张睿接到电话马上就赶回来了，满脸是汗，脸胀得通红，他呼呼喘着粗气，也不知道是累得还是气得，见面就朝邓佳佳吼：“我给你打那么多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我忘开机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就是出去吃了顿饭啊。”

张睿走过去，扬起巴掌就给了邓佳佳一耳光，直接把邓佳佳打蒙了。

“你都多大了，就不能懂点儿事，让大人少操点儿心！”

邓佳佳捂着脸大声叫：“我就是跟人吃顿饭都不行吗？”

“你也不看看那是什么人，我审问他的时候你难道没看到？”

“是你把他放了，他又不是杀人犯。”

“那也不能跟他一起吃饭，在一起就是不行！”

“哼，我偏不，有本事你别放他啊！”

“你……信不信我打你！”

“有本事你接着打，打死拉倒！”邓佳佳的倔脾气上来，毫不示弱。

张睿急了，气得直哆嗦，又举起了巴掌，张欣然急忙把他拦住：“爸，你干什么！两个人都这么倔，冷静点儿行不行？”

“都是你惯的，人事儿不懂！”

“我还偏就不懂了！我偏要跟他在一起！”邓佳佳故意气张睿。

“你要去，现在就给我滚！滚得远远的，永远别回来！”

邓佳佳狠狠瞪了张睿一眼，泪涌进眼睛，她一咬牙，掉头跑出了大门。

“哎，快追呀！”张欣然急了。

“不用管她，跟她那死爹一样，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张睿正在气头上。

张欣然谁也劝不动，急火攻心，顿时感觉天旋地转，一下瘫倒在地。

“女儿，女儿，你怎么了？”张睿这下傻眼了，抱着她大声呼喊。

3

五天后的一个清晨。华侨路，大锏银巷。

历史有时候简直就是惊人的巧合，一个女环卫工在清扫街道时，在路边的电线杆下发现了一个孤零零的黑色垃圾袋。

她并不知道，二十年前曾经发生过相似的一幕。

她用手一拽垃圾袋，沉甸甸的，足有一斤多，从袋子底下还往外渗液体，有点儿甜腥味儿，闻着像血，地上已经汇集了一大滩。

她打开袋子，看到的是一堆切成小块的碎肉。肉片是生的，白色的脂肪和红色的瘦肉泛着油光，看着还挺新鲜，袋子也不脏。她心里还纳闷，好好的肉为什么要扔呢？

她没有直接把那袋子碎肉扔进垃圾车兜里，而是放在了车座上，推着车回到了停车点。随后她遇到了其他环卫工，就提到了这件奇怪的事情。

几个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其中有个老郭头儿，家就住在附近，下岗之后就当起了环卫工。大家说话的时候，他一直沉着脸在旁边听着，等大家都说得差不多了，他才插嘴：“这包肉我看还是送到公安局吧。”

其他人不解。

他说：“我怎么看着这包肉跟当年碎尸案的那个包裹差不多呢。”

捡到碎肉的女环卫工赶紧说：“老郭头儿，你可别瞎说啊，听着怪恶心的。”

老郭头儿一本正经地说：“当年就是在你干活儿的那个巷子里发现的那包肉。当时我刚当环卫工时间不长，就是在快过年的那会儿，有一天，当年扫你那个路段的周姐发现了一模一样的黑色垃圾袋，里面就装了一堆肉片。当时她还挺得意呢，想带回家炖了吃，谁知道往锅里一放，里面居然掉出来三根手指头。你们猜，那堆肉是什么肉？”

其他人脸色都煞白了，捡到肉的那个女环卫工“妈呀”一声惨叫，看着那包肉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就在这几个环卫工人围着一袋肉片惊悚不已的时候，在东洲大学天津路的校门口，有几个学生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双肩包，在包里发现了一摞沾着血迹的可疑的骨头。

四小时后。

装着肉片的黑色垃圾袋和装着骨头的双肩包经过了一番辗转，都放在了省刑事调查局的法医室里。

杜志勋和特案组的其他成员全部在法医室集合，连调查局的副局长宋玉林都到了，可见对这起案子的重视程度。

杜志勋让法医柳菲先说，柳菲说：“初步检查，可以确定这包骨头是人骨无疑。除了头骨之外的全部骨头都在这里，从骨盆的形状可以推断死者是女性，通过骨垢愈合程度推断死者的年纪应该在十二岁到十四岁之间，这还是一副孩子的骸骨。其他方面，我还需要作进一步的详细检查。”

这是一个被肢解的小女孩儿。

大家顿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杜志勋对大家说：“这件事十分紧迫，从目前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两起弃尸案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作案人，因为弃尸的地点和手法与1997年东洲大学发生的那起碎尸案十分相似。装肉片的黑色垃圾袋是在大锏银巷被发现的，这个地方也是当年东洲碎尸案最先发现尸块的地方。装骨头的双肩包是在东洲大学天津路的校门口被发现的，也是当初的一个弃尸地点。不仅如此，弃尸所用的包裹，以及里面装的尸块都与当年的案子完全一致。”

这个消息更加震撼了。

“东洲碎尸案我听说过。”郭蓉蓉插嘴，“上大学那会儿我就听说过，到现在还没破呢。”

“身为警察，不知道这起案子的人不多。”宋玉林说，“当年发生东洲碎尸案的时候，我是刚参加工作的新人，也参与过走访排查。当时整个江都的警察几乎都被调动起来了，在各个辖区排查可疑的人。”

“那为什么还没有找到凶手啊？”郭蓉蓉不解。

宋玉林很感慨：“首先是当时的技术条件有限，刑侦手段也不像现在这么专业。后来厅里局里也都做了总结和反思，假如当时思路正确，侦察方向对，应该还是可以破获的。可能是当时警方被凶手和其他原因造成的迷局搞晕了，失去了方向，甚至原来正确的方向都放弃了。最后案子越拖越久，越拖越复杂，也就越难破了。当初发生这个案子的时候，我还年轻，对案情也不是特别熟悉，要不然我也有心碰碰它，但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眼前这个碎尸案会不会和当年的案子是同一个凶手？”郭蓉蓉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从目前的作案手法上看，确实很像。如果不是当年的知情人，极少有人会想到东洲碎尸案。”宋玉林眼睛忽然亮了，“我原以为这个案子也就沉下去了，真没想到，沉寂了二十年居然又浮了出来。现在就看你们的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脸是人丢的，也是人赚的，就看你们能不能把江都警察当初丢的脸找回来了。”

宋玉林一番话无疑给每个人都擂起了战鼓。

杜志勋倒依旧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如果这个凶手完全按照当年的模式作案，他还会陆陆续续丢弃其他的尸体部分。我现在需要派两个人去当年那些弃尸的地方确认一下。这个交给钟开新和年小光吧。还有就是要确定死者的身份，通过死者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郭蓉蓉，你去其他组找两个人协助你，务必尽快把被害人身份找到。这一次，我们不能让凶手再轻易地消失了。”

杜志勋给组员们安排完任务，自己则着手收集当年东洲碎尸案的材料。他估计，眼前的案子肯定与当年的案子有着紧密联系，充分了解当年的案子，也可以为侦破眼前的案子提供帮助。

4

法医柳菲也没闲着，钟开新和年小光那边很快就有了发现，果然不出杜志勋所料，在当年凶手弃尸的八个地方，发现了几乎和当年完全一样的包裹，里面装着被害女孩儿身体的其他部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当这些包裹被整齐地摆放在法医室的解剖台上，里面呈现的是被害人被细致分割的尸体，那种震撼远远超过了想象，即便是特案组这些久经大案的警员，也难抑各自惊骇的神情。

法医柳菲戴着大口罩，把一张精致的脸遮住了大半，只露出两只眼睛，她有条不紊地翻捡着每个包裹里的尸块。助手李达在一旁协助，拍照和记录。他半年前在“人体积木”案中身受重伤，住院很长时间，现在终于康复又回到了工作岗位上，只是脖子上留下了一块明显的伤疤。

郭蓉蓉那边的调查稍后也有了结果，她走进法医室，来到杜志勋身边：“组长，我找到了一个跟被害人身份相吻合的人。五天前有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儿因为跟家人发生争吵，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一直都没有下落。我跟她家人取得了联系，现在她的外公就在法医室外面，想认认尸体……”

杜志勋看了看解剖台上的几包尸块，说：“他现在没有心理准备，还是先不要让他亲自看见，你先找个理由去安抚他，一会儿我过去跟他解释。”

“好的。”郭蓉蓉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郭蓉蓉又回来了：“这个老头儿很倔，他非要进来亲眼看看是不是他外孙女，怎么劝他都不听。怎么办组长？”

“你没有跟他透露过不方便吗？”

“说过了，可是他不听，执意要亲眼看看。哦，对了，他是个私家侦探。”

“私家侦探？”

“嗯，他还说自己是建业区公安分局的特邀顾问，当年也参与过东洲碎尸案。”

杜志勋稍稍一愣：“那带他进来吧。”

郭蓉蓉又出去了，过了一会儿，领进来一个头发斑白满脸皱纹的老头子，看上去年纪虽大，但腰板儿拔得笔直，双眼十分坚定。

“尸体在哪儿？”他问郭蓉蓉。

郭蓉蓉指了指解剖台，所有人都不说话，目光都落在了这位老人身上。

张睿看见解剖台上的那些包裹，其中有些包裹半敞着，隐隐露出了碎肉和骨头，他整个人仿佛一瞬间僵成了一块石头。

尽管郭蓉蓉事前提醒过他，让他有些心理准备，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看到的竟会是这样一幅可怕的情景。

经过了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二次看到一个被害人死得如此凄惨，第一次是东洲碎尸案。

“您还好吧？”郭蓉蓉小心翼翼地问，她真担心这个老头儿突然心脏病发作躺在这里。

张睿没有倒下，他缓慢地迈开脚步，走到解剖台前，对柳菲说：“麻烦你打开一点儿。”

柳菲犹豫了一下：“这里面都是……”

“没关系，打开吧。”

柳菲打开了右边第一个包裹，一个黑色的垃圾袋，里面露出一堆切得整整齐齐的肉片。

张睿就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了下一个包裹上，柳菲打开。一连打开四个垃圾袋后，第五个包裹是蓝色的旅行包，里面装的是内脏。

张睿身子摇晃几下，扶住了解剖台。

“老爷子，要不咱们出去歇一会儿吧。”郭蓉蓉急忙跑上来想扶他。

“不用！”张睿拨开郭蓉蓉，倔强地说，“下一个装的是什么？”

下一个是双肩包，里面装的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骨头。

张睿咬得牙齿咯嘣作响，但还是坚持让柳菲打开后面的包裹，直到打开一个浸血的床单，在里面发现了一颗被处理得干干净净的头骨，皮肉完全见不到了。

单凭一颗头骨已经无法辨认出死者之前的模样。

柳菲对张睿说“：我们在下水道里还发现了几件衣服，你要不要看看？”

张睿吃力地点点头。柳菲打开最后一个旅行包，从里面拿出一套衣服——漏脐衬衫、紧身短裤、还有一双卡通图案的白色船袜。

张睿哆嗦着伸出手，按在衣服上一动不动，他一句话也不说。

“是她吗？”柳菲问。

张睿张张嘴，喉咙里像堵了一块石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吃力地点下头。

杜志勋这时走过来，劝道：“张老师，我能理解您的感受，您还是先到我办公室休息一下吧。”

等张睿情绪稳定之后，他还有很多重要的话要问他。二十年前的凶手几乎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有了前车之鉴，现在杜志勋要抓住一切可能存在的线索。张睿跟他们也算是半个同行，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张睿霍然转回身，直视杜志勋，一双眼珠子猩红得骇人，像在滴血、喷火、发射毒箭，“你能理解我？你结婚了吗？你有孩子吗？你真能理解我？”

杜志勋无法回答。

张睿粗暴地拨开杜志勋，头也不回地走出法医室。

“你跟着他，别让他出什么事。”杜志勋吩咐郭蓉蓉。

郭蓉蓉急忙跟出去，张睿已经濒临疯狂，他走得飞快，根本不听郭蓉蓉在后面喊什么。他出了刑事调查局，钻进警车，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郭蓉蓉看着远去的车影，掐着腰，砸着嘴，既同情又无奈：“真是的！唉，真是的！”

“真是什么？”身后冒出一个人说话。

郭蓉蓉吓了一跳，回头看见丁潜站在身后，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大叔？”

“我不放心，过来看看，刚才有没有个叫张睿的人过来，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

“有啊，前脚刚走，怎么你认识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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