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简单了!”我叫起来了。
“正是这样!”他有点不高兴地说,“每个问题,一旦加以解释,就变得很简单。这里有个没弄清楚的问题。看看怎样能解释它,我的朋友。”他扔了一张纸条在桌上,又开始做他的试验了。
我看见纸条上画着一些荒诞无稽的符号,十分诧异。
“嘿,福尔摩斯,这是一张小孩子的画。”
“哦,那是你的想法。”
“难道还会是别的吗?”
“这正是希尔顿·丘比特先生急着想弄明白的问题。他住在诺福克郡马场村庄园。这个小谜语是今天早班邮车送来的,他本人准备乘第二班火车来这儿。华生,有人在按门铃。不出意外,来者就是他。”
楼梯上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不一会儿走进来一个绅士,他身材高大、体格强壮,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他眼睛明亮,面颊红润,说明他住的地方远离贝克街的雾气。他进门时,似乎带来了一些东海岸浓郁、新鲜、凉爽的空气。他跟我们握过手,正要坐下来的时候,目光落在那张画着奇怪符号的纸条上,那是我刚才仔细看过以后放在桌上的。
“福尔摩斯先生,您怎么解释呢?”他大声说,“他们告诉我您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我看没有什么比这更稀奇的了。我把这张纸条先寄来,是为了让您在我来以前有时间研究它。”
“的确是一件很难看懂的作品,”福尔摩斯说,“第一眼看去就像孩子们开的玩笑,随意在纸上横着画了些奇形怪状的跳舞的小人。您怎么对一张这样怪的画这么重视呢?”
“我是不会重视它的,福尔摩斯先生。可是我妻子很重视。这张画快把她吓死了。她什么也不说,但是我能从她眼里看出来她很害怕。这就是我要把这件事彻底弄清楚的原因。”
福尔摩斯把纸条举起来,太阳正好照着它。那是从记事本上撕下来的一页,上面那些跳舞的人是用铅笔画的,排列成这样。
福尔摩斯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很小心地把纸条叠起来,放进他的皮夹里。
“这可能成为一件最有趣、最不平常的案子,”他说,“希尔顿·丘比特先生,您在信上告诉了我一些细节。但是我想请您再给我的朋友华生医生讲一遍。”
“我不是很会讲故事的人。”这位客人说。他那双手大而有力,神经质地一会儿握紧,一会儿松开。“如果什么地方讲得不清楚,您尽管问我好了。我就从去年我结婚前后开始讲起,但我想要声明一点,虽然我不是个有钱的人,我们家族住在马场村大约有五百年了,在诺福克郡也没有哪家比我们更出名。去年,我到伦敦参加维多利亚女王即位六十周年纪念,住在罗素广场一所公寓里,因为我们教区的帕克牧师住的就是这所公寓。在这所公寓里还住着一个年轻的美国小姐,她姓帕特里克,全名是埃尔茜·帕特里克。于是我们成了朋友。还没有等到我在伦敦住满一个月,我已经深深地爱上她了。我们悄悄在登记处登记结了婚,然后一起回到了诺福克。一个名门子弟居然以这种方式娶一个身世不明的妻子,您肯定觉得我发疯了,福尔摩斯先生。不过您要是见过她、了解她的话,您就能理解了。
“当时她在这一点上很直率。埃尔茜的确如此。我不能说她没给我改变主意的机会,但是我从没有想到要改变主意。她对我说:‘我一生中交往过一些可恨的人,现在只想忘掉他们。我不愿意再提过去,因为这会使我痛苦。希尔顿,如果你娶我的话,你娶到的女人没有做过任何使自己感到羞愧的事。但是,你必须相信我的承诺,并且允许我对在嫁给你以前我的一切经历保持沉默。要是觉得这些条件对你太苛刻了,那你就回诺福克去,而我照旧过我的单身生活。’就在我们结婚的前一天,她对我说了这些话。我告诉她我愿意依她的条件娶她,我也一直遵守着我的诺言。
“我们结婚到现在已经一年了,一直过得很幸福。可是,大约一个月前,就在六月底,我第一次看见了麻烦来临的预兆。那天我妻子接到一封从美国寄来的信。我看到上面贴了美国邮票。她的脸色变得煞白,把信读完就扔进火里烧了。后来她没提过这件事,我也没提,因为我必须遵守诺言。从那时候起,她片刻不得安宁,脸上总带着恐惧的神色,好像她在等待着什么。但是,如果她不开口,我什么都不会说。顺便说一下,福尔摩斯先生,她是一个老实人。不论过去她在生活中经历过什么不幸的事,那也不是她自己的过错。我不过是诺福克的一个普通乡绅,但是在英国再没有别的家庭声望比我高了。她很清楚这一点,而且在跟我结婚之前她就很清楚了。她决不愿意使我们一家的声誉蒙受任何污点,这我完全相信。
“好,现在我谈这件事可疑的地方。大概一个星期以前--就是上星期二——我发现在一个窗台上有人画了一些跳舞的滑稽小人,跟那张纸上的一模一样,是粉笔画的。我以为是小马倌画的,可是他发誓说他完全不知道。不管怎样,那些跳舞小人是在夜里画上去的。我把它们擦掉了,后来才跟我妻子提起这件事。使我惊奇的是,她把这件事看得很严重,而且请求我,如果这样的画再出现,让她看一看。连着一个星期,什么也没出现。昨天早晨,我在园日晷仪上找到这张纸条。我就拿给埃尔茜看,她一看立刻昏倒了。以后她就像在做梦一样,精神恍惚,眼睛里一直充满了恐惧。福尔摩斯先生,就在那个时候我写了一封信,连那张纸条一起寄给了您。我不能把这张纸条交给警察,因为他们一定会笑话我,而您会告诉我怎么办。我并不富有,但万一我妻子有什么灾难,我愿意倾家荡产来保护她。”
他是个在英国本土长大的漂亮男子,淳朴、正直、文雅,有一双诚实的蓝眼睛和一张俊秀的脸。他对妻子的爱和信任都写在了脸上。福尔摩斯聚精会神地听他讲完了这段经历以后,坐着沉思了一会儿。
“丘比特先生,您不觉得,”他终于开口了,“最好的办法还是直接让您妻子把她的秘密告诉您?”
希尔顿·丘比特摇了摇头。
“诺言总是诺言,福尔摩斯先生。假如埃尔茜愿意告诉我,她早说了。假如她不愿意,我不强迫她说出来。不过,我自己想办法总可以吧。我一定得想办法。”
“那么我很愿意帮助您。首先,您听说您家来过陌生人没有?”
“没有。”
“我想你家乡那一带是个很平静的地方,任何陌生面孔出现都会引人注意,是吗?”
“在很邻近的地方是这样的。但是,离我们那儿不太远,有好几个牲口饮水的地方,那里的农民经常留宿外人。”
“这些难懂的符号肯定有一定含义。如果是随意画的,我们几乎无法解释。不过,假如它有一定的规律,我相信能把它彻底弄清楚。但是,仅有的这一张太简短,使我无从着手调查。您提供的这些情况又不够清晰,不能作为调查的基础。我建议你先回诺福克去,密切关注,把可能出现任何新的跳舞的人照原样临摹下来。早先那些用粉笔画在窗台上的跳舞的人,没有复制一张下来,真是太遗憾了。您还要细心打听一下,附近来过什么陌生人。您什么时候收集到新的证据,再来这儿。我现在能给您的建议就是这些。如果有什么紧急的新情况,我随时可以赶到诺福克您家里去。”
客人走后,福尔摩斯变得沉默起来,经常陷入沉思。一连数天,好几次我见他从皮夹里取出那张纸条,很长时间仔细研究上面那些古怪的符号。可是,他绝口不提这件事。直到差不多两个星期以后,有一天下午我正要出去,他把我叫住了。
“华生,你最好别出去。”
“怎么啦?”
“因为早上我收到希尔顿·丘比特的电报。你还记得他和那些跳舞的人吗?他应该在一点二十分到利物浦街,随时可能到这儿。从他的电报中,我推测已经有了很重要的新情况。”
没过多久,这位诺福克的绅士坐马车直接从车站赶来了。他看上去又焦急又沮丧,眼神疲惫,额头上满是皱纹。
“这件事真折磨人,福尔摩斯先生,”他说着,精疲力竭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当你感觉到无形中有人把你包围,又不清楚谁在算计你,这就够闹心的。加上你又看见这件事也在一点一点地折磨自己的妻子,那不是任何血肉之躯能忍受的。她给折磨得日渐消瘦了,我亲眼见她瘦下去。”
“她说了什么没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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