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只听“铛”的一声,电梯门开了,杨妮儿挽着我走出电梯异常温柔地问:“丁哥,是不是酒喝多了,有些不舒服?”
我见杨妮儿像个发情的小母狗望着我这匹大灰狼,心头所有的疑虑顿时烟消云散了,俗话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杨妮儿这回可是主动送上门来的,我岂能错过这魂牵梦绕过多少次的机会?我此时的心情就和亨伯特见到洛丽塔一样,唯一的怨恨就是无法把我的杨妮儿从里朝外翻过来,“用贪婪的嘴唇去亲她那年轻的子宫,他那未经探究的心脏,她那珍珠质的肝脏,她那马尾藻似的肺和她那一对好看的肾脏。”这是杨妮儿第一次走进我的宿舍,她怀着轻率的好奇心进入了我的天地。
一走进房间,杨妮儿的眼睛顿时像间谍一样闪亮起来,她似乎对房间里的一切都感兴趣,特别是我的电脑,她随手就开了机。反正杨妮儿已经走进了狼窝,任凭她怎么狡猾,也别想逃出我的手心。
很快电脑屏幕上显示出我老婆和女儿在悉尼歌剧院前的合影,杨妮儿用情敌似的目光凝视了一会儿,然后酸溜溜地说:“丁哥,看年龄我比你女儿大不了几岁,你说要是我和你上了床,她是叫我妈好呢,还是叫我姐好呢?”
我觉得酒劲儿直冲脑门,头晕得很,想不到今晚喝的红酒后反劲,我不以为然地说:“别贫嘴,快给我沏杯茶。”
我摇摇晃晃地走到她身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然后轻轻地吻着她的香唇说:“宝贝儿,先和我一起进入太虚幻境好不好?”
杨妮儿做了一个比任何肉体的爱抚都令人销魂的娇媚动作,将我的左耳垂含在嘴里,甜滋滋地说:“丁哥,我只想带你下地狱,好不好?”她说话时从鼻孔中呼出的气息暖烘烘地拂进我的耳朵里,撩拨的我欲火中烧。
我一把抱起杨妮儿就往卧室里走,杨妮儿蹬着一双小脚丫,娇媚地说:“馋猫儿,别急别急,我先给你倒杯茶,你先醒醒酒。”
没办法,杨妮儿挣脱得厉害,只好把她放下,杨妮儿用食指轻轻地戳了我的脑门一下,然后娇嗔地说:“馋猫儿,人家还没准备好呢,等着我,我给你沏茶去。”说完勾魂地瞟了我一眼,像只小母狗似的扭着屁股走出卧室。
我望着她修长的美腿和嫩白的肩膀,心旌荡漾,想入非非。不一会儿,她端着热茶走过来,不时用性感的小嘴吹着气,其用意是想让茶快凉一些,好让我马上喝到嘴里,酒闹得我的确口干舌燥,接过茶杯,猛吹了几口气,便滋滋地喝起来,这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龙井茶如此清香,香得像从仙境吹来的一股微风让我更加神魂颠倒。我迫不及待地喝干杯中茶,然后贪婪地望着杨妮儿,心里盘算着怎么剥光她的衣服。专案组领导,天地良心,就在此时,杨妮儿开始勾引我,她先是摘掉了挂在脖子上的五颜六色的项链,然后缓缓地妩媚地脱掉了那顶顶为她专门设计的容易让人联想起雪域高原的上衣,顿时露出了她那奶白色的肌肤,细嫩得让人想扑上去拼命地啜几口,特别是被乳罩裹着的那对颤微微欢跳着的乳房,诱人的乳沟就像婴儿娇嫩的小屁股,此时此刻,我感到天堂里已经燃起地狱之火,我像一头发情的公鹿,准备着蠢蠢欲动,接着她做了一个让我喜出望外的动作,一双小手在身后轻轻一碰,随着她鬼魅一般的眼神轻轻一瞟我,裙子就掉了下去,露出粉红绣内裤,我的天啊,此时此刻我体会到的幸福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紧接着杨妮儿像鬼影儿一样走过来,用一双白色的胳膊搂着我的脖子,她的脸蛋散发着红晕,饱满的香唇闪闪发光地凑到我的嘴边说:“丁哥,我想要!”
专案组领导,就在我想像公牛一样将杨妮儿压在身下时,头却突然一阵眩晕,我痛恨地想,怎么酒劲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又上来了?管他呢,就在我的手刚想伸进裤裆时,杨妮儿轻轻一推我,我便一头倒在床上,好像喝醉了一样倒头睡去,虽然我感觉自己睡着了,但却朦朦胧胧地好像还醒着,只感觉有人将我身上的衣裳剥光了,然后将我的头放在枕头上,似乎身子也摆正了,然后给我盖上被子,我潜意识里不想睡,但眼皮无论怎么努力,也睁不开,只觉得自己身边有好几个人在蛐蛐地说着悄悄话,似乎在寻找着我梦想中的每一个角落,有人好像说:“找到了!找到了!”另一个人好像说:“这个证据可太有力了!”还有人愤愤地说:“想不到这些人这么卑鄙!”说话的声音我非常熟悉,似乎很像杨妮儿的三个男同学,也就是小尉、小吴和小贺,好像还有习海涛。不知为什么,我的耳边一有习海涛的声音,我的思绪顿时飞到了九谷口,我孤独地立于九谷口长城上,放眼四望,长城两翼齐飞于峻岭群峰之巅,虽非当年雄姿勃发,但浩气依旧,神韵依然。远处一片原始次生林,千姿百态,或如刀枪剑戟森立刺天,或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朝霞中的长城金碧辉煌似一幅西方油画;夕阳下的长城朦胧迷离像一幅边关山水图;就在我矗立于长城之上感叹岁月沧桑之际,见一对情侣手牵着手,卿卿我我地走在一条林荫小道上,男的挺拔魁梧,女的窈窕婀娜,莫非是牛郎织女七夕相会?不对,他们的身影,我太熟悉了,定睛望去,不是别人,正是习海涛和杨妮儿。我顿时醋海翻波,怒火中烧。我想大喝他们站住,却怎么也喊不出来,急得我跳着脚,手舞足蹈之际,竟忘了自己正站在长城之上,一失足便栽了出去,只觉得下面是万丈深渊,我像一条死狗一样直摔下去,吓得我大喊:“救命!”此时,有人轻轻推了我一下,我激灵一下醒了,发现左手正压在胸口上。
一个温柔的声音问:“丁哥,做梦了?”
我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杨妮儿正坐在床上,上衣已经穿好了,一双光腿还半隐半露在床上,很显然我又和杨妮儿睡了一宿,但是似乎又错过了千金一刻的春宵,为了证实我自己是不是错过了,试探地问:“妮儿,这一宿我都做什么了?”
杨妮儿脸色羞红地说:“傻瓜,都做了什么你不知道?”
我懵懂地说:“真的,酒后乱性,我昨天喝高了。”
杨妮儿一骨碌从床上下了地,赤条条的一双光腿散发着微光,她麻利地穿好裙装妩媚地娇嗔道:“大坏蛋,昨晚你都坏死了,简直就是一条发了情的大公狗。”
这分明是说我该做的都做了,可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一点游龙戏凤的快感也没体会到,只觉得自己做了一宿的噩梦。此时杨妮儿已经走进卫生间洗漱,我拉开裤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下身像蔫儿黄瓜一样的金钢钻,暗自骂道:“妈的,下次再有机会和杨妮儿上床,打死我,我也不喝一滴酒了!”
我之所以把这个过程详细地讲出来,就是想证明一点:是杨妮儿勾引了我!是杨妮儿利用她自己的生日让我掉进了桃色陷阱。然而当时我并未意识到这一点,不仅如此,还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不得不承认,杨妮儿的勾引步步为营,于端庄中透着风骚,于稳重中释放着妩媚,我的生命像中了咒语似的被杨妮儿用充满魅力、切合实际的方式操纵着。我却自鸣得意地以为,终于钓到了杨妮儿这条美人鱼,是我把杨妮儿引诱到我的床上的,并沾沾自喜地想继续引诱下去。我常常将北京园皇帝套客厅中挂着的那幅叫做《搓麻将的女人》的油画中的四个女人想象成那顶顶、张晶晶、陆小雅和杨妮儿,而且一直认为如果这四个女人在一起打麻将的话,那后背纹着凤凰的女子,开了一个东风明扛,却做着不规矩的小动作的女人就是杨妮儿。我就像她手中的一颗麻将,而画中站在旁边手握着明晃晃的水果刀的打工妹,不再是打工妹,而是变成了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那个男人在我脑海中不时还将水果刀舞得上下翻飞,让我心神不宁的是,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习海涛。不知为什么,每次和杨妮儿在一起,我的脑海中总浮现出习海涛的影子,每一次脑海中浮现出习海涛的影子,我都有一种畏罪的感觉。
六
但更让我惶恐不安的是,我发现杨妮儿在我床上睡了一宿之后,我的日记丢了,那里面除了记了一些我对杨妮儿意淫的话,更重要的是许多领导的隐私也记在了里面,包括我陪市领导“跑部钱进”、跑官前进的一些秘密,毫不夸张地说,我的日记一旦公之于众,整个中国都得哗然,甚至会震动世界。
杨妮儿过生日的第二天晚上,我回到宿舍想将一天的感想写进日记,但是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大开本的黑皮日记,我平时都放在宿舍电脑桌的抽屉里,可是我翻遍了宿舍内的所有抽屉也没有找到那本日记,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我赶紧又去办公室找,也是一无所获,我像魔怔似的找了一个星期,最后断定日记是杨妮儿和我睡了一宿以后丢的,日记丢得蹊跷,一定与杨妮儿有关,莫非是她出于对我的好奇心想了解我更多,趁我睡着,偷偷摸摸将日记找出来放进了她的挎包内?如果是那样,她看完之后,应该还给我,我的日记有太多触目惊心的内容,她偷日记会不会另有企图?我当即否定了这个判断,我不相信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大学生会有这么深的城府,她没有这么深的城府,习海涛可有,习海涛会不会利用她呢?想到这儿,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即使不是习海涛利用她,以杨妮儿和习海涛关系,看了日记后定然心惊肉跳,如果她出于恐惧给习海涛看了,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儿,我决定立即找杨妮儿探探口风。看看我的日记是不是被她拿走了。
快下班时,我以工作的名义让杨妮儿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杨妮儿扭着婀娜的身姿进来后,我立即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并随手上了锁,杨妮儿诧异地问:“头儿,你不会这个时候要发情吧?”
杨妮儿说完咯咯笑着坐在我老板台对面的黑色扶手椅中,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她的浅口休闲鞋上,她漫不经心地交叉着双腿,扬起修长的脖子,妩媚地看着我,仿佛聊斋里面的狐狸精,好像杨妮儿就是为了媚惑我而生的,我一见她狐媚的目光,腿就发软,杨妮儿将娇媚、妩媚、柔媚、狐媚以及阴沉的愠怒和开朗的欢笑结合到一起,产生了一种天使与魔鬼合二为一的特殊魅力,这种魅力透着天真和欺诈,充满刺激,搅得我神经异常兴奋。但是自从日记丢了以后,我的神经不再兴奋,而是兴奋过后的疼痛,我不仅神经痛,而且心也隐隐作痛,我去医院检查,大夫说是心绞痛,好在还不太严重。
望着杨妮儿若无其事的表情,我十分认真地说:“杨妮儿,你不觉得我们之间应该好好谈一谈了?”
杨妮儿头一歪,勾魂的目光瞟了我一眼问:“谈什么?”
我一本正经地说:“我的日记丢了。”
杨妮儿哈哈笑道:“头儿,你的日记丢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黑起脸来说:“是你在我宿舍过夜后丢失的。”
杨妮儿纵声笑道:“头儿,你该不会认为是我偷了你的日记吧?”
我仍然严肃地说:“不是你,还能有谁?杨妮儿,别跟我玩捉迷藏了,快还给我吧。”
杨妮儿粉嫩亮丽的脸蛋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她生气地说:“丁则成,我为什么要偷你的日记?我凭什么偷你的日记?我还真想听一听,你凭什么说我偷你的日记?”
我觉得杨妮儿生气的脸蛋娇媚迷人,似乎比不生气的时候还好看,硬起来的心立即就软了下来,哄着说:“乖乖,我没说是你偷的,我在日记里写了一些想你的话,我怀疑你好奇拿去看的,好妹妹,现在看完了,该还我了,还我吧,好不好?!”
杨妮儿又突然换了一幅乖巧的表情说:“亲爱的,看来你是认定我偷的了,既然如此,我只能告诉你,不还不还就不还!”
我一下子被激怒了,那个令我魂牵梦绕的小仙女似乎变成了粗俗不堪的敲诈婆,我募地感到一阵十分令人难受的眩晕,好像充满仙性的天使只是一个虚构的信念,现在被一本关系重大的日记给戳穿了。但是我无法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因为那张皮肤光滑娇嫩、充满青春气息的脸蛋是多么可爱啊,然而这可爱的粉嫩点燃了我的怒火,一下子转化为粗俗的红晕。
我不客气地说:“杨妮儿,你知道不还我日记的后果吗?我只是想提醒你,感情归感情,但千万别拿我对你的感情开玩笑!”
这句话好像说到了杨妮儿的引爆点上,她出奇镇静地说:“我是拿感情开玩笑的人吗?我把一切都给了你,想不到你却认为我们的感情不过是个玩笑。有这么开玩笑的吗?”
杨妮儿说完猛地站起身从自己的挎包内掏出一个纸单拍在我的老板台上,我不知道她要玩什么把戏,好奇地拿起那个单据仔细一看,顿时傻了眼,原来是一张怀孕化验单,单据上的加号显示,杨妮儿怀孕了。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自言自语道:“这怎么可能呢?”然后转身质疑道:“杨妮儿,你从我那儿过夜到今天不到半个月,这怎么可能呢?”
此时杨妮儿的脸上已经挂了两串泪珠,那泪珠在夕阳的映射下光艳照人。她委屈地说:“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在九谷口藤萝谷,你折磨了我一个晚上,该干的你都干了,你还想赖账不成!”
我的脑袋嗡的一下子就大了,要是这么说,可有两个月了,我顿时慌了手脚,心想,我已经有老婆和孩子了,平白无故又冒出个孩子,我老婆知道了非闹翻天不可,我女儿也不会原谅我,然而杨妮儿也不是好惹的,一旦这事张扬出去,无论是党纪还是政绩都饶不了我。想到这儿,我牙一咬,心想,看来只有劝杨妮儿打胎一条路了,但是杨妮儿的脾气我了解,如果直截了当地劝她打胎,她非把孩子生下来不可,到时候我吃不了只能兜着走。
因此我诡谲地灵机一动,装作很男人地说:“妮儿,既然孩子已经怀上了,我也不能不负责,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杨妮儿用鄙视的眼神看着我说:“口是心非,丁则成,你以为你心里想什么我会不知道?巴不得我去医院把孩子打掉是不?告诉你,门儿都没有!如果你真有勇气负责任,那么我条件很简单,名副其实地做我孩子的爸爸!”
我一听就急了,威胁道:“杨妮儿,你这是敲诈,想让我离婚,门儿都没有!我劝你痛快去医院,赶紧把孩子打掉,咱们一切如旧,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杨妮儿哈哈大笑道:“丁则成,这么快你就露原形了,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对我不客气。”然后目光如电地盯着我从牙缝儿里挤出一句话:“这个孩子我生定了,知趣的话,赶紧离婚!”说完拎起挎包风情万种地走到门前啪地一声打开门锁,然后半开着门回头嫣然一笑说:“亲爱的,抽空给儿子取个名字,你说叫‘丁跑部’怎么样?”说着将门一摔,门后传来一阵狐媚的笑声。
我就像头部挨了一闷棍一样呆呆地站着,心情复杂极了,从见杨妮儿第一面起,像过电影似的回忆到刚刚发生的一幕,我委屈极了,为什么?我从九谷口那个夜晚到杨妮儿过生日那个夜晚,都稀里糊涂地醉了过去,说句心里话,我连杨妮儿那小白兔般的乳房都没看见完整的,怎么就他妈的让老枪走了火了呢?我百思不得其解,专案组领导,你们千万别把我身上发生的故事当成只需注意关键情节的普通神秘的故事,否则我也不会被双规在这间像坟墓似的小屋里。我当时经过福尔摩斯似的推理,断定杨妮儿肚子里的孩子很有可能不是我的,那是谁的?那还用问,狗日的习海涛的呗!不是他,还能有谁?
七
就在我对杨妮儿怀孕一事一筹莫展之际,周中原进京开会,请我在官府私家菜馆喝酒,往常周中原进京都是我请他喝酒,此次进京他非要请我喝酒,我觉得这家伙有话要说,就没再争执。
按理说周中原是离不开女人的主儿,往常在一起喝酒这家伙总要带个来历不明的美女凑趣,今晚却一个人枯坐在包房内,让我感觉很蹊跷。平时晚上有应酬,一般我都带杨妮儿的,可是自从她怀孕以后一反常态,我们一见面她就逼着我离婚,搞得我是苦不堪言,我绞尽脑汁想让杨妮儿打胎,但却无济于事,正好周中原是个玩女人的高手,又是老朋友,说实话,我今天是本着取经的态度来赴宴的。
一进门,老周就催服务小姐,清煮河豚快点上,服务小姐笑着说,老板别着急,清煮河豚要煮上一个小时以上才够味,周中原只好摆摆手,让服务小姐上菜,然后对我说:“则成,我就得意这家菜馆的清煮河豚,原汁原味,味道又鲜又纯,地道得很啊!”
我惆怅地说:“眼下原汁原味的东西越来越少了。”
周中原似乎看出来我有闹心事,便试探地问:“则成,情绪不对啊!是不是看上了合口味的女人,没弄到手啊?”
我不得不佩服周中原的眼力,一眼就看出来我正在为女人闹心,便苦笑着说:“老周,还是你道行深,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事,不过不是没上手,而是他妈的怀孕了,非要把孩子生下来不可。我怎么劝也不行,快把我愁死了。”
周中原一听嘿嘿笑道:“则成,有女人为你生孩子是好事呀,你已经有了女儿,这个女人给你生个儿子,你就可以儿女双全了。”
我苦恼地说:“我出了这么大乱子,你老兄还拿我开心?我今天可是向你老兄来取经的。”
周中原见我很苦恼,便叹了口气,坦诚地说:“则成,看在咱们哥们多年的交情上,我跟你说句实话,我也遇到过这种事。还是我刚当上东州市烟草专卖局局长不久,我看上了办公室的打字员小张,几次眉来眼去之后,就被我拿下了,结果玩‘潇洒’玩出了乱子,有一天她告诉我,怀孕了,我一听就急了,逼着她去做人流,小张从未见过我对她发这么大的脾气,便委屈地答应我一定去做人流。也是我太大意了,也是这女孩太有心计,她背着我还是把孩子生了下来。结果是个儿子,我见木已成舟了,没办法,只好面对现实,但是小张未婚就生了孩子,传出去,好说不好听,我当时也是怕露馅,煞费苦心想出一个办法。我在昌山市烟草专卖局当局长时有个老朋友的儿子经常找我办事,如今见我到东州当局长了,也跟着把事业发展到了东州,这小子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史,正好适合为我承担这种事,我就跟他谈,希望他为我担一担,让他和小张办个结婚证,然后再离了。这小子的事业离不开我,便一口答应了。我利用这小子当了半年替身,房子、车子都给小张安置妥当后,他们又办了离婚证。不瞒你则成,我现在有两个家,一个明的,一个暗的,有两个老婆,两个孩子,啥事都没有,老幸福了!”
周中原的话深深震动了我,这老周的胆子也太大了,要是用法律上的术语讲,这叫重婚罪呀!对于党员领导干部来说,这是万万使不得的,这明显是在玩火。都说玩火者必自焚,周中原玩火不仅没烧着自己,还火烧旺运,烧出了幸福。这家伙能向我如此掏心窝子讲话,看来不仅是出于坦诚,而是太幸福,急于与他人分享。
思忖良久,我觉得周中原的做法虽然有借鉴意义,但是风险太大,还是让杨妮儿打胎最安全,想到这儿,我装出佩服的样子敷衍道:“你别说老周,找替身这招儿虽不是万全之策,但也算得上是权宜之计,我心里清爽不少,来,为了你这份坦诚,我敬你一杯!”
周中原得意地干掉杯中酒,然后神神秘秘地说:“则成,告诉你一个重要信息,齐胖子包养的那个女歌星失踪了。”
我听罢顿时心里一惊,齐胖子心狠手辣,该不会因我告诉他张晶晶对他不忠,很可能坏事,这家伙一狠心把张晶晶做了?便脱口而问:“消息准吗?”
周中原不容置疑地说:“千真万确,你知道齐胖子与香港英美烟草公司搭上关系,是我给搭的桥,没有我,他凭什么做香烟的转口贸易?可是,这家伙不够义气,不仅贪婪,而且吃独食,生意上手后,一脚把我给蹬了,这种过河拆桥的人什么时候都得防着点,因此我在他身边安插了一个内线,内线告诉我,张晶晶失踪一周了,齐胖子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正秘密撒下人马,四处寻找呢。”
我一听,既然齐胖子急成这样,看来张晶晶并没有被做掉,这说明是张晶晶自己躲了起来,张晶晶对齐胖子的生意了如指掌,这一失踪,可不是个好兆头,这么大的事,狗日的齐胖子也不跟我说一声。
不过我不能让周中原看出我的担心,因此佯装不以为然地说:“两条腿的蛤蟆没地方找,两条腿的女人遍地都是,他齐胖子身边什么时候缺过女人,齐胖子早对张晶晶腻了,别说不一定就失踪了,就是真失踪了,齐胖子还愁再找个李晶晶、王晶晶?”
周中原当即摇了摇头说:“则成,别看驻京办与大圣集团合作成立了圣京公司,那不过是大圣集团以圣京公司的名义为大圣集团代理香烟、汽车和成品油转口贸易找一个空壳,因此齐胖子的转口贸易是怎么运作的,我估计你这个驻京办主任并不知道。齐胖子是利用圣京公司的名义,假转口真走私,进出口的单证全是大圣集团一手制作的,别看张晶晶表面上只是个二奶,但这个女人是制作假单证的具体操作者之一,如今张晶晶突然消失了,你说齐胖子能不着急吗?”
周中原的一番话,顿时让我想起杨厚德被双规前,我请他喝酒,他对我说起的那番话,当时他深恶痛绝地告诉我,张晶晶是齐胖子的受害者,一直怀恨在心,企图报复齐胖子,恨不得立即置齐胖子于死地。我当时并未全信杨厚德耸听的危言,我认为他讲那番话别有用心。但是从那儿以后,我特别关注张晶晶,觉得这个女人很有城府,也多次提醒齐胖子小心这个女人,可是齐胖子却不以为然,还将我看上杨妮儿的事奚落一番,提醒我小心身边的“女特务”,现如今杨妮儿怀上了我的孩子,还逼着我离婚,这些事实证明,杨妮儿十分在意我,跟“女特务”根本扯不上关系,倒是张晶晶这么一失踪,还真有点“女特务”的味道。我心想,既然张晶晶突然躲了起来,只能说明两点:一是张晶晶要甩掉齐胖子,从此与他一刀两断,再也不发生任何关系,果真如此,便是齐胖子之福;二是,张晶晶已经完全掌握了齐胖子走私的证据,突然躲起来,是想采取置齐胖子死地的行动,若是这样,张晶晶不仅仅是齐胖子包养的二奶,还是他的掘墓人。如果张晶晶是齐胖子的掘墓人,我跟齐胖子栓在一根绳上,齐胖子完蛋了,非把我捎上不可。这么一想,我顿时心神不宁起来。虽然服务小姐将清炖河豚端上来时,奇香扑鼻,我吃到嘴里却觉得索然无味。
我见周中原吃得津津有味,似乎齐胖子的事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似的,殊不知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便用提示的口吻说:“老周,我觉得齐胖子并不是一个太小气的人,在北京疏通关系,他动不动就送人家一辆汽车,你们兄弟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其实我们都站在梁市长这艘大船上,无论谁出事,都可能影响到这艘大船的安全,因此,你和齐胖子不和,最伤心的是梁市长,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让他怎么办?”
周中原滋溜喝了一口河豚鱼汤,然后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愤愤地说:“则成,要不是看在梁市长的面子上,我能容他齐胖子骑在我脖子上拉屎?目前东州海关转口香烟数量如此之大,在东州周边地区,走私香烟充斥市场,泛滥成灾,已是人所共知,早就引起广泛关注,要不是我罩着他,十个齐胖子也早死了。这小子一辆奔驰车就想打发我,则成,你说说,有这么做人的吗?”
我深知以齐胖子的为人绝不会用一辆奔驰打发周中原,怕是十辆汽车也不止,是周中原太贪婪了,引起了齐胖子的反感,我听齐胖子说,周中原暗中养了一帮线人,专门在东州开发区货场踩点,找齐胖子的麻烦,货柜出货场后,基本有两条线路,一条通往昌山市,一条驶往西州市,这些线人踩完点后,一有货柜出来,就向沿途市、县执法部门举报,十拿九稳,给大圣集团和烟贩子们造成不少损失。看来周中原虽然善于钻营,但并不真正懂得政治,这种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不定哪天,梁市长这艘大船就得翻在周中原这种人手里。这只是我心里的想法,并未在周中原面前露出来。
但是今晚这顿酒着实喝得我心神不宁,因此席散后,我开车回北京园的路上就拨通了高严的手机,我估计张晶晶失踪的事,齐胖子不敢向梁市长说,但这个女人太重要了,这么大的事必须让梁市长心里有数,我和高严通电话的目的,就是想让他告诉梁市长张晶晶失踪的事,相信梁市长知道后一定会找齐胖子了解情况的,只要梁市长未雨绸缪,一切就在掌握之中。再说,向市领导通风报信是我这个驻京办主任的职责,不然驻京办设信息处干什么?
月亮不时从云层背后露出脸来,仿佛要窥视这个世界的秘密。我猛然想起什么诗人的一句诗:“死亡是甜蜜的,这是个秘密。”这句话一下子让我联想到杨妮儿肚子里的孩子,如果杨妮儿到医院把孩子做掉,孩子解脱了,不用到这个世界上遭受痛苦,没有痛苦,当然是一种甜蜜,然而小生命毕竟消失了。我仿佛看见做完人流的杨妮儿,脸色苍白,泪眼涟涟地看着我,鼻子红红的,潮湿的嘴巴抖动着,仿佛在控诉我这个杀死孩子的父亲,却由于巨大的悲痛而说不出话来。我知道这是一种幻觉,可是自从杨妮儿告诉我她怀孕以后,我就一直生活在这种幻觉中。
现在月亮随时可能从云层后面露出来,像一张微笑的嘴,好像在幸灾乐祸地审视着我,在我心目中,月亮是崇高的、纯洁的,然而它此时躲在云层后面,忽隐忽现地像个乱嚼舌头的长舌妇,似乎想让天上的云都知道我的秘密。好像一个囚徒讲过:“我应该在脖子后面长出第三只眼睛,就在我脆弱的脊椎之间:一直疯狂的眼,睁得很大,瞳孔不断扩大,光滑的眼球上布有粉红色的血脉。”这正是我的心声,在这个充满伪善的世界里生活,每个人后脖颈子上都应该长出第三只眼,然而长第三只眼的人少,甚至没有,可是长第三只手的人却像空气里的灰尘一样多,我可以向窥视我的月亮保证,尽管我作为驻京办主任有满足长第三只手的领导的需求的职责,但是我是用两只手完成任务的。专案组领导,我对长有三只手的领导,心中一直充满恶心的恐惧,正因为如此,我非常厌恶第三只手,但是我的工作常常是被第三只手指挥着,我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那些长有第三只手的领导应该负有主要责任,如果这算是申诉的话,我从心里希望这种申诉得到认可。
你们可能不相信我只有两只手,我也没有能力证明我只有两只手,不过我一向认为所谓腐败有两种:一种是暴利腐败,这种腐败的特点是不给钱不办事,甚至给了钱也不办事;另一种是温和腐败,也就是在为人办事的情况下收点人情费,礼尚往来几千年了,帮朋友办事,人家答谢一下,不收是对人家的不尊重,我这个人脸皮薄,人家一再坚持给,我怎么好意思推辞?如果这也叫腐败的话,那么和前一种腐败有本质的区别,完全是两个性质的腐败,你们也许不同意我的观点,那天有位专案组领导听了我这番话,说我不老实,讲的都是些自欺欺人的鬼话,在耍“沸水煮青蛙”的把戏,妄想在不知不觉中麻痹整个社会的神经,降低正义和道义的门槛。专案组领导,你们太高看我了,如果是天下无贼,这种批评我接受,现在是腐败如麻,难道我在腐败分子中不是最清廉的吗?你们可能认为这是五十步笑百步,但是五十步为什么不能笑百步?从量刑上看,五十步也有资格笑百步,最起码“一百步者”很可能掉脑袋,五十步还可以重新做人。请原谅我的思维过于发散,这种跳跃性思维是多年的驻京办主任生涯养成的,你们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作为驻京办主任,今天跑这个部,明天跑那个部,今天接待这位领导,明天接待那位领导,思维不跳跃行吗?
不过,自从杨妮儿怀孕以后,我的思维就再也跳不起来了,或者说只在两点上跳来跳去,这就是悉尼和北京,我想象着杨妮儿将孩子生出来后,我也像周中原一样弄两个家,一个在悉尼,一个在北京,只是得先为杨妮儿找个“假丈夫”做替身,我搜刮着脑海中适合做“假丈夫”的男人,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杨妮儿能同意,这就是习海涛,其他的男人,无论是谁,杨妮儿都不会同意的。
一想到习海涛我气就不打一处来,如果杨妮儿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是狗日的习海涛的,那么我让习海涛做杨妮儿的“假丈夫”,岂不是正称了两个人的心愿,这才叫弄假成真呢,不仅让习海涛娶了一位如似玉的媳妇,而且还外带一个大胖小子,最可恨的是还要由我出钱为他养老婆孩子,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道理。这么一分析,我倒觉得杨妮儿肚里的孩子是我的面大一些,不然杨妮儿不会不依不饶地缠着我。
八
这些天让怀孕这件事闹的我几乎忘了丢日记的事,张晶晶失踪了,我觉得是件大事,得知后,我连忙给高严打电话,让他通告梁市长,其实我的日记丢了这件事不知道要比张晶晶失踪严重多少倍,这无异于贾宝玉丢了“通灵宝玉”,由于事关重大,我不敢向梁市长透一点点口风,只能暗中不停地寻找。杨妮儿那里是没指望了,一见面,她就逼着我离婚。其实让杨妮儿打胎也没什么难的,只要跟齐胖子说一声,这家伙有的是办法,只是不到万不得已,我不能那么做,因为太伤感情了。想到贾宝玉丢了“通灵宝玉”后,又找刘铁嘴测字,又求妙玉扶乩,我何不也测一测字呢?这么一想,心头释然了不少。
由于怕泄露天机,我在网上找了一个颇有人气的小诸葛测字算命网,原来这测字算命就是诸葛亮发明的,据网上的自称小诸葛的大师介绍,诸葛亮每遇难题,必暗自用一种独到的算命法。心要诚,手要净,焚香向天祷告,然后,在纸上写三个字。这三个字,即是天灵与人心灵交流,也就是说,你的心事已得上天了解,而上天会对你作出指示。诸葛亮测字算命共三百八十爻,谶语句法,长短不一,寓意深远,对测字者的思路有很大的启发,特别是那些正陷于彷徨迷惘中的人,更有一种拨开云雾重见天日的豁然开朗的感觉。因此这是可以作为判断凶吉,决定进退,选择趋吉避凶的指南针。
小诸葛将自己的测字法吹得神乎其神,我正苦于不能云开日散,便请他指点迷津,他便让我写个字,想起贾宝玉丢玉后,林之孝家的找刘铁嘴测了个“赏”字,我也就往电脑里敲了个“赏”字,不一会儿小诸葛告诉我,“赏”字拆开是两个字,下面一个“见”字,上面一个“尚”字,意思是说我要想拨云见日,必须见一个和尚。我想来想去,只有龙泉寺的政言和尚,我最熟悉,政言和尚又是梁市长的师傅,莫非我见到政言师傅就能知道日记的去向?想到贾宝玉的玉和我的日记一样丢得不明不白的,后来宝玉的玉是一位和尚给送回来的,宝钗也说:“说起那和尚来的踪迹、去的影响,那玉并不是找来的。”这话让我顿开茅塞,想必我那见不得人的日记也不是找来的,那么怎么回到我的手中呢?我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政言和尚一探究竟。
刚好是周末,去龙泉寺之前,我和政言和尚通了电话,我是想在寺庙里住两天静静心,政言和尚一再表示欢迎,热情地说:“只是寺里条件简陋,怕你不习惯啊。”
我苦闷地说:“这些日子心里烦闷,只想让自己清苦两日,还望师傅指点迷津啊!”
政言师傅说:“那就来吧,我还真有话对你说。”
就这样,我独自驱车去了龙泉寺。进入龙泉山的山门,要经过一座看似普通但名字却不同凡响的拱桥,此桥名为界凡桥。传说桥的南面是凡人世间,走进山门,便是神仙境界了。我驻足界凡桥上向四方望去,龙泉寺后有九峰环抱,寺前山峰如巨大屏风,俗话说:“前有照,后有靠,左右抱”,描述的就是龙泉寺所处的风水。龙泉寺依山取势,殿堂逐级向上参差错落层层排列,四周有高墙环绕,气度恢弘。我忽然悟出,这龙泉寺的风水气势不就是驻京办主任追求的最高境界吗?哪个驻京办主任不是处在“前有照,后有靠,左右抱”的氛围中?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做到左右逢源、诡谲圆滑,凡事都能办得滴水不漏。佛家讲,“一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哪个驻京办都是一个小世界,都有自己的小气候,小流域。龙泉寺是依山取势,靠的是宝珠峰,驻京办是依京取势,靠的是紫禁城,想不到这驻京办与龙泉寺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正思忖,政言师傅迎了过来,一见我便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则成,久违了!难得你能想起老僧啊!”
我也学着政言的样子双手合十说:“政言师傅,我可是特意来叨扰的!”
一番寒暄后,我随政言去精舍。精舍前有一棵参天大树,气宇轩昂,不由得驻足仰视。政言见我被大树的气势所吸引,便笑着介绍说:“则成,这棵树叫帝王树,高达四五十米,要六七个人才能合抱,已有千岁高龄了。相传在清代,每有一代新皇帝继位登基,就从此树的根部长出一枝新干来,以后逐渐与老干合为一体。乾隆皇帝到龙泉寺上香时,御封此树为‘帝王树’。六十年代初期,已经成为普通百姓的清末皇帝爱新觉罗·溥仪到龙泉寺来游玩时,曾手指着帝王树上东北侧一根细干,也就是那根未与主干相合的侧干,感叹道:‘这根小树就是我,因为我不成材,所以她才长成了歪脖树。’”
政言似乎话里有话,“歪脖树”三个字让我听得心里不舒服,如果把北京城比作“帝王树”的话,好像驻京办犹如那根与主干相合的侧干个个都是歪脖树。政言师傅收的俗家弟子中藏龙卧虎,也不乏京城大员,或许老和尚听到什么不清净的声音了,借树讽人给我听?想到这儿,我便打定主意好好和老和尚唠一唠,说不定会大有所获。
走进精舍落座,两位小沙弥袖手低眉,进来斟茶。我一边品茶一边笑着问:“政言师傅近来又收了多少俗家弟子呀?”
我知道如今的和尚很喜欢收有钱有势的俗家弟子,特别是像政言这种有身份的和尚更是喜欢靠手握重权或腰缠万贯的俗家弟子供着,正是借着这些俗家弟子的权势,政言很快获得了北京市政协委员的身份。我之所以对他收俗家弟子感兴趣,是因为老和尚通过这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俗家弟子知道很多鲜为人知的信息。
政言慈善地笑道:“不多,收了两个有佛缘的女弟子。”
我好奇地问:“怎么看出来是有佛缘的呢?”
老和尚呷了口茶笑道:“其中一位叫杨妮儿,妮者尼也,名字里就透着佛性。”
我一听“杨妮儿”三个字,心里顿时一紧,怕老和尚看出来,故作镇静地问:“另一个叫什么?”
政言笑眯眯地说:“另一个叫张晶晶,是个很有佛缘的人。”
我听到“张晶晶”的名字,脑袋嗡的一声,想不到失踪了的张晶晶,竟然躲在北京城,还和杨妮儿一起跑到龙泉寺拜政言为师,做了俗家弟子,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我恨不得马上将这个消息告诉齐胖子,但是让我倍感蹊跷的是,张晶晶怎么会和杨妮儿在一起?齐胖子一直提醒我,杨妮儿是我身边的“女特务”,我却一直怀疑张晶晶是齐胖子身边的“定时炸弹”,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成了好朋友的?好的竟然一起做佛门俗家弟子?这还真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试探地问:“政言师傅,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也从未说过我有佛缘,这个张晶晶的佛缘是怎么看出来的?”
政言和善地说:“佛缘,是少一些强求的欲望,佛经上说,未断我爱,不如洁净。爱恨恩仇,皆是情障。当你知道迷惑时,并不可怜,当你不知道迷惑时,才是最可怜的。人之所以痛苦,在于追求错误的东西,今日的执着,可能会造成明日的后悔。如果你不给自己烦恼,别人永远也不可能给你烦恼,皆因你自己内心放不下强求的欲望。放下非分的欲望,便是佛缘。我与张晶晶交流后,感觉她是个内心很苦,看破一切,急于解脱的人,佛祖有言,地狱天宫皆为净土,无非解脱,则成,你虽然城府颇深,不过是善于掩饰心浮气躁而已,人的心思很不稳定,就很容易受到引诱,更会在光怪陆离的诱惑中迷失方向。你在电话里讲,近来心里烦闷,想让我指点迷津,我现在说的这番话,你仔细品味品味,要是有佛缘的话,就应该悟到些什么,等你悟出来了,咱们再好好谈。”
这时进来一个小沙弥,通知吃斋饭了,我还真有点饿了,便和政言去了斋堂。菜摆了满满一桌,无非是日常蔬菜而已,却是素菜荤做,什么红烧肉、醋鱼,香气扑鼻。我心想,连和尚们都吃着素的,心里还想着荤的,何况像我这样的俗人。由于我难得到龙泉寺吃一次素斋,几位有身份的和尚坐陪。席间,我通过政言得知,张晶晶拜师后,并未留在北京,而是去了香港,怕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我觉得杨妮儿和张晶晶一起拜政言为师这件事,非同小可,本来这次来龙泉寺是想请政言为我扶乩,看看我的日记能不能找回来,如今得知杨妮儿和张晶晶成了师姐妹,联想到杨妮儿与那顶顶之间师姐师妹地称呼,心里一阵一阵惊愕,怕的是万一日记在杨妮儿手里,真要是被张晶晶发现了,或者张晶晶把齐胖子与梁市长之间、包括我在内干的一些事告诉杨妮儿,杨妮儿不是齐胖子所说的“女特务”还则罢了,万一是习海涛设的美人计,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这么一想,想在龙泉寺住两天的想法顿时打消了。此时此刻,我必须找到齐胖子,商量一下对策。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饭吃到一半时,我的手机响了,恰恰是齐胖子打来的。他告诉我刚到北京,住在昆仑饭店了,晚上一起吃饭,有事和我商量。我估计这家伙是为张晶晶的事进京的,目的是找我商量办法。我不知道我通知高严后,梁市长会不会找他。不过,从齐胖子的口气,我能听出来,有些焦虑。
尽管心里有事,但我还是装作心平气和地吃完素面,素面不仅做的精致,而且色味俱佳。放下筷子,又喝了杯茶,我才抱歉地说:“政言师傅,本来想在龙泉寺清静两天,但是驻京办主任就是个身不由己的差事,这不,电话催我回去。怪不得大师说我没佛缘呢,看来驻京办主任就是个没有佛缘的岗位啊!”
政言听罢哈哈大笑道:“无缘不是绝缘,只是当下无缘。则成,俗话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成佛成魔,不过一念之间。正因为驻京办主任是个没有佛缘的岗位,你才要好自为之啊!”
政言师傅一直送我到界凡桥,走出山门,我回望了一眼宝珠峰,又看了一眼幽静雅致、碧瓦朱栏、流泉淙淙、修竹丛生的龙泉寺,心里还真有些艳羡和尚们的生活,和尚们收俗家弟子送的东西叫供养,官员收下属送的礼金叫受贿,这就是凡界的区别。像那政言老和尚怕是收了几千个俗家弟子,大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一年的供养费要是算在官员的头上,不知要死几个来回呢!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
钻进奔驰车里,脑海里冒出几句明朝吴惟英的几句诗:“兰若藏山腹,门中当远峰。人闲堪僻静,僧老浑高踪。古柘栖驯鹿,寒潭隐蛰龙。更从何处去,前路野云封。”我之所以记住了这几句话,是因为政言师傅写成墨宝送给了我,就挂在我的办公室里,平时熟视无睹,今天突然想起来,联想到目前自己的处境,还真有点“更从何处去,前路野云封”的无奈。
回京城的路上,我偶然从后视镜中发现一辆三菱吉普尾随在后面,我心里一阵狐疑,莫非是杨妮儿的三个男同学……?我通过后视镜仔细观察,确实是一辆三菱吉普,而不是三辆,尽管我松了口气,但是那辆三菱吉普紧紧尾随着我,我加快车速,它也加快,我放慢车速,它也慢了下来,好像是有意跟踪我,我心想,倒要看看你想干什么,我突然向马路边一打轮,停了下来,那辆三菱吉普也突然停在了马路边,我的心一紧,通过后视镜观察它的动静,不一会儿,从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人,钻进树棵子里小便,我一踩油门,奔驰车箭一般窜了出去,我一路加速,终于甩掉了那辆讨厌的三菱吉普。
齐胖子平时进京,大多住在北京园,这次竟神神秘秘地住进了昆仑饭店,显然是不想让驻京办的人看见。我开着车上了三环后,根本没回驻京办,而是从东三环下来,直接去了昆仑饭店。
来到齐胖子住的豪华套房门前,刚要按门铃时,我听见齐胖子正在和谁通电话,就驻足听了一会儿,我听见齐胖子毕恭毕敬地说:“大哥,这个习海涛确实是个祸害,看来他是想做第二个杨厚德呀,那咱们就成全他。不过,从这件事来看,夏书记是盯上大圣集团了,大哥,盯上了我,实际上是冲你去的,咱们不得不防啊!好的,好的,大哥,你放心吧!”齐胖子口口声声叫的大哥,不是别人,正是梁市长,看来齐胖子这次进京是冲习海涛来的,想必梁市长对这个习海涛有了新的察觉,这么一想,我赶紧按了门铃。
齐胖子打开门,看见是我,便兴奋地说:“丁哥,你来的正好,我刚跟梁市长通完话,我知道张晶晶失踪这件事是你告诉梁市长的,妈的,想不到周中原这个王八蛋竟然敢在我身边安插内线,那天我跟高严通了电话后,高严就告诉了我,我立即找人将周中原的内线狠揍了一顿,然后让他滚了,丁哥,你知道张晶晶是怎么失踪的吗?你想都想不到,是他妈的习海涛帮他办的去香港的单程证,这个婊子以为逃到香港就逃出我的手心了呢,想得美!”
我没想到张晶晶失踪这件事这么复杂,习海涛是夏书记一手提拔的,难道张晶晶失踪也是夏书记指使的?这么一想,我后脖颈子直冒凉气,我点了一支烟,似乎想借烟头上的微暗之火温暖温暖自己,便深吸了一口烟说:“你以为张晶晶会在香港,香港不过是个中转站,你齐胖子手再大也捂不住天,我早就提醒你,要小心张晶晶,她是你身边的一颗定时炸弹,你就是不听。我刚从龙泉寺赶回来,政言大师说,张晶晶在去香港前,去龙泉寺拜政言为师父,做了佛门俗家弟子,我看她拜师只是个幌子,目的是想确认梁市长是不是‘色空’!”
齐胖子不解地问:“即使她知道梁市长就是色空又能怎样?”
我轻蔑地一笑说:“你小子光知道捞钱,却不懂政治,一个共产党员的高级干部,竟然求神拜佛,甚至改变信仰,这是政治蜕变,追究起来可比贪污受贿严重得多!”
齐胖子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杨妮儿和张晶晶一起拜政言为师的事,我一点也没敢露,更没敢透露杨妮儿怀孕的事,因为我至今还不想让杨妮儿受到一点伤害,我不能因为她为我怀了孩子,逼我离婚,就对她下黑手,应该承认,他之所以要把孩子生下来,多数原因是不想失去我。当然,我这种想法,现在看来太天真了,一个工于心计的驻京办主任竟然在一个出顾茅庐的小仙女面前变成了天真的蠢蛋,能怪谁?你们可能认为我鬼迷了心窍,但我并不这么看,我认为,这就是命!
齐胖子听了我的话,迈着熊步来回踱了几圈,用手托着肥嘟嘟的下巴说:“怪不得梁市长跟我说,最近常做恶梦,看来有人把黑手伸到佛门净地了。我从未在张晶晶面前说过梁市长拜龙泉寺政言师傅为师的事,张晶晶想做佛门俗家弟子拜哪个庙的和尚不行,非到龙泉寺拜政言和尚,这肯定是习海涛预谋的,目的是通过政言了解梁市长拜佛的情况。丁哥,习海涛是夏世东的一条狗,我这次进京是梁市长让我来的,他让我和你好好商量商量,尽快除掉习海涛,挖掉夏世东安插在驻京办的这只眼睛。”
我一筹莫展地说“这小子一不好色,二不贪财,一点把柄都没有,怎么除?”
齐胖子不以为然地说:“丁哥,谁说他不好色?连我都看出来,他和杨妮儿关系不一般,他们俩天天在你眼皮子底下晃,你会看不出来?我知道,你也喜欢杨妮儿,丁哥,你就不怕这小子给你戴顶绿帽子?”说完,齐胖子哈哈大笑。
齐胖子的话深深地戳在了我的腰眼子上,我不高兴地说:“齐胖子,拿大哥开心是不?”
齐胖子见我有些恼,便笑嘻嘻地说:“丁哥,你别生气,我是想提醒你,正视现实。杨厚德也不贪不占不好色,不照样拿下了,何况习海涛已经恋上杨妮儿了,只要再找个女人从中插上一腿,挑得杨妮儿与习海涛内讧,不愁没有好戏看。”
我最讨厌齐胖子老想打杨妮儿的主意,不过如果能让杨妮儿与习海涛反目成仇,那么齐胖子的办法还真值得一试,我若有所思地问:“习海涛可不是杨厚德,难对付得很,一般女人根本靠不到身边。”
齐胖子哧地一笑说:“你以为习海涛是高大全呢,我就听说这小子喜欢足疗,丁哥,从现在开始我盯着他,看他常去哪家足疗馆,只要拿下一两个足疗女,还愁拿不下习海涛。”
我不以为然地说:“齐天,你也太小瞧习海涛了,要是连足疗女他都能看得上,他会熬到三十多岁不结婚?施美人计也得找个能与杨妮儿抗衡的。”
齐胖子不屑地说:“丁哥,亏你也当了十年的驻京办主任,只要拿到习海涛与别的女人赤身裸体搂在一起的照片,也就达到了目的,到时候将照片发在网上,想办法让杨妮儿看到,还愁没有好戏看?”
我在这方面的确不如齐胖子鬼点子多,觉得果真能拿到这样的照片,神不知鬼不觉地发到网上,杨妮儿看了必对习海涛深恶痛绝,何愁习海涛不听我的摆布。
我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才能拿到这张照片?”
齐胖子一对绿豆蝇似的小眼睛叽碌咕噜地转了几圈说:“做足疗一般都得边享受边喝茶,只要给茶里做点手脚,什么问题都解决了。这样吧,丁哥,这件事我来办,你负责在经济上做点文章。”
我皱着眉说:“齐天,我跟你说过,这小子手脚干净得很,再说,驻京办企业经营这一块由我主管,习海涛只负责截访维稳。”
齐胖子诡谲地说:“丁哥,别忘了杨厚德是怎么被双规的,如法炮制不就结了嘛,你回去开个班子会,重新调整一下分工,企业经营这一块交给习海涛不就行了。”
我当即反驳道:“让他管企业经营,圣京公司的事,他还不给你查个底儿吊?习海涛正愁找不到我们的把柄呢,这不是拱手将证据送给人家嘛?”
齐胖子嘿嘿笑道:“圣京公司实际上由我掌握呢,他边儿都摸不着,再说,不等他摸清情况,怕是他已经被人赃俱获了。丁哥,夏世东现在拉着架子要整垮梁市长,俗话说,无毒不丈夫,为了能保住梁市长这艘大船,也为了你我能过太平日子,不得不如此了。最近杨厚德的案子被省高法拨回市中法重审了,形势对咱们不太有利,扳倒习海涛无疑是给夏世东一个下马威,咱们香烟走私量太大,铁长城说,已经引起了海关总署的高度关注,他嘱咐,这段时间,无论是香烟、汽车,还是两油都要停一停,特别是香烟,必须暂停,我的意思是在扳倒习海涛之前,圣京公司所有业务暂停,丁哥,你说得对,女人是祸水,张晶晶就是个例子,因此我还是得提醒你,杨妮儿很可能是习海涛用来钓你的一个诱饵,你可千万别蹈我的覆辙!”
听了齐胖子的话,我半天没言语,只是靠在沙发上,拼命地吮着手里的香烟。此时,我的耳畔似乎听到了我的宝贝儿那种新奇的短促而尖锐的欢笑声,这种笑声很诱人,让我平静的心顿时漂浮不定起来,我知道无论如何,仅就怀孕这件事,我与杨妮儿之间也要做个了结。我脑海中想着谈判时,我很男人地驾驭着杨妮儿,我认为我应该也必须能驾驭这个小精灵儿,然而无论我多么威严,我的宝贝儿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恐,她那双美丽动人的大眼睛,充满了算计,迷惑得我神情恍惚,我猛地吸一口手里的烟头,已经抽得只剩下过滤嘴了,这么狠的一吸,险些烧到我的手指头。我承认,我不易察觉地陷入一种忧伤的麻木之中。
九
离开齐胖子我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就像我生命的一面悄悄进入另一面,也就是一种兽性与美感在某一点交融在一起的感觉,或者说善与恶在一起一边推杯换盏一边争吵不休。实际上从我钻进九谷口的帐篷那天开始,我的灵魂就一直在杨妮儿赤裸的身体四周徘徊,我当然企图进入杨妮儿的肉体,但是总是不能如愿以偿,我不知道自己是像猪八戒吃人身果似的因口急而没尝到滋味,还是压根儿就没吃到“人身果”,对面的车灯直刺我的眼睛,我一阵晕眩,定了定神,总觉得杨妮儿对我来说是一个气象堂皇的美梦。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了,我看了一眼短信,竟是那个小妖精发的,内容是:“我在后海放屁吧,喝闷酒,想你了,你在哪儿?能过来吗?”你们说她是不是个小妖精,自己怀孕了,还敢喝酒,我连忙回短信:“马上到。”
我知道放屁吧在后海烟袋斜街,是个男人俱乐部,之所以叫放屁吧,是因为男人在那里可以完全放松。我喜欢放屁吧的氛围,在那里可以抽雪茄、侃大山、喝大酒,酒吧内完全可以用乌烟瘴气来形容,女孩子进去根本受不了。我自己一个人闷了,很喜欢到放屁吧放松放松,但从未领杨妮儿去过,不知道这个丫头是怎么知道放屁吧的。
我把车停好,走进放屁吧前,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门前停的车是否有三菱吉普,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我总有一种被跟踪的感觉。
一推开放屁吧的门,浓雾般的烟气扑面而来,吆五喝六的粗口让人为之一振。只见吧台前杨妮儿正坐在高脚凳上,左手端着个冒烟的大烟斗,右手正晃着一杯洋酒有滋有味地品着,见我走进来,醉眼迷离地向我招招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的宝贝具有颓废美的样子,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太美了,我的心愿意和这种病态美一起腐烂。
杨妮儿见我走过来,深吸了一口烟斗,然后从鼻孔里往我脸上喷出一对獠牙似的烟雾,媚声媚气地说:“亲爱的,咱们的宝宝今天晚上一点都不乖,在我肚子里使劲踹我,我想他可能是想爸爸了,我心想,可怜的宝宝,你狠心的爸爸要逼你妈妈杀了你,你要想活下去必须求你的爸爸,”说着,低头冲自己的肚子说,“乖乖,爸爸来了,有话快跟爸爸说吧。”
我哭笑不得地说:“妮儿,怀孕的女人不能又喝酒又抽烟的!”
杨妮儿用一种轻浮的语调说:“丁则成同志,你是我什么人呀,连抽烟喝酒都要管?”说完又猛吸了一口烟喷在我的脸上,然后妩媚地说:“丁哥,这是哈瓦那烟丝,香得很,干嘛不来一袋?”
我只好要了一杯威士忌,并且接过杨妮儿手中的烟斗,重新换了烟丝,点上火一边吸一边说:“妮儿,肚子里的孩子拖不得,还是去医院做了吧?只要你答应去做人流,你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杨妮儿漫不经心地说:“我让你离婚,你也答应?”
我语塞了半天说:“妮儿,离婚会影响我的政治前途,你要真爱我,就应该为我想一想。”
杨妮儿气哼哼地说:“丁则成,你是天底下最自私的混蛋王八蛋,你让我替你想一想,你为什么不多替我想一想,不替我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你要是没有勇气跟你老婆谈,我跟她谈;你要是没有勇气跟组织汇报,我去跟组织汇报,总之,我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生下来就没有爸爸,你要是个真正的男人,做了,就应该敢于负责任!”
我看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小仙女,又爱又恨又气又怜,无可奈何地说了一句:“简直不可理喻!”
杨妮儿见我不高兴了,又缓和了一下语气,像小野鸽似的低声说:“亲爱的,不瞒你说,我已经拜龙泉寺的政言师傅为师,做了佛门俗家弟子,我偷偷问过政言师傅,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个什么命?政言师傅让我抽了个签,他老人家看了签后,连忙向我道喜,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宰相命。”
我正想借机问问杨妮儿,什么时候认识张晶晶的?一起拜政言师傅为师到底是谁的主意,到底想干什么?还未等我开口问,杨妮儿接着说:“后来我又为我自己的姻缘抽了一个签,政言师傅看了签后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杨妮儿抽签问姻缘,那不就是问心上人是个什么命运吗?杨妮儿的心上人是谁,当然是我了,莫非还是习海涛,便迫不及待地问:“老和尚怎么说?”
杨妮儿憋着笑说:“政言师傅说,你这位有缘人啊,身份可挺特殊,好像他当的官,别人管不着,地方没法管,京城管不了。又当官,又做老板,干的是富贵集于一身的肥差。亲爱的,你听听,什么官这么特殊,我想来想去,只能是驻京办主任。”说完,她咯咯地大笑起来。她前仰后合地笑完后,接着说:“亲爱的,我们之间的姻缘是天定的,不信你等着瞧!”
不瞒你们说,儒释道我全不信,我只信自己。我对杨妮儿解签的事根本不感兴趣,只对张晶晶与杨妮儿怎么勾搭上的感兴趣,便借机问:“妮儿,今天我去了龙泉寺,政言师傅说,和你一起拜师的还有张晶晶,你是什么时候和张晶晶认识的?”
杨妮儿用暧昧的眼光看着我说:“孩子他爸,我在大学读书时就认识张晶晶了,那时候我是校学生会文艺委员,多次请张晶晶到我们学校演出,后来他被一个混蛋给毁了,就像我被一个混蛋给毁了一样。现在这两个混蛋联合起来干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张晶晶看不下去,只能求佛祖宽恕那个混蛋了,另一个混蛋连自己的孩子也不放过,我一个小女人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求佛祖保佑我们母子平安了!”
杨妮儿说话时的表情像冥河中的水中仙女,她那懒洋洋的撩人姿态,很有点茶女的风韵,衬托得我就像是一个无地自容的老鼠。想不到在我脑海中那么复杂的情节,我甚至差一点将张晶晶与杨妮儿之间的关系想象成一场阴谋,被杨妮儿三言两语就化解了,我凝视着杨妮儿闪现着梦幻一般迷人光彩的脸庞,模仿着哈姆雷特的口气,自惭形秽地说:“女神,在你祈祷之中,不要忘记替我忏悔我的罪孽。还是进尼姑庵去吧!千万不要生下那孩子,为什么要生养一群罪人出来呢?这世上的罪人够多的了!我自己还不算是一个顶坏的人,我只是一个与顶坏的人打交道的人。正因为如此,我见过太多的罪恶,为了不让你肚子里的孩子看见这些罪恶,还是不要生下来,孩子是无辜的,不要以为美德可以拯救世界,就像美丽可以使贞洁变成淫荡一样,美德也会熏陶罪恶的本性。不要问为什么,因为黑与白早就通奸了,当然也就无所谓真与假了!”
杨妮儿憋着笑学着我的样子说:“殿下,看来有许多见不得人的事盘踞在你的灵魂里,说出来吧,不然我怕它会产生非常危险的后果!”
这个晚上杨妮儿就这么一惊一诈地蹂躏我,尽管我快被折磨得发疯了,但是不得不用颤栗的讨好的微笑掩盖我内心的极度的惶恐。因为她时不时就扬言要去澳洲见我老婆,还时不时用威胁的口吻声称让组织评评理,再这么拖下去,我会让杨妮儿逼疯的。
十
没办法,我只能催齐胖子赶紧实施“足疗馆计划”,没想到齐胖子很快将习海涛与足疗女赤身裸体搂在一起的照片发到了我的邮箱里,我打开邮箱欣赏这些照片时竟然有十几张之多。
我之所以迫不及待地实施这一计划,就是想看一看杨妮儿的反应,如果她无动于衷,说明她心里根本没有习海涛,那么杨妮儿肚子里的孩子确实是我的,我或许效仿周中原秘密为杨妮儿安个家,如果杨妮儿一反常态,就说明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而是姓习的,到时候用这些照片反戈一击,不仅可以让习海涛变得声名狼藉,灰溜溜滚出驻京办,而且可以彻底控制住杨妮儿,服服帖帖做我的小仙女。然而,还未等我下手,齐胖子就背着我将那些照片散布到了网上。
第二天我刚进办公室,白丽莎就神经兮兮地走进来,让我赶紧打开电脑,我打开电脑后,白丽莎迫不及待地从网上调出习海涛睡足疗女的照片让我看,我目瞪口呆地看看照片,又看看白丽莎,白丽莎幸灾乐祸地说:“头儿,姓习的平时装得跟正人君子似的,想不到竟然是个公子。”
我立即严肃地批评道:“丽莎,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千万不要乱嚼舌头!”
刚说完,我的办公电话,我的手机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都是各地驻京办主任给我打的,都说看到了网上的照片,都问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习海涛得罪人了!我也只能敷衍说:“事情正在调查中,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就在这时,习海涛气哼哼地闯劲我的办公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掏出烟点上火,闷哧闷哧地吸着,就像个快要爆炸的炸药包。白丽莎见这情景,知趣地躲了出去。
我泰然自若地倒了杯茶,缓步走到习海涛身边,递给他,用老大哥的口吻说:“海涛,看来事情你已经知道了,急也没用,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心里大概有个谱,我知道你一定有话要说,你看是向驻京办党组说,再由驻京办党组向上级组织汇报,还是由你自己直接向上级组织说清楚。”
我说过,习海涛是侦察兵出身,在驻京办,谁的腰板也没有他挺得直,今天还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像得了大病似的打不起精神,我心里别提多清爽了。没想到习海涛倒驴不倒架,一开口还是那么中气十足,他猛吸几口烟黑着脸说:“头儿,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以为他起码得向我吐几口苦水,没想到竟然逼我表态,我圆滑地说:“海涛,事情既然已经出了,要有勇气正视它。”
习海涛冷哼一声说:“头儿,你不觉得这是陷害杨厚德的升级版吗?”
我一听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尽管有人私下里为杨厚德抱打不平,但是在驻京办还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这么说话,你习海涛的风流照片都上网了,不检点自己的行为,竟然当着我的面说这是有人陷害你,还拿杨厚德说事,这分明是在暗指陷害你的人是我呀!我当即反驳道:“海涛,杨厚德是经过组织调查认定的腐败分子,他有今天是罪有应得,你凭什么说杨厚德是被陷害的?既然你自比杨厚德,就说明你在思想深处同情腐败分子,有这样的思想基础,网上出现哪些风流照片也不足为奇了。海涛,我倒很想听听你是怎么被陷害的?”
习海涛愤愤不平地说:“陷害我的人非常了解我,最起码知道我有做足疗的嗜好,于是便买通给我做足疗的女孩,在我喝的茶水中下了迷药,趁我人事不省之时,扒光我的衣服,那个被买通的足疗小姐便脱光衣服抱着我,摆了各种被睡过的姿势,陷害者便拍下了罪恶的照片,然后发在网上,陷害者的目的很明显,企图用卑鄙下流的手段将我赶出驻京办。头儿,我不是杨厚德,这种小儿科的无耻伎俩,根本不可能得逞,尽管那个足疗小姐失踪了,但是她的照片留下了,我想警方找到她并不难,只要找到足疗小姐,一切就会大白于天下。”
习海涛不愧是侦察员出身,不仅够沉着,而且分析得条条是道,本来占尽先机的我,却显得心很虚,我底气不足地质问道:“你把话说清楚,谁是陷害者,他们凭什么要将你赶出驻京办?”
习海涛站起身轻蔑地一笑说:“头儿,俗话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谁是陷害者早晚会大白于天下的。至于他们为什么要将我赶出驻京办,是因为他们害怕我,他们似乎察觉到我掌握着他们见不得光的罪证。我看这件事就不用开什么党组会了,我会直接向夏书记说清楚的。”说完,习海涛扬长而去,好像网上的风流照片不是他的,而是我的。
我像吃了苍蝇似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了几圈,突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我以为又是哪家驻京办主任看见网上的风流照片了呢,结果打来电话的是高严,他向我传达了梁市长的指示,借照片风波乘胜追击,赶紧向市纪委书记林铁衡汇报。放下电话,我觉得还是梁市长懂政治,驻京办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作为驻京办的一把手,当然应该向市纪委说明情况。想不到,我向市纪委书记林书记通报情况时,他已经知道了,只想听听我的看法。
我义正言辞地说:“林书记,无数事实证明,一名官员如果在生活上堕落为色鬼,玩弄女性、包养情妇,他往往会在政治上、经济上沦落为贪官,以权谋私、非法敛财。这是毋庸置疑的。习海涛生活腐化堕落这件事,我作为驻京办一把手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对下属监督不力,约束不够,以至于一个有前途的年轻干部犯下如此严重的错误,我心里很惭愧!”
我本以为林铁衡听了我的话一定会肯定我的认识有高度,没想到他用质疑的口吻说:“丁则成,这件事情尚未查清楚,你下的结论是不是太早了?习海涛在部队时就十分优秀,转业到驻京办后做你的下属也有五六年了吧,你应当十分了解习海涛这个人。他平时在生活作风上是个不严肃的人吗?”
我赶紧敷衍说:“并未发现这方面有什么不检点。”林铁衡严肃地说:“所以说,你作为驻京办一把手怎么能轻易否定自己的副手呢?有一点我明确告诉你,习海涛并不是带病上岗的,组织上考核他时,他的群众基础非常好,至于网上的风流照片是怎么回事,组织上会查清楚的。往网上发照片的人不仅卑鄙无耻,而且心怀叵测,你作为驻京办一把手要提高警惕呀!”说完林铁衡重重地将电话一摔,震得我的耳朵嗡嗡直叫。
这个习海涛还真有些道行,出了这么大的风流韵事,市纪委书记竟然会公开袒护他,这让我心里很不舒服。我静静地点了一支烟,坐在皮转椅上有一种莫名的失落,烟抽到一半时,我猛然想起杨妮儿,此时此刻,杨妮儿一定知道了风流照片的事,她会是什么反应?干嘛不把她叫到办公室让她谈谈对照片事件的看法,想到这儿,我心里又莫名地兴奋起来。
我没给杨妮儿直接打手机,而是用短信通知她,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有要事相商。不一会儿,杨妮儿就风摆荷塘地推门进来了。我就受不了她身上发出的那种独有的撩人的柔媚,我在网上看见足疗女与习海涛赤身裸体地缱绻在一起的照片时,没有任何非分的想法,但是,一看见杨妮儿那仙性的脸蛋和勾魂的媚笑,我便欲火攻心,脑海中就意淫出无数美妙仙境。杨妮儿显然知道我找她来的目的,从容地坐在我的面前。
我掩饰着抓心挠肝的意淫,不动声色地问:“网上的照片看过了吧?”
杨妮儿泰然自若地问:“什么照片?”
我心想,你装什么糊涂,便不耐烦地说:“习海涛的风流艳照已经上网了,难道你不知道?”
杨妮儿佯装吃惊地站起身,走到我的电脑前问:“什么艳照,我怎么不知道。”
我便告诉他网址,她连忙点击,然后失望地说:“亲爱的,你是不是看眼了,哪儿有什么艳照,网页上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啊!”
“不可能!”
我连忙走到电脑前,仔细一看,确实已经没有了,网页上一片空白,很显然,网站已经删除了网页,这怎么可能呢,我恨不得马上给齐胖子打个电话问问,但是当着杨妮儿的面,我不能打,看着杨妮儿一脸得意的表情,我断定删除艳照一定与杨妮儿有关。于是我黑着脸说:“丫头,别演戏了,习海涛的艳照门事件都惊动了市纪委林书记,这一上午,我的手机和办公电话都快给打爆了,就凭你和习海涛的关系,你会不知道?”
杨妮儿见我戳破她的表演,顿时扬起小嘴厉声说:“丁则成,亏你还是驻京办的一把手,自己的下属被人陷害,你不仅不痛苦,还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我甚至怀疑,网上那些艳照是不是你发到网上的。”
我不允许杨妮儿如此袒护习海涛,醋味十足地质问道:“杨妮儿,说话不要血口喷人,我为什么要发那些照片?”
杨妮儿冷笑道:“排斥异己,嫉贤妒能!”
“你……!”我被气得一时语塞。
杨妮儿阴风扬气地说:“没话说了吧,是不是被说中了要害?”
我终于看清了杨妮儿心里真正爱的不是我,而是习海涛,杨妮儿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我顿时狐疑起来,一激动竟然说出了心里话:“你这么喜欢习海涛,怕是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他的吧?”
杨妮儿扬手打了我一个嘴巴,气呼呼地骂道:“丁则成,你无耻!实话告诉你,我已经把我们之间的事告诉了你老婆,正式要求她退出,这婚你离也得离,不离也得离,否则,我挺着大肚子去见市纪委林书记!”说完,杨妮儿气哼哼地摔门而去。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我一时手足无措,我不知道,杨妮儿是怎么与我老婆谈的,更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我老婆在悉尼的联系方式的,如果杨妮儿说的是真的,那么我必然面临一场真正的离婚风暴,因为我太了解我老婆了,我们是大学同班同学,互相牵手二十年了,典型的醋坛子,出国前她叮嘱我一句话:“千万别沾惹草做对不起我和孩子的事,否则你别想再见到我和孩子。”
专案组领导,我向组织写了这么多掏心窝子的话,你们应该感觉到,我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但也不是随随便便沾惹草的人,我自从就任驻京办主任以来,为了“跑部钱进”也曾用过美人计,深知官场上倚红偎翠的腐败现象,那些因“贪色”而腐化的官员无不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正因为如此,我一直远离女人的诱惑,我一再向组织申诉,我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不是被诱惑的,而是被陷害的。希望引起组织的重视。杨妮儿利用怀孕逼我老婆和我离婚就是她具体实施陷害的第一步。现在我就详尽地将这段痛苦的经历概述一遍。
十一
就在杨妮儿摔门而去,我有些不知所措之际,我接到那顶顶打来的电话,她要在北京园国际会议厅搞一次善缘晚会,希望由驻京办负责通知东州的企业家或对东州投资感兴趣的企业家踊跃参加并捐款。尽管我此时心乱如麻,但是那顶顶在我心目中早就取代了市长夫人董梅的位置,因为东州企业界的老板们大多知道美丽而低调的那顶顶实际上是梁市长心中的“杨贵妃”。一些房地产老板还给那顶顶起了个“土地奶奶”的绰号,因为自从善缘基金会成立后,凡是在东州进行投资和开发房地产的老板,不给善缘基金会捐款,不给土地奶奶烧香磕头,就不可能拿到地皮。
当然我作为东州市驻京办主任,没少为那顶顶的善缘基金会做宣传。起初东州的有钱人并未瞧得起这个设在北京不起眼的写字楼里的善缘基金会,但是常言道,酒香不怕巷子深,善缘基金会挂牌不到半年,东州的有钱人忽然意识到了捐款给善缘基金会的好处,于是纷纷踊跃捐款,特别是在梁市长的倡议下,国部长的新婚夫人陆小雅出任善缘基金会副理事长之后,捐款人更是趋之若鹜。那顶顶负责联络清江省政要的夫人们,陆小雅负责联络京城大员的夫人们,渐渐地两个女人就掌握了一批热心佛教事业的夫人们,东州的有钱人、有志于投资东州的富商、港澳台到东州投资的商人唯恨不得其门而入。这些有钱人发现,捐款的好处不仅是获得投资东州的通行证,捐款超过三百万以上者可获得理事或常务理事的头衔,有了头衔就意味着能够经常和这些领导的夫人们欢聚一堂,善缘基金会成了名副其实的夫人俱乐部。我敢断言,如果把善缘基金会的捐款名单曝光的话,东州城的大亨们几乎可以一网打尽,没有在名单上的则已经被掐死了。
但是自从善缘基金会成立以来,规模不等的善缘晚会搞过多次,但是尚未在驻京办搞过活动,这次那顶顶要在北京园国际会议厅搞善缘晚会还是头一次。别看那顶顶平时烧香拜佛、念经打坐,好像很低调,其实她每天穿梭在京城各大寺庙之间,早就与京城古刹名寺的住持、方丈结了善缘,因此那顶顶告诉我,这次在北京园举办善缘晚会,她会邀请十几个京城古刹的住持参加,而且还希望我能邀请政言师傅也参加。别看政言大师是色空的师傅,但是并不知道色空与妙玉之间的暧昧关系,也正因为政言与色空是师徒关系,妙玉主政善缘基金会以来,唯独没拜访过的京城古刹就是龙泉寺。
专案组领导,要不是我经过这么多天的反省,心理顿悟了许多道理,我不会向任何人透露这次善缘晚会的细节的。不瞒你们说,我亲自通知一百多位东州市民营企业家莅临善缘晚会,得到通知的老板们没有不感激我的,善缘晚会上最核心的节目是那顶顶、陆小雅和杨妮儿联手盛装演唱的《大悲咒》,一看三个人的服装就知道是那顶顶设计的,色彩强烈,有着很强的冲击力,古典但不寡味,韵味丰厚的浓墨重彩,演绎的都是对佛教的颂赞。
我没想到杨妮儿不仅被那顶顶邀请参加善缘晚会,而且还参加演出。更让我没想到的是杨妮儿竟然会吹笛子,那幽远的笛音配上那顶顶的扬琴和陆小雅的二胡,将《大悲咒》演唱得若醍醐灌顶,荡涤心灵,使人如置身天籁,大有返朴归真、淡雅宁静之感。再加上三个人周围围坐着从孤儿院招来的小朋友,更是充满了悲悯情怀,场面被烘托得祥和慈爱,一百多位企业家情不自禁地随着音乐和十几位高僧一起颂唱起来,仿佛人人都进入了无为虚空的涅槃世界。
原本安排齐胖子代表民营企业家致辞,由于齐胖子陪铁长城出国了,民企老板们都推举我代表他们讲话,既然是众望所归,我也只好胡乱讲了几句。其实我也并非滥竽充数,因为我毕竟是北京园和圣京公司的董事长,我主要阐述了企业家要回馈社会,就要多捐善款,多捐善款,多做善事,才能多结善缘。接着陆小雅代表夫人们讲话,最后政言大师做了题为“佛教的精髓对企业道德与发展的恩惠”的演讲,博得企业家们的阵阵掌声。大家无不踊跃捐款,总捐款额超过了一千万。
善缘晚会后,梁市长亲自打电话向我表示感谢,感谢我对佛教事业的大力帮助,搞得我既受宠若惊,又莫名其妙!紧接着我们就谈到了习海涛的“艳照门事件”,梁市长的意见是生活作风问题很难将习海涛置于死地,还是要在经济问题上做文章,让我和齐胖子好好商量一下,要抓紧时间。挂断电话后,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正陷在某种命运的罗网中。
果不其然,就在善缘晚会结束的当天晚上,我突然接到我老婆从悉尼打来的电话,开口就骂我是丧尽天良的陈世美,她边哭边控诉道:“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个乌龟王八蛋,我说怎么连哄带骗非要让我到悉尼陪女儿,原来是为了包二奶,怕我在国内碍你的眼,你让那个叫杨妮儿的小婊子把那个令人作呕的照片发给我,不就是想逼我和你离婚吗,我成全你,丁则成,像你这种畜生也只配和臭不要脸的婊子在一起,不过,你别得意,这些照片我会寄给梁宇宙,我量他这个一市之长也不敢置之不理!”
无论我怎么解释,我老婆都听不进去,看来杨妮儿发给她的那些照片对她产生了强烈的刺激,我苦苦哀求我老婆,看在女儿的份上,千万别和我离婚,我老婆痛斥我,说我不配提我女儿,不配做我女儿的父亲,总而言之,铁定了要和我离婚,还声称已经委托北京天平律师事务所全权代理她的离婚事宜,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她发到我邮箱里一封信,该说的话都在信中。
我赶紧回宿舍打开电脑,想不到杨妮儿也发给我一个邮件,我点开一看,是这么写的:“亲爱的,想来想去都觉得应该跟你老婆谈一谈,因此就背着你把我们相爱的事写了一封信发给了她,并附上了我们相爱和我已经怀孕的照片,我说过我的孩子不能生下来就没有父亲,则成,你的女儿已经长大成人,你老婆长期不在你身边,根本谈不上尽妻子的责任,只有我最适合你,我的怀抱才是你温暖的港湾。”
看完信后,我赶紧点开附件一,正是杨妮儿给我老婆的那封信:
大姐,你好!
我叫杨妮儿,是则成的心上人!我们相爱很久了,我很爱则成,他也很爱我,不瞒你说,我们已经有了相爱的结晶,也就是说,我已经怀了则成的孩子,孩子不能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因此,我决定和你谈一谈。大姐,请不要难为则成,这是我们两个女人之间的事。大姐,别看你们结婚已经二十年了,但是我觉得你并不爱则成,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你虽然是则成的妻子,但是并不理解他,根本不懂得做驻京办主任的难处,做一个女人不在身边的驻京办主任不仅难,而且苦。你可能以为则成这个驻京办主任当得挺风光,但是风光背后藏着多少良心上的不安,你大概从来没替他分担过,则成身边需要的不仅仅是女人,而是妻子,但是你根本没尽到一个做妻子的责任,我尽到了,老天爷把我安排到他的身边,就是让我来爱他、照顾他、疼他的,大姐,没有爱情的婚姻不仅是痛苦的,而且是不道德的,还是和则成离婚吧。我才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女人,也是最适合他的妻子!对了,顺便告诉你,我们的孩子已经有名字了,是我给孩子起的,叫丁驻京,从名字看,你就知道我有多么爱则成,多么理解则成,多么理解和支持他的事业!大姐,为我们祝福吧!祝你在澳洲一切顺利!
小妹
杨妮儿
难怪我老婆跟我发那么大的火,决意要和我离婚,哪个妻子看了这封信都会毅然决然地和丈夫离婚的。我又迫不及待地点开了附件二,也就是我老婆说的那些令人作呕的照片,我点开第一张,既没有头,也没有腿,只是一个圆圆的大肚子,肚脐眼往下还有一条古铜色的妊娠纹,看肚皮鼓起来的程度,应该有六七个月了,这怎么可能呢?杨妮儿怀孕还不到三个月,肚子根本没显呢,这不可能是杨妮儿怀孕的照片,再说,皮肤的颜色也不对,杨妮儿腹部的皮肤是白而细腻的,犹如夕阳照耀下的大漠,那蛊惑人心的肚脐眼就像大漠中的一个美丽泉眼。而照片中的皮肤颜色发黄,肚脐眼像荒地里的一个坟包。杨妮儿的小腹我太熟悉了,我在梦中不知感受了多少次她小腹的柔软、温暖和曲线,越往下方越能感觉到诱人的体温和舒适的手感。而照片中的圆肚皮不能激发我床上一点点想象空间。这显然是杨妮儿从哪儿借用来的照片,是用来专门刺激我老婆跟我离婚的,死丫头心地够毒的。
我接着点开了其它照片,有在九谷口拍的,但没有一张风光照,全是在帐篷里暧昧的照片;也有她过生日那天拍的,但没有一张是在饭桌上拍的,全是在我宿舍的卧室里的床上拍的。无论是九谷口帐篷里的照片,还是她过生日那天在我床上拍的照片,我向毛主席保证,我根本不知道拍过这么多照片,因为不论是在帐篷里,还是在我的床上,我都烂醉如泥,我怎么可能知道?再说,如果我是清醒的,我不可能让杨妮儿拍这么不检点的照片,我的身份根本不允许我拍这么不检点的照片。这些照片很显然不是杨妮儿拍的,因为有些角度的照片根本无法自拍,特别是在帐篷里拍的那些卿卿我我的照片,只有第三者才能拍下来,这么一想,我顿时紧张起来,在帐篷里拍的那些照片,还好解释,因为那天在藤萝谷不仅有小尉、小吴和小贺,还有他们仨的女朋友,这些人都可能充当拍照片的人。但是那天杨妮儿过生日,在我的卧室里只有我们俩,那么多床上的照片是怎么拍的?我说过有些角度的照片不可能通过自拍完成,难道在我烂醉如泥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有别人进入了我的房间?这怎么可能呢?我早晨醒来时,明明杨妮儿躺在我身边,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像我没想到杨妮儿会吹笛子一样,难道杨妮儿在摄影方面技高一筹?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前几天,有两位专案组领导,找我谈话,听到我谈这一段时,他们都情不自禁地笑了,我知道,他们是在嘲笑我,其实男人越聪明,在美女面前可能变得越傻,驻京办主任个个都又精又灵的,无不是男人中顶尖聪明的,我又是驻京办主任中的佼佼者,见了美女可能会变的更傻。这是有科学根据的。我曾经在网上看过一条科技信息,荷兰心理学家做过一项科学实验,实验结果显示,与美女交谈会在短时间内令男人大脑功能减弱。这位心理学家发现,一名同事在与陌生美女交谈时,总想如何引起对方注意,结果对方问起地址时,他脑子一片空白,无法想起自己住在哪里。于是决定做一项实验,招募了四十名非同性恋男性大学生做志愿者,心理学家让志愿者以最快速度阅读并默记一串字母,接受记忆测试。接下来,志愿者与研究组美女成员交谈七分钟,然后再一次接受记忆测试。结果显示,与美女交谈后,志愿者在测试中背诵字母的速度减慢,精确度下降,而且越想引起美女注意,测试分数越低。对一组女性志愿者的测试显示,无论交谈对象是异性还是同性,女性志愿者的测试结果不受影响。因此得出结论,男性的认知能力在与美丽女性交谈后可能会降低。其原因是男人遇到美女会变成我们常说的“繁殖动物”。女性与男性交往也会寻找自己感兴趣的特质,如财富、青春和仁慈。但这些无法一眼看出,所以仅看外表不会使女性产生同样的效果。也就是说,对男性而言,看到异性的满足感在相当大程度上受到异性外表魅力的影响;对女性而言,外表魅力的影响很小,甚至没有。
既然女性可以使男人变得弱智,你们就不应该嘲笑我越来越不像驻京办主任,因为杨妮儿不是普通的魅力女性,她是仙女下凡,浑身上下散发着仙性。在我的宝贝儿面前,我的智商难免变得有些迟钝。这种迟钝其实是一种快感,坦率地说,我满脑子都是蠕动的欲念,怎么占有并奴役一个仙性美女,这是一种相当特殊的感觉,这种感觉已经调动我的全部智商蠢蠢欲动,但是我仍然不能达到我们向往的幸福状态,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对付的不是仙女,而是鬼魂,一个可爱的勾魂的令人寝食难安的小鬼魂,这可真是痛并快乐的体验,这种体验让我陷入一种痴迷状态以至于让杨妮儿牵着我的鼻子走到了我将离婚的地步。
我一脸惆怅地删掉杨妮儿发来的照片。一边删一边侥幸地想,多亏我老婆没将这些照片寄给夏书记,而是寄给了梁市长,要是寄给了夏书记,我头上的乌纱一准保不住了。由于杨厚德一案,夏书记正拉着架子找我毛病呢,这些照片要是到了夏书记手里,他非指示市纪委成立调查组调查我不可,真要是动真格的调查,我那些烂屁眼子事哪一件也藏不住,到时候就不是保乌纱帽的问题了,弄不好就得被双规。
一想到“双规”两个字,我的神经就十分紧张。我惴惴不安地打开老婆发来的信,读着读着,心都快碎了。信里从我们谈恋爱时说起,整整回顾了我们二十年婚姻走过的历程,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该说的都说了,但是最后我老婆痛苦地说:“则成,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是喜新厌旧、忘恩负义的陈世美,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家里全部财产必须归我,你净身出户,否则你别想拿到离婚协议书,这辈子也别想再见到女儿,女儿得知你和杨妮儿的丑闻后,对你这个父亲的所作所为十分痛心,丁则成,你有什么脸面再见女儿?”
应该说,我是怀着极大的勇气读完我老婆的信的,我坐在电脑前凝固得像一尊雕像,屋子里死一样的沉寂,我感到自己痛苦扭动的心不仅遭到我老婆的弃绝,而且还受到嘲弄和羞辱。二十年的相濡以沫一夜之间化作了无情的报复,我感到浑身发冷,尽管窗外华灯闪烁,但我却冷得直恶心,我觉得自己坐在椅子上像一只高贵的畜生,正等待着命运这个刽子手屠宰。我脑海中浮现出无数次与老婆做爱的情景,一次次做爱的高峰全都化作一个个荒凉的坟包,满目萧瑟。我喃喃地冲着真空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说这话时,我发现自己的心脏像一只老鼠活蹦乱跳起来,仿佛在告诉我:“傻瓜,你已经心想事成了,干嘛沮丧得像个木乃伊似的!”我下意识地用舌尖舔了舔一颗早已被蛀空的牙上熟悉的小洞,心想,对呀,不是还有杨妮儿吗,我历尽千辛万苦落得妻离子散的地步,为了什么?不就是从我老婆那衰老的怀抱投向杨妮儿那青春的怀抱吗?应该承认,杨妮儿逼我老婆和我离婚这招儿够毒,但毒中有美,毒中有爱。想到这儿,我的心既感动,又惶恐,就像自己刚刚由鬼魂又变成了人一样。
十二
没过几天,有一位自称是律师的穿得西装革履的男人找到了我。这年头,律师跟公务员没什么两样,而且给我的感觉律师还是比较低一些的公务员,我感觉律师公务员队伍中远没有驻京办主任受宠,你们可能不同意我的观点,认为律师不属于公务员系列,在我看来,有椅子坐的人都是公务员。谁又不是万里长城上的一块砖?正因为如此,律师的摸样没什么两样,就像法官的摸样没什么两样一样,因此,我对这位西装革履的律师印象并不深。因为一切我都深思熟虑了,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只是与律师分手时,他说了一句:“丁先生,祝你好运!”这句话虽然很平常,却让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我迈着矫健的步履找到杨妮儿,我坚信,当她听到我与我老婆离婚的消息后,一定会兴奋不已,我也幻想着备受煎熬的爱的苦涩,能够得到销魂的回报,曾经的海市蜃楼真正化作沙漠绿洲,然而事与愿违,当杨妮儿看见我递给她的离婚协议书时,只冷冷地说了一句:“恭喜你,丁世美先生!”
我听了这句不伦不类的祝贺,像是头上被浇了一盆冷水,哭笑不得地说:“妮儿,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
杨妮儿突然大笑道:“宝贝,你可太可爱了,你为了我可以离婚,那么你为了我可不可以去死呢?”
我实在受不了杨妮儿的嘲弄,从牙缝儿里挤出两个字:“可以!”
杨妮儿用一副动人的表情,将一张媚脸贴过来,厚薄均匀的香唇犹如含苞欲放的蕾,使人心动情溢,我以为杨妮儿“唇唇”欲动,是出于感动想回报我一个香吻,没想到她却将嘴凑到我的耳朵说了一句让我终生难忘的话:“那你就去死吧!”说完将长发轻轻一甩,扭动着小蛮腰,像蛇在水上穿行一样悠然而去。我的心一下子在从头凉到了脚,心想,小妖精,为了你我再也没有可失去的东西了,只剩下一条命了,难道老天爷派你到驻京办就是来索我的命的吗?微风拂面,我觉得脸有些热,我下意识地用双手搓了搓脸,有一种愤怒的感觉,我猛然睁开眼睛,试图看清命运的银幕上有没有一对幸福的身影,没有,有的只是一阵眩晕。
这时白丽莎迎面走过来关切地问:“怎么了,头儿,脸色这么不好,病了吗?”
我遮掩地说:“眼睛眯了一下。”
白丽莎凑过来伸出一双白嫩嫩的手要给我扒眼皮,我赶紧制止说:“没事了,已经好了。”
白丽莎还是借机凑过来用打小报告的语气说:“头儿,好多人私下里议论说,你离婚了,你知道这谣言是谁散布的吗?”
我一听顿时心里一紧,消息怎么这么快就传出去了,我离婚的事只告诉了杨妮儿,很显然是杨妮儿刚刚散布出去的,这个小妖精想干什么?搞得满城风雨对她有什么好处?像我这个级别的干部离婚必须向组织汇报的,我本想在杨妮儿答应嫁给我之前一直隐瞒这个消息,想不到这么快就传开了,我相信很快就会传到东州,为了不至于让自己太被动,只好向梁市长汇报了,好在梁市长不是夏书记。于是我搪塞了白丽莎几句,匆匆回到办公室。
我先跟高严通了话,问梁市长方不方便,我有事情向他汇报。没想到,高严一句话捅到了我的腰眼上:“丁哥,离婚的滋味不好受吧?”
我顿时心里一紧,苦笑着问:“老弟是怎么知道的?”
高严压低声音说:“丁哥,我也不瞒你了,嫂子也不知从哪儿打听到了我的邮箱,将你和杨妮儿在一起的照片从澳洲发给了我,还给梁市长写了一封信,信里痛斥你和杨妮儿之间的不道德行为,痛斥你是当代陈世美,着实告了你一状,要求梁市长为她主持公道。”
我一听脑门顿时渗出了细汗,赶紧问:“老弟,梁市长看到这些照片和信了吗?”
高严买好地说:“丁哥,就凭咱们哥俩的关系,老弟能这么做吗?我给你压下了,梁市长根本没看见。丁哥,你是不是得好好谢谢老弟呀?”
我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如释重负地说:“老弟,你让哥怎么谢你都行,只是离婚的事纸里包不住火,还望老弟在梁市长面前多替哥哥担待几句,既然梁市长正在开常务会议,那我就不打扰了,散会后还望老弟替哥哥打一打圆场,拜托了!”
挂断电话,我长长地舒了口气。想一想杨妮儿听到我离婚后对我冷漠的态度,我觉得还是习海涛的因素在作崇,习海涛毕竟是没结过婚的处男,又年轻又帅气,而且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市驻京办副主任,前途不可限量,我和习海涛比,唯一的优势就是官位比他高半级,要是杨妮儿在我和习海涛之间选丈夫,当然应该首选习海涛,这么一想,我心里就紧张起来,一种危机感油然袭上心头。为了杨妮儿,我付出了离婚的代价,绝不能让习海涛得逞。我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除掉习海涛。但是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我必须跟杨妮儿谈谈,首要的问题是先弄清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如果是,绝对不能让杨妮儿打掉孩子,要是男孩,我丁则成就儿女双全了。我无法停止令我着魔的航程,我知道,对仙女的痴迷狂想不亚于一门精妙的艺术。
十三
鉴于习海涛的“艳照门事件”和我的离婚事件搞得驻京办谣言满天飞,结合学习科学发展观活动,我召开了驻京办干部大会。为了振奋驻京办的精神状态,开会前,我特意理了发,焗了头并做了美容,而且开会那天我穿了一身新西装,扎了一条金黄色的新领带,特意带了一块劳力士手表这块表还是我过生日时,齐胖子送给我的。我一走进会场,就发现与会者的目光为之一亮,然后都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
会议由副主任常玉春主持。老常在开场白中着重强调了要成为一名合格的驻京办干部管住嘴的重要性,然后请我做重要讲话。
我神采飞扬地拿过话筒,一口气讲了两个小时,着重强调了驻京办的精神状态问题,然后故意将了习海涛一军:“既然大家对我和习副主任的隐私这么感兴趣,那么我就郑重在会上澄清一下,我和我老婆确实离婚了,大家也用不着私下里为这件事猜闷儿了,我现在和习副主任一样,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了。”讲到这里,大家都被我逗笑了。我接着说,“我离婚的事是真的,但是习副主任的照片上网这件事却另有隐情,根据组织上的初步调查,完全是在习副主任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拍下来的,然后又被别有用心的人发到了网上,照片中搂着习副主任的足疗小姐是同谋,目前习副主任已经报了案,警方正在寻找这名失踪的足疗女。总之,所谓的‘艳照门事件’很可能是别有用心的人对习副主任居心叵测的陷害。我坚信,随着警方的介入,这件事一定会水落石出的。为了澄清事实,制止谣言,具体经过请习副主任讲一讲。”我虽然用一副同情的口吻好像在为习海涛澄清“艳照门事件”,但故意把事情说得含含糊糊的,给大家无限的联想空间,造成不解释还好一点,越解释越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讲到关键处将包袱突然甩给习海涛,搞得他既尴尬,又被动。讲也不是,不讲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为自己辩解,结果起到的效果是越描越黑。
召开干部大会后,我又主持召开了班子会,对几位主任以及六名助理的分工重新进行了调整,按齐胖子给我出的主意,我将驻京办企业经营工作交给了习海涛。没想到会后,杨妮儿主动要找我谈谈,我又借机将杨妮儿请到了我的宿舍。
如今我也是光棍一条了,追求爱情也是我的权利,因此和未婚女人在一起也用不着避人耳目了,我当着习海涛的面约杨妮儿到我宿舍坐一坐,当时习海涛听了使劲拧了拧鼻子,我估计是鼻子气歪了,不得不用手正过来。
就在我心里为可以堂而皇之地请杨妮儿到我宿舍暗自得意之机,这个小妖精一进屋竟然开口就骂:“你好卑鄙!”
我知道她是指我在驻京办干部大会上将了习海涛一军的事,但是我根本不搭茬,而是逗趣地说:“你现在当我是你的好baby,等你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有了小baby,千万别冷落了我这个大baby!”
杨妮儿用厌恶的口吻说:“丁则成,你好无耻!你不是做梦都想让我把孩子打掉吗,怎么又希望我把孩子生下来了?你就不怕我生的是别人的种?”
说句心里话,杨妮儿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不是我的,我心里一直划回儿,但是看了杨妮儿给我老婆的信后,我坚信孩子一定是我的,于是释怀地说:“是别人的种,你会给孩子起名叫‘丁驻京’?其实孩子的名字你应该和我商量一下,我毕竟是孩子的父亲,如果从驻京办的核心功能方面考虑孩子的名字,叫‘丁跑部’更合适。这样叫,人家就会一下子知道他爸爸是驻京办主任。”
杨妮儿听罢哈哈大笑道:“按你的逻辑,如果你要是个罪大恶极的贪官,孩子是不是应该叫‘丁贪官’或者叫‘丁腐败’更合适?”
杨妮儿的话让我听着刺耳,便将脸一沉说:“妮儿,你能不能好好跟我说话?”
杨妮儿也收起坏笑,一本正经地说:“丁则成,我还真没想到,你那么喜欢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我叫你失望了,前两天我又去医院做了一次尿检,你猜怎么着?”
我顿时紧张地问:“怎么了?”
杨妮儿佯装痛苦地说:“医生说我根本没有怀孕,亲爱的,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我知道杨妮儿爱开玩笑,根本不相信她说的话,用手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蛋说:“你以为我会信你妈?”
杨妮儿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化验单递给我,笑眯眯地说:“亲爱的,千真万确,你看看化验单就知道了!”
我接过化验单一看,确实是杨妮儿的化验单,化验结果是阴性。我的龙凤梦顿时破灭了,一种被愚弄的愤怒一下子袭上心头,我压着火气气急败坏地问:“姑奶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妮儿笑嘻嘻地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上次化验结果搞错了呗,这年头,医生开刀可以把剪子落在病人肚子里,搞错一次化验结果又算得了什么,亲爱的,你应该高兴才是,你不是做梦都盼着我将孩子打掉吗?现在好了,你不用提心吊胆了,我也不用遭受做人流的痛苦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我哭笑不得地说:“逼你做人流,是我离婚之前的想法,现在我已经离婚了,当然希望你给我生一个儿子了!”
杨妮儿咯咯地笑起来,笑得枝乱颤,笑过之后,她用讥讽的语气说:“亲爱的,真对不起,是不是做黄粱梦的滋味不太好受?你不是在电脑上通过小诸葛测字了吗?好像测的是一个‘赏’字,意思是和尚可以为你指点迷津,你还真信了,去龙泉寺见了政言大和尚,怎么,和尚算得不准?”
杨妮儿这番话让我猛然一惊,我在电脑上测字,没有任何人知道,杨妮儿是怎么知道的?而且去龙泉寺见政言师傅的事,她也一清二楚,我突然想起齐胖子提醒我的话:“杨妮儿很可能是习海涛安插在你身边的‘郑苹如’!”难道杨妮儿真是习海涛安插在我身边的“女特务”?我一向自认为自己在驻京办主任里是城府最深的,如果真要是让齐胖子言中了的话,那么从九谷口开始,杨妮儿就开始跟我演戏了。想到这儿,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情不自禁地问:“杨妮儿,你到底是什么人?”
杨妮儿嬉皮笑脸地说:“丁哥,瞧你这话说的,我是什么人难道你不知道吗?是不是因为我掌握了你上电脑的秘密,被我吓着了?傻瓜,人家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难道你没听说过肉鸡或者灰鸽子病毒吗?想知道你在电脑里干了些什么,太容易了。我通过肉鸡病毒还在你电脑里发现了一个重大秘密:原来杨厚德还真是你诬告的。要不是我看见了你电脑里储存的那封诬告信,我还真不敢相信我心中的白马王子会干这种事。亲爱的,人家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做了这么多亏心事,怪不得晚上睡觉总做噩梦呢,在九谷口宿营的那天晚上,你就说了许多梦话,原来你知道那么多领导的隐私,亲爱的,那么多领导的隐私你都是怎么得来的?该不会也像我一样,用肉鸡或者灰鸽子病毒攻击那些领导的电脑吧?肯定不会,因为你说的那些领导的隐私好恶心,不可能储存在电脑里,亲爱的,你教教我,怎么才能掌握那么多领导的隐私?”
我真被眼前这个小妖精吓着了,我突然意识到她要是想害我,我必死无疑!我定了定神,尽量平和地问:“这么说,在九谷口宿营那天晚上,你是故意让小尉、小吴和小贺灌醉我的?那天晚上,我烂醉如泥,根本没和你发生什么关系,对不对?”
杨妮儿一脸得意地说:“你想干坏事,我得给你机会,不过我过生日那天,你是有机会的,可是你太贪睡了,机会给了你,你还是错过了。”
我似乎明白了,既沮丧又气愤地说:“杨妮儿,你这么和习海涛联手害得我妻离子散,究竟是为什么?”
杨妮儿用媚眼剜了我一眼,不以为然地说:“我们俩之间的事,怎么又扯到习海涛身上去了,丁则成,从见我第一天起,你对我就没安好心眼,我不防着你这条大色狼,早就被你祸害了!你离婚是老天爷对你的报应,实话告诉你,我今天找你来,就是想告诉你,习海涛是我的未婚夫,从今以后少来缠我!别以为你和齐胖子联手用什么‘艳照门事件’想害海涛,我们不知道,奉劝你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想斗,我们就陪你玩,看谁能笑到最后!”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心目中无比圣洁的小仙女原来是个骗子,一切都是习海涛设下的圈套,这个混蛋用美人计一步一步牵着我走,其目的决不会仅仅是为了保护自己那么简单,眼下让我心惊肉跳的是我那本见不到光的日记,它一定是被小妖精偷走后交给习海涛了,他要真想用那本日记发难的话,怕是不知道要有多少人要倒霉,我当然更是首当其冲地第一个落马。我几乎是束手无策地看着杨妮儿扭着撩人的水蛇腰走出我的宿舍的,这个小妖精关上门后还哼起了小曲。
十四
一切都变得非常清楚了,我掉进了桃色陷阱,鬼迷心窍地中了美人计。命运相当亲切地为我安排了一场意想不到的劫难,毫无疑问,我遇上对手了,他们已经搞得我妻离子散了,下一步会对我做什么?我不敢深想,经过杨妮儿一番奚落和嘲弄后,我心中所有的柔情都化作了恼羞成怒和绝望,就连杨妮儿乌黑的睫毛在我脑海中也纠缠成一张罗网。我极为明晰地看清了我自己和我的处境,我就像一只苍蝇正嗡嗡地飞向落网。这就是我的结局吗?不可能!那么多京城大员都不是我的对手,我说拿下他们就拿下他们,每个人都有致命的弱点,为此我从不敢将自己的正面暴露给任何人,当然杨妮儿除外,也正因为如此,我才着了习海涛的道儿,狗日的,想置我于死地,没那么容易,连老谋深算的杨厚德都不是我的对手,我就不信我会输给你这个小牛犊子。
接下去一连几天,我都苦苦思索对付习海涛的办法,想来想去都觉得还是当初对付杨厚德的办法管用,我早就听说过有一种病毒叫灰鸽子,是一种极度危险的木马程序,灰鸽子的背后已经形成了一个制造、贩卖、销售病毒的“传销”帝国,而处于这条产业链最底层的被称为“肉鸡”,被木马释放者或者黑客远程控制的电脑终端,可以是一台个人电脑,也可以是一个公司或网站,甚至是政府、军队的服务器。怪不得习海涛任驻京办信息处处长时搞到的信息总是令人瞠目结舌,我怀疑这家伙一定是用了黑客手段。要登录进入“肉鸡”,必须知道三个参数,也就是远程的电脑ip、用户名和密码,这些可以通过木马程序入侵来获得。当然,习海涛要想获得我的这些信息,根本用不着木马程序,有一个杨妮儿就够了,那个小妖精连我的心都偷去了,还有什么不能从我这里偷走的?可怕的是,对于“灰鸽子”的操作者来说,“肉鸡”几乎可以让操作者使用一切自身所拥有的资源。黑客远程控制用户的电脑后,不仅可以盗窃用户的银行账号、密码、身份信息,而且可以盗取用户qq、msn、网络游戏、淘宝等账号和密码;不仅可以随意盗取用户的各种隐私数据,比如:生活照片、视频录像、个人主要文件、商业机密文件等,而且如果用户计算机配备了摄像头,黑客还可以随意打开摄像头偷盗用户隐私生活,甚至生成视频。为了能见到远在澳洲的女儿,我宿舍内的电脑一直装有摄像头。毫无疑问,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都掌控在习海涛手里了,我必须马上行动,给他致命一击,否则我的后果不堪设想。
我从习海涛任信息处处长开始,一直琢磨到他任副主任。想来想去都没发现他有贪污受贿的蛛丝马迹,但是他任信息处处长时,每年用于获取信息的经费非常可观,我就不相信他会不做一点手脚,即使手脚一点没做,只要我替你做,就不愁抓住不住你的把柄。想到这儿,我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我先给齐胖子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可以在习海涛任信息处处长时贪污信息经费方面做文章,还是老办法,赃款由齐胖子负责,匿名信由我负责。
齐胖子说让我放心,他一定把事儿做得滴水不漏,然后压低声音告诉我:“丁哥,董梅好像知道梁市长外面有女人了,找我盘查好几次了,我费好大劲儿才敷衍过去,我估计她很可能进京找你,因为她已经预感到梁市长外面的女人可能是那顶顶,你前些日子不是帮那顶顶搞了一场善缘晚会吗,董梅认定你一定了解内情。丁哥,董梅可不好对付,你得有个心理准备,千万别弄漏兜子了!”
此时我心里根本顾不上董梅,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收拾习海涛,便敷衍地说:“放心吧,齐天,对付官太太,驻京办主任最拿手,我一定拿出‘跑部钱进’的劲头,安抚好董梅。”
齐胖子笑着说:“丁哥,你如果有本事让董梅和那顶顶握手言和,成为姐妹,那么你不仅是梁市长的和事老,还是月下老,梁市长一定亏待不了你!”
“你放心吧,董梅找我就等于找到救星了,”我搪塞地说,然后话锋一转,强调道,“齐天,我估计你的电脑,甚至大圣集团的电脑都被黑客控制了,你知道黑客是谁?就是习海涛。我劝你赶紧想办法补救,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齐胖子气愤地说:“习海涛有这本事?是不是那个叫杨妮儿的小狐狸干的。丁哥,我再次提醒你,千万别被杨妮儿那个小狐狸迷惑了,俗话说,旁观者清,我可一直为你捏着把汗呢!”
齐胖子的话句句像利剑一样扎我的心,但是我实在没有勇气告诉他实情。我错就错在没向齐胖子说实话,如果当时我说了实话,以齐胖子的手段,会毫不犹豫地将习海涛和杨妮儿做掉,齐胖子做这种事根本用不着他手下人动手,总之这家伙有的是办法,果真如此,我就不会坐在这囚笼一样的房间里写这些不堪回首的文字。
专案组领导,到现在你们该相信我是被诱惑进桃色陷阱里的吧,已经到这种地步了,我知道跟你们撒谎已经毫无意义,因此我用人格发誓我说的不一定是心里话,但句句是实话。尽管你们根本不相信我的人格,就像我根本不相信“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一样。其实走到今天这一步,跟刚刚被蜘蛛吸干的死苍蝇没什么两样。现在我的窗户外面一棵大杨树的杨树枝上挂着一张闪着光亮的蜘蛛网,网上的大蜘蛛已经用大理石斑前肢吸干了一只漂亮的蜻蜓和三只毛茸茸的飞蛾,似乎还未吃饱,正虎视眈眈地望着我的窗户,看着被挂在蜘蛛网上的那几个被吸干的小动物,似乎预示着我的命运不会比它们好多少。但是当时我并不甘于这样的命运。
考虑到我的电脑已被杨妮儿和习海涛控制,我用左手一连写了二十几封匿名信,信中除了检举揭发习海涛利用职权贪污受贿之外,还着重揭发了他采用非法手段刺探领导隐私和国家机密的犯罪行为,并且将非法手段一一列举。考虑到习海涛有市委书记夏世东撑腰,我不仅打算给东州市市委常委每个人都寄一封,而且打算给清江省委常委每人也寄一封,还打算将东州市驻京办经常“跑部钱进”的机关单位的纪检部门分别寄一封,目的是让这些部委给东州市施压,严厉查处习海涛的不法行为。
既然杨妮儿已经和我摊牌了,她是习海涛的未婚妻,而且公然指责我和齐胖子是“艳照门事件”的罪魁祸首,就等于将我和习海涛的矛盾公开化了,眼下的局势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因此我行事必须处处谨慎小心,要知道习海涛在部队可是干果侦察连长的。正因为如此,我选择下半夜将这些匿名信寄出去。
下半夜三点钟,我悄悄走出北京园时,月亮如少妇白的半个屁股悬在空中,我快速走到停车场,钻进我的奔驰车内,不知为什么,心里慌慌的,总觉得后面有人盯着我,我惴惴不安地发动着车,轻踩油门,奔驰车像会移动的棺材一样驶上街道。
别看是下半夜了,路上来往的车并不少,不时有车迎面开过来,或者飞速超过我,白亮的头灯渐渐逼近,红红的尾灯渐渐远去。
我一边开车一边盘算着事先选好的邮局地点,总觉得这时一个危险的夜晚,于是脑海里生出许多奇思异想。我先沿着东三环路绕圈,因为北三环东路中旅大厦附近有一家邮政支局,东三环北路亮马河大厦附近、发展大厦附近,都有邮政支局。没想到我的奔驰车刚上三环路,有三辆三菱吉普快速尾随上来,将我夹在了中间,我顿时紧张起来,企图加速甩掉它们,然而,在我面前的那辆车始终压着我,左右两辆车也紧贴着我的奔驰,我快它们也快,我慢它们也慢,显然是想给我点颜色看看。
这三辆三菱吉普我太熟悉了,在九谷口时,我就见过这三辆车,从九谷口宿营之后,这三辆车像幽灵一样经常出现在我的梦中,好像杨妮儿的三个男同学认识我的目的就是为了熟悉我之后,专门跟踪我似的,如果说以前我只是感觉这三辆车像鬼影一样尾随着我,我一度认为是自己做贼心虚导致脑海里出现的幻觉,那么今天晚上三辆三菱吉普公然围追堵截我,显然充分证明了曾经的幻觉就是事实。杨妮儿的三个男同学小尉、小吴和小贺从九谷口宿营之后,就一直在暗处盯着我,这么说,杨妮儿过生日那天晚上,在我的宿舍,我喝了杨妮儿给我沏的茶之后就昏睡不醒,但我的意识里似乎觉得有三四个人进了我的房间,当时我以为自己喝多了,是醉酒后的幻觉,如今看来并非幻觉,一定是小尉、小吴和小贺趁我昏睡进入了我的房间,说不定连习海涛也进去了,日记就是那天晚上被他们拿走的。对,一定是这样的,这可真是一场恶梦啊!
就在我试图脱身之际,我的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了,我打开手机一看,竟然是杨妮儿发的,内容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下半夜干坏事就没人知道了,还想用匿名信害人,你就死了这份心吧!我的我三个同学都是赛车俱乐部的,就你那俩下子,干脆别现眼了!折腾一宿了,你累不累,还是回去睡觉吧,孩子他爹!”
我看了这条短信,又气又恨又沮丧,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大有一种被小妖精玩弄于鼓掌之间的耻辱感,觉得自己像一个无力反抗的小丑,恼羞成怒地加大油门,企图突出重围,怎奈三辆三菱吉普车太灵巧了,一看就是玩车的高手,车技娴熟的令我束手无策,最后只好取消计划,下了三环路,驶回北京园,三辆三菱吉普车一直“护送”回到北京园停车场,然后像是告别似的,每辆车都响了一声喇叭,呼啸而去。我心有余悸地坐在车里,三声喇叭仿佛是阵阵哄笑,气得我下意识地往怀里摸,心想,此时若是有一把上满膛的手枪,我会迫不及待地扣动扳机。
回到宿舍,我感觉自己全身都快散架了,衣服也没脱就躺在了床上,以前每当我躺在床上,脑海里立即浮现出杨妮儿美丽的倩影,温柔的微笑,甜蜜的香吻,而此时杨妮儿像鬼魂一样在我脑海中漂荡,回想起她进驻京办以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好像杨妮儿到驻京办应聘的目的就是为了害我来的,最毒不过女人心,人在官场,最怕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对手,我可倒好,在驻京办主任的岗位上净给别人用美人计了,想不到着了杨妮儿这个小妖精的道儿,这可真是善使刀者死于刀下,善使剑者死于剑下。
十五
我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地睡到日上三竿,就听见门铃一个劲地响,白丽莎在门外使劲喊:“头儿,快开门,我有事向你汇报。”
我一骨碌爬起来,开了门,睡眼惺忪地说:“丽莎,怎么一大早就像踩了猫尾巴似的?什么事呀,一惊一乍的?”
白丽莎急三火四地说:“头儿,你开会的照片上网了,你快打开电脑看看吧!”
我丈二和尚地问:“我没接受记者采访,我开会的照片怎么会上网?”
话一出口,我心里一激灵,心想,坏了,是不是有人害我,像齐胖子害习海涛一样,也将类似于“艳照门事件”之类的照片贴在了网上。正懵懂间,白丽莎已经打开了我的电脑,调出了网页,我定睛一看,顿时惊呆了。
照片中端坐在主席台上讲话的人恰恰是我,这正是我在驻京办干部大会主席台上的照片,与其他照片不同的是,我戴的劳力士手表被用红圈圈成了一个特写,我放在主席台上的大圣牌香烟,也被红圈圈了起来,照片的标题是《且看抽天价烟、戴劳力士的东州市驻京办主任丁则成如何大谈廉洁自律》。下面还配有文字:这几年,公务员的薪水确实是一涨再涨,但是是否真的已经高到足以承受每条两千元的天价烟?戴十万元一块的劳力士手表?或许驻京办主任压根就是特殊的公务员,既是局级官员,又是红顶商人,自然可以捞个盆满钵满?无论如何我都觉得抽天价烟、戴劳力士的驻京办主任够牛的,诸位网友不信可以“人肉”搜索一下这位主任,看看他是不是史上最牛的驻京办主任?说不定这位驻京办主任在北京仅豪宅就有好几处!我敢保证,只要大家“人肉”他一下,他一定会成为一个风生水起的“网络红人”。
我看完这段文字后,鼻子都快气歪了,我在北京哪儿有什么豪宅,只不过在商贸大厦有一套两百米的公寓,商贸大厦是驻京办自己的房地产公司开发的,我买的时候当然会便宜点,但也只是打了个五折,老天爷,发帖子的人可太损了,号召网友对我进行“人肉搜索”,那还不把我翻个底朝上,这分明是想要我的命啊!平时我一再严格要求自己,在出席公共活动的时候,特别是在开会或接受记者采访时,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形象,这才穿得西装革履,不瞒大家说,齐胖子送我的那块劳力士手表,我在那次干部大会上是第一次戴,大圣·帝王牌香烟的确是两千块一条,但是圣京公司是倒腾香烟的,我抽这种烟根本不钱,说白了,我太自信了,自认为自己在驻京办经营了十年了,下面的人早就让我收拾得规规矩矩的了,没想到,大意失荆州,小人是无处不在的。早知如此,我何苦非要在那次大会上戴名表抽天价烟,私下里怎么享受不行,非要授人以柄!想来想去,做这件事的只能是杨妮儿和习海涛,可是习海涛那天一直和我在主席台上,杨妮儿和几位助理坐在第一排,我记得那天杨妮儿就坐在我对面,正对着我,还时不时地玩弄自己的手机,四位女助理的手机都是驻京办统一配置的最好的手机,均有摄像、照相、录音和上网等功能,为的是在公关、联络感情或搜集信息、“跑部钱进”时方便工作,没想到,杨妮儿竟用到我的身上了。我越想越气,心里还紧张得不得了,因为网友的跟帖已经上千条了,每条留言都义愤填膺的,如果不赶紧想办法制止,事情非闹大不可,一旦京城各大媒体跟着一起炒作,我这个驻京办主任就算当到头儿了。尽管我对杨妮儿恨得咬牙切齿,但是解铃还须系铃人,眼下的形势还真容不得我激怒杨妮儿,只能说软话,求这个小妖精放我一马了!
此时白丽莎还在我面前添油加醋地帮我分析谁是罪魁祸首,出于嫉贤妒能,对习海涛进了不少谗言。我不动声色地顺着她打了几句圆场,又支给她两个接待任务,总算将她打发走了。白丽莎走后,我赶紧洗漱打扮了一番,早餐也没吃,就亲自去了杨妮儿的办公室。
我一进这个小妖精的办公室,就发现她正在收拾东西,办公桌上放了一个拉杆箱,办公室内所有她自己的东西,全都放进了拉杆箱内,一副胜利大逃亡的景象。
我一脸堆笑地问:“杨妮儿,好像我没给你出差任务,怎么一副要出差的样子?”
杨妮儿头也不抬地说:“丁主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呀?”
我一边压着火一边低三下四地说:“妮儿,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相爱过一场,最起码我对你是一往情深的,看在我为你离婚的份上,能不能放我一马?”
杨妮儿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我,冷漠地问:“丁主任,求我放你一马,你有没有搞错?你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求我放你一马!”
我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和海涛好,我双手支持,我向你发誓,我从来就没有想害海涛的想法,海涛是我的左膀右臂,是我最得力的助手,又是你的未婚夫,为了你,我也不能害他,你说是不是?”
杨妮儿又用刀子一样的目光扫了我一眼,冷哼道:“丁则成,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好央求道:“妮儿,网上的照片你赶紧删除好不好,会出人命的!”
杨妮儿突然哈哈大笑道:“丁则成,想不到你这个手眼通天的驻京办主任也有怕的时候,你害我父亲的时候没想到会有今天把?”
我听了杨妮儿这句话,丈二和尚地问:“你父亲?你父亲是谁?”
杨妮儿说的虽然平静,我却觉得字字都振聋发聩,她目光如剑地盯着我说:“丁则成,你听好了,我父亲就是被你诬陷入狱的东州市驻京办副主任杨厚德,我就是杨厚德和柳玉琴唯一的女儿杨妮儿,你和大私枭齐天狼狈为奸,在梁宇宙、铁长城、周中原以及国部长、官部长这些官场败类的庇护下,猖獗走私、行贿受贿、腐败透顶,害得我家破人亡,我到驻京办不为别的,就是来索你命的,我要替父母报仇雪恨!”
杨妮儿的这番话犹如五雷轰顶,顿时将我震晕了,我竭力抑制住自己慌乱的心情,半信半疑地问:“你,你真是杨厚德和柳玉琴的女儿?”
杨妮儿呸了我一声骂道:“丁则成,你不配提我父母的名字。既然窗户纸捅破了,我也让你死个明白。你输给我这个黄毛丫头肯定不服气,那么我就实话告诉你,你不是输给了我,而是输给了正义。丁则成,现在是我们之间算总账的时候了,告诉你,我和海涛手里不仅有你和齐胖子、梁宇宙之间官商勾结的犯罪证据,还有张晶晶提供的大圣集团疯狂走私的铁证,以及走私链背后隐藏着的一大批大大小小的蛀虫。丁则成,我实话告诉你,在夏书记的指示下,海涛已经秘密将你们的犯罪证据送到了中纪委、海关总署和最高人民检察院。你们这些蛀虫就等着寿终正寝吧!”
事情来的太突然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此时此刻,我从小妖精的脸上再也品味不出一点仙女的仙性,那张美得几乎狰狞的脸越来越像魔鬼,想起那个在三环路上惊魂的晚上,我情不自禁地问:“杨妮儿,你那三个男同学的父亲真的是在中纪委、海关总署和最高人民检察院工作?”
杨妮儿爽朗地笑道:“蠢货,哪儿有那么巧的事,实话告诉你,他们都是夏书记派来的侦察员,既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更是为了侦察你们的罪证。丁则成,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不过,我得声明一点,逼你离婚完全是我的个人行为,与海涛和夏书记无关,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让你妻离子散,咱们算半斤对八两,不过,你老婆跟你离婚是一种解脱,像你这种早晚要下地狱的人干嘛要娶妻生子?好了,丁则成,姑奶奶我没工夫跟你闲磨牙了,从今天起我正式辞职了,一会儿我和海涛就去登记,等你和梁宇宙、齐胖子下地狱时,我和海涛就举办婚礼,相信那时候我父亲也就沉冤昭雪了,相信那一天不远了。怎么了,亲爱的,怎么像晒蔫的胡罗卜似的,还不快给梁宇宙、齐胖子通风报信去,晚了可就来不及了!拜拜!”杨妮儿说完拎起拉杆箱像小母狗一样扭着屁股咯咯笑着扬长而去,走廊里传来一阵高跟鞋“咯嗒咯嗒”清脆的声响。
我像被雷击了一样,一屁股坐在杨妮儿的椅子上,胡乱地点上一支烟,狠吸几口,猛然操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却不知是应该先打给梁市长还是先打给齐胖子。我定了定神,将刚点上的烟狠狠地摁灭在烟灰缸里,直接拨通了梁市长的手机。
十六
专案组领导,现在你们应该相信我了吧?我确实是被狐狸精诱惑进桃色陷阱的,像我这种在大染缸里锤炼过的人都抵不住小妖精的魔力,你们就更不在话下了,你们可能不服气,不是我自吹,如果你们中的某一位有幸是坐在我的位置上,不一定有我坚持得这么久,我真希望你们能做一次实验,不然好像我有意为自己开脱似的,不瞒你们说,我的工作每天都在设计腐蚀领导,如果没有一定的抗腐蚀力,怎么可能干十年驻京办主任,在腐蚀领导的过程中,会不知不觉地跟着同流合污了。要不是杨妮儿那个小妖精用美人计害我,我不可能被双规,像杨妮儿那样的小狐狸精无论媚惑谁,都会十拿九稳,谁要是能抵御住杨妮儿的魅惑,他一定不是人,而是神。在这个世界上,能对付魔的,大概只剩下神了。梁宇宙不是也没抵御住那顶顶的魅惑吗?
就在我拨梁市长手机号的时候,我的手机却突然响了,我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显示的正是梁市长的手机号。平时梁市长与我通话,几乎都是通过高严,现在梁市长用自己的手机亲自给我打电话,说不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吩咐。我赶紧接听,心想,正好借机将刚才的重要情况向梁市长汇报一下,现在的斗争已经不是我和习海涛之间的了,而是转化为梁市长与夏书记之间的斗争了,毫无疑问,夏书记占尽了先机,梁市长的处境非常被动。
梁市长一开口就给我出了一个十分棘手的难题,他一筹莫展地说:“则成,你嫂子已经登机了,你马上去首都机场把她拦住,无论如何别让她找到顶顶,这个败家老娘们快把我作死了,说什么我挣的钱都便宜狐狸精了,非追讨回来不可!妙玉做的是慈善事业,善缘基金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跟她怎么解释,她都不信,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不然就扬言把我和妙玉的丑事捅到中纪委去。你说她是不是疯了!则成,我为官两袖清风,这你最清楚,你务必把你嫂子拦住,你脑子灵光,一定替我好好劝劝她,千万别让她闹出什么事来!”
我听了梁市长的话,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董梅说,梁市长赚的钱都藏在妙玉手里了,莫非善缘基金是梁市长家的私人账户?果真如此,就凭杨妮儿与妙玉“师姐师妹”的关系,是不是对善缘基金的内幕也一清二楚了?妙玉能邀杨妮儿参加善缘晚会的演出,说明杨妮儿取得了妙玉的绝对信任,如果是那样的话,梁市长可遇上大麻烦了!这不是打着慈善的名义骗钱吗?仅一次善缘晚会骗得的捐款就够掉脑袋的,如果将账户上的钱都加上,怕是十个脑袋也保不住了。梁市长这艘大船可千万不能触礁,否则我一点得救的希望也没有了。
想到这儿,我迫不及待地将杨妮儿是杨厚德的女儿,是习海涛的未婚妻,这两个人都是夏世东亲自安插在驻京办的,目的是秘密调查驻京办与大圣集团联手走私的事,矛头直接指向了你梁市长,现在杨妮儿通过张晶晶、妙玉已经拿到了不少证据,习海涛还用杨妮儿做诱饵,通过美人计偷走了我的日记,习海涛已经将手里的证据通过关系送到了中纪委、海关总署和最高人民检察院,不赶紧想办法,恐怕要出大事!
梁市长听罢,咬牙切齿地说:“夏世东这时要斩尽杀绝呀!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则成,遇事千万要沉住气,眼下最重要的是安抚住你嫂子,千万别让他再添乱了,其它的事,我来想办法,记住: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挂断电话,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悲凉!往常董梅进京,我会带着白丽莎以及接待处的三四个人非常隆重地到首都机场去接她,可是这次非同寻常,我谁也没带,自己悄无声息地开车去了机场。要是平时,我会将车开进停机坪去接董梅,但是今天我一点特殊化也没搞,目的就是防止董梅大吵大闹,造成不好的影响。董梅似乎早就判断有人接她,随着人流走出来时,探头探脑地像是在找人,我没敢直接打招呼,等她走出接机口时,我才毕恭毕敬地迎上去,满脸堆笑地说:“嫂子,我是特意来接你的。”
董梅冷哼一声说:“丁则成,你不是来接我,怕是来堵我的吧。你要是不想找麻烦,我劝你赶紧安排我见那顶顶。否则,别怪我让你下不来台!”
我嘿嘿一笑说:“嫂子,我先安排你住下,其它事咱们慢慢商量。”
其实,董梅这次进京我不来接她,她也得主动找我,因为她心里很清楚,没有我帮她,诺大个北京城,她根本找不到那顶顶。接董梅的路上,我和那顶顶通了电话,我是想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她告诉我,梁市长什么都跟她说了,也知道眼下的形势很紧张,那顶顶说,通过陆小雅交了许多京城大员的夫人,只要这些夫人们肯帮忙,未必过不了这一关,只是关键时刻决不能节外生枝,为此,那顶顶主动要求见董梅。我一听就急了,连忙制止,那顶顶却从容地说:“则成,放心吧,大姐是个明白人,我想事情说开了,她不仅不会闹,还会把我当做她最亲的妹妹的!”我听了以后,丈二和尚似的直摇头,既然那顶顶那么有把握,我也只好配合了。
我还是怕董梅这个醋缸万一见到妙玉醋性大发,大吵大闹起来,根本不敢安排她住北京园,来机场的路上,我在昆仑饭店定了豪华套。董梅一路上都在骂齐胖子是个不要脸的皮条客,把她老公拉进了阴沟里。
我逗趣地哄着说:“嫂子,或许不是阴沟,是金沟呢。”
董梅警觉地猜测说:“这么说,我得到的消息是准确的,老梁的小金库还真在哪个骚货手里。则成,你跟嫂子说句心里话,那个狐狸精从宇宙身上刮了多少钱?”
我搪塞而又诡谲地说:“嫂子,你不是非要见那顶顶吗?等你见到她以后,问问她不久清楚了!”
董梅醋劲十足地说:“怎么,听你的口气,那个骚货不仅不怕我,还敢来见我?”
我狡黠地一笑说:“说不定她已经在昆仑饭店等你了。”我这么一说,董梅反倒显得有些紧张,她试探地问:“听你这意思,她知道我来,还知道我住在哪儿?”
我直言不讳地说:“嫂子,既然你来是为了见她,我当然通知她了。”
董梅听罢,好半天没言语。我从董梅扭曲的表情中似乎体味到了我老婆得知我与杨妮儿有染时痛苦不堪的心情,我很难想象,水火不相容的两个女人如何能够相互容忍共同拥有一个男人,但是为了共同的利益,这样的例子也枚不胜举。只是这在我身上没有发生,因为我的情况属于例外,我痴迷眷恋的不是女人,只是一个诱饵,我落得个妻离子散的下场,完全是鬼迷心窍而中了杨妮儿的美人计。那顶顶不是杨妮儿,她确实眷恋梁市长,或者说她心甘情愿做梁市长的女人,别看董梅一提起那顶顶醋海翻波的,真要叫起真儿来,她才不会跟梁市长离婚呢,一旦离婚,她就是个再也嫁不出去的黄脸婆,放着前呼后拥的市长夫人不做,拱手让给那顶顶,去做无人理睬的黄脸婆,董梅不会糊涂到这个地步。依我看,她这次进京,抓狐狸精只是个由头,不过是借机了解一下善缘基金是不是她家的钱罢了。贪婪的女人可以容忍丈夫在外面养小,但决不能容忍自家的钱掌握在小老婆手里。因此,董梅这次仅仅名义上是为那顶顶而来,实际上是为夺财权而来。
只是董梅来的太不是时候了,眼下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候,很显然,那顶顶是个十分敏锐的女人,她知道梁市长现在的处境很被动,这才主动要求见董梅的。董梅的眼里只有钱,而那顶顶不仅懂得理财,更懂政治,而且对梁市长一片痴情,怪不得梁市长对那顶顶如此眷恋。
这么一想,我还真有点嫉妒梁市长的艳福,要是杨妮儿也能像那顶顶一样,我会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而眼下却成了最倒霉的人。想到目前自己的处境,我的情绪一落千丈。
既然我已经上了梁市长的贼船,我就有责任有义务保护这艘船不翻,为此,安顿好董梅后,趁那顶顶没来,我苦口婆心地做起了董梅的思想政治工作,我采取的策略很简单,将梁市长目前的处境如实告诉她,然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讲解她与那顶顶同舟共济的重要性。
起初,董梅说我危言耸听,但是当我说明梁市长之所以处境被动,完全是夏世东导演的之后,董梅相信了,因为她深知,梁宇宙与夏世东之间的斗争从上任那天起就没有停止过,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斗来斗去,自己的老公却落到下风了。
我告诉她,眼下梁市长不只是落到下风的问题,而是生死存亡的问题,夏世东已经派人将很多不利于梁市长的证据送到了中纪委,董梅一听,那种咄咄逼人的锋芒顿时收敛起来。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我知道一定是那顶顶到了,便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说:“嫂子,见了那顶顶可千万要冷静。”董梅将脸转向窗户,一副不屑的表情。
我惴惴不安地开了门,那顶顶亭亭玉立地站在门前,我使了个眼神,意思是让那顶顶小心行事,没想到那顶顶根本没理我这茬,满面春风地走到董梅身边十分恭敬地说:“大姐,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快把小妹想死了,则成说你来了,把我高兴坏了,大姐,小妹确实对不住你,你打也打得,骂也骂得,但是在打骂之前,务必听小妹说几句心里话。”
也许是我事先做的思想政治工作起了作用,董梅并没有暴跳如雷,只是不耐烦地说:“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那顶顶看了我一眼,然后用央求的语气说:“大姐,则成虽然不是外人,但是我们姐俩的私房话,我不想让他听。”
董梅先是用眼剜了那顶顶一眼,然后像是心领神会地站起身,主动进了卧室,那顶顶紧随其后并且亲手关上了门。
我见门已经关上了,便悄没声地走到门前,用力将耳朵贴在门上,只听见那顶顶说:“大姐,这是善缘基金的财务报表,你先看看,看完之后,你还有气尽管撒在小妹身上,小妹绝不埋怨一句。”
紧接着是一阵沉默,只有翻财务报表的声音,良久只听见董梅吃惊得问:“这么多,你和那个挨千刀的为什么瞒着我?”
那顶顶娇声娇气地说:“大姐,这么多钱你敢存在你们家存折上吗?只能用善缘基金会的形式来管理,你又不能到北京来当理事长,又不能交给外人掌管,我生是宇宙的人,死是宇宙的鬼,我是管理善缘基金的最佳人选,大姐,这么多钱还不都是你和宇哥的,我也不过是为你们打理而已,如果你觉得不解气,我现在就远走高飞,善缘基金你来管,这两年我担惊受怕的,没有功劳,还应该有苦劳吧,”说着,那顶顶哽咽起来,“大姐,反正这种日子我也受够了,交给你我也就净心了!”说完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那顶顶这招儿还真灵,良久,董梅长叹了一声说:“好了,我又没说你什么,别哭了,算我错怪你们俩了行不行?”
一场风波就这样化解了,两个人又在卧室里窃窃私语了半天,竟牵着手走了出来。刚好到了晚饭时间,那顶顶咯咯笑着说:“则成,你该忙啥忙啥去吧。”
说白了,这场风波是梁市长的家事,我怎么都是个局外人,既然风波已经平息了,我当然就成了多余的人。说一句不好听的话,我自己的祖坟还没哭呢,哪儿有心思哭乱坟岗子,巴不得快点离开呢。
走出昆仑饭店,我先给梁市长打了电话,告诉他已经平安无事了,这件事妙玉处理得非常好,董梅已经接纳了她,两个人已经姐妹相称了,梁市长听了很欣慰,他长舒了一口气说:“则成,要想摆平夏世东的陷害,只能启动北京上层的关系了,好在这些年咱们积淀了丰厚的人脉,这件事不能怕钱,齐胖子明天就进京,到时候你和齐胖子好好商量一下。”
我心想,从古到今都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不差钱,我和齐胖子再拿出点“跑部钱进”的精神头儿,说不定这场劫难还真就是虚惊一场。受梁市长电话的鼓舞,我一落千丈的情绪又一点一点地爬升起来。
十七
然而,我高兴得太早了,第二天早晨,我刚起床,手机就此起彼伏地响起来,全是媒体记者打进来的,纷纷问我对网上“人肉搜索”的看法,我听到“人肉搜索”几个字脑袋嗡地一声。
近两年不少官员由于被网民“人肉搜索”而丢了乌纱帽,甚至锒铛入狱,我赶紧关掉手机,打开电脑,不上网不知道,一上网吓得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全身汗毛孔直冒冷汗。
随着“人肉搜索”引擎的开启,网民不仅查出我戴过劳力士,还曾戴过江诗丹顿、尊皇和帝陀等名表,而且抽的天价香烟大圣·帝王是大圣集团的走私烟。于是不少网民对大圣集团齐胖子进行了“人肉搜索”,其结果更是让我心惊肉跳,不仅将齐胖子走私的老底翻个底朝天,而且矛头直指东州市市长梁宇宙是大圣集团的保护伞。
事情闹大了,我深知具有中国特色的“人肉搜索”的力量,怕是美国联邦调查局也要相形见绌。近三四亿网民总动员,犹如洪水猛兽,不仅侦察能力超强、破案神速,而且具有穷追不舍、挖地三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劲头。怪不得一大早,我的手机都快被打爆了,我现在等于被网民扒光了在网上展览,看着那些连我祖宗八代都不放过的极其恶毒的谩骂,我的肺都快气炸了。这一切都是杨妮儿那个小妖精干的,我真想操起电话臭骂她一顿,可是我不敢开手机,此时我房间的座机也响个不停,我头都大了,看了看时间,该去首都机场接齐胖子了。我心想,见了齐胖子再想办法吧。
没想到,刚走进电梯,就见大堂内几十个记者正围着主任助理邓英和宋礼嚷嚷着要见我,吓得我又赶紧钻进电梯,上到二层,然后又从安全通道走后门溜出北京园。去首都机场的路上,我一边开车一边后怕,这要是让记者围住,就等于羊入虎口了。
齐胖子这次进京让我很吃惊,不仅带着老婆,还带着龙凤双胞胎儿女,两个孩子七八岁的样子,欢蹦乱跳的。我认识齐胖子好多年了,从来没见过他带老婆孩子进过京,以前张晶晶在时,大多是带着她。
一见面齐胖子就向我解释:“两个孩子没来过北京,非嚷嚷着要来,刚好你弟妹明天过生日,我就带她们来了。”
我连忙祝齐胖子的老婆生日快乐,声称明天一定给弟妹好好过生日。由于齐胖子的老婆、孩子在车上,一路上我们只是闲聊了一些琐事,根本没谈眼前的困境。齐胖子来之前,自己定了长城饭店,我也怕被习海涛等人盯上,没敢让他住北京园。
一番安顿之后,已经临近中午了,由于齐胖子带了老婆、孩子,我不得不表示表示,便问两个孩子爱吃什么?男孩说爱吃麦当劳,女孩说爱吃肯德基。我一听就被逗笑了,齐胖子的老婆说,两个孩子都爱吃韩国菜。我笑着说,正好,这里离燕莎商城很近,去吃萨拉伯尔吧。两个孩子都高兴地拍起手来。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一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陆小雅的号码,心里便一阵发紧,因为陆小雅自从嫁给国部长后,很少给我打电话,突然打来电话,必有十分要紧的事,我便赶紧接听。
我开口便说:“你好,小雅!”是想提示齐胖子这个电话很重要,齐胖子一听是陆小雅打来电话,顿时警觉起来,小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陆小雅声音很忧虑地问:“丁哥,我刚才给齐天打电话一直关机,我就给高严打电话问他在哪儿,说是进京了,你和齐天是不是在一起?”
我平静地说:“对,我刚从机场接到他,住进长城饭店了。”
陆小雅压低声音说:“那好,你和齐天到湾仔茶餐厅等我,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们,电话里不便说。”
陆小雅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我赶紧把陆小雅的话复述给齐胖子,齐胖子听罢,让老婆孩子就在长城饭店中餐厅吃饭,千万别离开饭店,然后催促我快点走。
湾仔茶餐厅在使馆区内,我们开车没多久就到了。我和齐胖子各怀心腹事地走进茶餐厅,发现陆小雅还没有到,便随便找了个僻静的位子坐下。
齐胖子忧心忡忡地问:“丁哥,你估计小雅找我们会是什么事?”
我焦虑地说:“怕是听到什么重要信息了。”
齐胖子担心地说:“该不会与咱们走私有关吧?”
我心神不宁地说:“先别急,等小雅来了就知道了。”
我话音刚落,陆小雅衣着华丽地走进来,分别和我、齐胖子打了招呼后,香气怡人地坐在了我身边。我赶紧给她倒了一杯茶。
陆小雅定了定神,又呷了一口茶,压低声音说:“我老公让我务必找到你们,他说上边成立专案组了,这一两天就会去东州,主要是查大圣集团走私的事,这次行动来势凶猛,表面上是冲大圣集团去的,但实际是冲着梁市长来的。我老公建议齐天赶紧出去躲一躲,躲得越远越好,否则肯定牵连梁市长。”
齐胖子惊恐地问:“小雅,你的意思是只要我躲出去,他们就不会对梁市长怎么样?”
陆小雅未置可否地说:“不仅仅是为了梁市长,齐天,这也是很多人的意思。这次行动非同一般,据我老公说,中纪委、海关总署和最高人民检察院同时接到一份内容详实的举报,这份举报材料反映的问题非常具体,哪一日、哪一月、哪一年,一共有多少艘什么名字的走私船,走私船停靠在什么码头,船上装载的是什么货物,而且还有非常具体的数字,海关总署的领导看了非常震惊,立即将材料送给了中纪委和监察部,刚好中纪委、监察部领导会同最高人民检察院领导也在研究这份举报材料,几家领导开了碰头会后,决定立即向中南海汇报,中央领导听了汇报后非常重视,立即指示由中纪委、监察部、海关总署三家抽调精干人员迅速成立专案组。现在专案组随时都可能突袭东州,丁哥,你赶紧帮齐天出境,我老公说再晚就来不及了。”
陆小雅说完匆匆离去,我和齐胖子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半天,最后齐胖子执拗地说:“丁哥,我不走,我一走,我那一大摊子事业怎么办?再说了,咱们交了那么多京城大员,我就不信没有一个讲义气的。”
我深知国部长与梁市长、齐胖子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陆小雅今天冒险通风报信,表面上是为了齐天、梁宇宙和我,实际上是为了保他们自己,说实话,如果陆小雅说的是真的,我从骨子里希望齐胖子赶紧逃,逃得越远越好,这样可以救很多人,当然也包括我。尽管这是一种侥幸心理,但此时我就是这么想的。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齐胖子似乎根本没有准备,但是他把老婆孩子都带在身边的举动,似乎又表明他已经有所准备。为了一探究竟,我沮丧地说:“兄弟,你得走,保命要紧。让我看,去哪儿也不如去美国,只是走得这么急,签证是个大问题啊!”
齐胖子不紧不慢地说:“签证根本不算个问题,往拉斯维加斯存一百万美金,签证立即就下来。”
我惊异地问:“这怎么可能呢?”
齐胖子胸有成竹地说:“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只要往拉斯维加斯任何一家银行存一百万美金,不仅签证立即下来,而且入住赌城的任何一家酒店都不用钱。”
既然齐胖子说的这么有把握,我判定他已经拿到签证了,而且已经做好了全家逃亡的准备。但是我仍然佯装兴奋地说:“兄弟,那你还等什么?赶紧去办啊!”
齐胖子哭丧着脸说:“丁哥,我怕我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相信齐胖子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他即使逃出去了,也只能落得个亡命天涯的命运,这么一想,我也伤感起来。动情地抱了抱齐胖子滚圆的肩膀说:“兄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是赶紧走吧,你不为自己想,还应该为老婆孩子想一想,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她们孤儿寡母怎么活?”
我这么一说,齐胖子的眼圈顿时红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说:“丁哥,你不用管我了,让我一个人静静心,好好想一想。”
当我忧心忡忡地走出湾仔茶餐厅时,我万万没有想到,这竟然是我和齐胖子的生死决别。
十八
当天晚上我打齐胖子的手机,一直关机。我不知道这家伙到底离没离开北京,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也可能是这两天连着急带上火的,我感觉全身不舒服,回到宿舍量了一下体温,三十七度五,有点发烧,我要了一碗面条,胡乱吃了,倒头便睡,却翻过来调过去的睡不着,脑海里像演电视剧一样,一集一集地连绵不断,每一集都少不了杨妮儿那个小妖精的表演。
此时此刻,仿佛杨妮儿就坐在我的对面,手里端着一只玻璃杯,杯子里的红葡萄酒在灯光的辉映下晶莹剔透,她一脸媚笑地望着我,然后轻呷了一口红酒,缓缓起身,扭动着让人心痒的屁股走过来,向我抛了个媚眼,突然猛地将杯中酒泼在我僵死的脸上,我顿时一激灵,刚要发作,小妖精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了,空气中弥漫着小妖精得意的笑声。
我被这笑声警醒,发现床头柜上的电话正响个不停,我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下半夜三点钟了,谁会这么晚给我打电话?
我昏昏沉沉地拿起电话,竟然是高严的声音:“丁哥,出事了!”
我顿时惊坐起来问:“出什么事了?”
高严压低声音说:“丁哥,中纪委专案组正在突袭大圣集团,有四五十个武警将大圣集团包围了,整个东州市重要路口都被武警封锁了,连梁市长都没有通知,他们一定是冲齐胖子来的,齐胖子和你在一起吗?”
我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么快就动手了,幸亏齐胖子提前做了准备,我深知这个电话是梁市长让高严打的,目的就是探一探齐胖子是否脱身,把准了高严的脉,我用安抚的语气说:“应该出境了吧。”
高严将信将疑地问:“你确定?”
我犹豫了一下说:“傍晚时就打不通他的手机了,估计是已经在飞机上了!”
高严舒了一口气说:“但愿这小子脱身了,不然会有很多人跟着倒霉的。”
挂断电话,我无心再睡,便试着拨通了铁长城的手机,铁长城一看是我的手机号,知道我为什么打电话给他,开口便说:“则成,齐天已经脱身了,飞机起飞前他给我发了一个短信。”
我试探地问:“刚才专案组突袭大圣集团,你没有参加?”
铁长城情绪低落地说:“没有,他们根本没有通知我,”接着他长叹了一口气,“则成,咱们都好自为之吧。”
按程序,专案组理应通知梁市长和铁关长配合的,但是这两个重量级的人物都没有得到通知,说明专案组根本不信任这两个人,这不是个好兆头。
大约早晨六点钟,我接到周中原打来的电话,他紧张兮兮地告诉我,昨晚专案组突袭大圣集团一无所获,齐胖子跑了,现在正扩大抓捕范围,整个清江省的出境关口重兵云集,看架势要出大事!
我用侥幸的口气说:“老周,瞧把你紧张的,实话告诉你,齐胖子已经出境了,专案组是冲齐胖子去的,抓不到齐胖子能出什么大事?”
周中原琢磨了一会儿,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便惴惴不安地挂断电话。我知道今天注定是个不寻常的日子,为了及时得到消息,我到餐厅简单吃了早餐后,直接去了办公室,一上午我都没离开办公室,除了喝茶抽烟看报纸,我什么也没干,我以为会有人向我通风报信,我迫切需要掌握专案组的一举一动,但是一上午却一个电话也没接到,平时响个不停的手机和办公电话仿佛欠费停机了一样,办公室静得让人心里发瘆,中午很快就过去了,我由于心神不宁一点食欲也没有,午饭根本没去吃。
下午两点钟,有人敲我的办公室,我控制住不安的情绪,喊了声:“请进!”门开了,习海涛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我的对面,不怀好意地说:“头儿,我来是想告诉你个坏消息,铁长城出事了。”
尽管我心里一阵惊恐,但还是故作镇静地问:“昨天晚上还和我通电话呢,能出什么事?”
习海涛得意地说:“今天上午被中纪委专案组双规了。”
我吃惊地脱口而出:“怎么可能呢?”
习海涛淡然一笑说:“怎么不可能?你以为你把齐胖子放跑了,就万事大吉了?难道你忘了,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习海涛显然是来奚落我的,我强压着怒火和惊恐质问道:“习海涛,你这是什么意思?落井下石吗?”
习海涛收起笑容说:“头儿,你别激动嘛!不光是你,向齐胖子通风报信的大有人在,你们以为,只要专案组抓不到齐胖子,什么事都好办,以为没有齐胖子开口,死无对证,谁拿你们也没办法,依我看,你们是如意算盘拨错了珠子,铁长城被双规了,难道还不说明问题吗?头儿,你冒死放了齐胖子,步铁长城的后尘,怕也是迟早的事,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好自为之吧!”
“你……”我被习海涛气得说不出话来,习海涛却洋洋自得地向我罢了摆手,“拜拜了,头儿!”然后扬长而去。
这个狗日的,简直是欺人太甚了!我气呼呼地在办公室来回踱了十几圈,也没能平息心中的怒火,都说困兽犹斗,我却有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奈。
一连几天,不断地有东州官员被双规的消息传来,我越听这些消息,心里越发毛,好在梁市长这棵大树还在,这是我心里略感安慰的唯一理由,只要梁市长这艘大船不翻,我这个驻京办主任就不会有事。
为了确认梁市长确实没事,我每天都和那顶顶通个电话,每次那顶顶都信心十足地告诉我,她求五台山的师傅给梁市长算过,梁市长不仅官运亨通,而且可以进京为官,她师傅还说,尽管东州这场风暴来势凶猛,但也不过是外强中干,水过地皮湿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国部长、官部长他们也不会袖手旁观呀!那顶顶的话犹如精神安慰剂,每次我和她通完话,都觉得心神安宁不少。那顶顶毕竟是梁市长的心上人,我坚信他们之间每天都通信息,既然那顶顶如此泰然,说明梁市长有能力摆平这场劫难。
直到昨天,我打了一天那顶顶的手机,一直响,但没人接听,我内心的惊恐徒然升腾起来,我在驻京办主任岗位上混了这么多年,深知一个人的手机一打就通,但就是没人接意味着什么,只有被专案组控制起来的人,手机才只响没人接。为了验证我的判断,我用公用电话又试了两天,还是只响没人接。
我知道那顶顶出事了,正想给高严打手机验证一下,高严却给我打来电话,他告诉我,梁市长今晚进京,让我接机,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问他梁市长进京干什么?他说见面时再说,便匆匆挂断了电话,听高严的语气就让人紧张,我的心顿时悬了起来。
我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感觉自己像孤独的蜘蛛沾在丝网上,绝望地看着远处一座座像囚笼一样的大厦。太阳不时悄悄从云层背后探出脸来,溢出的强光像探照灯一样,像是在探寻什么,我的眼睛被刺得眯成一条线,心里被恐惧不停地撞击着,以至于恨不得像柳玉琴那样,一头撞出去,以此结束毫无意义的一切。然而,当我试着往下看时,两条腿不争气地发起抖来,内心的恐惧几乎要将我淹没掉,我下意识地后退几步,一屁股瘫在沙发上。
十九
我万万没想到,梁市长走出机舱时,竟然戴了一副墨镜,看上去很有点黑老大的气派。但是由于是晚上,看上去让人觉得很别扭。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梁市长戴墨镜,很显然是不想让别人认出来,却越发显得乍眼。
一上车,梁市长亲自给国部长家里打电话,还好,国部长答应见他,于是连酒店也没去,就径直去了万寿路甲十五号。路上,我从高严嘴里证实,那顶顶被专案组带走了,或许正是这个原因,梁市长才星夜进京见国部长。
车停到大门前,通过门卫给国部长家打了电话,平时都是秘书出来接,今天情况特殊,陆小雅竟然亲自出来接我们。奔驰车停在国部长家的四合院门前,梁市长随陆小雅进了院子,车里只剩下我和高严。
高严告诉我,今天上午周中原也被双规了,双规时,他要求去卫生间方便一下,市纪委林书记怕他耍招,便和专案组一位处长亲自陪他进了卫生间,在卫生间,周中原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半天也没撒出尿来。突然,周中原冷冷地问:“林书记,带卫生纸了吗?我肚子不太舒服,恐怕得蹲一会儿。”就在林书记翻口袋找卫生纸之际,周中原猛地窜向窗口,抬脚就往外跳,幸亏专案组的那位处长手疾眼快,一把拽住周中原的一条腿,把他从窗户上拉了下来。搞得林书记虚惊一场。高严讲得轻描淡写,我却觉得历历在目。心想,想不到周中原还有畏罪自杀的勇气,要是轮到我,怕是早就两腿筛糠了。
我实在担心周中原的命运也落在我头上,便试探地问:“高严,你估计这次梁市长能不能躲过这一劫?”
高严打马虎眼地说:“丁哥,你觉得一个外科医生既要给自己进行腹外科手术切除肿瘤,又要给自己做截肢手术,还要给自己换心脏瓣膜,这可能吗?如果法律的准绳因斗争的需要或某位领导的喜怒哀乐可长可短可松可紧,那么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高严的话让我心中充满难以言表的落寞,但也可能是快乐的绝望。我摇下车窗,和高严互相点了一支烟,我们默默地吸着烟,各怀心腹事地沉默着,已经是下半夜一点钟了,梁市长还没有出来的迹象,我模糊地望着眼前的黑暗,似乎嗅到空气中有一股腐臭的气味。
我送梁市长和高严住进昆仑饭店时,已经是下半夜三点钟了,我发现梁市长从国部长家出来,情绪并没有任何好转,似乎更沉重了,我本以为他会透露一点与国部长谈话的内容,但是似乎没有值得透露的,一路上他一言未发,我也没敢多嘴问。
安顿好梁市长,我心乱如麻地要告辞,梁市长突然叫住我说:“则成,明天上午和政言大师联系一下,如果他有空,你和高严陪我一起去一趟龙泉寺。眼下也只有求佛祖保佑了!”
梁市长最后这句话已经告诉了我一切,看来他已经无力回天,只能听天由命了。我觉得自己离开梁市长房间时,脸上的肌肉下意识地抽搐了几下,我大概是想微笑着与梁市长告辞,却没笑出来,因此脸部肌肉颤抖了几下。走出昆仑饭店时,尽管空气很清新,我却憋闷得透不过气来,我用右拳捶了捶胸口,终于通透地放了一个响屁。
第二天我去接梁市长,发现一夜之间,他憔悴了许多,我进屋时,一个人正在桌子前写着什么,我凑上去看了一眼,发现梁市长在一张纸上写满了“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我虽然不通佛法,但当了十年驻京办主任,没少与北京各大古寺名剎的方丈住持交朋友,知道梁市长写的是《心经》的话,本意是什么我不明白,但总归是祈求佛祖保佑,消灾免难的意思。
我试探地问:“梁市长,佛祖真的能普渡众生吗?”
梁市长虔诚地说:“连毛泽东都说,共产党就是信仰马列主义这个‘佛’,毛主席为什么把马列主义比作‘佛’?因为马列主义也好,共产主义也好,还不都是为了普渡众生,让我说,共产主义不如改为共禅主义,因为佛教是最讲辩证法的。就拿《心经》来讲,所谓‘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不是辩证法是什么?”
高严接过话茬说:“毛主席说,‘信佛教的人和我们共产党人合作,在为众生即为人民群众解除压迫的痛苦这一点上是共同的’。后来他还称赞赵朴初,‘这个和尚懂得辩证法’。”
梁市长叹了口气说:“这说明毛主席也承认,佛教与共产主义有相通的东西。可是有人却说,党员领导干部求神拜佛是精神空虚,背离了马列主义,岂有此理。让我说,有信仰总比什么也不信好,天底下哪儿有有信仰的人反倒成了精神空虚的人,而什么都不信者精神却是充实的,哪里还有半点实事求是!好了,咱们该上路了,还是让政言法师给咱们指点指点迷津吧。”
正值晚夏时节,108国道两侧的树木显得苍翠繁茂,色彩欢快的田野和我沉重的心情形成强烈的反差,我猛然打了几个喷嚏,心想一定是杨妮儿那个小妖精在骂我,远处密林覆盖的群山雄峰拱翠,我的胸膛里却万壑堆云。不知为什么,往常驾车去龙泉寺,路上的风光很让我受用,而此时沿途的自然美景却令我生厌。尽管晴空万里,我却觉得奔驰车刚刚驶出永恒的黑暗,正在向另一个永恒的黑暗驶去,但愿龙泉寺是黑暗世界的出口,然而九龙峰之上云雾缭绕,出口与深渊之间会不会有瞬息即逝的一线光明?
以前梁市长来龙泉寺,政言大师都会非常热情地迎出山门,这次政言大师对梁市长的态度比往常冷了许多,不过是派了一个小沙弥迎出来,引领我们进了客堂,在客堂内,政言大师正襟危坐,一副严师的样子,梁市长并未介意,毕恭毕敬地为政言倒了杯茶。
政言一边呷着茶,一边说:“色空,你来得太晚了。”
梁市长虔诚地问:“师傅,此话怎讲?”
政言放下茶杯缓缓地说:“我曾经嘱咐过你,诺大个北京城,只有龙泉寺大年初一的头一炷香最灵验,为什么?因为一千七百多年来,龙泉寺都是北京城最大的皇家寺院,当年乾隆皇帝为什么给寺院里千年的银杏树赐名为‘帝王树’,就是因为龙泉寺的香火不仅灵验,连树都可预测庙堂之事。每年的大年初一,你知道有多少有头有脸的人争着到龙泉寺烧头柱香,九十九万的功德你烧不起吗?不是,说白了,色空,还是你心中无佛呀!这头柱香别说九十九万,就是九百九十九万也未必预约得上,龙泉寺是佛门净地,财大在这里未必气粗,东州大圣集团的齐董事长就很有气魄,本来给你留着的头柱香,让他抢了先机,九百九十九万的功德,现在看出灵验了吧。”
我不解地问:“怎见得灵验了?”
政言师傅双手合十地说:“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正是因为年他初烧了头柱香,才躲过了眼下的一场劫难啊!”
老和尚这一席话,说得梁市长、高严和我面面相觑。很显然,政言和尚已经知道了东州官场大地震的事,老和尚消息之灵通令我们刮目相看。
高严迫不及待地插嘴问:“大师,如果梁市长现在补上这九十九万功德,能不能弥补?”
政言摆了摆手说:“晚了,时辰已经错过了。”
梁市长一筹莫展地问:“师傅,弟子这次来就是为了弥补过失的,难道真的不能补救了吗?”
政言闭目养了一会儿神,然后微睁二目思忖着说:“俗话说,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讲的是古时候,在云南南部有一个小国,民众笃信佛教。有一次一个被判了死刑的罪犯在深夜挣断了锁链和木枷越狱逃跑了。第二天清晨,官府发现后,立即派兵丁差役四处追捕。那个罪犯逃了一天一夜后已经精疲力竭,眼看追兵已近,他自知逃不掉了,便一头撞进了一座寺院,这座寺院内供奉着佛祖坐像,佛像高大无比。罪犯一见佛像心里悔恨不已,便抱着佛脚号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磕头忏悔道:‘佛祖慈悲,我自知有罪,从今以后,再也不敢为非作歹了!’不一会儿,他的头就磕破了,弄得浑身上下鲜血淋漓。正在这时,差役赶到,见此情景,竟被罪犯的虔诚向佛、真心悔过的态度感动了,便派人禀告了官府,官府也不敢做主,层层禀告,一直禀告到了国王,王国笃信佛教,赦免了罪犯。以老僧之见,你们也只剩下临时抱佛脚这一条路了。”
梁市长眼睛一亮说:“师傅,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现在到大雄宝殿之上,抱着佛脚忏悔就会得到佛祖的保佑?”
政言连连摇头说:“龙泉寺最灵验的是头柱香,抱佛脚只有无锡的灵山大佛最灵验了,你们口口声声让我指点迷津,去灵山大佛抱抱佛脚吧,阿弥陀佛!”
老和尚的话似乎给了我们一线希望,梁市长和高严都虔诚地烧了高香,借他们烧香之际,我向老和尚请教“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是什么意思?老和尚双手合十说:“这是《心经》中的四句咒语,念诵这四句咒,其效力等同于诵读《心经》。意思是‘去啊,依无上妙智到彼岸’!”
听了政言的解释,我不解地问:“大师,都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难道一块石头靠自身的重量沉到了河里,靠念经能让这块石头浮上来吗?”
政言淡淡一笑说:“都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瓜怎么能得豆呢?”
老和尚如此一解释,刚刚在我心中燃起的一线希望彻底破灭了。只是在梁市长和高严面前不敢显露出来。
回来的路上,梁市长的情绪异常高涨,就像临死前的人突然回光返照了一样,他兴奋地让我回去后抓紧订明天去无锡的机票,让我和高严陪他一起去灵山抱佛脚。然后他让我赶紧将车载cd打开,放他最爱听的《大悲咒》,我赶紧照做,很快奔驰车内回荡起法器齐鸣、唱经如仪的歌声。
二十
次日清晨,我去昆仑饭店接梁市长时,一进房间,发现高严正在用电子测压仪给梁市长测血压。我关切地问:“怎么,梁市长,不舒服吗?”
梁市长皱着眉头说:“早晨起来头重脚轻,我估计是血压上来了。高严,多少?”
高严一副吃惊的表情说:“梁市长,血压太高了,高压200,低压110。”
我担心地问:“梁市长,你这么高的血压,能去无锡吗?要不咱们缓一天,先去医院调一调?”
梁市长口气坚决地说:“抱佛脚必须心诚,我没事,吃点降压药就好了,高严,收拾东西,北京的交通到处都堵,咱们得提前一点,别误了飞机。”
梁市长说这句话时,目光扭曲地令人发毛,仿佛一面充满裂缝的镜子,从里面看到的是一团荒诞离奇和不堪的东西,我无法判断这种扭曲的目光中是否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只觉得心里发凉,就像一声颤抖的叹息,让人陷入一种绝望的麻木之中。
登机前,我的手机响了,是省驻京办主任薪树仁打来的,他告诉我一个让我心惊肉跳的消息,董梅已经被中纪委专案组双规了,我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说正在省委办事,刚刚听说的。我谢过薪树仁之后,惴惴不安地上了飞机。高严似乎看出来我情绪有点不对劲,问我谁打来的电话,考虑到梁市长的血压那么高,一旦得知董梅被双规的消息非出事不可,便掩饰说是白丽莎打来的电话,说的都是工作上的事。由于梁市长抱佛脚的心非常虔诚,根本没有注意到我情绪上的变化。飞机一起飞,梁市长便酣然大睡,呼噜噜的声音引得头等舱几名旅客投来惊异的目光。或许梁市长昨晚没睡好,或许连日来的神经太紧张,太疲劳了,亦或许他相信只要齐胖子抓不回来,一切都平安无事,更或许是他太相信政言大师的话了,以为只要抱了佛脚,佛祖就会显灵保佑,总之,梁市长好像这辈子没睡过觉似的,如果不是如雷的鼾声,谁都会相信他已经睡死过去了。
飞机抵达无锡机场时,刚好是中午,一走出进港大厅,就觉得热浪滚滚,想不到已经是夏末初秋,无锡仍然这么热。本来可以在机场内吃午饭,梁市长不同意,非要赶到灵山素菜馆吃素面,我和高严也只能饿着肚子依了他。我们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马山镇,想不到半路上梁市长非逼着出租车司机找卖乌龟的市场,出租车司机问,“没有乌龟,有甲鱼可不可以?附近有一个专门卖太湖水产的市场,里面有太湖甲鱼。”梁市长高兴地同意了。我问梁市长买甲鱼干什么?梁市长十分虔诚地说:“到了佛祖脚下,当然要放生了!”我听了以后心里有些哭笑不得,心想,甲鱼不就是俗称的王八吗?敢情我们大老远赶来就是给乌龟王八放生的?
到了市场附近,高严买了三只甲鱼放到后备箱里,出租车这才赶路。出城不久,迎面望见烟波浩渺的太湖,梁市长催着停车,要在这里放生,出租车司机不耐烦地说:“老板,在这里放生,大佛看不见,还是到灵山园区里去放生吧,那里面有放生池,在放生池你们把三个王八放了,佛祖看得清清楚楚的。”我们三个人都是第一次来无锡,哪里知道灵山胜境内还有放生池,梁市长一听灵山胜境内有专门放生的放生池,非常高兴,便催出租车司机加快速度。体味着梁市长急于抱佛脚的迫切心情,再想一想他尚不知道自己的老婆已经被专案组双规了,我的内心深处涌起阵阵悲凉。
灵山胜境就在眼前了,付了出租车费,我和梁市长下了出租车,感觉空气又闷又热,透不过起来,梁市长头重脚轻地晃了几晃,我赶紧扶住他,关切地问:“梁市长,没事吧?”
他摆了摆手说:“不碍事。”
高严提溜着三个缩着脑袋的甲鱼买了三张票,和我一起扶着梁市长走进正门,一面题有“湖光万顷净琉璃”的大照壁,气势恢宏,庄重大气地矗立在眼前。此时灵山之上,巍然屹立的大佛双眉半弯,慈目微闭,法相庄严,平和宁静,梁市长不胜感慨道:“你们看,这里三山环抱,大佛南面是太湖,背倚灵山,左挽青龙,右牵白虎,地灵形胜,风水佳绝,真是一块难得的佛国宝地,怪不得政言大师让我们到这里来抱佛脚,这还真应了赵朴初先生那句诗:‘不意鹫峰飞到此,天烂漫散吾家’啊!”
一路上我都担心梁市长的身体,想不到他望见灵山大佛后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双目放光,情绪高涨,精气神十足,高严建议是不是先去素菜馆吃了午饭,再去抱佛脚,立即被梁市长否定了,他非要先放生,再抱佛脚,等从山上下来后再吃饭。
我和高严面面相觑地摇了摇头,只好沿菩提大道来到祥符禅寺山门前,只见这里的放生池呈对称分布,东西两边各有一个小亭,东边的叫善缘亭,西边的叫慧果亭,其实就是用石料围成的一个池子,里面的水是绿色的,毫无生机,水面上不时露出三四个小乌龟的脑袋窥视我们,我心想,这哪儿是什么放生池,简直就是一座水牢,我们买的三只甲鱼要是刚才放进碧波荡漾的太湖,那可是湖阔凭鱼跃,如今放进这个小池塘里,就等于被永远双规了。
梁市长看见放生池很兴奋,连忙从高严提溜的口袋里挑了一个大一些的甲鱼,直奔西边的慧果亭,我和高严只好各捧一只王八去了东边的善缘亭,我一边将甲鱼扔进池塘,一边心里叹道:“这三只王八白扔在这里太可惜了,要是炖成甲鱼汤味道一定不错。”这时,我和高严扔进池塘的两只甲鱼,伸出两只小脑袋,看我们,高严找了一根树枝,一边撩水一边逗弄两只甲鱼,我发现对面的梁市长十分虔诚地捧着手里的甲鱼,念念有词地嘟囔半天,才恭恭敬敬地将甲鱼放进水里,也是梁市长太虔诚了,放生时,甲鱼猛一回头,一口咬住了梁市长的无名指,他疼得顿时哎哟起来,不停地甩手,可能甲鱼也是饿急眼了,梁市长越甩手,甲鱼咬得越不松口,只见梁市长站在亭子里疼得直转圈,甲鱼被无名指提溜在半空,甚是滑稽。
高严连忙跑过去,拽住甲鱼的下半身使劲往下扯,结果甲鱼伸着细长的脖子咬得更紧了,眼见着梁市长的手指鲜血直流,手足无措的高严情急之下,掏出口袋里的水果刀,一下子切断了甲鱼的脖子,甲鱼顿时身首异处,高严连忙将手中无头的甲鱼身子扔进池塘,慌乱中,梁市长也将甲鱼头甩进了池塘内,想不到放生成了杀生,梁市长一脸的晦气,幸亏大中午的没人看见,我们匆匆离开放生池,高严从拉杆箱内取出两贴创可贴缠在了梁市长的无名指上。梁市长一边埋怨高严不冷静,怎么能在放生池里杀生,一边面朝灵山大佛连忙忏悔,折腾了好一阵子,我们才又重新上路,直奔登云大道。
要想“平安抱佛脚”,必须登上这长长的阶梯。从下往上看,只见台阶不见平台,再加上大中午的,太阳火辣辣的,连我仰望大佛都头晕目眩的,何况梁市长的血压高得吓人,再加上刚才放生甲鱼时受了惊吓,精气神低落了许多,好在他有一颗虔诚的心,仿佛登上这两百一十八级台阶,就脱离了苦海似的,尽管他虚汗淋漓,气喘吁吁,满脸涨红,仍然坚持往上爬,一边爬,一边还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们两个谁能告诉我,这登大道为什么是七个平台吗?”
高严抢嘴说:“是不是‘救一生灵,胜造七级浮屠’的意思。”
梁市长停住脚步一边歇气一边说:“你小子刚才在放生池不仅杀生,而且是当着佛祖的面,罪加一等,一会儿到了大佛脚下可得好好忏悔,请求佛祖宽恕!”
高严狡辩地说:“梁市长,我杀生是为了救生,佛祖不会怪罪的。”说完快步往上攀登。
梁市长摇了摇头,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便又步履维艰地往上攀。我担心梁市长的身体,紧随其后。奇妙的是,无论我们是在山脚下,还是在攀登过程中,大佛的“眼神”始终双目垂视,眼神睿智,慈祥地跟随着我们,关注着我们,当我们渐渐靠近大佛时,大佛的“眼睛”仿佛在微微开合,靠的愈近,眼睛就睁得愈开,嘴角似笑而未笑,欲言而未语,诸多嘱咐即将出口,使人顿生崇敬之心,倍感亲切,引发种种遐想。仿佛耳畔梵音袅袅,经声曼妙,眼前瑞霭低垂,佛光普照。越靠近大佛愈需仰视,湛蓝的天空中祥云悠悠,让人产生佛在“动”的感觉。大佛周围信众云集,焚香顶礼。
我发现大佛的大拇脚指的高度与人的身高差不多,梁市长登上莲座已经累得像是虚脱了一样,可是他连口气也来不及喘,便一头扑向大佛的大拇脚趾头,将厚厚的嘴唇吻在了大佛的大拇脚趾上,只听见“哎哟”一声,烫得他捂着嘴一个劲地转圈圈。他忘了大佛是由铜板焊接而成,烈日炎炎,手摸在铜板上都烫得受不了,更何况嘴唇。然而,梁市长的嘴唇已经被烫得秃噜皮了,血糊糊的。
我和高严没敢如法炮制,只是用手摸了一遍大佛的十个脚趾头,刚摸完,高严的手机突然响了,高严接听电话,我赶紧去搀扶累得直打晃的梁市长,站到一个稍微阴凉的地方,然而信众太多,莲座上地方有限,根本找不到坐的地方,此时梁市长脸涨得通红,眼睛像得了甲亢一样看着我,直嚷嚷头疼,一只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另一只手死死地抓着我的肩膀。
就在这时,接完电话的高严神色慌张地走过来,将嘴凑在梁市长耳畔窃窃私语了几句,梁市长不听则已,听了之后口吐白沫,身子后仰,一个仰八叉摔了下去。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我和高严吓傻了,幸亏梁市长的头先磕在高严的脚背上,高严疼得下意识地一抽脚,才又磕在了地面上,否则梁市长怕是要魂归西天了。
我手足无措地埋怨道:“高严,你跟梁市长说了什么?他怎么听了你的话,一下子就昏倒了?”
高严小脸吓得煞白,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刚刚得到一个消息,说是大嫂被双规了。”我气得用手指指着高严想说:“你好糊涂啊,就不能瞒着下山后再说。”可是我又气又急,一时语塞。心想,就怕梁市长听了这个消息受不了,一路上我都瞒着,要是可以告诉梁市长,我早就告诉了,还能轮到你在大佛面前多嘴。
这时围上来的信众提醒了我,“还不快打120急救,他怕是中暑了!”
我赶紧掏出手机拨打120急救电话。大约二十几分钟后急救车才到,在众人的帮助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梁市长抬到救护车上。
告别众多好心人,我和高严像囚徒一样上了救护车,救护车的警笛尖锐地响起来,一路上都在重复两个字:“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路上我惴惴不安地给市委书记夏世东打了电话,汇报了梁市长出事的过程,夏书记听了以后长叹一声,嘱咐我和高严务必护理好梁市长,随时保持和他联系,他立即派人赶到无锡。
二十一
专案组领导,接下来的事情你们比我清楚,因为当天傍晚你们就派人赶到了无锡市人民医院,我和高严当场被实施双规,跟随专案组的四位领导回东州,你们留下两位领导专门护理梁市长。
我被双规以后,尽管心里非常挂念梁市长的病情,但是始终没有得到他是死是活的消息。直到一个星期前,专案组两名领导找我谈话时,才向我透露,梁市长没死,但也没醒,已经住进了清江省人民医院神经内科,据两位领导透露,医生说,梁市长怕是永远要睡下去了。我听了以后,心情非常沉重,之所以如此沉重,是因为压力太大了,本来驻京办和大圣集团合作的事是梁市长一手促成的,圣京公司走私的事只有齐胖子和梁市长能说得清,我虽然名义上是董事长,但仅仅是挂个名,走私具体怎么操作的,我根本没参与,但眼下齐胖子跑了,梁市长成了植物人,我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应该感谢我现在写的这篇自白,这篇自白让我理清了思路,更看清了我自己和我的爱情。上一次专案组领导找我谈话时,向我透露,杨厚德的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他不仅恢复了自由,而且还恢复了工作,现在是东州市驻京办副主任并主持工作,我能想象得到,不久的将来,杨厚德会取代我,为驻京办主任。如此一来,杨妮儿那个小妖精的全部目的都达到了,她现在很可能正依偎在习海涛的怀里说着贴心细语。我现在被关在这坟墓一样的房间里只能靠幻想和回忆打发每一天,尽管我不能被判死刑,但我的心已经死了。即使我真的死了,杨妮儿,我知道你不可能像寡妇一样悲伤,更不可能在我的坟前站一站,献上一束鲜,但是你也不可能将我忘掉,一辈子都不可能将我忘掉,早晚有一天你会良心发现,对自己在我身上干的那些卑鄙勾当感到恶心,我已经听到你在梦中凄惨的尖叫,恶梦才刚刚开始,从今往后,我会像鬼魂一样在你的梦中缠着你,直到有一天你进行忏悔,从这一点上说,你和我仍然是一体,别想甩了我,杨妮儿,你和我的故事并没有完。我之所以将我们的故事写下来,不仅仅是为了拯救我的灵魂,也包括你。为此,我没有掩饰任何东西。我希望我写的这份东西,不仅专案组领导能看到,更希望有一天你也能看到,我已经体会到你看见这份东西时的神情,这绝对是一面镜子,但不是你平时照的普通镜子,而是一面魔镜,绝对能够照出你这个小魔女的灵魂。
故事讲到这里,我以为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想着我了,然而,我错了,那天专案组领导说有人从澳洲专程来看我,我冰冷的心顿时温热起来,我老婆,不,只能惭愧地说是我的前妻,领着我女儿泪眼涟涟地站在了我的面前,在这个世界上,我最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们母女,即使我现在在她们面前长跪不起,也赎不了我对她们的过错,她们却不计前嫌,在我人生最最需要温暖的时候,义无反顾地回到了我的身边,我还能说什么……
专案组领导安排我们见了二十分钟,我老婆和我女儿哽咽着说不出话了,尽管没说什么,但是我什么都明白了。她们恋恋不舍地离开我时,我透过窗户像孩子一样,呜呜地大哭起来,我生来从未流过这么炽烈的眼泪,我感到泪水像刀片一样划过我的脸,流到我的下巴上,引起阵阵灼痛。我知道,这是忏悔的泪水,流得越多越能洗涤灵魂。终于,我的鼻子也被堵塞了,憋得喘不上气来,然而我感觉我的灵魂却开窍了!心中充满了难以言表的模糊的希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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