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清夜图》 尾声
傍晚时分,下街鼓响起之前,白姬、离奴、元曜回到了缥缈阁。
元曜因为一身老鼠味要洗澡,离奴不肯给他烧水,两人吵了起来。
蜗牛从柜台上的茶杯中露出头来,缓缓地道:“元公子来茶杯中洗吧,俺已经泡了半个时辰了,十分舒服。”
元曜道:“多谢蜗牛兄的好意,但小生不是蜗牛,无法在茶杯中洗澡。”
白姬拿出一小幅卷轴画,道:“轩之去画中的温泉里洗吧,也可以省一些柴火钱。”
白姬打开一尺长的画卷,画中是白姬的龙女肖像,面貌栩栩如生。元曜仔细看去,发现龙女的发型和衣饰明显借鉴了观音菩萨。龙女身后有几株紫竹,一口美泉。
“这是什么?”元曜问道。
白姬笑道:“这是我的画像,就是挂在《清夜图》的天宫中的那一幅。在把《清夜图》送给小郡王之前,我把它取出来了。轩之可以去画中,在泉水里沐浴。”
“小生真的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轩之去准备好换洗的衣服,然后我送你去。”
“太好了。”元曜很高兴。
元曜准备好换洗的衣服之后,白姬让他站在画卷前。
“轩之,闭上眼睛。”
元曜闭上了眼睛,白姬的手拂过元曜的鼻端,他闻到了一股甜糜的幽香,顿时陷入了恍恍惚惚的状态。
不一会儿,天上传来白姬的声音:“轩之,睁开眼睛。”
元曜睁开眼睛,顿时吃了一惊,他发现自己到了画卷中,正站在冒着温热水汽的泉水边。
元曜脱、光了衣服,跳进了泉水中,洗去老鼠留在他身上的味道。
元曜正洗得欢快,一名白衣女子向他走来。他大吃一惊,仔细一看,是画卷中的龙女。
元曜大窘,急忙下沉入水中。
龙女来到元曜身边,微微一笑,开始念经。
元曜疑惑。
天空中,突然传来白姬的声音:“轩之,一边洗澡,一边听佛经,可以增加慧根哟。”
元曜生气,对着天空大吼道:“小生没有慧根!也不想有!你叫她走开,小生没法洗澡了!”
天空中的声音道:“画太小了,她没有地方可去,轩之勉强听一听吧。”
“你至少让她背过身去念啊!”元曜吼道。
“这个,可以。”天空中的声音道。
龙女转过身,双手合十,继续大声念佛经。她从《妙法莲华经》念到《药师经》,语速不急不缓,十分沉溺其中。
元曜知道这是白姬在画卷外捉弄他,心中很生气,但也没有办法,只好拉长了苦瓜脸,在念经声中继续洗澡。
缥缈阁中,已是夜晚,蜗牛从茶杯中爬出来,告辞离去了。
白姬、离奴坐在后院中赏月,龙女画卷摊放在地上,画中的小书生在洗澡,龙女在念经。
白姬望着夜空,若有所思。
“主人,您在想什么?”离奴问道。
白姬笑了,道:“我在想,今夜哪位幸运或不幸的人又被神隐了。”
一阵风吹来,龙女画卷被吹到了草地上,被荒草掩盖了。
(《清夜图》完)
第四折:《清夜图》番外:《冬之蝉》(上)
长安,仲夏。
火伞高张,木叶荫荫,走在街上,可以听见街边的大树上传来“知了——知了——”的蝉鸣,喧闹而空寂。
元曜被离奴使唤,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去买西瓜,他经过光德坊与西市之间的大街时,实在热得走不动了。
元曜站在一棵大槐树下乘凉,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裳。听着大树上传来的蝉鸣,他感到更燥热了,口也很渴,嗓子似乎在冒烟。
“如果能喝一杯清凉的甘露就好了。”元曜随口把心中的期盼说了出来。
“嘻嘻——”
“哈哈——”
突然,元曜听见背后传来笑声。
元曜吃惊回头,看见树后一左一右冒出两颗头,然后闪出两名细眉细眼的绿衣少年。他们大约十六七岁,应该是孪生子,长得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穿的服饰也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一个的玉簪从左往右插,一个的玉簪从右往左插。
“你们是谁?”元曜诧异地问道。
玉簪从左往右插的少年笑嘻嘻地道:“我叫初空。”
玉簪从右往左插的少年笑嘻嘻地道:“我叫寒空。”
寒空手中拿着一个树叶卷成的小杯子,杯子中盛着澄澈的液体。他把叶杯递给元曜,笑道:“这是清凉的甘露,送给元公子解渴。”
元曜吃惊,道:“你们怎么知道小生姓元?”
初空笑道:“我们经常看见您和白姬经过这棵大槐树下。大家都知道您。”
原来,是白姬认识的人。
元曜松了一口气,接过叶杯,喝下甘露。
甘露清凉可口,透着一丝浅浅的甜味,非常解渴。
元曜喝下之后,只觉得心旷神怡,凉爽了许多。他问少年们:“这甘露是什么做的?真好喝。”
初空、寒空一起笑道:“这是树液呀。”
元曜道谢之后,离开了大槐树,去集市中买西瓜。他回来时,又从这里经过,看见初空和寒空在树荫中拍手唱歌,十分欢乐。
元曜笑着和他们打了一声招呼,就回去了。
晚上,白姬、元曜、离奴在后院中乘凉时,元曜说起了白天遇见初空、寒空的事,问白姬他们是什么人。
白姬笑道:“他们不是人,是非人。”
“欸?!”元曜挠头,好奇地道:“他们是什么非人?”
白姬笑着念了一首诗:“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40]。”
元曜恍然大悟,笑道:“原来,他们是蝉。”
“嘻嘻,轩之答对了。”白姬笑道。
从此,元曜每次经过那棵大槐树时,都会看见初空和寒空。他们不是在拍手唱歌,就是并肩坐在树荫下,痴痴地望着天空。他们每次都会和元曜打招呼,元曜也会和他们谈笑几句,才去集市。
有一次,突然变天下雨,元曜没有带伞,他在雨中跑过大槐树时,被初空和寒空叫住了:“元公子,请等一等。”
元曜停住了脚步。
初空拿了一把绿色的伞递给元曜,道:“元公子,淋雨会着凉的。”
元曜很感激,道谢之后,举着伞回去了。
到了缥缈阁之后,绿伞变成了槐树叶。
夏去秋来,落叶满城。元曜路过大槐树时,还能看见初空和寒空。不过,他们不像夏天那么快乐了,神色也憔悴了许多。他们很少再拍手唱歌,大多数时候都忧愁地望着苍茫的天空,望着飞舞的落叶。
有一天,元曜又经过大槐树,他看见初空、寒空坐在树上,悲伤地望着天空,寒空还在流眼泪。
元曜大吃一惊,急忙问他们这是怎么了。
初空、寒空跳下大树,拉元曜坐在地上,他们一个坐在元曜左边,一个坐在元曜右边。
初空道:“元公子,您见过雪吗?”
“见过。”元曜道。
寒空道:“雪是什么样子的?”
元曜想了想,道:“很白,很细,像柳絮,像朵。”
寒空悲伤地道:“啊,一定很美丽。可惜,我们看不见了。”
蝉是夏虫,活不到寒冬。
元曜一想,也很悲伤,他安慰寒空:“这两天就是霜降,很快就会立冬了,离下雪也不远了,说不定你们能看到长安的第一场雪。”
初空也道:“寒空,我们已经努力地活到现在了,再熬几十天,就可以看见雪了。”
寒空悲伤流泪,道:“我已经撑不下去了,我的翅膀已经在寒风中僵硬了,我的嘴也软化,无法吸取树液了。再降一场寒霜,我就会因为寒冷而死去。”
元曜叹了一口气,觉得有些悲伤,但又无可奈何,他道:“夏虫想看冬雪,这种事情有些违背自然。”
初空道:“我们的生命确实将在深秋时结束,可是我们很想看一眼冬天的雪。”
寒空也道:“无论如何,我们想看一眼冬天的雪。”
元曜有些好奇,问道:“你们为什么执着地想看冬雪?”
初空、寒空对望一眼,说起了往事。
大树根下有两只蝉蛹,它们待在黑暗的泥土里,等待蜕变成蝉。四周十分安静,什么也看不到,但能听见大树旁的书斋里传来一个十分温和好听的声音。
一名书生在吟诵自己写的诗:
“孤斋听寒声,泥炉煮清茗。
梅魂染鬓香,兰萼透骨莹。
玉箫音似水,琼色如冰。
瑶台种白璧,天外不夜城。”
这位书生似乎很喜欢雪,他写了很多与雪有关的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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