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戈文安慰说：“老炎，你不要难过，你连长的死不是你造成的。”

陈义和说：“在北伐军和老百姓心中，我们北伐军是革命的，北洋军是反革命的，我们要消灭北洋军，但我的连长是北洋军，他却不是反革命，他当兵是为了养家糊口，上对父母尽孝，下对妻子和孩子尽责，对兄弟袍泽讲义气，我们袍哥人家讲仁义，他就仁义嘛，现在我和他是两个兵戎相见的阵营，他的死虽然不是我放的枪，但是我脱不了干系，他是我的恩人，我没有报恩，他却已经暴尸荒野，这份情我是永远欠下了。”

陈义和开始抽泣起来。

此时陈义和的话不成逻辑，但是洪戈文很理解，因为他以自己的体验知道，只要人的情感上头往往都不按逻辑思考，却也使得洪戈文对陈义和更多了1份认识，这是1个把义气看得很重的人。

洪戈文耐性劝道：“听你这样说，我晓得你的连长确实是个好人，你为他难过是对的，袍哥人家义子当先，你是条好汉。”

洪戈文随即话锋1转：“但是道理又不是你这么说的，你对连长的义气不假，但他还是军人，军人要服从命令，这方面来说，他要对长官尽忠，只是有时候忠义不能两全，我相信如果你和赵连长面对面，你们两个都会放对方1马的，他会选择义，你也会选择义，他战死沙场也算是军人尽忠了，这是军人的归宿，不伤你的义气。”

洪戈文说到这里又叹口气：“只是，这么好的1个人，却是为吴佩孚这个军阀尽忠。”

洪戈文的话让陈义和的情感有了归宿，他内心不再纠结，只是不解地问：“你读书人道理多，我看戏和听书，经常听忠孝不能两全，还没有听说忠义不能两全。”

洪戈文拍拍他的肩膀：“老炎大哥，你晓得我们袍哥讲仁义礼智信，后面还有啥？”

“还有啥？”

“后面还有忠孝悌勇让，很多时候，忠孝义是不能兼顾的，岳飞的孝和义都做得很好，可是对皇帝官家来说，并不认为他的忠就做得好，关2爷当着大哥和诸葛亮的面口口声声绝不放过曹操，却在华容道放了曹操，他对曹操固然有义气，可是他对大哥刘备和诸葛亮不是就失了义？”

陈义和的嘴角有了笑容：“你硬是会说。”

洪戈文感觉陈义和心里的疙瘩有些松动了，也想让他自己再理智思考，便说：“你自己想嘛，我不和你说了，还要到后面看看。”说着，起身往后面两个班走。

洪戈文虽然将陈义和劝住了，但是他自己却有1个不解，北洋军中的基层官兵都是农民子弟，他们当兵就是为了养家糊口，他们不懂什么革命和反革命，那些驱使他们去战场拼命的高层将领和政客才是反革命，可是，随着北伐军的节节胜利，如果这些高级将领和政客投入到北伐军阵营，他们又算什么？再或者，那些本来就是军阀的人，他们眼见形势不利于自己就返身投入到了革命的阵营，他们1夜间就成了革命者，谁会还那些战场上死去的农民子弟1个公理？

洪戈文努力想明白这个问题，但是他1直没有头绪，当他来到2班的位置时，突然从西面方向飞来了1颗子弹，子弹力道并不大，撞在洪戈文身旁的玉米杆上，玉米杆抖动着发出响声，却没有断。

准确地说，这颗子弹是走到了射程的尽头，呈抛物线坠落到了玉米杆上。

洪戈文正感到奇怪，他立刻听到西面有激烈的枪声，而且断续有子弹从玉米地上空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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