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天色放晴,火辣辣的日光掀开了薄薄的雾帘,在肌肤上灼烧出几分疼痛感,文弱公子才幡然反应过来,拾起搁在后头的纸伞遮挡日光。邢台上的血迹已经被冲刷干净了,浓烈的血腥味却还充盈在口鼻之间。
秋拣梅的眉头越皱越深,下意识地想要远离这个地方,脚步便显得有些急促。他刚刚下了监刑台,陈渡迎面而来,面色凝重地唤住了他,将一张刚描好的纸递了上来。
洁白的纸张上盛开了一朵迤逦的彼岸花,几笔墨色栩栩如生,仿佛能看到那片火红的花海。
见秋拣梅盯着图纸看的认真,陈渡低声道:“黑衣人身上唯一留下的讯息,便是这个黑色的花纹。秋公子见多识广,可知道此花出自何处?”
秋拣梅不止一次看过这花。秋应良喜爱将它绣在衣摆上,琉璃月也深爱此花。他甚至无意间在上官伯乐使用的物品上见过此花。
花开彼岸,如火如荼,花叶永不相见!
绝艳也决然的花!
文弱公子袖着双手,神态坦然地一摇头,“许是有什么特殊含义。”
陈渡再次无言。虽然明知道秋拣梅在敷衍,他也不好意思戳穿,再说此事本身与人家也无甚关系。他将那张纸收回折了折揣入怀中,准备往知府衙门一趟拜访好友,同眼前人一揖礼便辞了去。
秋拣梅也不管后头如何,自乘了小轿回府。他刚回梅庵,忽的想起圣驾即将回京,本是想趁此机会同陈渡商议商议接驾事宜,被那几名刺客一搅和浑然忘了。随后又一想,太子自然知道他有多少斤两,诸如护卫一类的事自然是轮不到他的。如此也就丢开了去。
王承再怎么会伪装,始终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童。短箭锋利,刺中的却是荆明正的侧腰,擦破了些皮。让一国之君缠绵病榻数日的,并非这次的行刺,而是这些年一直埋在他内心深处的愧疚与懊悔。
他一面想要弥补当年的过错,却又不得不一次次将白凰翡置于险境。同时,他心里也在怕;不是怕被白凰翡夺去了皇位,而是害怕陈年旧事一旦掀开,他将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就如此时此刻的处境一般:夫妻离心,父子相悖。
而他怨无可怨,恕无可恕,只能默默承受着一切后果,无人可言。
已是初夏,草木繁茂,绿植葱郁。东坡山上的植被呈现两极分化,面向朝阳的那一面长势总要比背面好;一如阴阳两端,人们总是更喜欢阳的那一面。
銮舆兴至东坡山脚,便遇上了前来接驾的秋拣梅和陈渡。
无论身处何地,秋拣梅总是礼数周全的那个。他身穿锦衣,外罩紫金镶边的青云白衣;腰珮暖玉;发束金丝纽成的梅花冠。弯腰揖礼,不卑不亢。
君王正襟危坐地挑起了帘子,淡淡扫了一眼,脑海中却不自觉地浮现陈年旧事。十年前生死攸关时,此子那满不在乎的语气;五王起事时,他于明堂之上一番犀利言辞令所有人哑口无言。
若不是秋拣梅,白凰翡恐怕早就死了。
“让队伍原地修整,明日再入枫城。”君王淡淡吩咐一句,便在老太监的搀扶下下了车舆。他抬了抬手,示意文弱公子平身,尔后仰首看了一眼高耸入云的东坡山巅,叹道:“朕这一生,还不曾真正登上过高处。”
秋拣梅不动声色地应道:“圣上之志,不在山高。”
荆明正爽朗一笑,道:“你可敢同朕一比?”
文弱公子略微迟疑,却仍旧不卑不亢地应道:“圣上有令,拣梅无有不从。”
君王笑的更是开怀,别开老太监的手,道:“谁敢跟来便以抗旨论处。”语毕,大步迈上山间石道。
秋拣梅往后看了陈渡一眼,见他正指挥着人原地安营扎寨,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缓步跟上君王步伐。
甄熹不敢擅自做主,为难片刻,只得回身请示凤辇上的皇后。
公孙幽正嘱咐着扎营的事宜,闻言思量了片刻,道:“圣上同秋公子的身体都不大好,公公带上小队护卫,再带上两位太医远远跟在后头,以防不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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