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奕转头看了他一眼,须发白眉间,是一贯的冷冽淡然,就连声音,也与平时无任何不同。
他说:“她既然嫁入相府,便是上官家的人,相爷怎么问老夫要人了?”
“可……”面对这位与自己老师同门的人,上官谦从骨子里尊敬他,实在拿不出站在朝首指点江山的气势来。只是将自己挺直的腰板弯了弯,低声道:“自叛乱平定后,小儿也不知所踪,应该是去寻她去了。那日将军破敌后,就但真没见过白凰翡吗?”
白奕声色不动,凉凉道:“相爷是在质疑老夫?”
“不敢!”上官谦的头又低了低,筹措了半晌,那些一直藏在心里的话却在喉咙间打转,再发不出一个音来。
老将军垂眉看了看这个在自己面前一向谦卑的当朝相爷,眸中微微一颤,挪动了脚步。行了几步后,还是道:“经历了这些事,她再怎么坚韧,也须得时间缓一缓。或许等她想通了,便回来了。或许会就此离开,再也不会出现。”
声音到了这里,便断了,只剩下脚步声还在继续向前划去。直到下了午门,老将军铿锵的声音掠过两旁林立的十二生肖石柱,缠绕着夜风飘进上官相爷的耳中。
“至于令郎,他又不是三岁小娃娃,你担心他做什么?”
上官相爷浑身一颤。他忽的想起初次见到秋拣梅时,年仅七岁的孩童躺在微阳下看书,在得知自己身世时,那张只能脸上浮现出不该属于孩童的淡然与老成。以及他回到相府后,面对沈青刁难时、控诉她罪行时的镇定、以及他将丞相夫人犯罪的证据摆在他面前时的坦然,都像极了他的母亲。
那个立于尘埃顶端的女子,一直用一种淡然的态度活着。
可自从白凰翡进入梅庵后,秋拣梅变了。从他主动提出要去淮阳、再到答应帮助太子、再到此番随军出征。他分明厌恶着那些阴诡谋略,可为了白凰翡,他去做了。
他说与她同甘共苦,是但真与她生死与共的。
许多年前,曾有人告诉过他这样一句话:秋拣梅——三秋阅尽独拣梅!梅姬说,谢谢你。
那个陪着梅姬走完最后一程,尔后独自将她的孩子抚养长大的酒家女子,如此淡然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上官相爷轻轻地呢喃着那个名字,微微仰头,漫天星辰迷离了眼,眼角析出的泪花已经收不住。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半晌后,才慢吞吞地挪动了脚步,身影却又挺得笔直。
这个除夕,离枫城十里之外的茅草屋内,素色锦衣长袍的文弱公子正坐在灶后,翻看着一本压的扁平扁平的菜谱。
灶台上锅碗瓢盆一应俱全,竹制的菜板上躺着两条奄奄一息、只能扇动腮帮子的梭鱼。一旁的木盆里放着从集市上买来的各类蔬菜。
茅屋里点了一盏油灯,不时有风钻进来,调皮地逗弄着本就灰暗的灯光。那灯火每每跳跃一下,文弱公子的眉头便皱的更深一些,直到两团眉毛皱成了一团,他终于有些认命地将那本菜谱搁下。生平走一遭,对着两条梭鱼露出了幽怨的眼神。
屋外传来脚步声,很快,脚步声便来到门前,又传来一声木头撞击木头的声音。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裹着青衣大氅的男装女子拎着两坛子酒,得意洋洋地道:“我所料不差,这屋子后面果然埋了好酒。”
素衣公子转头望去,酒坛干净,并无潮之态,显然埋存的人处置的十分妥当。他十分勉强地牵出一个笑容,“夫人……”
不等他一句话说完,青衣女子已经将酒坛子搁在木桌上,往灶上一站,眼中的笑意渐渐变成了惊诧。随后,又是一脸担忧地看向灶后的文弱公子,“夫君既上不得厅堂,又入不了厨房,我跟了你,是不是有点亏?”
秋拣梅哭笑不得,十分怅然地扬了扬手里的书,坦诚道:“理论都懂……”
“实践不行?”白凰翡淡然地瞥了他一眼,认命地褪去大氅,挽起袖口,又将挂在墙上的麻布裙系在腰上。
秋拣梅讪笑两声,“正所谓君子远庖厨……”
女将军将菜刀握在手里转了个圈,手起刀落间,那两条梭鱼立刻被大卸八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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