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和硕虽然病着,神思尚算清明,见荆庭那一副百转千回的样子,失声笑道:“你这是什么样子,我又不是好不了。”
荆庭狠狠地咬了咬牙,双眸盈满了怒火,低声问道:“皇姐这样,值得吗?”
躺在床上的人浑身一颤,艰难地将手缩回了被子里。她将头转向里头,不去看那张脸上的不忍。
沉寂了半晌,女声低低哀求道:“庭弟,只要两天时间。”声音有一丝哽咽,“我只要两天时间。”
荆庭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两天时间,足够消息传到魔都,传到秋拣梅的耳中。
“两天之后呢?”他声音止不住颤抖,心疼的同时,还有一丝怒气,“魔都一旦有失,皇姐便是千古罪人。父皇雷霆之怒,朝臣口诛笔伐,民众怨声载道,这些,皇姐可能承受?”
床上的人没有应声,只是肩头微微耸动。
白衣、乌发、红毯,刺的荆庭双眼生疼。他伸手将荆和硕的头转过来,待看到苍白脸上两条清晰泪痕时,手上动作一滞。在那一瞬间,仿佛有一块巨石砸进他心头那片本就不怎么平静的湖泊,荡起一个个漩涡。
那个漩涡里交织着悲愤。
荆和硕将身子半撑起,荆庭忙将一个靠枕垫在她身下。她挣扎了好久,才寻到一个稍稍安适的姿势侧躺着。脸上泪痕未干,满眼悲怆,低声道:“他不知道,父皇怪罪下来,我一力承当就是。”
“你承担的起吗?”荆庭怒其不争,提高了声音道:“从前上官伯乐与秋拣梅斗,所有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那是他们两兄弟的事,旁人管不着!可这一次,你糟蹋自己,要将荆国陷于不复之地,别说他们,我第一个不同意!”
“荆国?”苍白脸上露出一抹冷笑,荆和硕仰头看向怒不可遏的红衣男子,语带讥讽,“庭弟,你我从一出生,便注定要为这国家奉献的;身为皇室儿女,谁也逃不掉。太子是如此,你我如此,今后的皇妹皇弟,他们同样会成为父皇手中大权的牺牲品。”
她的话如针似刺,狠狠地扎在荆庭心上,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慢慢握紧,随后松开。
荆和硕声音略提高了些,语调却更为讥讽,“是父皇替我择的夫婿,无论什么后果,皆是他一手造成。当年他坐上了那把龙椅,如今就要被兄弟群起而攻。”至此,她已经轻笑出声,“他将白凰翡指给秋拣梅,就注定时刻担惊受怕。”
“你这是什么意思?”荆庭心头一震,模糊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逝,寻不到踪影,却觉得隐隐不安。
那张苍白脸上的笑意令他感到陌生,不由自主地退后两步,再次问道:“皇姐,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荆和硕笑出声来,容颜苍白,眸中却是一阵寒光闪过。她闭了闭眼,尔后睁开,灼灼目光盯着翠绿账顶出神。
半晌,她低低的声音再次响起,“在白凰翡和荆国之间,秋拣梅选择了后者。那冬月和荆国之间他又会做出什么选择?”
“你疯了吗?”荆庭失声怒吼。
病容憔悴的女子便但真疯魔般失声狂笑起来,只是片刻后,那尖锐的笑声戛然而止,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荆庭惊得忙唤人来,自己也避嫌退出寝殿。迎面碰上急急赶来的上官伯乐,上前便是一拳头砸在他脸上,紧接着便是第二拳、第三拳……直到后者跌进灌木丛中,他才甩了甩自己的拳头,倚着院中那颗金桂树,冷眼瞧着狼狈不堪的相府大公子。
相府的下人围了一圈,一个个面露担忧恐惧,却无一人上前一步。
上官伯乐今日穿了一件素袍,本是胜雪的白色。此刻他摔倒在草丛中,绿色的汁液洒了一身,污迹斑斑。脸上接连挨了数拳,已经红肿了起来。
他素爱干净,一向将自己打理的一丝不苟,生平还不曾如此的狼狈。一手撑地,抬袖擦了擦磕破的嘴角,有些好笑地看向荆庭。
荆庭目光仍是定定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大公子慢慢起身,脸上仍是惯常的笑,只是淡淡地吩咐大夫进去给和硕公主瞧病。又转头做了个请的手势,温和地说道:“莫要打扰和硕,殿下移步厢房说话。”
荆庭冷着一张脸,随他入了厢房。
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下人连忙张罗着上茶待客,又给自家主子拿去冰块,尔后静悄悄地退了下去。
厢房不曾住过人,里头只有一套桌椅。二人相对而坐,一个满面寒霜,一个时不时叹一声,面上却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笑意。
桌上玲珑茶盏青烟缭绕,上官伯乐一手拿着用布袋包好的冰袋,小心翼翼地贴在脸上。看了荆庭两眼,忽然道:“当年公主不愿嫁我,任凭她如何哭闹,殿下与圣上也不曾动容半分。如今倒是讲起姐弟情深了。”
搁在桌上的那双手又紧紧地收紧,分明的骨结泛着红。片刻后,那双手的主人紧紧扣着牙关,从牙缝中迸出一句:“今日这事不算完。”
上官伯乐耸了耸肩,毫不在意地问道:“殿下私闯相府内院,就为了揍我吗?”
荆庭没忘记来此的目的,冷声道:“把冬月交给林滨,无论真相如何,查清此事也需要三两日,你的目的同样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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