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凰翡却凉凉一笑,“若非远离朝堂藏身军中,他们又如何容我一个女娃立身朝堂?也不知这个有名无实的巡按,太子殿下费了多少工夫弄来的。”
秋拣梅正端着暗青色的瓷碗喝鱼骨汤,闻言手上动作一怔,碗里的汤便荡到白皙的手上。他搁下碗,拿起湿巾擦了擦手上的汤渍,低眉道:“如今朝中文有父亲,武有白老将军,有他们二人在,太子殿下费不了多少工夫。”
白凰翡心头一震,怔怔地看着对面的人。半晌,方搁了筷子,一句话都没说便上楼去了。
秋拣梅不慌不忙地吃过饭,招呼人来收拾碗筷,也上了楼去。
厢房内,白凰翡坐在桌边擦着一柄短剑,桌上点了一支明烛,火焰在她暗黄的脸上跃动着,照出一双明艳如火的眸子。听到脚步声,她眉心微微一动,唇畔漫上一丝冷笑来,“上官丞相知道有人要你性命?”
“我不知道。”秋拣梅应着话,缓步到她对面坐下,幽幽视线盯着那柄短剑。他记得,东坡山涧,她便是用这把短剑结束了十数刺客的性命。“只知道夫人擅长使枪,没想到用起剑来也那般……”
他顿了一下,偏头想了片刻,才找到一个委婉的词,“厉害。”
白凰翡抬首看了他一眼,仍是冷笑道:“战场上生死一瞬,不是敌死便是我亡,若不狠辣些,这条命也就没了。”她收剑入鞘,抬袖灭了烛火,眸子里蕴出些狠戾的光芒来,“那修罗场,可容不得心有慈念。”
听她话中全是讥讽的意思,秋拣梅也并未放在心上。他和上官伯乐之间,除了那两个女人结下的仇怨,还隔了个上官谦。那个人是立足在朝首的人,深谙制衡四方之道,却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的两个儿子。
这其中的纠葛,白凰翡并不明白,他也着实不希望她明白。脸上却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清冷至极的容色来,低了低眉眼,到底没能掩去。
对面的人将短鞘别入后腰,叹了一声,自嘲道:“是我糊涂了,手心手背皆是肉,舍了谁都疼。想必丞相大人心中也为难,才肯徇了这个私情罢。”
她从袖中取出那张纸来,递到秋拣梅面前,“夫君晚上可有空?”
秋拣梅捏着那张纸,抬首望去。女子眉宇又扬出一抹张扬的笑来,眼眸中一派清淡闲适,仿佛刚才那个冷笑着嘲讽的人并不是她。
他无力地叹了一声,她如此聪明,又怎会不明白?
日头还高高悬在西垂的天际,凉风悠悠地吹进驿馆。秋拣梅倚在榻上小憩,被人轻轻地推醒。一睁眼,就看到女将军朝他眨了眨眼,神色分外得意。“鱼来了。”
楼下一阵喧闹,不多时,从走廊传来了脚步声。那声音消失在门口,敲门声响了起来,驿丞在门外回禀道:“白大人,有人给您送了东西来。”
白凰翡半个身子倚在秋拣梅身上,随口问道:“何人送来的?”
驿丞回道:“小的不知。”
白凰翡在秋拣梅肩头拍了拍,低声笑道:“这一趟,当能赚足安家费。”说着话,也不等秋拣梅回应,起身整了整衣襟,阔步流星地出了门去。
秋拣梅盯着敞开的木门看了半晌,想不明白她特地将自己叫醒是什么意思?他揉了揉眉心,振作了精神,倚在榻上想淮阳城大小官吏之政绩。不多时,女将军轻飘飘地回来,手里托着好几个清单。
她将反手掩了房门,将清单递到秋拣梅眼前的案上,“淮阳衙门除了刑书陈由俭都送了东西,绫罗绸缎玉玩古器应有尽有。”
她脸上含笑,声音淡淡的,分辨不出是什么情绪。
秋拣梅见清单看过,果真如她所言,眸中露出惋惜的神情,“这些人只是缺乏经验,若能在王大人的手下各尽其才,不出五年,必有大为。”
白凰翡满脸不以为意,“才疏心高,忍耐不得,这样的人留待将来,用处也不大。”她手里把玩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白玉扳指,人斜斜地靠在褐青的橡胶木窗柩上,“倒是这个陈由俭,亏得他爹取了个好名。”
秋拣梅细想了片刻,笑道:“掌管刑事的人,对律法了解的更深刻些。纵观古往今来作奸犯科之辈,为数刑侦最少。”
“执法而犯法,若非势力雄厚,便是些亡命之徒。这样的人无所顾忌,却又偏偏精明的很,晓得朝廷软肋所在,才是最难办的。”白凰翡悠悠地说道:“柳镜画干了一辈子的刑侦,不也有钻进死胡同的时候吗?”
“柳大人……”秋拣梅的声音顿了一下,想了片刻,才道:“他终究,还存了一颗赤子之心。”
白凰翡赞同地点了点头,若是换了旁人,接了东坡山涧的案子,随意抓个人结案便是,两厢不得罪。柳镜画却选择了最笨最蠢的方法,“所以说,人真的是越老越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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