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凰翡默不作声地站在队伍的末尾,听着病人的呻吟声,视线不自主地往院子里飘去。
偌大的院子是泥土地面,只在中间用石块铺了一条过路的道。周遭立了一圈的木头架子,上头用竹簸箕晒满了草药,几个年纪不一的孩童正在翻晒。
随着队伍的缩减,步入院中,前方一间无门的房子里,女大夫坐在药柜后头,正凝神诊脉。不时开口询问些什么。神情亲切和蔼,就似春风一缕化在心头。
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女大夫的身上。黄衫外衣、白色里衣、襟口用红线绣了一朵红花。白凰翡认得,那是芍药,白府有一个偏僻院子里种了一大片,曾听府中上了年纪的仆人说过,曾经的大公子,酷爱此花。
女大夫看诊认真,望、闻、问、切后,若除病方法简单,便直言相告。若稍微复杂的,便开出药方,亲自配好了药,又细声你叮咛着该注意的事。
日光晃悠悠地划了出来,几个小子在道路上方拉起一块白布,为候诊的人遮挡阳光。又有几个小童端出浓浓的汤药来,队伍中陆续有人过去吃,尔后又回来排队。
除了忍耐不住的呻吟与咳嗽声,整个医馆,便剩下小童来回翻晒药物的声音、女大夫低低询问嘱咐声。
白凰翡入军十载,身为统帅更是严纪律人,看着此情此景,自认为纪律严谨的军队,也未必能做到这般。
很快,前面的人相继领药离去,女大夫抬手揉了揉肩头,“下一个。”声音里满是疲惫,她抿了口茶提了提神。
女将军柔柔地坐下来,更为仔细地打量眼前人。眉眼细长,周遭伏着细细碎碎的皱纹;细鼻薄唇,脸上虽有疲惫之色,却满含笑意的。
“有何病症?”女大夫一边询问着,示意患者将手搁在柜上药枕上,一边抬首。视线落在那张英气磅礴的脸上时,惊诧在刹那间涌上那张风韵犹存的脸。她脱口便问:“姑娘可是姓白?”
白凰翡心中一颤,眸光微微动了动。她慢慢地将手搁在药枕上,神色淡然地开口:“姓白,名凰翡,家住枫城,淮阳出生,来此地寻人。”
女大夫的眸子里早已蓄起了泪花,牙齿狠狠地咬着薄唇,竭力不让自己出声。
“不知先生可能治相思之病?”看到女子反应,白凰翡心中翻腾起万千情绪,却又静悄悄地息了下去。
好一会儿,女大夫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搭手切脉,“难怪,我观姑娘面有疲倦之色,原是千里劳顿。”声音却仍带着控制不住的颤抖,“看来姑娘要寻的人,必是十分重要的了。”
白凰翡凝视着那双温和的眼,想了想,答道:“可有可无。”忽觉腕上一紧,视线下落,却是搭在自己腕上的手在微微颤动。
女大夫鼻头一酸,咬牙强忍泪水,“既是可有可无,又为何苦苦来寻?”
白凰翡道:“一个从我记事起便死了的人,我不知道墓碑上该刻什么名讳。”
女大夫收了手,身子却往旁边一转,眸中泪痕犹在,声音却控制的很好了。“人死如灯灭,生者又何须执着?姑娘体魄强健,想是武人,身体并无大碍。”
白凰翡微愣了一下,尔后道:“祖上有训,白家儿女行于天地,当以此身报皇天后土点滴沐浴之恩泽。若连育养之恩都可视而不见,枉为人子,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
她这话端的是大将风范,却叫对面的女大夫身子微微一颤。眸光流转,陈年旧事如随风柳絮飘入脑海,不堪回首。“那人既知姑娘存在,这么多年也未曾要寻,可知是不愿相见的。”
“所以问先生,可能治相思苦?”女将军青衣束腰,长发高挽,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若不相思,便不相念,即使相见,也不相认。”
“相思是念,非疾,仇念治病疗伤,不医心。”良久,女大夫长长地舒出一口气,铺纸提笔,写下寥寥数字。尔后将那张纸折了折,递给白凰翡,“若姑娘执念不变,可去此处。”
白凰翡收下纸,问道:“先生收取多少诊金?”
女大夫露出一抹微笑,“仁济只收药费,这里没有姑娘所需的药。”
女将军点了点头,爽利地转身离去,身影无丝毫的迟疑。
眼看着黛青色的身影渐渐远去,女大夫阖了阖眼,半晌才将眸中的情绪藏了个干净。喃喃道:“柠枫呐,你以命相护的孩儿,终究是没负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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