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凰翡惊的心中发慌,凉意从背脊尾端往上窜,她不由的又转头看了看角落里的少年。
三年前,这个孩子才十二岁。她甚至能想象,他是如何抖着双手杀死那些夺走父母性命的仇人,是如何面对父母的尸首痛哭涕流……
秋拣梅的话还未完,“当时这桩案子轰动一时,而魔都疫情虽解,却无人敢涉足此处。是刑部尚书柳镜画,孤身入都调查此事,还了李欢夫妇二人的公道。至于应良……”
他叹了一声,“老尚书呈交的结案文书中,他为父母报仇后,生无可恋,随着去了。从此这世间,便多了个秋应良,而不是死囚应良。”
白凰翡眸中微露惊讶,脑海里浮现那个有些佝偻的背影,那花白的两鬓,还有那双灰溜的眼。记忆中铁面判官柳镜画,怎么会放任一个杀人凶手逍遥法外?
“我与他是一样的人,所以我渡不了。”秋拣梅抬了抬眼皮,眸中淡淡地含了一丝笑,“夫人是当世铮铮铁骨,磊落光明。”
白凰翡的唇边露出一个凄凉的笑来,纵使一身铁骨铮铮,纵使傲血长存,护了国土护了国人,却护不了那三万红甲的性命。非是她执着一念不肯罢休,每当午夜梦回,那一缕一缕的军魂从黄河道飘入梦中,无声地望着她。
他们的脸上是不属于军人的迷茫与惶恐,如果护国的下场是成为随意可丢弃的的棋子,那他们披上那件红甲的意义何在?
她要把事情弄得明白,告诉那些在黄河道徘徊的孤魂:荆国,仍旧是那片曾经以命相护的故土,这里仍有人记着热血忠魂,惦记着征魂归来。
她伸手,替文弱公子拢了拢毛毯,柔声道:“夫君睡吧。”
淮阳地处白水、洛城、淮中、陵上四城汇聚之处,其繁华程度,丝毫不亚于荆国十个藩王城。
卯正时分,天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勉强能视物。秋风萧瑟,白露成霜。
乌墨般的城门缓缓打开,皂盖乌帐的马车不显山不露水地驶了进去,沿着长街古道,直奔城中而去。车前红衫少年身子半斜,长发高挽,稚嫩脸上含着不羁笑意,目光殷切地在街道两旁流连。
天色尚早,商客摊贩尚未出门,他的目光一直在搜索着,忽的眼神一亮,轻呼一声:“到了。”
车内的二人下了车来,文弱公子依着女将军的手臂,面色苍白,遥遥望向前方的酒招子:停云酒肆。
红衫少年将马车往旁边巷弄驱了进去,上前拍了拍门。
“这么早,酒肆还没开门,客官再过两刻钟来罢。”里头传来一个沧桑的声音,一时竟辨不出男女来。
应良道:“只想问问老板,梅雕酒的配方可是‘一抔藏梅雪,三两赤子心’?”
里头没了动静,过了一会儿,门颤巍巍地打开,里头那人道一声:“进来吧。”
三人进屋。
停云酒肆全国开遍,布置几近相同,里头摆放的物甚不拘一格,未曾大肆装潢,土里土气的。
堂上十数张桌椅,耄耋老翁立在柜台后头,笑眯眯地打量着三人。
白凰翡扶着秋拣梅落座,手里拎着羊皮卷裹着两截傲血枪,将周遭布置打量一番,方看向老翁。
二人视线相对,各自眸中闪现讶异之色,尔后却又是释然。
“有水吗?渴死了!”应小爷将腿放在长凳上,拍着杉木桌‘啪啪’作响。
老翁从柜上提了一壶白瓷玉瓶下来,拿了个粗瓷碗给红衫少年满上,漫笑着道:“来酒肆的有几个吃水?”言罢,又提着那瓶子给白凰翡与秋拣梅各倒了一整碗。
白凰翡端起来嗅了嗅,虽有酒味,却不浓烈,还有淡淡的草药香味。
从不吃酒的秋公子也端了起来,浅浅地抿了一口,笑道:“玉檀春还是这般淡,实在不该居于酒这个行当。”
老翁的目光悠悠的在二人身上转过,笑道:“酒不醉人人自醉。既是自醉,酒是浓是淡是炎是凉又有何区别?”
“哈哈哈哈……”白凰翡仰头将碗里的酒一口干尽,“酒逢知己,快哉,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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