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江横亘整个荆国,江面宽达数十里,隔江不可见对岸。江水时而涛涛携卷雷之势,时而纹丝不动如一湾死海。
黄山脚下的渡江口岸有一颗参天榕树,树下置了一圈的青石垒砌的桌椅。红衫少年驱车入巨大的树伞下,跳下车来,将其中一个桌椅搽干净。
车上的夫妇二人一前一后地下来,落座后看了看四周景致。一身玄衣红纹的文弱公子忽的说道:“此处临江,三面皆是旷野,若于此截杀……”
对面的女将军轻轻地啐了一口,“若真那样,凰翡尚可有余,夫君自求多福。”
应小爷有条不紊地从车上顺下干粮点心,闻言白了二人一眼,也凑趣儿道:“真到那时,不如淹死痛快。”
他又转身从车上搬下小火炉、装有晨露的瓮罐、保存茶叶的陶土罐子、一套烹茶的朱砂茶具。在一旁拣了个平顺干净的地儿,就这榕树枝生起了火,烧水煮茶。
秋拣梅吃着糕点,十分赞同地点头。可当他偏头看到遥遥数里外的滔滔江水时,苦着脸摇了摇头,“我这身体,不等投江,早被杀了。”
白凰翡笑道:“夫君放心,我虽无力保你周全,要助你投江还是可以的。”
主仆三人越说越离谱,漫天白云聚聚散散,细细碎碎地压在渡江头上,似乎随时准备坠进那无边的江水中。
茶已泡好,仍旧是陵上的‘指尖花’,朱砂杯中一片翠色,青烟缭绕随风散去。三人闲来说笑,并无什么忌讳。
日上中天,一个粗布衣衫的老妪担着两箩秋白菜在三人邻桌歇脚。天气热极,老妪将头上的竹帽揭下来扇风,满头稀疏银发落在嶙峋的脖颈间,一双又瘦又黑的手只剩下皮包骨。她冲着邻桌不相识的人笑了笑,满脸的褶子立刻集中到了眼睛周围,几乎要将那双眼淹没了。
白凰翡回了她一个微笑。
老妪将帽子戴上,从箩筐中挑出一颗俊俏的白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殷切地问:“姑娘买白菜不,给你算便宜点。”
女将军含笑摇了摇头。
老妪灰白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失落,又俯身将那颗白菜小心翼翼地放回箩中,沉吟着说道:“生活不易,各有各的难处,百姓苦,可当官的也没啥好处。那刑部尚书还被人掳走了呢。”
白凰翡执杯的手一僵,猛然抬头朝前望去,刹那间瞳孔一收,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慢慢地吃完了杯中的茶,才淡淡地道:“夫君要投江,现在就该去了。”
秋拣梅顺着她的视线转头望去,只见前方旷野之处,数十个白褂汉子结伴而来,手里拎着扁担,说笑着朝参天榕树行来。说话声音虽大,却是地方口音,一句也听不懂。
他苦笑着:“来不及了。”
应良不慌不忙地将干粮又重新包了起来,将小火炉里的火熄灭,仔细地收好了茶具。他又顺手从马车内取出件长长的用羊皮卷好的物品来,递给白凰翡。
女将军将那物拿在手中,数十个汉子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只留下一个缺口,却是正对这渡口的方向。似乎是故意为之。
那些汉子脚程极快,走起路来却半点声响没有,且步履诡异的整齐。
本来担着箩筐要走的老妪被他们逼了回来,踉踉跄跄地跌坐在地上,一双枯瘦如柴的手臂死死抱着两个箩筐,“我儿子还等着这菜钱救命呢,求求你们……”
她害怕极了,灰白的眼眶里盈满了泪花,声音不稳,全身都在颤抖。
其中一个离她最近的汉子拿扁担箩筐里搅和一阵,打量了一下一旁临危不乱的三人,“老大,不是说只有两个点吗?怎么多出了两个?”
身后,中年男子分开众人到了近前。他身形消瘦,在这群汉子中是最矮的。只是脸上有一条狰狞的疤痕,从额头扭扭曲曲地划拉到下颌,就像是匍匐了一条百足蜈蚣。
“他奶奶的!”蜈蚣脸的汉子骂了句脏话,视线在几人身上瞧了瞧,“点子是这一男一女,斩首。这小娃娃细皮嫩肉的,你瞧那张脸多俊,剥下来做个人皮面具正合适。”
众人听到这里,都大笑出声,刚才说话那人又指着老妪问:“这老东西怎么处置?”
蜈蚣脸的汉子阴阴地道:“老东西没什么用,丢渡江喂鱼。”
那老妪立时吓得嚎啕大哭起来,身体不自觉地往后缩去,一边哭一边道:“我儿子还等着我买药回去,求各位大爷饶命!”
应良突然俯身去将老妪扶了起来,让她靠着石桌坐下,眼神轻蔑地扫过众人,重重地啐了一口,“跳梁小丑也敢欺负到小爷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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