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拣梅捻了捻袖口的束竹刺绣,视线一直落在小院门口那一簇矮小的紫竹上,好一会儿,他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却也只是表明听到了她的话。
白凰翡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却只听见风穿过竹林传来的簌簌声音。她看了看临窗而坐的男子,垂眉将信封贴身收好,低声道:“夫君也早些歇息吧。”
她刚要躺下休息,秋拣梅却道:“三十年前大败拓跋族的是老将军与太息殿下,如今一个老了,一个去世多年,拓跋国力渐盛,不愿俯首称臣在意料之中。拓跋哈达比拓跋哉更有野心,要想震慑他,寻常办法行不通的。”
他起身走到床边,抚了抚白凰翡还未干透的发,柔声道:“夫人若不放心,我亲自走一趟。”
白凰翡怔怔地看着他,眸中复杂的神色变了几变,“你可知道……”
“头发未干就睡觉,仔细头疼。”不等她的话说完,秋拣梅解了她系发的带子,取过一旁纱巾给她擦头发。柔柔的纱巾在五指的拨弄下穿过密发,缓缓带走发间的湿气。玄衣男子眉眼低垂,满目宠溺。
可此时的白凰翡却是心绪难平。
秋拣梅有过人之才,多次提点太子殿下,可他在外人眼中仍旧是个体弱多病的丞相幼子,很明显他并不愿意参与朝中事务。此次拓跋哈达一事,他若出面,必定传开,届时他这闲逸的生活也没了。
可即便明知如此,他也愿意走这一遭,虽说荆国男儿本该大义当先,可此事未必就没有其他解决的办法,只是唯有此法最简单便捷。
她眉心刚刚蹙起,额头便被人轻轻敲了一下,身后的男子浅笑着在她耳边吹了口气,“夫人放心,我既然应下了此事,自然会办的周全,不会委屈了自己的。”
听他如此说,白凰翡稍稍松了一口气,感激应道:“多谢。”
一夜的时间,拓跋将军沙赤木大闹花月坊的事便在枫城传开,城中百姓议论纷纷。百官对此事的态度十分统一坚决,严惩不贷。可具体严到什么程度,连上官丞相都只有一句:按律严办。
刑部尚书柳镜画犯了难,按照大荆的律法,闹市伤人获牢狱一年,即刻执行。可那人是拓跋族的将军,若真将他囚禁在荆一年,期间一旦出了什么岔子,皆由他一力承担。
他在早朝上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难处,荆皇略想了想,深觉有理。目光悠悠然地落在荆自影的身上,一丝笑爬上嘴角。
荆自影若连这点自觉都没有,就枉费了这么多年的父子情分。他左右看了看,心不甘情不愿却一脸大义凛然地站了出来,“父皇若放心,此事便交给儿臣去办。”
“既如此,便交给太子了。”荆皇很是满意,以目光询问满朝文武的意思。
满朝文武自然没有任何异议,山呼万岁英明,同时又朝太子露出一抹微笑,意思很明显:能者多劳。
回到青云殿,荆太子将殿中正在整理文稿的太监都打发下去,笑僵的脸才爬上一丝欲哭无泪的无奈。他在殿中呆坐了半晌,慢吞吞地翻开刑部送来的文书。
突然看到首页印着白凰翡的名字,他黯淡的眸中突然闪了一下亮光。笼罩在太子殿下头顶的乌云瞬间碎成粉末散开,轻快地吩咐道:“摆驾上官府。”
秋拣梅的指尖花续了三道水,小厮在梅庵门口通禀:“太子来了。”
小院的地面镶嵌着沙石凝聚的石板,紫竹叶上的露水被风吹落,在地面续起了水洼。阳光从云层后面钻出一个头来,经由水面的折射,照在廊下端坐品茶的秋公子脸上,如风掠过湖面,泛起一丝涟漪。
太子脚步轻快,脸上扬着舒适的笑容,落落大方地在秋拣梅对面坐下。用紫竹并排编制的青桌上放了两个白玉杯子,其中一杯颜色浓郁的已经凉了,茶香自然也淡了。他端起来吃了一口,咂咂舌道:“不愧是陵上的指尖花,甚好。”
秋拣梅稍稍动了动眉,脚边的小火炉上水还没开,他弯腰拨了拨火,“什么事值得殿下如此开心?”
“眼下有个让你报恩的机会,本宫替你开心。”太子殿下将背脊挺得直直的,十分爽快道:“花月坊的事你该知道了,怎么解决?”
秋拣梅咳了一声,神情没怎么变,一双眼定定地看着炉上的砂壶,只等着水一开,便提起来为自己续了一杯茶。
荆自影本是想看看他为难的样子,可秋拣梅这个反应,倒叫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强压着内心的焦躁等了一会儿,见对面的人仍旧没话可说,忍不住道:“这可是你欠我的。”
秋拣梅的那杯指尖花已经没了茶香,他却闭眼细细地啜着,神情十分享受。等太子急过了一回,他才张眼应了一声:“知道了。”
应完这一声后,他起身进屋,取了一柄檀香骨的墨梅折扇,轻轻摇着从太子面前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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