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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路边拾遗

黄飞拾枝成堆,用枯草点着。他的双手已经僵麻,向着火苗照了一会,掉转女婴,就要喂粥水。他一下傻了眼:用什么喂她好呢?他离开饭馆时倒没想到别的,此时才想起没有带汤匙,心想如果转回去又要费很多时间,况且此时已是第二天凌晨,店门一定已关,那店老板又是态度蛮横之人,纵使肯开门,也一定不肯给汤匙。他左右望了一会,找到一根草根,用草根沾起粥水喂女婴,可喂了两下,昏暗灯光下,女婴的嘴已给草根刺破流血。女婴痛得“哇哇”直哭,黄飞左唱右哄,把平时所积累的断句残歌都唱了出来。好不容易才把女婴哄住。黄飞再也不敢大意,取过汤盆,用嘴吸了半口,把嘴凑在女婴的小嘴上。女婴已是饿极,伸着舌头舔吸,右手伸到黄飞腋下乱抓。黄飞生性怕痒,给女婴在腋下一抓,酸痒难禁,侧头把粥水吐了出来,笑骂了一句:“小鬼!”又重新用嘴喂女婴。一连喂了五口,女婴方自解饿。黄飞也喝了两口粥水,抱着女婴侧身躺下。他已经困极,先前挂心女婴,倒不觉得怎样,现在一静下来,一下便沉沉睡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黄飞被一阵沙沙声惊醒。此时松枝早已熄灭,他轻轻把女婴放下,摸挲着走到洞口,微亮的月光下,见洞口的柴草散落一地。原来适才一阵大风把洞口上方的一把柴草吹翻了下来。

他重新回到洞里,点着松枝,插在墙上。火光下,女婴红朴朴的脸蛋在熟睡中甚是可爱。他把草被拉了过来,抱着女婴重新躺下,手指碰到女婴的额头,触手如炽。他大吃一惊,翻身坐起,把女婴的额头贴在自己的脸面上,火也似的炽热。他“妈呀”的大叫,抱着女婴冲了出去。

此时北风更狂,气温更低。东边的山顶冒出了一钩弯月,照得群山一片灰蒙。

黄飞一刻也不敢停留,连续翻过了几座山,只觉心酸腿软,举步艰难。他稍立片刻,再次飞步前冲,到了一个山坳,终于立足不稳,扑身跌倒。他就势打滚,双手牢牢的护住女婴。他只想打一个滚缓解冲势,以便护着女婴不让受伤,无奈狂跑已远,手脚酸软无力,此时已处在斜坡之中,只见他顺着山路骨碌碌的直滚而落,“嘭”的一声,撞在半山壁的一块大石上。他心头剧痛,“哇”的一口鲜血直喷而出。

黄飞心酸气涌,一口热血又喷了出来。他从石边爬了出来,摸到一根树枝,借着树枝之力,慢慢支起,只感双腿虚浮无力,又要跌倒,他死力撑住,支着树枝,咬牙前挪。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到了管理局何财有家。何财有是方圆十几里的有名医生,附近的小医生在他威名的掩盖之下,挣钱艰难,全已迁往他方。

黄飞走到璧亮的钢门前,用力敲打。“开门开门!”他全身无力,声音已是沙哑。喊了好大一会,楼上的铝合金窗“嚓”的拉开,一人探出头来,懒声懒气的说:“深夜不就诊!赶快回去,明早再来!”“医生,我妹妹发烧得快不行了,你就行行好,给她治治吧!”黄飞坐倒在门前。“不治不治,快走快走!”何财有“砰”的关起了窗门。

黄飞心中躁急,又竭力呼叫,可窗门紧闭,再也没有应声。他叫了一会,找来一块红砖,猛力向钢门敲去。静夜之时,门声如同雷震山动。这钢门是何财有几天前才叫人安装,听到钢门被砸,心疼得不得了,“叭嗒叭嗒”的从楼上匆忙跑下来,“嗒啦”的打开门,见门前坐着一个小乞丐抱着一个婴儿,登时大怒,取过一根木棍,怒吼:“快走!”黄飞“扑”的跪在地上,说:“医生,我的妹妹高烧,快不行了,求你大慈大悲,救救她吧。”何财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女婴,从衣袋里取出一张纸巾,隔着纸巾,往女婴头上探了一下,说:“发烧很高,至少也有四十度了。”扔下纸巾,手往黄飞面前一伸,说:“破坏大门一百块,深夜就诊五十块,药费另计。先交一百五十块。”“我没带钱,”黄飞说,“明天我一定给你带来。”

何财有仰天哈哈大笑,他脸色紫黑,满面横肉,在微弱的月色之下,扭曲的脸型更奇丑万分。他笑了一会,声音突转,怒声说:“你以为我是一个小毛孩,任你胡编乱造?有钱进来,无钱快滚。别以为我这个‘财有’是乱叫的,财有财有,就是有钱财才就医的意思。”说着就要关门。黄飞缩身钻入。何财有“呀”的尖叫:“天下竟有如此蛮横的叫化,我今个儿还是头一次遇见。”抡起木棍就拼力打去。打了两棍,见黄飞不避不闪,倒也有点心奇,叫道:“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就拿根铁棒来,那可不是这么好受的了!”“你不是说有钱进来么!”黄飞说,“我有钱,所以我就进来了。”“是吗?”何财有听说有钱,脸上堆满了笑容,手一伸,说:“拿来,先给一百五!”

黄飞从衣袋里取出一张钱,“啪”的摔在何财有的手中。何财有一看,竟是一分钱,登时大怒:“你以为我象你一样,是个要饭的么?竟拿一分钱来戏弄老爷!”抡起木棍又要狂揍。黄飞说:“你不是说有钱进来么?现在我有钱,所以进来了。”他把“有钱”两字拉得老长,言下之意已再明显不过,一分钱也是钱,一百五十元也是钱。何财有见有理在他,高举的木棍又放了下来,低声说:“可是一分钱,连一块也买不到,哪里算什么钱?”“你只是说钱,却没有说多少钱。”黄飞死死抓住他的话柄不放。“能不能再给五十块,五十块就看病。”何财有妥协地说。“别说五十块,就是一分钱,我再也拿不出来了。”黄飞说。

何财有一下脸色铁青,把钱“啪”的扔在地上,说:“那你还不快走更待何时?”拂袖走到羊皮大椅坐下。

黄飞在地上坐了下来,说:“是你叫我进来的,你是赶不走我的。”“你——”何财有一下语塞。他眼珠转了两转,嘿嘿笑道:“我只是叫你进来,却没说给她治病。我要睡觉了,你在此慢慢地坐吧。”转身向楼上走去。

黄飞一想也是,自己纵使再坐下去也是无用,眼见女婴满脸浮红,一刻也担误不得,无奈何财有语气铁硬,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一时想到自己刚刚被“好莱阁”老板骗了一块金表,也许能从他那里拿到一些钱。

他走出何财有家,支着木棍,慢慢向“好莱阁”走去。翻过了六七座山,来到“好莱阁”门前。黄飞在门上拍了好久才过来一人,随着“谁呀”的问声,门“呀”地打了开来。一个妇女的头从里面探了出来,闪眼望见门角披头散发的黄飞,“妈呀”的把头缩了回去。片刻,她又伸出头来,问:“你找谁?”黄飞跪在门前,说:“阿姨,我的妹妹病了,请你借五十块给我。我以后一定还给你。”“什么?”那妇女吃惊非小,“你敢向我借五十块?”“是的,五十块,”黄飞说,“我以后一定一定还给你。”

“去你的!”妇女“砰”的把门关上。“叭嗒叭嗒”向里屋走去,里面传出来她气呼呼的怒吼声:“活见死!”

黄飞气恼万分,踢打着门,大叫:“还我金表!还我金表!”叫了两下,里面脚步声轻快,门又再次被打开,那妇女走出店门,急问:“什么金表?”“你装什么蒜!”黄飞生气的说,“你丈夫骗了我的一块金表,你难道不知道?”“真的?!”妇女吃惊不小,向店内大声叫道:“死鬼,死鬼你出来!”叫了几声,见里面没有回声,快步地向里屋跑入。屋内噼啪哎唷乱响,过了一会,妇女提着店老板的耳朵走了出来,问:“是不是他拿了你的金表?”“是,”黄飞语气坚定的说。“我……我哪里拿过你什么……什么新表,你的……的新表,我从未见过!”店老板语无伦次的说。

妇女大声说:“不是新表,是金表。死鬼,你把它藏到哪里了?想蒙老娘独吞吗?休想!”店老板忙拉住她,把门“砰”的关上。听到里面妇女叫道:“那金表……”店老板“嘘”的一下,又小声叽咕一阵,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黄飞听里面没有声音,忙拍打着店门,可无论他怎样谩骂拍打,里面再也没有回应。想着再呆下去也是无用,无奈的又转回何财有家。

此时东方渐亮,何财有家门外早已排着前来看病的长长人龙。黄飞左挪右钻,挤到了前头。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女孩,见到一个垢脸破衣的乞丐,忙向后躲。后面的人跟着后退,谩骂数落声不绝,可黄飞稳站前头,如同没有听见一般。

过了好久,大门“呀”的打了开来。一个女子走到门前,大声说:“何医生昨晚休息不好,请大家再呆一个小时。”人群无奈地“嗨”了一声。黄飞大踏步的走了进去,那女子忙伸手拦住,厉声问:“你想干什么?”“我妹妹快不行了,请你快叫何医生给她治治。”黄飞声音沙哑的说,语气已带哀求。他生性倔强,向来不倔求于人,这两天来,一再低声下气,如果不是为了女婴,他决不如此。

“不行!何医生从来不允许别人叫醒他。”那女了态度坚硬。黄飞见软求不成,大步向楼上冲去。那女子见拦不住,急得大声叫道:“快来人哪!快来人哪!”叫了两声,里面大院冲出了几个青年男女。他们转向楼梯,正要往上跑,楼上一人慢条斯里的问:“谁在那里大闹?”那女子说:“一个疯叫化!”

脚步细碎,一人从楼上走下,正是何财有。何财有见是黄飞,呵呵冷笑:“拿来了钱,是吧?”“没有!”黄飞怯怯的说。何财有大怒:“没有?没有你又来干什么?”黄飞曲膝跪在楼梯里,泪已涌了出来:“何医生,请你发发慈悲,救救我小妹妹吧。没你救治,她一定不能活命了。如果你救了她,我今生愿意做牛做马,永远报答你的恩德。”何财有不耐烦的说:“你的恩德谁会稀罕。快走快走,我这里又不是慈善机构,没有银钱,是绝对不会医治的。”大声叫道:“谁把这个疯叫化轰出去,我先给他免费看病。”此话一出,三四个彪形男子立时冲了上来,抓住黄飞的手脚,把他强拉下楼,扔了出去。黄飞仰跌在坚硬的水泥地板上,只觉五脏六腑都要掀翻上来了,止不住又吐了一口鲜血。有几个人于心不忍,可想这是何财有有意为难他,如果自己站出来,就公然和何财有作对,不但此次看不了病,以后也烦事缠身,是以都驻足不前。

黄飞手脚已经僵麻无力,无法立起,他抱着女婴,慢慢的向远处爬去,身后传来阵阵大笑和咒骂声,但他一颗心已空空荡荡,无暇再去理会。此时已到深秋,草树光秃,一路上饥寒交迫,几乎僵死,每当女婴饥饿哭叫,他只是以口水相喂。爬过一座山又一座山,从上午爬到下午,又从下午爬到晚上,直到深夜,才回到地洞。

他摸索着爬入洞中,擦着火柴把柴草点着,在火堆边向了好大一会火,麻透的手脚才慢慢松缓。望着怀中呼吸细微的女婴,泪水又涌了出来。

他呆坐良久,左手抱着女婴,右手提着一把破锄头,走出洞外。

“呜——,呜——”远处传来一阵孤狼的悲呼声。黄飞走到洞侧,把女婴放在平滑的大石上,在石边坚硬泥土向下挖。挖了一会,悲伤交加,止不住热血又往上冲,当下又喷了一口鲜血。山壁泥土,坚硬如铁。黄飞一点一点的往下挖,几个小时过去了,才挖出了一米长、半米宽、一米高的小坑。他扔下锄头,喃喃的说道:“小妹妹,你要死了,哥哥我……也不想活了。”他以前独来独往,了无牵挂,从未想过生死,直至昨天捡到女婴,开始还抱着可怜之心,可经过一番接触,只觉自己与她再也无法分开。几度濒临生死,他已把生命看得淡了。他找来一片竹片,用石片在上面歪歪斜斜的刻着“黄飞”两字,心想:“小妹妹姓袁,但还没有名字,该叫什么好呢!”抬头向远处望去,月色下只见山脉连绵,偶而传来几下狼叫声。“寂静子夜,何怨何求!”这几个字是他在拾破烂时见到的,此时借景思情,顺口说出,心中在想:“小妹妹高烧在子夜而起的,也在子夜求医,可能也将在子夜死去,她的名字就叫袁子夜好了。也许几十年过后,有人经过这里见到这片墓匾,可是又有谁能知道,这里埋着两个曾经在死亡边缘挣扎的苦命小孩呢!”当下在“黄飞”下面把“袁子夜之墓”五个字补上,把竹片立在土坑旁。

他轻轻抱起袁子夜,转身走回洞里,只想待袁子夜死后,便抱着她躺在坑里,了此一生。

火堆炽火还未熄灭。黄飞借着炽火微晖慢慢而走,正走间,忽见火堆边坐着一只小老鼠。那老鼠显然冷极,向着火堆擦爪挠耳,全然不顾黄飞的到来。黄飞轻轻把袁子夜放下,取过一根木棍,悄悄走近,到离老鼠一米之距,猛然出手,用力击打。那老鼠毫无防备,“吱吱”两声,就已死去。

黄飞重新把火燃起,取起竹篾,把鼠皮剥开,去掉内脏,架起破烂瓦煲,煮起鼠汤来。不过多久,已水沸肉熟。又煮了好大一会,黄飞才把瓦煲从炉灶里取出。他用汤盆装了一些汤,吹了一会,才用口喂袁子夜。袁子夜一连吃了七口。黄飞见她饥饿之状渐减,才止住不喂,他紧紧的抱着袁子夜,斜靠在木桩上。此时他已困倦异常,但不敢闭上一眼,只怕一旦睡着,醒来袁子夜已死去。

袁子夜高烧如炽,隔着一件厚厚的襁褓也感到她滚烫的体温。黄飞默默地祈祷,明知袁子夜高烧不退,必死无疑,可心中多么希望她能逃过此一劫呀!

良久,袁子夜轻轻的“哼”了一声。黄飞知道她饿了,忙又加热鼠汤喂。袁子夜有热汤下肚,出了一些汗,黄飞用草布擦干,感到她的体温已低,心中渐宽,可过不了多久,袁子夜高热如是,他放下的心又绷得紧紧的。如此反反复复,每次喂汤冒汗,袁子夜的体烧减退,可流汗过后,体温又升,到最后,黄飞只想不停的喂袁子夜,可袁子夜体小胃细,哪里装得下太多的东西,黄飞越是想喂,她越是吃不下。不知不觉,一煲汤已经喂完,只剩下一只煮烂了的老鼠。黄飞想让袁子夜补补身子,撕下一块放进自己口中嚼得稀碎,轻轻的吐入袁子夜口里,袁子夜舌头动了几下,那些肉碎已到了她的喉咙。突然,她咽喉紧抽,“哇”的一声,一口汤水直呛而出,喷得黄飞满脸都是。黄飞大惊,忙把她小口向外。袁子夜搜肠刮肚的狂吐一阵,一张小脸胀得通红。

黄飞又悔又急,一时又想起店老板的那句话:我可告诫你一下,这个娃娃出生不久,还没长牙,如果拿了我什么食物给噎死了,我可不赔。当时他不把此话当一回事,此时才知道袁子夜细小体弱,还没有生长牙齿,一时也大意不得。

黄飞把老鼠叼在嘴里,背着袁子夜,走了出去。

此时外面已经洞亮,已是到了晌午。他分草快步,走到山谷小溪,左扑右抓,直到傍晚,才抓到两条小鱼,他喜滋滋地回到洞中。

昨天他见袁子夜高烧不退,以为她必定死去,此时知道袁子夜可以用肉汤退烧,心中看到了曙光,绷紧多时的心已经宽松了下来。

黄飞燃火煮汤,喂给袁子夜。每次喂汤流汗,袁子夜高烧稍退,汗流过后,高烧复升。眼见每次升温,一次比一次低,黄飞脸露微笑,知道袁子夜身体已渐康复,见她粉红的脸上已经没有痛苦之色,忍不住亲了一下她的脸蛋,手指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袁子夜“咳咳”欢笑,双手乱舞。

过了十多天,袁子夜的高烧全退。每天,黄飞都到小溪抓一些鱼煮汤,自己吃肉,袁子夜喝汤,如此过了一个多月。这天,他抱着袁子夜,出到洞外。此时太阳已从东边的山头冒了出来,四下一片光亮。他向远处的一块高大尖石呆望良久,目光回到袁子夜的脸上,轻声说道:“子夜妹妹,不知道你是出生在富贵家还是贫寒家。哥哥无能,不能让你享受安静的生活,不如找个温暖的家,让你过得开开心心,无忧无愁。”信步走下山来,顺着小路,向市集走去。这时已近春节,山路人来人往,正备年货。

转过一座山,前面传来一阵“嗨唷嗨唷”的叫喊声。放眼望去,远处山脚那边座落着几排瓦屋,声音正从那边传来。那是一个榨油厂,黄飞跨沟走埂,慢慢走近。那些瓦屋远看很小,走近才发现很大,前面几间是榨油用的,后面几排都是猪舍。黄飞轻步走近窗边,从窗外望入,只见木制的榨油器边,两个猿臂熊腰男子正在打桩榨油。只见他们咬牙拼力,桶大的木锤每给他们举起敲落,木桩就给敲进一分。

屋子一角,一个男子正在炒着生,只见他熊腰粗臂,赤着上身,双手执着一把铁铲般大小的锅铲,不住翻动着大锅里的生。炒了一会,他大声说道:“生炒好了,松桩!”“好嘞!”一个男子说着,木锤把刚敲下一半的木桩斜敲几下,把那木桩取出来。那木桩一取出,榨油器里余下的木桩全部松脱下来。他将余下的几个木桩尽数取出,对另外一个男子说:“你来装卡,我去换盆。”走到榨油器下,突然惊叫:“妈呀,忘了放盆了!”屋里的人全跑了过去,一下全傻了眼,原来榨油器出油处忘了放油盆,生油全流在地槽里了。老妇捶胸顿足:“我的油呀!”一下抓着一个男子的衣领,怒说:“我的一年心血全在这里了。你还我油,你还我油。”她身后的老汉忙拉住她,说:“算了吧,人家也不是故意的。”“他们就是故意的。”老妇说,“天哪,我的命怎么这样的苦呀,儿子二十岁就生病死了,留下我老两口在这个世上,一年到头图几亩薄地,本想种一些生到年尽榨油换几个钱,却又白白的流掉了!”

几个男子面面相觑。一个男子说:“阿婆,这样吧,这次我们给你榨油,不收你一分钱。这是我们的过失,请你不要见怪。”老妇怒说:“哪有这样便宜的事!你们榨油钱只是两块钱,而我那些油,能卖到几十块。”“那你说应该怎样?”那个男子为难的说。“赔!”老妇说,“一定要赔!”

那个男子回头和另两个男子指手划脚一会,又转过头来,说:“不收你的榨油费,另给你三块钱,这总算可以了吧!”老汉忙说:“这怎么行!你们这么辛苦,不收钱也就好了,怎能再要你们付钱!”老妇忙拉开他:“是他们要付的。他们有钱,有什么关系!”一抬头,见到了窗外的黄飞。她好奇心胜,走到窗边,见黄飞怀中抱着一个婴儿,忙说:“孩子,快进来,快进来!”黄飞顺着墙边绕到大门,走了进去。老妇“哎唷”的叫着,说:“外面风这么大,可把娃娃给冻着了!你妈妈呢,她怎么放心你把娃娃抱出来?”“我没有爸妈!”黄飞说。“哪你家还有什么亲人?”老妇追问。黄飞淡淡的说:“我没有家,也没有亲人。”“可怜哟!”老妇说,伸手要抱袁子夜。黄飞把手一缩。老妇见抱不到袁子夜,讪讪的说:“这个小娃娃可真好看,怪逗人喜欢。快来向向火,别把他冻着了!”

黄飞坐到火堆旁。老妇在旁边怔怔的看了一会,从衣袋取出一只煎堆,在衣角擦了擦,向黄飞递了过去,说:“孩子,你也饿了吧,吃只煎堆填填肚子。”“你吃吧。”黄飞淡淡的说。“客气什么。”老妇把煎堆塞在黄飞的手里,说,“我这里还有呢。”从袋里又取出一只,放在嘴里嚼吃。她吃了几口,向老汉招了招手,把老汉叫了过去,在老汉耳边咕噜一会。老汉连连点头。

老妇轻咳两下,说:“孩子,瞧你一个孩子家,带着一个娃娃够是辛苦的,不如把他卖给我,我给你五十块钱,如何?”黄飞脸色一沉,怒说:“你想买她?想也休想!”把煎堆往地上猛力一摔,大踏步走了出去。老妇大急,追了出来,追了一会,才追上黄飞,喘着大气,说:“你嫌少,是吧?那再加三十,不,加八十块,一共一百三十块卖给我,这总该可以了吧!”黄飞一听更气:“绝对不卖。”说着跑得更快。老妇哪里追得上!不过多久,她已远远的落在了后面。

黄飞跑到了山谷外边,见那老妇已如甲虫般落在远处,依然向这边追来,心中一动:“子夜妹妹留在我的身边,我决计无法照顾得好她,如果送到多子弟的家庭,子夜妹妹一定受人欺负。这个老奶奶没儿没女,如果子夜妹妹到了她的家中,他们一定视为珍宝,疼爱妹妹。”低头看着袁子夜,心中着实不忍,无奈想到她的幸福,又是怆然。

老妇跑了好大一会,才跑到黄飞跟前,她狂喘粗气,说:“小孩,你……你把娃娃给……给我吧,我……我……和老头孤孤清清的,你……就算可怜可怜我,让他给我作……作个伴吧!”

黄飞坚声说道:“要我把她送给你,可以,但我有几个条件,如果你能答应,我就把她送给你,如果不答应,想也休想。”“你说你说,我全答应,全答应。”老妇头点得象鸡啄米。“第一,”黄飞说,“你要真心真意的疼爱她;第二,你要好好的培养她;第三,永远也不得打骂她。三个条件,少一个条件也是不行。”老妇忙说:“答应答应,绝对答应。他到了我的家中,就是我的亲儿子,我绝对对他好的。”“她是我的妹妹,”黄飞说,“是个女的,不是男的。”“噢,原来是女的。”老妇脸露难色。黄飞脸色一沉,说:“那么你是不想要了?”“要,要,怎么会不要呢!”老妇急忙说。

黄飞在袁子夜的脸蛋上亲了又亲,心中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轻声对袁子夜说道:“子夜妹妹,一定要听奶奶的话,不要惹她生气,知道了吗。如果惹奶奶生气,打你屁股,可没有人会护着你。”袁子夜仿佛听懂了他的说话,双手紧紧抓住黄飞的衣袖。老妇笑说:“尽说孩子话,我可怎舍得打她呢!”

黄飞郑重的把袁子夜放在老妇的手中,怔怔的看着老妇抱着袁子夜走远,只觉心中一片空虚,坐在田边的枯草上,仰天低叹。良久良久,见老妇老汉从油厂走出,老汉挑着扁担走在前头,老妇抱着袁子夜跟在后边,一边走,一边伸手逗弄着她。

黄飞泪水直流。他虽与袁子夜只是相处三个多月,但孤独的心有了依托,已是无法割舍,如果不是见自己无法照顾得好她而让她生病几次,他无论怎样也是不会把袁子夜送给别人的。他呆呆的坐在田梗之上,见老妇老汉转入一个山角,没入山中,再也无法忍住,站起身来,飞步向那边狂奔。

老妇老汉走得很慢,黄飞拐过两个山角便已发现了他们。他也不走近,只是远远的跟着,看见老妇老汉在山边小路慢慢而走,最后在一个山窝里停了下来。那山窝里座落着一座泥转小屋,因日深月久,已是破败不堪。黄飞转到山窝外面的土墩,在榕树下的大石上静静的坐了一天,直到日落西山,天色已黑,他才依依不舍的离去。此后每天,黄飞都到那里呆呆的坐上几个小时。袁子夜一天天长大,从跚跚学爬到开始走路,他都一一看在眼中。每隔两三个月,他都登门前去探望,老妇老汉都热情相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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