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独设的门牌,窗棂下的寒兰,竹书台边的铜壶滴漏都得以解释了。
“既然是寒月居,留了禹夫人的物件,平日里应当也只是她住。我住在其中是否会令她不满呢?”
元尘:“禹夫人一般是初冬到此清修,在令施主来之前,已经禅养结束了。”
“现无其他空余禅房,令施主又负伤在身,禹夫人生性豁达,她曾交代过不用特意空着禅房,可用以接济他人,令施主不必过虑。”
他说着,将药罐轻旋一周,此时清香已烧过半,罐中银针的针尾呈现出血红色,鲜亮起来。
她舒展了眉心:“元尘师父这么说,我便放心了。”
禹将军,兰寒月,两个名字停留在心间,沉下心湖,静待有了契机再浮上水面。
再看向莫离,她此刻仍是静默状态,动也不动,只有鼻息稍稍起伏。
“莫离也是在浊夜泽遇险的么?”
“浊夜泽地势复杂,好在令施主有洛渊相助,莫离就没有如此幸运了。”
令珂一怔:“为何说洛渊是助我?”
“浊夜泽有无数险境,唯一的出路只有一条,他若真想伤你,根本不必逐你。”
她想了想,隐约似乎是有几条另外的岔口,只是自己被蛟蛇追逐,也顾不得多看。
“难道洛渊一直在把我往正确的方向引,难怪有诸多机会,他却不曾近身…”她扶额,颇为不可思议。
“不止如此。”元尘目光停在她手边。
令珂将右手摊平,会意的看向烙痕:“这伤是我以木枝伤他时,被玄火所灼下的。”
“玄火未灼之前,令施主指尖是否有钻心之痛?”元尘问。
“有过。”她想起握紧断木的右手,忽然如蜂蛰般剧痛。
“那是傀虫,它们会附着于枯木,石块,甚至金银财物上,一旦被人拾起,傀虫便会借机钻入体内,传出蜂蛰之痛。”
令珂咬住嘴唇,默默听着。
“只有玄火能将它迫出,否则不到片刻,即便不死,也得落下终身的伤残,时常受噬心之痛。”
莫离便是例子了吧…想到她手臂上穿骨离肉的邃洞,惊恐万状的神色。
令珂后怕无比,喃喃自语着:“幸好洛渊救了我,否则,没有否则。他要救的是我,也不是,他当初将我当做虞苏了。”
无论如何,原是误会了他,他虽是魔邪,曾经犯下滔天杀业,如今也只是痴狂的魔邪。
想到这里,她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后怕、庆幸、疑惑…
他到底意欲何为?
元尘不置可否,取下药罐,桌上的清香已经烧尽,莫离仿佛有感知一般,缓然倒下,倚于竹躺椅中。
稍微凉了一会儿,便将银针取出。
针尾的光热,散发着暖意,照亮她眉心的白雾,莫离睁开眼,瞳孔逐渐变得有些青蓝,眼神看上去有一种凶狠。
额间,颈部的脉络也逐渐呈现出青韵。
令珂小声问:“这是被虫傀噬心所致的么?”
元尘颔首:“虫傀噬心,邪寒通过心血侵入经脉便会如此。”
她听家父说过,人初生时,经脉先成,经脉,能决死生、处百病、调虚实,奇经八脉是气血运转的通道,此外也是邪气出入的通道。今日算是亲眼见了受侵之体的显现。
这么想来,当年萧若纱父亲额间、颈部,似乎也有青痕。
元尘闭目运气,手中的银针随着他内力运作,变得透明。
片刻之间,他将针尖对准莫离额间,倏地扎入印堂穴。
他起手张合之间,莫离手腕上的念珠自己转动起来,散出冰泉般的起雾,将她包裹其中。
元尘沉声念咒。
莫离周身分明是彻骨的凉雾,她却仿若受到了火焰灼烧,低声喃喃着:“烫…”
有些蜡黄的面色,变得红润起来,豆大的汗珠从脸颊滑落,是个手指扭曲着,惊叫:“救我啊!”
嘶——
银针似乎也被看不到的焰火灼烧,整根都成了血红色。
见莫离如此痛楚,令珂微眯眼,屏气凝神的看着,不敢打扰。
正当她默然无声。
“杀了你们!”突然莫离厉声嘶吼,双手疯狂的抓向竹椅,发出怪异的笑声,脸上换了副蕴怒的神色。
“都不得好死!”莫离咧嘴笑,将牙齿咬得咯咯响。
似乎好好的小姑娘,瞬间化作了索命的鬼。
竹椅也被她挠出一道道碎痕。
令珂吓得身体向后倾移。
元尘依旧是面色沉着,一手托在莫离背心之上,将体内真气徐徐输入。
莫离仍在桀桀怪笑,只是身体再次僵住。
不知过了多久,她额间的白雾散去,银针成了干枯之红,眸子回转成原色,青痕逐渐淡化。
元尘移回手掌果断收针,将银针捏在指间,轻轻一捻,褐红色的针瞬间灰飞烟灭,消失于无形中。
两行血泪从莫离无神的双眸中滑落。
怪笑戛然而止,她长出了一口气,忽然坐起身,皮肤恢复如常,耀眼的白光自她掌心充盈而出。
“南无阿弥陀佛…你醒来了。”元尘气定神闲的笑着,将她手腕上的佛珠取下,置于桌上。
令珂则仍然处于震撼中,定定看向莫离。
“咳咳…”她干咳几声。
空气凝滞了半晌。
“元尘师父…令施主…真的抱歉,为你们添麻烦了。”莫离似乎定回几分神,紧了紧右边的手袖,仿佛已经忘了之前发生过什么,气息十分孱弱。
“你没事就好。”令珂一时语塞。
“我…没…没事。”
她低下头,慢慢拂去泪痕,疲惫的喘息着,唇角还挂着几丝血雾。
“…我该回斋房了。”莫离突然想起还要准备晚斋。
“今日休息吧,穆师兄会顾全好。”元尘将药罐收回柜内。
“对的,莫离现在需要的是休息,帮厨有我呢,放心吧。”令珂展出笑颜,安抚她道。
“令施主也宜静养。”元尘未转身的说道。
“对了,元尘师父说初一是度灵日,明日就是了,我可前去看看么?”令珂忽然想起这一茬儿。
“可去。”
“师父说的度灵仪式,也度洛渊么?”说起这个名字,令珂仍旧心有余悸。
元尘摇头:“他一向不出现。”
怕再触到莫离的心绪,令珂不敢多问,砸了咂舌与元尘告别:“我们先回了。”
她搀扶着尚处于虚弱的莫离,走出乾坤堂。
莫离回到禅房便沉沉睡去,一直未醒来,令珂独自用过晚斋,便回到寒月居。
叶扑朔,霞光映在山岚间,家乡温暖的小院在脑海中浮现。
她看向窗外叹了一口气:“本说好安顿下来,就让萧若纱放出信鸟给家里报平安,现在耽误那么久,爹家中亲人一定担心极了。”
令珂静坐禅养,将愁绪拂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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