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伷先一上车便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狭窄的空间里安静如鸡。
她侧头看了眼裴伷先,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马车晃晃悠悠地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裴伷先突然睁开眼,目光与她四目相交,幽深的瞳孔中映着她单薄的身影。
孟鹤妘微微一怔,下意识想要别开头。
“对不起。”
低沉沙哑的嗓音在静谧的车厢里回荡,孟鹤妘瞬时如同被雷劈了一般,不敢置信地看向裴伷先。
他是在为之前连累她而道歉?
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答复,裴伷先兀自说道:“当年我被发配益州之后,一直没有放弃过给裴家翻案,这些年多方调查,直到去年底才撵转找到云霞郡主曾经给伯父写的那封信。在得到那封信之后,我曾派人去过瓦特王庭,那时云霞郡主身染重病,我的人并不能近身,也不确定这么些年过去,七星锁是不是还在她身上,所以我只能刻意放出七星锁里有宝藏和军事布防图的消息,试图引出幕后之人和七星锁,只是没想到会害了你。”他微微侧目避开她的眼,看着斑驳的车壁继续说,“七星锁是段羚妻妹拼死从段家带回来的,所以我猜里面必然是藏了什么东西,这东西很可能跟张宝军将军的失踪,以及整个段家遇害都有关系。”
孟鹤妘咬了咬唇,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他一口气儿说了这么多话。
这算是解释?
“所以在益州见到我的时候,你就知道我是母亲的孩子?”她皮笑肉不笑地冷哼出声,“一直收留我,甚至陪着我演戏也是为了七星锁?”虽然真相有点残酷,但事实证明,她真特么的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裴伷先抿唇看着她,许久才讷讷地说道:“有所图谋是真,但是没想到自己会陷进去。”
孟鹤妘怔愣,脸‘腾’地红了。
“但我并不后悔。”裴伷先低敛着眉,说出来的话成功把他刚在孟鹤妘心里竖起的一点人设给自毁了。
孟鹤妘:呵!男人。
“但我绝对不会让你置身危险之中。”裴伷先继续道,“其实我曾派人到大盛暗中保护你,但是……”
“但是我提前逃走了。”孟鹤妘皮笑肉不笑,“那还是我的错喽?”
裴伷先抿唇,孟鹤妘怕再继续下去,她会控制不住自己抽出四十米长的大刀劈死他,索性冷笑一声:“算了,我不想听答案了。你不就是想要七星锁么?”她讥讽地笑了下,从手腕上解下七星锁,一扬手丢到他脚边,“给你了,是真的。”
裴伷先眉头微挑,看也没看脚边的七星锁一眼,微沉的眸光直直地看着她,嗓子眼一阵发痒,一股腥甜翻滚着往上涌。
他硬生生压下喉咙里的腥甜,伸手想要拉她的手。
孟鹤妘侧身避开他的手:“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要给段家翻案,现在你要的我都给你,咱们俩……”她微微顿了下,目光微敛,许久才讷讷道,“算了,本来就什么也不是罢了。”
裴伷先身子骤然一僵,黑眸中翻滚着巨浪。
他突然嗤笑一声,整个人倾倒过来,单手撑着车壁,把她困在车壁和自己胸膛之间:“什么也不是?”
孟鹤妘一怔,被他双目赤红的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推开他。
裴伷先面无表情地擒住她推诿的手,将她整个人压在车壁上:“表妹,未婚妻,相公,怎么就什么也不是了?”他冷冷地看着她,双眸里缠着一股压抑许久的火焰,仿佛下一瞬就能将她燃烧殆尽。
孟鹤妘从来没见过这么激动的他,即便是在抓捕库乐,拆穿他西洋镜的时候,她也没见过他这种失控的样子,就像一只被困在牢笼里负隅顽抗的野兽。
她烦躁地抿了抿唇,直直地望进他的眼里:“那都是假的,你不是比谁都清楚么?没有表妹,没有未婚妻,没有相公,从头到尾都是你在利用我,在你看来,我不过是你手里的一颗棋子罢了!谈什么感情?”
裴伷先撑在车壁上的手微微发抖:“不谈感情?”
孟鹤妘又往后缩了缩,奈何身后就是硬邦邦的车壁,只好梗着脖子看他:“对,不谈感情,这天地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
裴伷先突然抬手捂住她的眼睛,俯身亲上面前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孟鹤妘整个人怔住,许久都没回过神儿。
裴伷先轻轻研磨着她的唇,并时不时用牙齿轻轻磋磨几下,低笑道,“怎么?怕了?”
孟鹤妘眼前看不到,整个人又被他死死地压在车壁上,唇上那种磨人心智的蹂躏简直让她崩溃,这特么的哪里是在谈感情,根本是在威逼利诱啊?
谈这种不知不觉就被算计到骨头渣都不剩的感情,她真的不想要啊!
察觉到她的抗拒,裴伷先不由一怔,一股喉咙口的腥甜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咳出一口血。
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骤然推开,孟鹤妘连忙拉下遮住眼睛的手,被眼前刺目的红惊住:“裴伷先,你,你吐血了。”
马车骤然一停,木石一把撩开车帘:“公子。”
裴伷先抬手摸了下唇角的血迹,朝他摇了摇头:“无妨。”
木石眼神一暗,猛地扭头看向孟鹤妘,一脸怨怼地说:“孟鹤妘,你就是个处处惹事的狐狸精,若非为了给段家翻案,公子便不会在玄武门受鞭刑,更不会为了找你不远千里跑来常州,现在你满意了?”
孟鹤妘被骂得一脸懵逼,看了看木石,又看了看裴伷先,然后指着自己的鼻子:“所以,我的错?”
“木石。”裴伷先轻呵出声,“出去。”
“可是……”
裴伷先脸一沉:“出去。”
木石委屈地抿了抿唇,缩手放下车帘。
狭窄的车厢里再次安静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孟鹤妘偷偷看了他殷红的嘴唇一眼,用脚踢了踢他的腿:“死不了吧?”
裴伷先忽而一笑,扯了扯唇角:“暂时死不了。”
孟鹤妘瘪了瘪嘴,颇有些不是滋味地说:“苦肉计对我不管用,姑奶奶现在不想要压寨相公了。”
裴伷先眼神微暗,良久才讷讷道:“好。”
孟鹤妘一怔,本来以为他至少还得再痛哭流涕、悲痛欲绝、负荆请罪一次吧,结果他竟然就这么随便地放弃了?
感情着刚才撩了半天都是放狗屁?
而她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给放了?
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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