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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九月二十六号, 是季宵焕被审讯开庭的日子。

早上况穆很早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先给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饭,然后给小白和小星星的餐碗里都倒上了猫餐,最后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西装。

况穆在镜子前照了照,又觉得自己的脸色实在是太差了, 抬手拍了拍脸颊脸上才看起来有了些血色。

到了早上八点半, 况穆的手机铃声响了。

况穆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接通了电话。

“喂, 小穆,我在你家楼下了, 快点下来。”

周冰双的声音从电话里响了起来。

况穆说了一声好,走下了楼。

周冰双前一段时间买了一辆跑车,还将车给喷上了磨砂的灰色彩漆, 看起来低调又炫酷,但是况穆却觉得有些太扎眼了, 不愿意坐。

最后还是周冰双拽着他, 他才坐上了车。

一路上况穆都坐在副驾驶座位上, 目光定定的望着窗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他的手轻轻的扣着手指头出卖了他的紧张。

周冰双嘴巴张了张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她看了况穆两眼, 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两个人到达法院时正好是九点,开庭的时间是在九点半。

况穆一进审判厅就看见了季豪军, 季时礼, 况进山,还有他那个消失了很多的二叔,况风亮。

几个人坐在自己该做的位置上,没有说话。

除了他们几个人, 台下还坐着十几个媒体记者。

这场8.26的案件在明城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首先因为这场连环车祸造成了很大的社会影响,其次是涉事的人员是个高中生。

并且季宵焕还是一个在明城小有名气的学霸,前一段时间还刚刚斩获了英语竞赛的一等奖。

明城很多的人都在关注这次事件的进展,为了保证公正性,这次开庭特意允许了媒体围观报道。

田明勇的案件早就已经审理完了,他作为主犯被判了八年,今天是来判季宵焕的刑罚。

况穆坐在受害人的席位上,正好与季宵焕的席位遥遥相对。

这个时间况穆原本应该多看看自己手里的稿子,但是他一旦想到马上要见季宵焕了,什么都看不下去了。

上午九点半的时候,季宵焕穿着一身黄色的衣服被警察带了进来。

在季宵焕出现的那一刻,况穆下意识的想要站起来,身下的椅子发出了咯噔一声巨响,引得身边的律师都看向了他。

况穆却没有站起身,只是手指紧紧的在身下捏成了拳头。

季宵焕理了一个平头,头发很短。

况穆也在电视上见过那些开庭时被拉出来的被告人。

那些人出来的时候垂眉耷眼的,但季宵焕不一样。

他在看守所的这段时间眉眼居然更显出了一种锐利的气势,就像一把刚刚在高温中焚烧打出刃的利剑,浑身都散发着令人生畏的气场。

况穆的眼睛一转不转的盯着季宵焕看,而季宵焕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转开了眼睛,没有任何的表情。

法官坐在了审判的席位上,开始了正常的审问。

季宵焕已经认罪了,这次的流程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唇枪舌战,最关键的就是在于季宵焕会被判多久。

季宵焕的律师摆出了季宵焕的父母死亡的证明,并且说明了二人的死亡原因,以此来证明季宵焕想要拿到的遗产原本就该是属于他的。

而公诉方的律师却并不这样的认为。

他们认为遗产法律判给了谁就是谁的,从来不存在原本该属于谁的这一说。

两方的律师对于这个问题开始了争辩。

而季宵焕全程都面容冷淡的坐在位置上,置身事外,好像今天要宣判的人不是他一样。

哪怕的是公诉方的律师将他形容的罪不可赦,季宵焕也只是抬起眼睛淡淡的看了一眼,连嘴巴都没有动一下。

整个流程进行到了后半截,轮到了况穆这个受害人发言了。

法官坐在高台上,望着况穆说:“被害人,你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况穆放下了手中被握的有些汗湿的笔,抬手调了调话筒,望着法官声音不高不低的说。

“季宵焕一直对我很好,是我对不起他。”

谁都没有想到况穆这个被害人会说这样一句话,台下的观看的人一片哗然,所有媒体的镜头都对准了况穆。

法官也皱了皱眉头问:“你怎么对不起他了?”

况穆面对台下的质疑声连脸色都没有变,他浅浅的吸了一口气,望着法官说:“我八岁的时羡慕季宵焕有母爱,于是我告诉我的父亲我想要有严敏慧这样的母亲,间接导致我父亲和严敏慧两个人在一起。”

听到况穆这样说所有人的目光又聚焦到了况进山的身上,况进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十分难看。

况穆继续说:“季宵焕看不惯严敏慧的行为,与严敏慧断绝了关系,而季宵焕的父亲有精神病,因为这件事跳楼自杀了……”

“后来我转到了洛雅高中,看见季宵焕有一个很漂亮的女朋友,我动心了.......”

况穆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继续说:“于是我抢了季宵焕的女朋友,导致季宵焕和她的女朋友分手......”

听见况穆这样说,台下顿时唏嘘一片。

况穆依旧面不改色:“后来,季宵焕的母亲严敏慧去世,是我觊觎他母亲丰厚的遗产,将季宵焕母亲去世的消息瞒了下来,最后严敏慧将所有的遗产都留给了我。”

况穆的这番话让台下的一些人再也坐不住了。

不知道真实情况的人左右议论着,对于况穆这番话嗤之以鼻。

知道真实情况的人纷纷皱着眉头看着况穆,其中周冰双坐在台下连连的摇头叹气,眼睛都红了。

一个男记者气恼的站起身,指着况穆说:“你还算不算个人?!”

况穆连头都没有回,他仰头看着法官,一字一句的说:“我想说的就只有这些,我做出的这些事情,我觉得季宵焕想要杀我,是应该.......”

况穆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咬着下唇继续道:“还希望法官酌情处理。”

听见况穆的这番话,连法官都意外极了,她低下头很认真的翻着卷宗。

季宵焕靠坐在位置上,皱着眉头望着况穆。

他看着况穆为了替他减轻刑罚,几乎将自己浑身上下所有的伤疤都掀开了。

季宵焕从头到尾都没什么表情的脸终于变了变脸色。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台下媒体记者手上的摄像机,又回头看了看况穆一个人坐在对面手脚单薄的模样。

季宵焕直起身,抬了抬身前的话筒,主动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他说:“法官,况穆说的那些事情,并没有对我造成伤害。”

法官意外的挑了挑眉看向了季宵焕。

季宵焕说:“况穆没有做出过伤害我的事情,当年我母亲和况进山在一起他提前并不知情,我的前女友和我是和平分手,至于遗产,况穆曾经问过我是否需要,我拒绝了。”

法官问:“你为什么拒绝了?”

“太慢了,况穆要将遗产转赠给我至少需要到二十一岁,我等不了。”

“所以你拒绝了他,然后蓄意杀了他?”

季宵焕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说:“是。”

他的声音低沉,通过了话筒的放大音,在审判厅里来回回荡。

季宵焕继续道:“况先生刚刚所说的那些事情在我心里根本够不上伤害,我接近被害人也是筹谋已久,蓄意教唆杀人也只是为了钱。”

法官愣了愣,再次问了一遍说:“所以你确定你和被害人没有任何私仇,被害人也并没有伤害过你,你就是为了钱要谋杀他,对吗?”

“对。”

说完季宵焕转过头对上了况穆那双泛红的大眼睛,一字一句的对况穆说:“况先生所说的那些我都不在乎,你也没有伤害过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钱。”

季宵焕这番话更是引起了台下的轰动,下面立刻舆论风向逆转,长枪短炮都对准了季宵焕。

大家都开始议论季宵焕心狠手辣,为了钱居然能蓄谋杀害自己多年的好兄弟。

季宵焕坐在位置上,遥遥的与况穆对望着。

说来也奇怪,明明季宵焕和况穆的位置相隔了一整个大厅,可是季宵焕却可以看得清况穆越来越红的眼睛,以及他细细颤抖的身体。

季宵焕喉结滚动了一下,转过头望向了法官。

既然季宵焕的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那么所有的辩解都不管用了。

最终,法官将法槌敲到了底座上,宣读她的决定。

“季宵焕犯教唆杀人未遂,造成了很严重的社会影响,但念其是从犯我们决定判处季宵焕三年零两个月有期徒刑。”

法官宣判完后,转身询问季宵焕:“季先生,你是否接受这个结果?”

季宵焕点了点头说:“接受。”

“是否决定要上诉?”

“不上诉。”

得到了季宵焕的回答,这个案件到此彻底的结束。

季宵焕被身后警察带了起来,况穆立刻站起了身。

他站在位置上,一直在望着季宵焕,一直望着他。

他等着季宵焕看他一眼。

可是季宵焕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况穆看见季宵焕侧着头,目光一直望着的台下的况进山,那双眼睛又凶又狠。

他盯着况进山有足足的七八秒,才转过身,跟着警察走了下去。

况穆站在位置上久久未动,他就像个木头人一样望着季宵焕消失的方向。

等到五分钟后,周冰双跑了过来喊了况穆一声,况穆才回过神来,跟着周冰双走了出去。

一走出法院大厅,外面闹哄哄的一片。

不知道谁把况风亮出现在这里的事情给传了出去,法院外面围满了闻讯赶来的房地产受害者。

其中一个女人手里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冲到法院里。

她哭喊着拉扯着况风亮,声嘶力竭的喊着:“你赔我父亲,你赔我父亲的命啊!”

况风亮被拉扯的一脸厌恶,他一把推开女人的手,朝后面喊:“保安!”

立刻有几个保安跑了过来,他们拽着女人的肩膀要把那个女人拉开。

女人手里牵着的那个小男孩长得很好看,眼睛大大的,眼角还长着一颗漂亮的泪痣。

他抬头看着旁边的保安拉扯着自己的母亲,一双大眼睛里眼泪一直流。

“别动我妈妈,别动我妈妈......”

小男孩哭着冲上前要保护自己的母亲,却被保安一掌推到地上。

小小的身板哪里经得住保安这么一推,他趔趄了两下扑腾一声摔到了季时礼的身前,手撑着地面连站都站不起来。

季时礼穿着一身西装,低着头静静地看着那个男生,忽然他笑了笑,弯腰将那个小男生扶了起来。

况穆站在大厅的门口,面无表情的望着下面这场闹剧。

忽然他拽了拽旁边周冰双的衣袖,低声的问:“都结束了吗......”

周冰双看着况穆的侧脸,嘴巴张了张没有发出声音。

这些天况穆瘦了很多,原本还有点肉的小脸,现在一点肉都没有了。

“结束了。”周冰双说。

况穆点了点头:“都结束了.......他被判了几年?”

周冰双皱了皱眉头说:“三年零两个月,已经是轻判了。”

况穆却像是才知道这个消息一样,低下头小声说着:“三年......好长啊.......”

周冰双眉头一皱,发现况穆的脸色白的厉害,他连忙抓住了况穆的肩膀,问:“小穆,怎么了?不舒服吗?”

况穆的身子猛的晃悠了一下,蹲在地上。

他的手死死按的心脏的位置,把衣服都快扯烂了,额角上泛着细细的汗,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周冰双蹲下来,急忙询问:“小穆,怎么了!”

周冰双的声音不小,这下旁边的人也都凑了过来将况穆围在了正中间。

况穆抬起头,眼睛通红说了一句:“姐,我心脏好疼啊……”

说完况穆就眼睛闭上,晕了过去。

况穆昏迷的时候浑浑噩噩的梦见了许多他和季宵焕的事情。

从小到大,每一件事情都像是走马灯一样,在况穆的眼前忽闪而过,包括那天季宵焕对况穆说的话。

那日况穆以为季宵焕要去h大了,他要季宵焕走到哪里都带着他。

季宵焕声音低沉的问:“我去哪你就去哪,你不怕我把你给拐跑了?”

“不怕,你是我的哥哥,我的哥哥永远不会做伤害我的事情,我相信他。”

“你相信我........”

“哥,你是我最相信的人,全世界我最相信你了。”

“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会相信我吗?”

“会,我会一直相信你。”

“好,你要一直相信我。”

......

况穆从这场梦里清醒过来,他睁开眼发现他躺在了自己家的床上,手背上挂着吊针,卧室外面灯光还亮着,时不时传来周冰双小声打电话的声音。

况穆浑身虚软的坐起了身子,脑海中一遍遍过着季宵焕说的话。

季宵焕让况穆一直要相信他。

当时的况穆沉浸在无边的甜蜜里,并不觉得季宵焕说的这个相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那些的话就像是恋人之间最甜腻的情话,而现在况穆倚在床上心脏冰凉,却清醒的感觉到当时季宵焕就像是已经预感到往后会发生什么一样。

况穆的手指不自觉的抓住了床单。

他仰头望着天花板,浑身脱力的发着呆。

他和季宵焕之间,其实从一开始就牵扯着无数根线,那些线有他们的过去,有他们的家人,还有他们避不开的情恨,而每一根线都可以把他们扯的很远很远。

当一切都静止不动的时候,况穆和季宵焕瞒着所有人贪婪的品尝了好几个月爱情的禁果。

可是这些线只要有一根动了,那便是一发而动全身,瞬间就可以将他们牵扯到好远好远。

而现在,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没有人可以帮他,没有人可以救他。

况穆很自私的在想,如果这个世界里只有他和季宵焕两个人该有多好,没有钱,没有利益,那样是不是他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况穆想到这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那种叹息就像是年迈老人的哀叹一样,充斥着要将他溺死的绝望与无助。

况穆忽然发现他之前向往的希望,向往的阳光,全部都是一场在幕布下演唱的梦境。

而现在幕布拉下来了。

他看不见希望,看不见出路,眼前只有黑暗。

况穆生了病。

况进山给他请来了几个保姆照顾着他,甚至连孙姨都赶了过来每天推着轮椅给况穆做饭,周冰双也几乎天天守在况穆的房间里。

况穆病的厉害,却还记得让周冰双每天去给季宵焕家里的小星星和小白喂饭。

没过两天,季宵焕就定下来了服刑的监狱。

况穆知道这件事情找到了况进山。

他没有门路,想要去见季宵焕很难见到,只能去向况进山低头。

况进山倒也没有说什么,他同意了况穆这个要求,找监狱里的熟人给况穆腾出来一个探望的位置。

到了周日况穆自己一个人打车去了莫山监狱。

那个监狱比况穆想象的要大,老早就有工作人员站在门口等着况穆。

况穆刚一下车,那个人就迎了过来,将况穆给带进了探望室。

一般的犯人探望,都必须是亲属,而况穆不是季宵焕的亲属,所以只能委托监狱里的人给他加一个探望的名额。

况穆坐到座位上,双手放在了台子上,紧紧的握在一起。

这时候玻璃里的大铁门咯噔一声打开了。

况穆猛地抬起了头。

他先看见一个狱警走了进来,随后跟着他身后的一个男人也走了出来。

季宵焕个子高,即便是穿了一身的囚服也挡不住他身上的气势,他淡淡的看了况穆一眼,靠坐到了况穆对面的椅子上。

狱警走到了季宵焕的身边,将季宵焕手腕上的手铐解了下来,然后穿过桌子上的一个铁栏杆又锁上了。

咯噔一声。

狱警走了出去,铁门关上了。

探视房里只留下况穆和季宵焕两个人。

这是自从这件大事情发生以来况穆第一次见到季宵焕。

他坐在玻璃的这边,而季宵焕坐在玻璃的那边。

况穆的大眼睛就像一只小鹿一样,又圆又大,上下的地打量着季宵焕。

季宵焕的那双眼睛更黑更沉了,这些天他好像是瘦了一点,却更显的眉骨锋利,气势不减。

况穆抬起手拿起了旁边的话筒,季宵焕也拿起来了话筒。

“哥。”况穆叫了季宵焕一声,嗓音有点哑。

季宵焕恩了一声。

况穆轻声的说:“我已经知道真相了,你是为田明勇才认罪的,那些事情都不是你做的对不对?”

季宵焕坐在位置上,看着况穆面无表情,淡漠的可怕。

况穆早就料想到季宵焕不会回答这件事情,他浅浅的吸了一口气,说:“哥,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我答应你的事情吗.......”

季宵焕:“什么事?”

况穆顿了顿继续说道:“你问我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相信你吗?我说:会,我相信你,全世界我最相信你了......哥,今天我们的谈话只有你我知道,所以你能不能告诉一个答案,让我安心.......”

“........”

“你对我,是不是真心的?”

“........”

“你喜欢过我吗?”

“........”

况穆坐在季宵焕的对面。

季宵焕静静的望着况穆。

他发现况穆脸色很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那双如同柳枝一般的手腕捏的话筒都在颤抖,看起来比季宵焕上次在法院见到他的时候又要憔悴了许多。

季宵焕没有回答况穆的问题,他只是声音淡淡的说:“那个女人和你的父亲带走了我父亲全部的财产,还背叛了他,你为什么会觉得要杀你的人不是我?”

况穆的脸色瞬间煞白,他的手指捏着话筒,用力到骨节发白几乎要将话筒捏碎了,却依旧在佯装镇定的说:“哥,我已经知道真相了,不是你......你对我那么好,我们是兄弟,是爱人,我很了解你,你骗不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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