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民初呆住了!
钟瑶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华民初的回答,眼神渐渐变得悲伤。她难过地低下头,咬了咬唇,轻轻叹气。
“小初,我打小就知道有这个婚约,可我尽量不往这里想,而是和姐弟一样跟你相处,当弟弟一般喜欢你。可随着长大成人,到了谈婚婚嫁的年纪,每天上门提亲的人恨不得跟上朝一样多,世家弟子、风流才俊,可每每就在这个时候,你的样子就清晰的闪现,那些人就都被忽略掉。我反复自问,是不是因为那一纸婚约?后来,我越来越确定,就算没有这个婚约,我真心等待的还会是你。”
华民初的心彻底乱了。在此之前,钟瑶一直是以姐姐的身份保护他、照顾他,他的衣食住行全是钟瑶在打理,甚至他的前程他的未来也都是钟瑶在过问。在钟瑶面前,他觉得自己成了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他有些排斥这种管制的感觉,可他又不想让钟瑶伤心难过。
他该怎么办?
华民初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揉着眉心说道:“姐姐,我现在心里好乱,我现在想的不是这个,我……你知道吗,我回京那天在城门口看到父亲卖掉自己的孩子,军阀举着枪打向学生,而那些豪门旺族却在帝京大饭店里挥金如土,他们想抓谁就抓谁,想关谁就关谁!那百姓呢,百姓就是他们砧板上的鱼肉……”
“小初,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有你的报负。”钟瑶轻叹一口气,点头说道:“可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安全!还有,你不是想远离八行?我们现在正好有机会去美国远走高飞,在那里谁也不会再来伤害你。”
“什么,美国?”华民初又一次猛地站了起来,错愕地看着她:“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跟我商量吗?我和希水的情蛊还没有解,总不能带她一起去美国吧?况且,现在我刚刚……”
钟瑶直视着他的眼睛,小声说道:“你现在成了持卷人!”
华民初看着钟瑶泛红的眼睛,刚涨起来的怒气又消失了大半。钟瑶,毕竟是在关心他,为了他甚至去求了栾督办。要知道钟瑶可是从来不低头求人的呀!让一个女子为他奔波图谋,他还算什么男人?他呆呆地看着钟瑶,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时希水从里屋走出,穿着一身学生服,但是脖子上还挂着一大串苗族银饰,一蹦一跳地跑来时,身上银铃儿直响。
“师哥,好看吗?我是不是也变得有文化了!”希水拍了拍华民初的肩,大大咧咧地问道。僵持中的二人终于各自别开了眼神,钟瑶先坐下来,勉强地笑了笑:“这些事,吃完饭再说。”
华民初摇头,低声说道:“算了,我不饿。”
钟瑶握着勺子的手僵了僵,灰心地说道:“小初,你回来时送我的蝴蝶……死了……”
华民初猛然一愣,他看着钟瑶低垂眉眼的模样,自责和愧疚感觉扑天盖地地涌上来。他对钟瑶,是不是太残忍了?看她的模样,随时能化成一团泪水盈就的湖,而之前的钟瑶钟大小姐是多么沉稳端庄,何时当着外人露出过这样无助的一面?
“你们怎么了?这么好吃的早餐,为什么不吃?”希水拖开椅子坐下,笑眯眯地拿起一块面包咬了一大口。
“华民初!华民初你在哪儿?”爵爷从大厅门外冲进来了,一眼看到钟瑶,立马紧张地停下来,恭敬地弯腰行礼,“恩人姐姐也在呀,见过恩人姐姐。”
钟瑶调整了一下心情,起身站起,朝爵爷微微一笑:“坐下喝口粥,你陪小初聊,我先回屋了。”
言毕,她转身就走。背影倔强得像冬天里一株不肯被雪压弯的梅。
华民初看着钟瑶离去的背影,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他已经不知道如何与钟瑶相处,又如何面对自己的身世和这段他从不知情的婚约了。
爵爷抓起桌上的茶碗,一饮而光,抹了把嘴唇,气喘吁吁地说道:“我打听到了那些学生的下落,说他们是火车刺杀案的主谋,这几日就要处决!”
华民初和希水双双跳了起来,异口同声地惊呼:“什么!”
爵爷看着华民初,神色复杂地说道:“不过你没事了,督办给了你赦令。当然,这样就得找个替死鬼,好给方方面面一个交代啊!”
华民初未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若是让他独自逃亡美国,而放任栾督办残忍地杀害学生,那他绝对做不到!
“不行!得救他们!”华民初愤怒地攥紧拳头,拔腿往外走。
“先别急,你猜猜,同时处决的还有谁?”爵爷拽住他的衣角,压低声音。
华民初沉思片刻,脑中闪过一人的面孔,“章羽?”
爵爷连连点头,“很聪明,但不止他一个,还有北京所有仙流。”
希水冷笑道:“哼!那只仙流狗罪有应得!想杀我师哥!就该千刀万剐!”
华民初转身看向希水,神情坚定:“跟我去清吟别馆,还有,教我谛听传信!”
“师哥,你愿意带领八行了!”希水喜出望外,扑过去抱紧了华民初的胳膊,连连点头,“好,我们现在就去。”
桓叔端着一盆花从走道过来,看着华民初往外大步跑去,急得赶紧追上来。
“小少爷你又去哪儿!你伤还没好呢!”
“桓叔,我有事,你照顾好我姐。”华民初退着跑了几步,朝他用力挥了挥手,消失在大门外。
桓叔在门口看了会儿,摇头叹气,“大小姐又该难过了!”
“桓叔!”钟瑶的声音从楼上传过来。
桓叔赶紧扭头看,只见钟瑶站在二楼窗前,手扶着雕花的木窗,怔怔地看着这边。
“大小姐,我让人把小少爷叫回来。”恒叔指着大门外说道。
钟瑶怔了片刻,轻轻摇头,“算了,让他去吧。他想做什么就去做,我在家里等他。”
“可是太危险了啊!他腿上的伤还没好……”桓叔满脸焦急,又跑到门口张望了一眼,“方远极张禄他们可不是善茬,好容易弄到了一张赦免书,别到时候又被牵扯进去。”
钟瑶在二楼沉默地听着。天气很冷,她呵出的气马上凝成了白雾。楼下就是玻璃花房,里面春意盎然,花团锦簇。可原本活跃的蝴蝶和小鸟在几次搜家过程中都受了惊吓,死了大半,此时只有寥寥几只蜇伏在阔叶之下,偶尔探头往玻璃房外看一眼。蓦地,突然从叶片下飞出了一只,从未关严实的门缝里冲了出去。
钟瑶的视线随着高飞的小鸟看了会儿,慢吞吞地关上了窗子。
她其实明白,钟家和她对于华民初来说就像这玻璃花房,早晚有一天华民初会从温暖的房间里飞出去,褪去青涩的羽,长出有力的双翼。
“到了那一天,小初,还是我的小初吗?”她轻摁着胸口,合着眼睛,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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