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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掩护柳如烟,沈林心意改

杜小月摇了摇头:“医生说如果能熬得过去今天也许还……”

说到这里,杜小月想说又不敢说,整个人哆嗦着,眼泪落了下来。

“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都怪我,今天我们去示威游行了,乔治其本来不想去,也不让我去。我骂他是懦夫,他不放心我就去找我了。没想到遇到宪兵警察,乔治其为了保护我,被打成这样。”

正说着,乔治其醒了过来,

杜小月喜极而泣奔出去喊医生。

乔治其看到了沈林,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沈林阻止了他:“什么都不要说,好好休息,等病好了再说。”

乔治其虚弱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有一些话,我一定要问清楚。沈大哥,你告诉我,人追求的理想、自由,到底对不对?反对饥饿与战争有错吗?他们希望能吃得饱,希望过平平安安的生活有错吗?”

乔治其喘着气,沈林开口想让他先休息,他却摇了摇头:“让我把话说完,学生们只是说出自己对国家的愿望,政府为什么要镇压他们,军队和警察不是应该保护人民的吗?为什么要对手无寸铁的人动手。学生真的是罪不可赦吗?”

乔治其很激动,咳嗽起来,沈林拍了拍他的背解释着:“有些事情,不是对和错能解释清楚的。”

乔治其缓了一会,似乎已经坚持不住“你说的话我一直都很相信,可是这段时间,我听了他们讲了很多理想与主义,我觉得或许他们所说的世界才是理想的世界。要真有那样的日子该多好,我们不用饿肚子,老师,同学在校园里平静地教书,读书。我毕业后,也许可以做个普通的老师……”

这些话他之前不敢说,现在终于忍不下去,只是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弱。手张开着,仿佛要抓住什么,却又忽然松了一股劲。

沈林脸色阴沉,看不出他的悲痛,但是他有些哽咽,他好似说给乔治其听,又好似喃喃自语:“我也不知道哪一个是对的,你的问题也一直在困扰着我……”

沈林精神抑郁地从医院走了出来,抬头看了看天,走下台阶。

等他再抬头时,他看到姚碧君被吕步青拦下了,接着被带上了车。

沈林躲在柱子后面,过了一会儿,姚碧君又从车上下来。

街口,沈放买了一份《今日晚报》。

进门的时候,曾牧之坐在一边沙发上,不说话,低着头。沈放将几份报纸递给了他,他忙接了过来翻看着。

沈放并不在意,转过头跟柳如烟说话“再忍耐几天,我会尽快送你们出去。内调局是铁了心要抓到你们,千万不要与外界联系,一旦出事,我也会被牵连进去。”

柳如烟点了头,曾牧之没有说话,沈放也不搭理,将带来的食物放下便要离开。

等门被合上,曾牧之在报纸的某个地方用笔画了一个圈,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随后焦灼地将报纸团成一团,丢在了垃圾桶里,继而走到窗前,眉头攥在一起,心思越来越重。

“不行,今天下午我必须出去一趟。我去找周飞,就算我被抓了,也许他还有机会。”

说着曾牧之起身拿大衣就要出门。

柳如烟忙拦住门口:“你没听沈放说嘛,我们不能拿三个人的性命去赌博。”

“这是我的事儿,不用你管。”曾牧之急了,说着推开了柳如烟,柳如烟一个趔趄倒在桌子上。

沈放离开之后去了一趟五里坡见了任先生,他们安排好了。明天晚上在南城长乐街的一个家具店会有一辆货车运送家具出城,届时可以将柳如烟和曾牧之藏在货物下面,离开南京。

可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曾牧之再一次消失了。

“他说去找周飞了。”

沈放怒道:“又不拦着他!你们是小孩玩过家家么?胡闹!”

柳如烟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如果能拦得住他,还用得着你来质问我?再说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去找的周飞是自己人。”

“自己人?你怎么知道谁是自己人谁不是!”

柳如烟还要说话,沈放打断他直接问:“曾牧之要去哪儿见周飞?”

“我也不知道。”

沈放思考着,突然想到什么。

报纸,是那张报纸。

沈放四处寻找着,在垃圾桶里,找到那份团在一起的报纸,打开它,沈放看到那份重病寻友,在悦来茶楼见面的广告上被曾牧之圈了一个圈。

悦来茶楼二楼包间里,脸色惨白的周飞被闫志坤等几名藏在包间里的特务控制着,他坐在窗口装作喝茶,目光不时朝窗户看着,手一直在发抖。

没一阵子,他就看见了人群中乔装以后的曾牧之在慢慢靠近。

周飞低着头喘息着,汗水布满了他的脸。最后一咬牙,突然起身,从桌子上拿起茶壶扔向窗外。

那茶壶摔在窗外,引得路人一阵吃惊。

曾牧之也停住了脚步。

周飞扑到窗口,对着外面大喊:“有特务,快跑!快跑啊!”

旁边的特务恼怒拉住周飞,不想周飞也同时抱住了特务,两个人在窗口厮打起来。

听到动静曾牧之立刻随着人群转身就走。

最终,周飞抱住身边一个特务,摔出窗户直接摔倒在茶楼外的街道上。

街道上的人群围了过去。曾牧之呆住了。这个时候,一只手突然伸过来一把拉过他,他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沈放。

沈放拖着他离去。

沈林下午时候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那边是一个女声:“你弟弟病了,在江浦路五弄37号,晚了就来不及了,切记。”

那声音很熟悉,似乎是姚碧君。

他又想起那天在医院门口见到姚碧君上了吕步青的车,以及后来他去调当初成立的1143号特别行动小组资料,发现了吕步青也在调查这个小组。

他有些想不通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关联。

浦路五弄37号,正是姚家老宅。

沈林到了以后,开门的人是柳如烟。

他看见柳如烟略有些意外,但他即刻了然这是沈放的意思,只向屋里扫视一下,询问着:“还有其他人么?”

柳如烟摇了摇头,他扯过柳如烟:“现在跟我走。”

就在这时,外面有车子停下了,一群人冲进楼内的声音。沈林一把将柳如烟拽出屋子,把屋门关上朝着楼上跑去。

楼上是六间住户,走廊两边各三间房子。

柳如烟还要往楼上奔去,沈林拉着她,踢开了旁边的一个房门,冲进了阖上门。

特务冲了上来,开始挨个房间搜查。

这么慌乱的时候根本顾不得解释,柳如烟只问:“现在怎么办?”

闫志坤带着特务搜到三楼,他注意到一个房门门框似乎有损坏的痕迹,一招手带着特务朝那房间摸了过来。

仰着下巴示意,他身边的特务一点头,猛地冲进了房门。

不过此刻房间里空空如也,沈林和柳如烟正贴着墙边站在窗户沿儿外面。

沈林一只手按在自己腰际的手枪上。柳如烟吓得闭上了眼睛。沈林拉着柳如烟的手,从窗沿移动到公寓楼外墙的一个拐角处。

他们从防火楼梯上了楼顶,从楼顶翻到另一个公寓楼的楼顶上。

沈放带着曾牧之赶回到江浦路时,公寓楼四周已经被特务包围。

他转而又将曾牧之带到了蓝调酒吧。

“带他躲一下,晚上我来接人。”

他吩咐服务员,服务员指路要走,曾牧之却有些犹豫:“可是……”

沈放打断曾牧之的话,语气非常不耐烦与愤恨:“别再给我添乱了。”

现在这样的境况,他真的恨不得一枪毙了眼前这个家伙。

“我去查柳如烟的下落,如果她出了事儿我不会放过你。”

出了酒吧,沈放在街头的电话亭给沈林打电话。

李向辉告诉他说沈林回了深宅,他思考片刻,又拨通了沈宅的电话。

“是我。”

那边沈林声音很低:“我正等你电话呢,家里来客人了,如果你想见,告诉我地点,我可以把客人给你送过去。”

沈放悬着的一颗心马上放了下来,想了想回了话。

晚上八点,长乐街家具店门口,一辆货车和一辆轿车停了下来。

车灯很亮,照出货车旁的一个身影,正是沈放。柳如烟从黑色轿车下来,朝沈放方向走来。这时曾牧之从家具店内走了出来。

曾牧之有些不可思议,目光带着一丝愧疚试探地喊:“如烟。”

两个人彼此关怀着,沈放看了看两人没有说话,目光平静。

那轿车开了过来,车窗摇下,沈林隔着窗户看到沈放:“人我送来了,下面的事情我也不再管了。”

沈放点点头。沈林面无表情叫了声柳如烟。

“如烟。”

柳如烟回头诚恳道:“谢谢你,沈林。”

沈林摇了摇头,面色依旧冷漠:“不用谢我,今天我并没有见到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你自己保重,以后估计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说着他将车发动,从柳如烟身边开离。

沈放拉开旁边的货车车厢,里面有一个隔层,柳如烟与曾牧之坐在了隔层里面。有几个伙计将家具归置了一下,将柳如烟和曾牧之挡住。

看着货车开走,沈放上了自己的车跟在后面。

绵绵层叠的山峦,曲折的山路。在山脚下,任先生的车在等着。

柳如烟与曾牧之下车来换上任先生的车,上车之前,柳如烟停住了,回头看着沈放,似乎思量了一番,走回到沈放的面前。

柳如烟咬了咬嘴唇,似乎难以启齿,但依然是说了:“沈放,跟我们一起走吧,留在南京太危险了。”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如果还有缘分,我们终将会再见面的。”

沈放摇了摇头,柳如烟叹息一口又说道:“我可能从来都没有成为你心里要选择的那个人。”

“人生中比爱情要重要的事儿太多了,你选的也没错。也许我曾经对你有过那样的想法,不过……都已经过去了……”

柳如烟也笑了,笑容有一丝遗憾,沈放点了点头:“保重。”

车子远去,沈放看着晨曦中的层峦叠嶂,站在山野间,静静地,等了一会,然后拉开车门准备上车。

任先生却将他喊住了:“沈放,等等。”

沈放停下了:“什么事?”

任先生有些着急的说:“我刚刚才从曾牧之那里得到消息,他的任务是联络守卫南京的国民党45军37师起义,现在曾牧之暴露了,那37师的师长王文驰会非常危险。”

南京卫戍区司令部,王文驰接到卫戍区张耀明司令的电话前来参加紧急军事会议。

有军官将他引进会议室,等那军官再一次退身出去以后,会议室四周四扇门都被推了开来,一群人荷枪实弹的内调局特务走了进来。

王文驰的副官试图拉开身后的大门,但发现门被锁上了。

随即他们的配枪被特务们下了,内调局叶局长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的是沈林。

王文驰吃惊之余转而愤怒:“你们内调局太嚣张了,这里是卫戍区司令部,我的警卫班就在外面,就你们这几个人想干什么?”

叶局长和气道:“王师长不用动气,我们并没有恶意,只是有些事情要请王师长回去好好谈谈。”

王文驰冷笑:“有你这么找人谈事情的么?”

叶局长并不生气,语气缓和,微微一笑:“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我听到有消息说王师长与共党一直有联系,那个叫曾牧之的导演你见过不止一次吧,他可是共产党。”

王文驰有些意外,但依旧强作镇定。

“这些都是无稽之谈,清者自清,我不在意。你到底想怎么样?”

“张司令已经让你的警卫班回去了,王师长不好意思,我内调局的职责所在,你还是跟我走一趟吧。”

说完,叶局长对一边的特务示意。

旁边的特务把王文驰押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沈林坐着叶局长的车。

车在街道上行驶着,沈林似乎想着什么,叶局长看出他的疑惑。

“怎么?你有想法?”

“这个王文驰可是蒋经国推荐的人,他真的会投靠共产党?消息可靠吗?”

现在的势头,似乎处处都在朝着另一边倒过去。

叶局长叹息了一声:“如今军队里倒戈的人不是一个两个,不能不防。37师的一些人也反映过王文驰最近言语很是反动,37师地处要害部位,出了问题谁都承担不了。”

沈林点点头,叶局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正想听听你的意见,该怎么处理这个王文驰。”

“现在还没有确凿证据表明他通共叛变,而且军队本就对我们内调局不满,如果贸然处置恐怕对局长您不利。但王文驰有重大嫌疑,我们已经抓了人就不能放,必须严加看管以防万一。就算37师有问题,有王文驰在手里,也有回旋的余地。”

叶局长点头:“我也是这样想,先把王文驰看管起来再说,这个事儿你来办。”

沈林有些疑虑说:“我?这案子本来是吕步青查的,现在我出面恐怕……”

叶局长打断沈林的话:“没让吕步青来就是担心他那脾气,乱搞什么刑讯逼供,弄巧成拙,这个王文驰不是普通人,手下有一万多人的部队,有他在手里起码可以稳定军心,如果处理不好,真的出现军队哗变就更糟了。你是党政调查处的处长,王文驰也是党员,这是你职责所在!”

沈林点了点头,脸色忽然有些犹豫:“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是要问局里的变化是吧。”

沈林没说话。

“你不问,我也要跟你说,眼下局势大家都清楚,我也不怕透露给你,当初跟你说的现在成了现实,内调局马上就要南撤到广州了,我也要过去布置工作。我走了,南京要变成留守分局,后面这摊子事儿,你觉得以后应该怎么办?”

“人都走了不行,南京也需要有人负责,而且要加快安排潜伏人员,收集敌后情报来源。”

叶局长点头:“我打算让吕步青留下来任命他作代理副局长,你不会有意见吧?”

“我听局长的安排。我本就看淡职位,吕步青做代理局长更合适。”

沈林知道,叶局长是在安抚他。可内调局迁走了,他该怎么办呢?

叶局长点头:“难得你心胸宽广,真该让你跟我去广州,可针对共产党的潜伏工作得由你来完成,那些年轻人毕竟是你训练的。”

“现招收的人员受训时间太短恐怕难以胜任。”

“现在是死马也要当活马医了。对了,那个王文驰送去内调局的别墅看押,要封锁消息,禁止任何人跟他接触,必要时候,你可以用专线电话跟我联系,如果吕步青耍横蛮干,你可以随时向我汇报。”

清晨的接头四下无人,晨光熹微,淡淡的雨雾飘散在南方城市中,有一种淡淡的失落和诗意。

光线暗淡,沈放将车停下,朝四周看了看,继而拐进了一条巷子。

走进永昌里当铺,老板看到沈放,提醒着:“还没开张呢……”

沈放打断他的话:“任老板说,有一批货让我看看。”

当铺老板闻话停下手里的动作,忽然变得警觉起来:“跟我来。”

两个人走进了仓库,当铺老板推开门,对沈放说道:“在里边呢。”

沈放跨进屋内,绕过各式各样的物件,走到仓库的里层,又一推开一扇小门,任先生就坐在里面。

沈放走了进去,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任先生为他倒茶。

“我已经通过国防部的人查过王文驰了,昨天一大早,他就被叫到卫戍区司令部开紧急会议,但是他和他的副官一直没有回到马鞍山,应该是被内调局的人扣押了。”

任先生沉吟片刻:“王文驰所率领的37师是国民政府南京防御非常关键的部队,这样的部队如果能够起义的话,对解放南京的作用很关键,现在必须马上想办法营救王文驰。”

“内调局已经严重怀疑王文驰了,对他的看押也势必很严密。想救他只有一个办法。”

任先生看着他,似乎在等待着,沈放接着静静吐出两个字:“突袭。”

任先生忧虑更甚,脸上满是愁云:“南京现在城里城外全是重兵把守,突击营救的法子能行么。”

“国民党也担心军心不稳,所以对王文驰通共的事儿不会大肆声张,就是这个阶段才好下手,而且我们在内调局里也许还可以发展个内应。”

“谁?”

“沈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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