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将她一把搂在怀间,不见她有丝毫挣扎的意思,也想要尽快结束这一场质问:“好了,你以后得听我的,从今天开始我是你丈夫。而且我不会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娶了你,我们沈家一定会把婚事办得风风光光的。”
不说这话倒好,说话后却是把姚碧君给噎住了,沈放似乎有所察觉,急忙有改口,有些尴尬地说:“你要去哪儿,我可以送你。”
姚碧君吃了一肚子气,眼珠子瞪得十分大,说起话来有些咬牙切齿:“不必了,我可以自己走。对了,这几天我父亲身体不好,我得照顾他,所以等你风风光光的娶了我再来接我吧。”
这算是跟他赌上气了。
说完话人扭头走了,沈放看着她的背影盯了一会儿,继而丢掉了手上已经燃烧殆尽的烟头,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婚事了了,紧接着的事情,要马不停蹄地开始。
那几日下了一场小雨,淅淅沥沥将南京城街道冲刷了一遍,雨时人得空,罗立忠寻他又有事要说,他便专门找了个时间到罗立忠办公室去了一回。
罗立忠一向待他热络,给他特意泡了一壶茶,端过来时候表情神秘:“尝尝味道怎么样?”
沈放品了一口,放下茶杯忽然眉眼一亮:“这是普洱吧,听说喝普洱有凝神静气的作用。”
“沈老弟还真懂啊,喝茶是一个人涵养的体现。小时候,我母亲把柳树芽摘下来,烤了,泡水喝,晚上做活儿时,喝了提神,我那时经常偷偷喝一口,那味道是苦涩的,并不好喝,而我却甘之若饴。”
“看来现在罗处长是苦尽甘来了。”
罗立忠叹了口气,脸色有些无奈:“谈不上苦尽甘来,是现在随随便便的茶是很难入口了。”
“那是罗处长境界不一样了。”
罗立忠微微一笑,再度给沈放斟茶。
寒暄完毕,接着便是这一趟前来的目的。
茶水倾下,声响清脆,沈放抬手稳着茶杯,一面瞧着罗立忠,笑意深长:“对了,跟罗处长汇报件事儿,我也不一样了。”
添满两杯,茶壶见了底儿,罗立忠先是将壶搁到边上去了,接着一便端起茶杯子一边说着:“噢,这倒要听听。”
“我结婚了,今天上午刚领的结婚证。”
罗立忠一口茶卡到嗓子眼,猛地咳嗽两声,险些喷溅到沈放脸上,沈放从口袋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见他眼神惊诧:“真的?兄弟你动作够快的。”
“既然想好了,还拖拖拉拉的干嘛,也让我爸高兴高兴。”
他照着当日罗立忠提点他的意思说着,故意提到沈柏年,话里的意思十分清楚。
罗立忠是个明白人,是人都想往高处爬,沈放当初的态度忽然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冲着得东西那还用说,自然是就是当初他说的那个意思。
“这就对了,你副处长一职推荐报告我会近期提交给局里,你就静候佳音吧。”
聪明人打交道省力气的很,沈放轻松一笑,伸手握住罗立忠。
“那我得多谢罗处长了。”
“哪儿的话,大家都是在一个屋檐下谋事儿,指不定哪一天我还要仰仗你呢。没准,你爬的比我快。”
虽说是这话初初是罗立忠提起来的,可就算他心里真的这么想,眼下也不敢随声就那么应下来,面上还是得应付着:“别啊,我只是您的副手,越俎代庖的事儿,我可干不出来。咱们一处什么时候都得您罗处长掌舵。”
接着罗立忠和他相视一笑,两人的笑容里都有内容。
这样的一件事情,两个人各怀心思。沈放为了往高处爬,从而查探到那个叛变者的身份,而罗立忠一早就想要笼络他,既然一处副处长的位置早晚是沈放的,他不过做个顺水人情,后面有事情就会变得好说话得多了。
寒暄完毕,私事也说完了,罗立忠即刻言归正传。
“好了,说点案子上的事儿,这两天中统那边对汪洪涛一案的态度有了变化。”
沈放点头:“恩,听说是把案子移交到警察厅了。”
中统的事情他根本不用刻意去打听,寻个茶馆喝个茶,有什么消息听得清清楚楚的,更不用说这消息还是故意往出散的。
罗立忠瞧着沈放的眼神若有深意:“那只是表面,中统并没停止调查,而且还是你那大哥沈林在负责,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你应该能看出来吧。”
他自然知道,如今的这一切,都正在往汪洪涛预料的那样发展着。
“掩人耳目,诱鱼上钩,只是……”
说到半截儿,他欲言又止,脸色有些为难。
罗立忠小心翼翼朝着门口的位置瞧了一眼,房门紧闭,四周静谧,没有一丝杂音,他这才将目光收了回来:“说,你我之间还避讳什么。”
他凭着答应帮衬沈放这一遭事情,如今已经觉得自己和沈放立在一根弦上了,语气显得十分的亲近。
沈放隐隐出了一口长气,抿了抿嘴,话递到这份上,也便往下说着:“这案子,罗处长似乎并不想有太多动作,汪洪涛的尸体可是咱们发现的。”
这边开了个头,往下再深究,中统的人不管出了多大的力气,到最后的功劳都有军统的一半,废那力气又有何用。
罗立忠微微一笑,轻轻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有人在前面操心不好么?中统想管就让他们管去,有机会了咱们再出手,没机会我们就歇着。”
他说完话瞧着沈放,本以为沈放与他一般意思,却意料之外见着他将面色沉着,片刻之后又突然间扬起目光来,像是有了什么考虑,紧接着语气坚定笃然:“可我倒想看这背面到底有什么针头马脚。”
他废了这么大的劲,为的就是有权利掺和这个案子,并能做上什么决定。若是军统是事不关己的态度,这一切就会变得难办的多,只怕到时候沈林牵长线钓大鱼,叫组织人员损失更加惨重。
方才他还说说不干越俎代庖的事情,可现在这话却是摆明了朝着罗立忠上头扑着,有一瞬间,罗立忠僵硬,瞧着阴冷,接着故作淡然,还是应了下来:“行啊,等你副处长的任职批下来,一处由你撑着,我还省心呢。”
到底也还是无可奈何,这样的话是非说不可的,沈放也暂时顾不了罗立忠的感觉,只点头笑着:“罗处长放心,我一定尽力。”
接下来的几日,沈放专门走了一趟,去瞧了瞧汪洪涛口中那个三个被怀疑的人。
汪洪涛说过,他的另一个任务是领导周达元、钱必良、郭连生形成一个小组为组织搜寻输送急需的物资。日伪资产分配委员会掌握了大量物资,找到对他们极为有用处,由周达元在单据上做手脚,通过密码信的形式将选好的物品告诉他。
接着他再用密码信通知交通部公路局运输调配处的处长钱必良,让他把周达元筛选出来的物资进行分类,对照单据上的记号把那些货品找出来,再转运浦口码头。
最后一个关口便是浦口码头,郭连生会在出货的时候将有记号的物资分给我们接应的人,从而运往老家。
这三个人都只跟汪洪涛单线联系,相互并没有接触,他们互相也不知道其他人的存在,所以一个点出了问题不会危及到其他人。
可一阵天走下来,通过表面的接触,沈放却看不出这三个人有什么异样。
这让他有些烦躁不安。
车子从浦口码头往回开,一路疾驰,沈放眉头都狠狠地皱在一起。一直到路过剧场大门的时候,他坐在车内漫不经心地往外瞧着,看见了巨大的广告招牌上柳如烟美艳的画像,他的眉头才缓缓舒展了一些。
光明戏院门口,他停下车,走了进去。
没到演出的时候,此刻舞台之上,柳如烟等人只是在彩排。
偌大的剧场内空空荡荡的,沈放一个人走进来,然后悄声落座,静静地仰头瞧着。
不知道为什么,今日他的心境特别的不一样,瞧着柳如烟,他脑海里不住地涌现出姚碧君的画面。
没有过多久,台上的柳如烟目光转换,倏然对上了沈放的目光,接着明显愣了愣。
沈放微微一笑,向柳如烟摆摆手,柳如烟咬了咬嘴唇,神色忽然有些紧张。
在他一边的男演员继续说着台词:“究竟是为了什么,你不再理会我?”
柳如烟没有回过神来。
“究竟是为了什么,你不再理会我?”那人继续重复。
这一声之后得到了些目光,不过随即又失去。
“为了什么?”重复第三遍,柳如烟忽然开了口:“为什么?这个你还用来问我么?一个男人能做出这些事,出尔反尔,反复无常,却没有底线可言,这是痴情么?这是不要脸,一开始对爱情不知道坚持,现在却来一味纠缠,这是流氓,这是无赖。”
她目光一直朝着沈放,跟前的那人被说愣了。台下沈放却不在意,只露牙一笑。
瞧过彩排后人便不见了,柳如烟本还诧异,他那样死缠烂打的人,这么两句话就给骂走了?
随后果真还是再一次瞧见了。
在她的公寓门口,黄包车停下,她下车刚要向公寓走,就看到了路边停着一辆车,车前头靠着的人正看着她。
柳如烟冷冷地摆头瞧着,语气很不耐烦:“你怎么又来了,跟踪我么?你真的不觉得这样做很无耻么?”
“别担心,我不会像以前那样了,我情绪不稳定是因为我的伤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希望你谅解。”
“谅解谈不上,你别出现就行了?”
她语速很快,多说一句话的兴趣都没有,转身便要离开。
沈放忙将她手腕一扯,明显一副热脸贴冷屁股的模样:“那么不想见我?没准那天我脑子血管爆了,就再也起不来了。”
柳如烟口这才算是回头瞥他一眼,瞧着有些口不对心:“这样更好,省得眼前总有个癞皮狗。”
此刻气氛微妙,沈放依旧嬉皮笑脸地:“行吧,随便你怎么说。”
“那你还在这儿,还不快走?”
沈放沉眉,话到嘴边,却又有些难以说出口:“我想告诉你件事。”
“什么事儿?”
“我结婚了。”
简简单单,轻轻松松,说完沈放目光一直盯着柳如烟。她果然如想象一般,先是意外,继而冷笑:“开什么玩笑。”
“就知道我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但这是事实,尽管这事实看起来好像有点假,我刚领了结婚证。”
沈放徐徐缓缓,柳如烟明显愣住了。
“结婚总要拍照,你是大明星认识的摄影师一定不错,有推荐的么?”
柳如烟沉默。
沈放松开她的手:“这都不想说?行,不说算了。反正你可以放心了,我不会像以前那样对待你。”
说完他笑了笑便转身上车离去,只留下柳如烟立在原地,心思有点乱了。
与此同时,沈林的书房里。
墙上是汪洪涛的照片,有穿警服的、也有从湖里捞出来的尸体,有一根线把汪洪涛和沈放的照片连接了起来。
那整个一面墙都是沈放的各种照片资料,沈林坐在椅子上抬头仔细打量着,脸色阴沉,眉头暗暗皱在一起。
他百思不得解,汪洪涛究竟在死前做了什么呢?他曾经和沈放有过往来,那么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关系?这更增了一分他对自己这个弟弟的怀疑了。
而且他记得,加藤曾透露过,在南京有个潜伏很深的共产党,而且很可能就在汪精卫政府的情报机关里,而且地位很高。
屋内的窗扇开着,一阵风吹过来,墙上的资料都随着风扇动着。
沈林回了神,目光终于挪移了开来,用手按了按眉心,显然有些疲惫,接着浑身放松地往后靠下去。
再抬起头的时候他盯着墙上一张沈放的照片入神,照片里的人似乎也盯着他。
罗立忠的申请递交上去没有多久,凭着沈柏年的面子和地位,沈放的副处长任命书很快便批了下来。
任命仪式过后,他即刻便去了一趟机要处档案室。
屋里头只有小严一个人,她脸色红润,像是凑喜气一样,显得十分熟络:“沈专员,哦,不,沈副处长,这怎么?来请我吃饭?”
沈放见她爱笑,所以也大多都是笑着回话:“你还真说对了,不过,不是今天,得改天,这几天我正在办一个案子。”
办案子来这地方,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说吧,这次要查什么资料。”
“帮我调一下汪洪涛的所有资料。”
沈放直言不讳,没了那一回的窘迫。
“好,您稍等。”
小严说着便转身去拿资料。沈放脸色缓和,眼神忽然变得坚定起来。
这头应不得饭局子,可升迁的事情办成了,那头和罗立忠喝酒便是再忙也得抽出来空的。
喜乐门的晚上,音乐悠然,是《月圆花好》。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舞女唱得很缠绵,声响很大,沉醉的灯光下黄晕弥散着,男男女女正跳着舞。
罗立忠与沈放在卡座上喝酒,抬手碰杯之后,罗立忠先问话:“汪洪涛的事儿,你查的怎么样?”
当日可是他自己说要瞧一瞧这背后究竟有什么的,这副处长的身份也已经给了他,罗立忠倒是好奇,他究竟能搞出来什么名堂。
可见沈放却只是摇摇头:“警察系统找不出什么,而且中统那边还是解释说搞错了。”
罗立忠冷冷一笑:“搞错了?别人可能会错,你哥不会。行了,你也别太操心劳神,咱们静观其变。”
他本没有多大兴趣,见沈放没啥进展,也就不想多说下去,继而举杯相碰,一饮而尽。
敬酒哪有不回之礼,可当沈放拿起酒瓶倒酒,这才发现酒瓶已经空了。
“再来瓶威士忌。”
沈放招呼跟前的服务生,可服务生却并没有动,只面色尴尬地立在原地。
“嘿,说你呢。”他满脸都是不耐烦,抬手指着那人的脸,才总算见那身子往这边挪了挪。
“我们经理说,沈先生得先把账给结了,才能……”
那声音十分紧张,都开始打着颤子了,军方的人,说不好话怕是连命都容易丢了,他害怕却又不得不说。
沈放有些不高兴,反问:“怎么,怕我不给钱?”
服务员更加紧张:“不是,这……要不,我找经理来……”
“叫什么经理,我要酒!”沈放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下一秒就可能爆发。
“长官,这不是为难我么,我……”
“你去不去?”
说着沈放便翻脸了,直接起身揪那服务生的衣领子,手都抬到了一半,被罗立忠又给扯下来了。
“哎哎,沈老弟,何必动气,不就是一瓶酒么。”罗立忠将他手掰开,扭头又对服务生说:“这账算我头上,我不是存了酒么?拿我的。”
服务员忙脱身开来,忙不迭地离开,连连点头道:“好好,我现在就去。”
平息了怒火,罗立忠看着没好气的沈放,忽然间来了心思:“怎么?手头紧了?”
沈放脸色微微有些尴尬:“要说平时真不缺钱花,这一玩起来,可就没底儿了。”
他如今依旧没有那个家支持着,不同的是,身后的金主换了,不再是日本人,而且之前跟汪洪涛之间的事情,叫他花了太多的钱了。
他才说着,罗立忠便已经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银行存单,轻轻一拍,放在了沈放面前的茶几上。
“这是100美金。”
沈放脸露意外,却并没有着急去动那张存单,而是戏谑着:“罗处长随时都带着银行么?干嘛给我这么多,我可是无功不受禄。”
他知道罗立忠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若是这其中有什么猫腻,搅上了只怕就分不清了。
他神色狐疑,却见罗立忠笑了:“这是死了的那个董腾给的平事儿的钱,你让我把你的那份分了,我没分给你存起来了,想着没准儿你什么时候能用得上,你瞧,这不就是派上用处了么。”
原是这样,沈放有些犹豫。他这明上是给钱,暗地里是可是打着将自己同化的打算呢,这一点沈放心里明镜一样。
见他愣着,罗立忠也不等他拒绝,直接把存单塞到沈放衣兜里:“行了,白来的钱干嘛不要,而且咱们一处的兄弟得同进退,不是么?”
这次不同,沈放没有拒绝,而是瞧了一眼罗立忠,继而默认了下来。
这时候威士忌已经端了上来。
“先生,您的威士忌。”
服务生说完给两人倒了酒。沈放目光复杂,终于才是笑了:“那就谢谢罗处长了,还是你说的对,钱在什么时候都重要。”
罗立忠看沈放收了钱开心了,跟沈放碰杯:“那当然,一看你就是名门出来的公子哥儿,没过过苦日子。”
“在日本人手底下倒是真的没担心过钱,现在不一样了。看来以后得仰仗罗处长了。”
“怎么说?”
他明知故问,沈放也装傻:“当然是有什么赚钱的事儿,希望处长也想着我点。”
罗立忠心上早就乐开了花,从前他这钱路子上最大的绊脚石就是那个刚正不阿的沈林,从沈放第一天来的时候,他便就想着能将他这亲弟弟收到手下来。
“看你说的那么见外,打往后私底下咱们就兄弟相称,你放心,有我的,就有你沈老弟的。没钱了,只管找我。”
“那好啊,罗兄。”
两人碰杯,接着都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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