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快速地摇头,急于解释:“不,想让你死的人很多,还用不着我动手。”
他知道来的人是军统的人,但这确实不是他安排的。
加藤闻话苦笑:“那你可以告诉我真相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话尾音忽然间咬牙切齿,沈放看着他反问:“你想知道?”
加藤没有说话,一直举着枪,看着沈放。
“可惜,你没有机会了,你的副官和我的手套都已经成灰烬。你永远没办法证明我的身份。”
肩上的伤口一直在淌着血,胳膊微微一动便有痛意传来,沈放反手捂着肩膀的伤口,声音低沉,强忍疼痛道。
加藤听了话后面目忽然狰狞起来。
“不能证明也没关系。”
这话有些吓到了沈放,他闭口沉默,目光直愣愣朝前看着,此刻那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着他的眉心。
加藤狞笑着:“我相信我的怀疑是对的,不管你是不是那个风铃,我都得让你死。”
沈放眼瞧着他说完话后扣在扳机上手便要用力。只是还来不及躲着,突然间一颗手雷扔了过来就在两人旁边爆炸了。向之前一样的场面,掀起的巨大热浪将他和加藤都掀了开来。
沈放摔在地上,除了之前的伤口以及骨头在坠落之后的痛意之外,额间的那股感觉似乎更加猛烈,有什么东西深深地嵌了进去,他耳边全是啸音,视线模糊,几欲昏死。
光晕冲重叠的场景里面,沈放瞧见一个身穿日本军官服装的人走到加藤身边。
加藤以为来了救兵往上凑着,而看到那军官的脸一瞬间又开始往后退。
那身影沈放再熟悉不过了,是他的哥哥沈林。
沈林看着血肉模糊的加藤,垂手轻轻拖着他此刻已经布满鲜血的脸。他说:“你让我很失望,因为你的不合作,我也很遗憾不能在战犯审判时看到你。”
加藤嘴角流出鲜血,用颤抖着手指向沈放的方向。沈林却未曾察觉,只瞧着他狼狈的模样轻轻咂舌头:“啧啧,我提醒过你,让你想想我为什么敢到南京来,你说你怎么就这么蠢呢。”
加藤还努力的想说什么,沈林这时候才察觉到他手上的动作,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沈林瞧见了沈放。
加藤终究支撑不住,手落了下去,咽下最后一口气。
瞧见沈放的那一霎那沈林表情僵住了,他不由自主的把手里的枪举了起来对着沈放……
满脸是血的沈放看着沈林,视线越来越模糊,随后脖颈间失力,彻底晕死了过去……
这时,有个同沈林一样扮成日本军官的人跑过来提醒沈林:“宪兵队的人来了,咱们得赶快撤。”
沈林看了看沈放,收起枪。
“走。”
离开现场的沈林要去见一个人。
他的车子停在了一座日式洋楼的外面,方才提醒他撤离的他的秘书李向辉下车为他打开车门,两个人快步跨进了大门。
正厅里面,田中坐在一旁的桌子边上,微闭着眼睛,一边站着两个日本军官。
桌子上摆着一张通行证,是沈林此行要来拿的。
敲门上铛铛想了几声,田中惊觉后睁开眼睛,先是对一边的副官去开门,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
沈林和随从走了进来,径直走到田中面前。
“沈先生,你很准时。”田中说道。
沈林在他面前坐下,冲他礼貌鞠了个躬:“当然,做任何事我都不想耽误时间。”
“这次行动已经如你所愿了,我也希望你能兑现你的承诺。”
说着田中将桌子上的通行证推给沈林:“这是你要的东西,你拿到它,就可以出城了,城关的哨卡都是我安排的人,不会有任何问题。”
沈林看了看那通行证却没动,对面田中显得有些意外。他身子往后一靠,一脸的老谋深算,继而说道:“我估计根本等不到我出现在城门口,在门外的这条街道里,我就可能会被你安排的狙击手打死。”
目光中,田中脸色变了随即恢复正常。
沈林随之一笑,沈林冲旁边的李向辉点头,与此同时说道:“幸好你没提前动手,否则你就看不到我给你准备的东西了。”
说完后李向辉从包里抽出一叠照片交给了他,他又那些照片扔在桌子上。
“这些是不是可以保证我的安全?”
田中有些惊奇,神色凝重,拿起来一看,发现居然是沈林与自己接头的照片。
且还不止这些,沈林随后又将一份录音带扔在了桌子上,再一次向他试压:“这是我们接头的内容,只要我今晚出不了城,这些东西会出现在你们总参谋长小林浅三郎中将的办公桌上。”
田中脸色铁青,一双眼睛静静望着沈林,沈林却是悠然:“你既然会出卖加藤,就可以出卖我,所以我必须留这么一手,保证我自己的安全。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杀了我,我们同归于尽。”
田中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有事情他想不大通:“沈先生厉害,是我小看了你。只是,你怎么能拍到这些?”
沈林冷冷一笑:“我们见面的地点是你选的,时间是你选的,你还搜过我的身,但我还是得到了这些东西,很奇怪是么?”
田中没有说话,似乎在等着答案。
“你可以被我买通,别人就不会么?”
田中闻话先是反应了几秒,接着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副官,两名副官均没有任何表情。
他像是心领神会了一般:“佩服佩服,这一局我甘拜下风,希望沈先生以后能记得我们今天的合作。”
“那要看你了。说完沈林拿起桌上的通行证:我想,现在我可以安全的出城了。”
沈林拿起桌上的通行证,转身带着李向辉离开。走到门口,他又想起了沈放,于是停下步子回头说道:“对了,那个政治保卫部的代理主任沈放,你要保证他活着,如果他死了,也许你不想出现的东西会再次出现。”
加藤到死也都不知道,是田中出卖了他,沈林口中那个敢叫他来南京的原因,便是田中。
加藤不愿意投降硬撑着,可田中却认清了日军已无回旋之地,继续顽抗只有死路一条。
加藤一死,又得到了田中的帮忙,日军的溃败速度日益递增。
终于1945年10月,抗日战争全面胜利。
南京回到了国民党政府的控制之下,而日伪任职人员等疑似叛国人士锒铛入狱,在身份的确认后,等待他们的将是军事法庭。
六个月后,在南京老虎桥监狱牢房中,有狱警打开了一扇监狱的门朝着里面喊道:“1563号,接受审讯。”
监狱内陈设简洁却有窗和有桌椅,里面关押的犯人较为高级。陈设两张床,但只有一个人坐在那里。
那人站了起来,光线落在他的脸上。虽然身陷牢狱,身穿病号服,但精神依旧尚好,面部胡子拉碴,略显消瘦,额头上多了一道很深的疤痕。
他正是沈放。
1563便如同“风铃”一般,如今是沈放新的代号。
他闻讯跟着狱警走了出来。穿过走廊,走进了审讯室。
审讯他的叫李向辉,是沈林的秘书。在李向辉的身边坐着军统、中统其他陪审人员。
“据我们获得的情况,加藤毅一一直和你称兄道弟,关系非常不错,你是哪一年进入汪精卫政府特务委员会的?你说你的真实身份是军统的潜伏人员,有什么证据?”
他停下来若有所思,接着问:“如果你是军统的人,你的上线是谁?你的联系方式是什么?”
李向辉瞧着他,似乎已经并非是第一次提审,面色上有些不耐烦。沈放抬着目光看着他却是沉默。
没错,他是中共的情报人员“风铃”,但他却是在军校期间秘密加入,后来学业出众被国民党军统吸收,他变成了军统特工,卢沟桥事变之后,他是以军统特工的身份潜进汪伪南京政府的。
“自从开始对你审讯,你就只说自己的军统潜伏人员,其他一概不谈,你是不是觉得我只会这样问你?”
说着李向辉走到一边的刑具面前,随手拿起一件刑具把玩着,像是作以威胁:“这些刑具我一直没有想过用在你的身上,但这并不代表不会用,明白吗?”
沈放动作没变,依旧还是没说话,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
李向辉见他态度轻蔑,瘪了瘪嘴,把一个锤子扔在他面前的桌上,将声音压了压:“难不成你真希望我换个方式问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沈放看看李向辉又看看眼前的锤子。这样永无止境地浪费时间实在对他是一种折磨。他身子缓缓前倾着,在李向辉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拿起来锤子,一咬牙将心一横,猛的地向自己的手指上敲了下去。
审讯室里十分安静,锤子打击到桌面的时候,能听见夹着清晰的骨头碎裂声,沈放闷着叫了一声,挪开锤子再看那左手,小拇指已经应声断了,血肉模糊。
李向辉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一下呆住了,双眼怔怔地看着沈放,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你……”
沈放扔了锤子,缓缓将左手举起来对着李向辉,皱着眉头忍着疼痛说道:“这就是你说的方式?省省吧,这是我玩剩下的,你审不了我,找你上司来。”
这话说完,他明显看见李向辉的脸色变了,紧接着他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旁边审讯室的一个大玻璃窗。
沈放冷笑,也转头跟着他望过去,他痛苦的脸上忽然一阵阴笑,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知道你在这块玻璃的后面一直盯着我,我也知道你找了我很久,但一直不肯跟我正面接触,你怕什么?想知道真相,没必要站在幕后看着这一切。
他说完话十分恣意地兀自退了出去,等再被召进来的时候,里头只坐着一个人。
他得逞了,沈林决定亲自审他。
审讯室里,沈放已经处理了左手的伤口,他缓步走进来和沈林坐了个对面,四下安静极了,他们却就那样互相盯着对方,两人死死盯着对方似乎要把对方看穿。
卒后还是沈放先开了口:“你终于出现了?”
沈林点头,瞧着这张已经有些陌生的脸,解释着他不露面的原因:“八年没见了,我怕我不能清醒地判断你说的每一句话。”
沈放轻笑,纠正他:“不,不是八年,六个月前,我们曾经见过一次。”
那天在中央饭店门口,他虽然意识已经有些不大清醒,但他还是笃信,那一天,他确实看到了沈林。
沈林迟疑了片刻,也不否认:“是,只是那一次,我们并没有说话。”
“你应该希望杀掉加藤的那次我也死了才好。那时候在你的眼里,我就是一个汉奸吧?”
沈放冷笑着,如今的沈林瞧上去风光无限,却还是像以前一样,沉默寡言,沉闷无趣,却又心思极密。
他是一个原则秩序至上的人,他心里认定了任何人都不应该危机国家秩序,就算是身边至亲之人犯了错,他也都一定会秉公执法。
这是他的信条,也是职业操守。
可沈林却回他:“你错了,我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尤其是你。”到这儿顿了顿,他目光存疑:“你说你的军统派过去的潜伏人员。”
“当然。”
“你说了不算,必须通过甄别。”
沈林依旧冷冰冰的。
沈放脸色一僵,忽然间暴跳如雷,开始咆哮:“甄别?你知道我在那边是怎么过来的么?我他妈根本不想在日本人那儿待下去,好不容易熬过来了,还要被甄别?”
火发完了后又沉静下来,将目光往沈林凑近了些:“甄别什么?甄别我身上这些伤口是在哪儿留下的么?
沈林不为所动,铁面无私“你是日伪部门的情报官,你说你是潜伏人员,但时间太长了,你必须证明自己。而且共产党的渗透是无孔不入的,你的身份太值得怀疑。”
“你怀疑我是共产党?”
“有可能。”
“那你干嘛不直接打死我?你手里不是有枪么?别告诉我,你们文职的枪里是没有子弹的。”
一阵对话后两个人表情严肃对视着,屋子里头静得能听见心跳,以及隔壁用刑后的惨叫声。
沈林目光一沉,复又抬起来:“你的情绪太激动,我需要你冷静下来再跟我说话。”
“冷静?我没办法面对着你冷静,别忘了你不只是中统的处长,我也不只是你甄别的犯人。”
沈放面目狰狞,接下来的话一字一字徐徐说道:“我是你弟弟!你是我哥!”
沈林说话依旧没有温度:“所以我才希望你还是党国的人,那么一切都没有变。”
“不可能不变,当年我决定离开南京的时候一切就都已经不一样了。”
沈放根本不敢想那一年,就是在那一年,她母亲病逝了。
沈林轻轻咳嗽两声,许是也有些不适,过了一会才说:“那就把你身上发生的一切全部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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