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孙六壬在埋头吃饭,把嘴巴凑近王八:“这丫头,脑袋不好使,有毛病,她看见别人可怜,拿了我的钱做慈善去了。我靠,我可怜她就看不见,我们昨天好说歹说,才让一个人家留我们在客厅沙发睡了一夜,没钱给的,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今天早上我们从石牌开始走,走到现在才到家。”
王八噗的笑出声来,“你说别人脑袋不好使,你自己脑袋好使吗,你不知道拦一辆跑客运的面包车,三峡到宜昌的路上有很多啊,到我楼下了,找我下去付钱吗?”
“是啊。”孙六壬插嘴,“我们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啊。”
“你闭嘴。”我还是忍不住对孙六壬喊了一声,不过好在孙六壬不在意,她说了这话继续吃饭。
我于是对着王八说:“那些跑客运的车只到小溪塔(即夷陵区,距离宜昌中心市区较远),别人不肯搭载我们的。”
王八说:“你这种人就该被尿憋死。”
“不说这个了。”我把话题一转,瞅了瞅厨房,低声说,“你猜我在三峡看到了什么,靠,你肯定想不到。”
王八伸手夹菜吃了一口,“看见什么了?”
“董玲在,”我对着王八故作神秘,“这事不能告诉你。”
王八低头笑了一下,不说话。
“董玲你面条下好了没有啊?”我对着厨房大喊,“锅里的米饭都被这个孙家丫头吃完了!”
“想吃饱,”董玲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就被在我家乱说话。”
“你们真的从石牌走回来的?”王八呵呵的笑起来。
王八正在笑我犯傻,孙六壬突然说了一句:“王大哥,我看你要生病,生一场大病。”
王八问孙六壬,“你怎么看得出来,我生病了。”
我听到孙六壬说话后的第一反应是这傻丫头又在说混话,可是一琢磨不对,这孙家是扫把星,走哪里都是有灾的。于是我就仔细看王八脸色上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可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究竟。
“你我看你挺好啊。”我对王八说,“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王八就回答我,“生病了我自己不知道去看医生啊。”
我偏头对着孙六壬说:“你看得准吗?”
“你别为难这个丫头了。”王八笑,“我看她就是喜欢开玩笑。”
“屁。”我对王八说,“她是有本事的,她爹就是。。。。。。”
“还吃不吃面条。”董玲在厨房里喊,“进来盛面。”
我吐吐舌头,又犯董玲的忌讳了。
我站起身,走到厨房,把碗递给董玲,董玲给我盛面条,我突然看见董玲的下巴上有水珠,还以为是锅里的水汽,结果就看见董玲的眼睛是红的。
“他不知道?”我不绕弯子了,直接问。
董玲摇头,“他怎么会不知道。”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这两天。”董玲说,“他尽量不把流鼻血的事情让我知道,可是鼻血在沙发上,枕头上都有,我都给收拾了。”
“他不想让你知道生病的事情,”我也紧张起来,“这不是小事。”
“他瞒着我肯定有他的道理。”董玲说,“明天他上班了,我再告诉详细的状况。”
我点头。然后端着面条走出厨房。
再回到饭桌,气氛就变了,我就不停的低头吃东西。王八不停的用餐巾纸擦他的嘴巴,其实是在掩饰擦鼻孔。看来董玲说的一点都没错。
我本来很饿,但是听了董玲的话之后,完全没有食欲了。一碗面条吃的艰难无比。
“老了,饭量也小了。”我努力把话说得轻松点。
王八笑着说:“以后我们兄弟俩吃饭的钱还是有的,你别装客套。”
我笑笑,也说不出什么话,就想走了。
王八却变得话痨起来,“疯子,那天我没饭吃了,你还会记得我吗?”
“你不说人话是不是。”我故意激动起来,“你自己都说了我们哥俩这辈子饿不死了。再说了,这社会哪里饿得死人。我当年送牛奶,也没饿死啊。”
“那倒也是。”王八又在用纸巾擦他的嘴巴,“还是以前好,送牛奶都比现在强。”
我完全听不懂王八在说什么,也许跟他现在生病有关系吧,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他该不是得了什么绝症,听说得了绝症的,说话就是云山雾罩的。
我没心情吃饭了,就不停的催促孙六壬快点吃,吃完了好走。
董玲就说:“她一个大姑娘,跟着你睡办公室,你也不知道避讳。”
我还真没想过这个。于是问董玲,“那她谁那里?”
“睡这里啊。”董玲说,“前些日子她不就在这里住了几天吗,她的铺盖都没撤。”
“不行,”我否定了,“她才住了几天啊,都这样了。”
“怎么样了?”王八立即警觉我的话有弦外之音。
我不想越解释越乱,就是乐意。董玲说:“你怕我们把她买了啊,你和她有事情,就明天早上来接她。”
我见董玲这么说,也就不再坚持。自个走了。
回到公司的办公室睡下,想着王八遇到大事了,这小子还在硬扛,不乐意告诉我。还莫名其妙说他没饭吃了我怎么着。这是在暗示我什么吗?我还真傻比,真的以为他说的是吃饭的事情啊,难道是说我以后发达了,会不会提携他。可是我能发达到哪里去啊,这不是废话吗。
我越想越头疼,干脆不想了。
第二天晚上怎么也睡不着,到了快天亮了才睡过去,结果一觉醒来,都九点多。我连忙下楼买几个包子,边吃边匆匆赶到紫光园,上楼后轻轻敲门,孙六壬给开的。我问孙六壬:“王八走了吗?”
“上班去了。”孙六壬接着说,“他真的有病,昨天晚上我都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我问,“你大半夜不睡觉,看人家干嘛?”
“王大哥昨晚在客厅里哭呢,”孙六壬说,“在哪里喊,要跟着什么人走,叫什么来着。。。。。。”
“浮萍。”董玲站到了孙六壬的身后,冷静的说。
我掏出十几张五块的零钱,这是我从我私藏的钱拿出来,吃早饭的时候,特意让早摊老板给找的。
“你下楼了顺着大路往西边走,那有个天桥。”我对把钱递给孙六壬,“天桥上好几个残疾人在要饭,真是造业,你去瞧瞧。”
“你什么时候这么有良心了。”孙六壬一把把钱拿过去,“你不明白别人受的苦。”
我拱手向孙六壬作揖,“你去吧,别耽误,再去晚点,城管上班,你就找不着他们了。”
孙六壬被我支开,屋里就剩下我和董玲两个人。我真的很怕和董玲独处,每次万不得已和他独处,都他妈的没好事。
“王八晚上梦游发疯,多久了?”
“最开始隔几天一次,”董玲坐下来,“现在每天晚上都这样。”
“他肯定身上有事。”我对董玲说,“他的嘴的人多了,现在有人在给他使绊子。”
“如果是这样,他自己也应该知道,”董玲犹豫一会又说,“他自己也是有本事的人,而且本事也不小,为什么不解决?”
“他脑袋一根筋呗。”我对董玲说,“他这人就死板的很,觉得自己和老严闹掰了,我和金仲又不把他当门派里的人,他现在是逆反心理,知道吗?”
“他也答应过我,永远不搀和这些事情。”董玲把手托在下巴上,“我就知道他是这种人,这不是害了他吗。”
“我倒是觉得他和老严之间有肯定有毛病,”我对董玲说,“老严这人刻薄的很,肯定当年就和王八有协定,王八如果不当那个什么玩意所长了,就不能再用他的本事。这个死心眼。”
“换句话说,”董玲明白我的意思了,“他要是用了自己的本事,就得回去。”
“差不多就这样吧。”我烦躁的说,“真他妈的麻烦。你说说王八晚上到底怎么回事,看我能不能背着他给解决了。”
“他现在几乎是不睡觉了。”董玲说,“他觉得他白天是在做梦,晚上才是真的生活,而且和那个叫浮萍的女人一起生活。”
“这也太、太、太不把你当回事了吧!”我站起来,“他怎么能这样。”
董玲开始详细描述王八的不对劲了。
王八流鼻血这个昨天已经告诉我了。关键是他晚上每天准时十点睡觉,非常精确。十点上床,十点过十分就睡着了。
然后从十一点开始,就犯毛病。
每天一到十一点,王八就从床上坐起来,伸个懒腰,穿衣服。然后走到客厅,和人说话。听起来很温柔的那种,董玲开始被吓着了,后来胆子大了,就悄悄地听。原来王八和一个不存在的人在说话,那个人刚才说过了就是浮萍。
而且把王八和那个不存在的浮萍之间说的话,感觉关系就是两口子。说的更明显一点,就是王八回家后和董玲说的那种口气和内容。而且大半夜的还做饭,做了饭,折腾两幅碗筷,对着空气吃。吃完了又收拾,完全就是过得两口子的生活。
从前天晚上开始,又变了,王八和那个不存在的浮萍开始吵架,听他说话的意思是,那个浮萍要走,王八不让,看情形还是王八求着她,王八就说干脆自己吃药死了算了,这样就和她永远在一起了。这就很明显了,王八其实知道自己晚上和浮萍在一起,是在做梦。但是他又认为做梦是真实的,把现实当做是假的。
昨晚估计又是在和那个浮萍吵架,吵着吵着,就哭。把孙家丫头都给吵醒了。
情况就这么多。
我听完后,对董玲说,“你不会被刺激到吧。”
“我不在意这个,他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不然也不会死心塌地跟着他。”董玲嘴上这么说,眼睛在流泪,“我就担心他真的去寻死。”
“怎么可能。”我安慰董玲。
董玲走到卧室,抓了两个药瓶出来,然后放在我面前,然后把药瓶打开,上百颗药丸全部撒在茶几上,滚得到处都是。
我呆住了,不用看,这个肯定是安眠药。王八真的有寻死的心吗。他是不是真的觉得晚上做梦和浮萍在一起,才是真实的事情,吃了这些药,就可以和现实的世界撇清关系。
我站起来,在客厅里绕圈,拼命想了一会对董玲说:“王八被什么东西弄住了,不仅是生病那么简单。有东西让他产生了幻觉,他带过什么东西回来吗,什么观音像啊、佛牌啊、翡翠之类的东西。”
“你知道,我们家里绝不会有这些东西的。”董玲想了想,“他前些日子说过一件事,说是邓瞳这才给他帮了一个忙,让买了一个好东西,然后就再也没下文了。我还问过他几次,他又说没买。”
“妈的,我就知道邓瞳这小子不是个东西!”我站起来,“我现在就去找他去。”
我马上跟董玲告辞,走出门打算坐车去沙市,还没出小区呢,孙六壬就走回来了。一看见我,就问:“你你去哪啊?”
我看见孙六壬头就大了,“你这个败家娘们,几十块,这么快就送出去了啊?”
孙六壬说:“你说的嘛,有好几个,我去了果然七八个残疾人在天桥上呆着,我就给钱啊,正在给钱,城管就来了,然后我就和城管吵架,他们把我给架起来,问我住哪里,我就说住紫光园,你看城管的车还在门口没走。”
我一听,愣住了,天桥上有没有叫花子我哪知道,我猜的指不定会有,即便是有,也不会有好几个啊。还有城管这事,我都是随口说说。孙六壬这丫头怎么就真的遇上了。
刚好街对面有个彩票投注站,我带着孙六壬过街,边走边说,今天的彩票七星彩是“1234567”,你跟着我去看看。
孙六壬扑哧一笑,“徐哥你当我傻啊,哪有这样的号码。”
结果去了投注站,果然不是。
我心里惦记着王八的事情,也懒得去多想孙六壬身上的邪性事情,说不定是巧合。看样子孙六壬是缠着我了,她自己也说过,她爹当年吩咐过她的,非跟着我不可了。再说把她留在王八家里,我也心里不舒坦。
于是我还要多掏一个人的车钱去沙市,烦躁的很。
宜昌到沙市很近,流水的班车,一个多小时就到了荆州城。下了车,孙六壬就把我胳膊给拽着,我烦死了,问她,“你又怎么啦?”
“我怕的很。”孙六壬说,“这里死过好多人。”
“这里从前就是打仗的地方,不死人才怪呢。”我指着城墙,“你看,这不就当年因为打仗才修的吗?”
“我知道,我看见城墙上的人往下在放箭,下面的人死得好惨。”
我实在是没法听孙六壬瞎扯了。带着她走到荆州城内,邓瞳家也不远了。孙六壬就不停发抖,边走边说这个可怜,那个可怜。
我到了邓瞳家,邓瞳家的保姆认识我,说邓瞳刚好在,领着我们进去了。
我看见邓瞳正在客厅里玩电脑。看见我了,连忙站起来,对着我说:“稀客,徐哥,你怎么来了。”
“不是来找你唱戏的,那玩意今年又弄了一次,能管到明年。”我不废话了,“你卖了个什么破玩意给王八了?”
“我们合资开了两家药店啊。”邓瞳说,“没卖东西给他。”
“你别跟我瞎扯。”我对邓瞳说,“王八现在不想干术士,你想拜他为师,也用不着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吧。”
“你冤枉死我了。”邓瞳说,“没有的事,我是这种人吗。”
“你看你就像是这种人。”我没好气的说。
孙六壬突然开口了,指着房间说,“这是好地方啊,你家怎么会选这么好的地方。”
“你别添乱了好不好!”我对着孙六壬喊,“我们谈正事呢。”
邓瞳来了兴致,“你说我家好在哪里?”
孙六壬被我呵斥,就不说话了。
我对着邓瞳逼问,“王八出事了,肯定有人卖了东西给他。”
“他开药店,当然要买药材。”邓瞳说,“我介绍了几个药材贩子给他认识了。”
“董玲,王八的媳妇都告诉我了。”我指着邓瞳,“你伙着旁人害他,卖了个瞎玩意给他。”
“王总以前是做术士的,就算是真的有这种东西,他自己也能看出来吧,就算走眼了,以他的能力,也不是个什么大事吧。”
“我跟你说过好多遍了,”我指着邓瞳骂,“王八不愿意当术士,不想用法术。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那我想想啊。”邓瞳闭着眼睛回忆,“找我和王总卖药材的人就那么几个,特别点的。。。。。。哎,还真有一个,一个监利人,专门在湖南收中药贩出来卖的,几个月前给我看了一个血灵芝,我没要,我家里有一个,这东西不能多,多要了不好。那人出价很便宜,东西是好东西,看他是急着出手,估计是缺钱。我就把他介绍给王总了。”
“就是那个玩意!”我跳起来,“你快带我去找那个王八蛋。”
“那个人现在好像就在沙市,他在江津路有套房子。”邓瞳面有难色,“可是他现在好久不做生意了。”
“别啰嗦这些,”我急了,“马上去,等不及了。”
邓瞳被我劈头盖脸的说了一通,连忙带着我和孙六壬去江津路,好在他自己有车,出了荆州城东门,直接上了江津路,一路开过去,我心里就感慨,毕业后没在沙市呆了,这几年,江津路都变了样子。当年我和王八念书,学校也靠着这条路上。
邓瞳开车到了一个小区,这个小区也有年头了,不是新盖的房子。估计他说的那个药材商买的别人的二手房。
邓瞳跟我说:“老邹真他妈的会买房子,买个七楼顶楼,连个电梯都没有。”
我跟着邓瞳往楼道上爬,“那人姓邹?”
“是啊,”邓瞳说,“我刚才没跟你说吗?”
“不管这些了。”我看到楼道上到处是黄表纸,就说,“我们来的还真是时候,这个单元死人了。”我说完就把孙六壬给看着,意思很明显,这个丫头还真是个扫把星。
我们上了七楼后,邓瞳就不停的敲门,“老邹、老邹。。。。。。”
他敲了半天,没人开门,邓瞳就说:“他应该在啊,前段日子说了的,会常住在这里。”
我看见通往天台有一个铁栅栏,现在栅栏门是开的。而且纸钱比楼下的更多。
“不会这么巧,这个姓邹的家里死人了吧。”我对邓瞳说。
邓瞳回答我,“不会吧,他家人都在监利,这里就他一个人住,该不会是他自己死了吧。”
我也懒得猜了,直接就顺着楼道上天台。等我上了天台,看到眼前的样子,百分之百的确定王八的事,和这个姓邹的有关。
这个楼顶的天台上被人弄得乌烟瘴气。搭了一个棚子,里面供了几尊菩萨,土菩萨洋菩萨都有。几个道士正坐在里面咿咿呀呀的念经。还有几个穿普通衣服,但是看起来二里吧唧的人,也在对着一些书在念经。
我指着这些人问邓瞳:“那个是姓邹的?”
邓瞳看了一圈,桌子下的那个就是。我这才看到桌子下面坐了一个人,正在打坐修行。
完了,遇上了一群疯子。
我走到桌子跟前,一把将老邹给拉出来,“给王八卖药的人是你吧?”
没想到老邹被我抓住后,对我问:“你是何方神圣?”
我有点蒙,这人说话不怎么靠谱,哪有这么说话的,我提着老邹的衣领问邓瞳,“这家伙跟着你唱戏的?”
邓瞳笑了,对着老邹说:“老邹你怎么了,怎么说话成这样了。”
“拿下,把他拿下。”老邹扯着喉咙乱喊。
我一听,对着邓瞳喊,“他妈的不就是个傻子吗,你故意找个傻子来糊弄我吧!”
旁边两个道士就过来抓我,“你搞莫事(沙市方言:什么),手上干净么,你什么人,敢碰大仙?”
我急了,我是来找人解决王八的事情的,可是偏偏就遇上一个、不对一群疯子在这里不着调。
邓瞳看见我和两个道士已经在相互推攘了,连忙过来劝架,“徐哥,你先放了老邹。”
我一把将老邹给推倒地上,对着邓瞳问,“王八是明白人,他怎么可能从这种疯子手上买药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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