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吐了吐舌头,“你生意做这么大,我怕翻船撒,听董玲说你欠银行贷款都快五十万了。”
“女人晓得个什么。”王八说,“做生意就是要拿别人的钱生钱,你怕什么,你还怕我把生意做亏了啊。”
这话一说,我也没什么好反驳的,王八现在做了生意人,风光的很,不仅买了房子,还要买车,典型的成功人士。
王八又说,“我现在要买车,马上又要结婚,装修不要钱啊,结婚董玲家里不给点彩礼啊,金银首饰不要钱啊,照婚纱照不要钱啊,我跟你说,现在莫跟提钱,提了我跟你翻脸。”
“你狠,你赢了。”我向王八拱手,“我错了,我不提了总行了吧。”
王八现在把我当工人使唤,他在建材市场把装修的材料买好了,就要我去联系弄回来,他帐算得精,买瓷砖卖洁具的,卖沙的,卖砖的都不乐意送货。勉强送到楼下,就不管了,都是我一个人慢慢给他扛上楼。累得我差点吐血。我还要给他看管装修工人,他倒是清闲,陪着董玲在商场挑选家电和钻戒。
麻痹的他和客户吃饭的时候,还要我去陪酒,我辛苦一天了,身上灰扑扑的去高档酒店去帮他挡酒,我喝醉了,连掐死他的心都有。
王八和董玲拍婚纱照去了,他也真舍得,拍婚纱照要一万多块,婚纱摄影的把他们弄到海南去拍,到底是去旅游还是去照相啊。他们倒是省心,把装修的事情丢给了我。
王八和董玲一走,装修的木匠、瓦工、电工,都反了天,根本就不听我的,每天磨洋工就罢了,做出来的东西也不行,我吵架也吵不赢他们。一来二去被他们呼来喝去当小工。
这天我在公寓里,站在人字梯上打电锤,屋里就进来个人。我当时没看见,那人估计在我脚底下站了半天,我才看到。
我一看见这人穿着人模狗样,还夹着个皮包,把他当做推销员,就停了电锤,对那人说:“我们材料都买完了,不用来推销。”
那人连忙摇头,“我不是推销材料的。”
我就心里烦了,肯定是同单元的住户,我昨天还和对面的吵了一架,他们说我们装修声音太吵。
“就这么几天了,”我对来人说,“都是邻居左右的,忍着点嘛。”
“我不住这里。”那人说,“我是来找个姓徐的师傅,听说他在这里,麻烦你帮我把他喊一下。”
“这里的工匠没得姓徐的啊。”我说,“你要找装修工人,到西陵一路去嘛,哪里成堆。”
来人有点急了,“我从长阳西坪打听过来的,不是找装修工人,是找那个走阴蛮厉害的徐师傅。”
我这才明白,这个人是来找我的。于是从人字梯上走下来,把电锤给放在地上。对来人说:“你找我做什么?”
“是你吗?”来人说,“我真的不是找工人的。”
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你没找错,就是我,我叫徐云风。”
“对对。就是这个名。”来人兴奋一下,看见我这个样子,有沮丧起来,“徐师傅这么年轻啊。”
“你是谁?找我做什么?”
“我姓袁,叫袁继东,家里老人有事,有人点醒我,说湖北走阴最厉害的人就是你。”袁继东看了看我,“真的是你。。。。。。。”
我这几个月一直给王八帮忙,都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身份,过阴人。
我对袁继东说:“是的,湖北四川这块走阴的都归我管,你有什么事情吗?”
袁继东左右看我都不像个术士,估计他认为的术士都是电影里那些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吧。
我换了身衣服,和袁继东走到凉台上谈话。袁继东把他家里的事情都给说了。
袁继东说话的时候,总觉得他身上不对劲,他身上一股寒气,我突然意识到,袁继东的身上一定爬满了脏东西,只是我现在看不到了。
袁继东把情况说完,问我能不能现在就去他家里看看。我吩咐了装修的几个工人,故意板起脸说不能误工之类的话,几个工匠仍旧坐在地上抽烟,根本不搭理我。
我也没办法,只能跟着袁继东走了,这是过阴人必须要做的事情,无法拒绝的。袁继东开车带我去他远安的家,我看见他的脸色沮丧,就知道他根本就信不过我,只是碰碰运气而已。这个我不奇怪,我自己都信不过自己。
车到了袁继东的别墅,已经是傍晚,我一进袁继东的院子,几乎产生了错觉。这哪里是个房子啊,在我看来,这个别墅,院子完全就是个坟场,而这个小洋楼,在我看来,就是个巨大的停尸房!
我在路上已经和袁继东交谈过,知道他是一个矿&老板,家里发生的事情,他也跟我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了。他说的那个秦大妈,就是死前让他来找我的走阴的老太婆,我有过一面之缘。那还是我和王八刚认识赵一二的时候。
这些闲话就不说了,我先没有进屋,绕着房子转了两圈,袁继东等我转完了,就问我,“徐师傅,你看出什么门道没有?”
我没有回答,其实我转了两圈什么都没看出来,就是觉得这个房子阴森森的。院落里长满了杂草,也没个人来收拾。而且放在角落里的那个棺材,我看到第一眼就背心发毛,我都不敢去接近。
我当然不能跟袁继东说我出了觉得诡异,什么门道都没发现,只能故作深沉。脸上尽量去模仿以前王八做事时候的表情。
袁继东不晓得是不是被我给唬住了,还是更加不放心我,反正他脸色很难看。处于礼貌,还是恭恭敬敬的请我进屋里去。
我刚走进门口,就听见屋里有人在哭,声音也不大,就是那种哭了很久,嗓子都哭沙哑了的声音,断断续续。
我问袁继东:“你没告诉我你父亲哭的事情啊。”
袁继东随口回答我,“我爸本来就没有哭,他从生病到病死,然后死而复生,都是硬挺过来的。他年轻的时候当过兵,我从来没看他哭过一声。”
可是我耳朵明明又听见了沙哑的哭声,我就自己顺着哭声的方向走过去。结果就顺着声音上了二楼,一直走到卧室,一张床摆在卧室的中央。
袁继东跟这我上了楼,我站在床前,对袁继东说:“你是不是每天睡这张床?”
袁继东说是的。
我就说:“你天天睡这张床,这张床下面一直有哭声你听不见么?”
袁继东脸就白了,“徐师傅,我是个直白人,你来帮忙,我懂礼数,该给的钱我一定不少你的。”
我明白袁继东的意思,他还是不放心我,怕我是那种装神弄鬼骗钱的。这要是放在从前,我立马就扭头走人了,可是现在不行啊,我不是以前了。我好不容易弄到这么个身份,总不能败坏这个名声吧。
我想到这里,硬着头皮跪下来,慢慢把垂在床沿的床单往上提。果然我看见一个人卷缩在床底,呀呀的哭声就是从他身上传出来的。
我强忍着害怕,招呼袁继东来看,袁继东看了之后,眼睛睁得老大,头上冒出汗,嘴里说:“这是我爸爸房间里的东西,怎么会到我床底下来,我爸明明不能下床的,还真是奇怪的很。”
我听了袁继东这么一说,再回头看的时候,发现刚才蜷缩着的那个人,已经消失了,再看的时候,就是一个小陶罐放在那里。那个小陶罐灰黑色,半尺高,圆鼓鼓的。
我对袁继东说:“那个罐子是不是装骨灰的?”
袁继东说:“不是啊,这东西我从小就看到,一直放在我爸爸房间的柜子上,是我爸爸放糖,放杂物的管子,有时候也放点零钱。”
我对袁继东说:“这种罐子我在别的地方看到过,就是拿来装骨灰的。而且我刚才根本就没看到罐子,我看到的是一个人在哪里。”
袁继东爬到床底,一下子把那个陶罐给拿了出来,递给我看,“我不怕这个东西,我看了几十年了。”
我看见这个陶罐上方只蒙了一层牛皮纸,用细棕绳给绑在罐口。就问袁继东:“这里面真的不是骨灰?”
“绝对不是。”袁继东一把将牛皮纸给撕开,“这个罐子是应该是放药的。”
但是袁继东把手伸进去,摸索一阵后,就不说话了,他把手给抽出来,原来里面什么都没有。
“你刚才说,这个罐子是放糖的,不是放药的。”我问袁继东。
袁继东就回答:“这个罐子一共有四个,这只是其中的一个。”
“那你把其他三个拿给我看看。”我对袁继东说。
袁继东点头,“其实这四个罐子一直都放在我爸房间里的柜子上,我起了这个新房子,他还舍不得老家业,从老屋里带过来的。”
“那不说了。”我肯定的说,“这个罐子有问题。”
袁继东抱着罐子,往楼下走,我也跟着。随着他进了他父亲的房间,在进去前的一刹那,我放佛看到了屋里站满了人,但是在走进去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了。
是的,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床上也没有人。
袁继东就慌了神,“我爸呢!”然后手上的陶罐就咣当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陶罐摔碎,我就看到碎片中有个东西,我犹豫一会,还是强忍着害怕,把那东西给拾起来。说实话,这个东西我拿在手上很难受,这是一小截骨头,人手指的骨头。
袁继东在房间里查看一会,确定他父亲不在屋里,又看了看床边的柜子,对着我慌张的说:“那几个罐子一直都是放在这里的!”
我看向柜子,上面什么都没有。
我问袁继东:“你说你父亲,自从生病,就卧床不起是不是?”
“是的,他还阳后,也不能走动的。”袁继东说:“我大意了,我去西坪打听你的下落,想着当天就能回,可是他怎么就不见了。。。。。。”
我走到床前,呆了一会,然后问袁继东:“现在几点了。”
“七点三十五。”
“那好,”我对袁继东说,“你等我一会,等天黑定了,我带你找你父亲。”
“我爸是不是被鬼给拉走了。”袁继东惊慌的问。
“如果是被鬼拉走了。”我回答,“那我也不用来了,而且你父亲的尸体就应该躺在床上。”
“现在天已经黑了。”袁继东说,“为什么还要等一会。”
“因为我要找你父亲去哪里,就不能见光。”
我安心的等了一会,然后戴上了随身的草帽。是的,这事我没有跟王八说,我没了傀儡,没了杀鬼的能力,但是有一个本事,守门人收不去。那个隐藏在我身体里的草帽人。
当我戴上草帽的时候,袁继东就傻了,而且从他的表情来看,他对我已经完全信服。任谁看到我现在的样子,都会惊慌失措。我戴上草帽后,也从来不敢照镜子,因为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是无比的可憎。
房间里的药味在我鼻孔里变得十分刺鼻,我浑身难受,但是我记住了袁继东父亲在床上的味道。一股让我忍不住呕吐的腐臭味。
我真的开始吐了。
吐了一会之后,我能感觉到户外已经完全黑下来,然后慢慢顺着腐臭的味道,跟着走。腐臭的味道从床上延伸到房间的地面,然后又延伸到客厅,我跟着气味走到大门,然后又走出院落,出了院落拐了个弯,绕到别墅的后方,别墅的后方是一个山坡,山坡上种满了橘子树。
袁继东也战战兢兢的跟着我,他现在被吓怕了,因为我的动作越来越怪异越来越缓慢,当我走到橘子树林的时候,虚弱的说:“你能不能扶着我。”
袁继东犹豫一会,把我胳膊加起来,我肩膀皮肤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我指点袁继东把橘子树林走完,看见前方是一个荒地,而一个人正在地上飞快的爬来爬去,动作敏捷。那个人,正是袁继东的父亲!
袁继东一看见自己的父亲在地上滴溜溜的爬来爬去,就慌了神,又是害怕,又是担忧。说句实话,我看见这么一个老头子,四肢灵活,把头高高昂起,在地上梭巡,心里也害怕的很。
袁继东慢慢走到父亲的身边,蹲下来把父亲扶起来。不过他父亲把他给推开,然后慢慢向别墅的方向爬去。袁继东也只能跟着,我收起草帽,仔细查看袁继东父亲刚才爬来爬去的地面情况。
我看到了四个坑,看到有四个坑洞,每个洞都有半米深,我心里咯噔一下,然后在附近的草丛扒拉寻找,果然不出我所料,草丛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三个陶罐,和刚才在屋里摔碎的那个样子一模一样。
我心里大致有数了,出于敬畏,我向着三个罐子鞠了鞠躬,嘴里念叨:“我知道你们现在就在我面前,放在以前,我能看到你们,我不管发生过什么事情,能不能就算了。”
我说完这话,四周的环境什么变化都没有,我也无法可想,只能站起身,慢慢走回别墅。我丧失了阴阳眼的能力,其实对我并不是什么好事,以前我能看见的时候,心里会非常恐惧。现在我看不见了,那种恐惧仍然没有减弱。怕就是怕,跟看不看得见,跟我是不是过阴人没有任何关系。
我往回走的时候,背心一阵阵发麻,脚步就不免加快,还没有走到袁继东的大院门口,就追上了袁继东和他的父亲。现在袁继东的父亲正在用缓慢的姿势往屋里爬,而袁继东想帮也帮不上,只能跟在他父亲的身后。
这场面,就算是我看来,也是十分的恐怖渗人。
袁继东的父亲终于爬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勉强爬到床上,呼呼的喘气。
袁继东看见我已经跟着回来了,对我说:“他明明是不能下床很久了,他怎么能够还能爬这么远?”
我对袁继东说:“有些话,我说给你听了,你莫激动。”
袁继东叹口气,“都成这个样子了,还能激动到那里去。”
“你爹身体的确是不行了。”我指着他父亲说,“但是他很有毅力,所以每当你不在家里,或者你睡着的时候,你爹就偷偷爬到刚才的山坡上,做他要做的事情。事情不做完,他是不会死的。”
“我爸做了什么?”
“他用手在那里挖了四个坑。”我顿了顿,继续说,“他身上欠着四条命。所以一直不能脱身。”
“徐师傅,你在胡说八道吧。”袁继东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把刚才在陶罐碎片里找到的一截指骨,拿出来递给袁继东看,“如果我没猜错,其他三个罐子也一样,里面有这个骨头。”
袁继东把骨头拿在手上,仔细的看,这的确是一根人骨头,就是人小拇指的骨头。这么多年了,骨头呈暗灰色。袁继东手在发抖。
我接着说:“我刚才就说了,这种罐子,我见过,有很多地方,人死了,并不埋到地下,而是把人烧了,放入陶罐,然后放在山野的地面,并不入土为安。放在家里的也有。”
袁继东后怕的说:“我爸把这几个罐子带在身边一辈子,到底为了什么?”
我终于把我想了很久的话说给袁继东了,“并不是你父亲要带着他们,而是他们一直都缠着你父亲,不肯走!”
袁继东惊愕的问:“你在说什么?”
“你父亲欠他们的命,”我摊着手说,“所以他们不让你父亲死掉。”
我把这句话一说完,突然袁继东的父亲从床上猛然跳了起来,把我给扑倒在地,狠狠的用手掐着我的脖子,我惊慌失措的看着袁继东父亲一脸的狰狞,嘴里荷荷有声,满口的腥臭。
袁继东被他父亲的举动搞懵了,愣了一会,才把他父亲的腰给抱住往后拉,我才有力气把他父亲的手指从我脖子上一根根掰开。掰开之后,我并没有放开他的手掌,而且抓着举给袁继东看,他的父亲右手的小拇指是没有的。
袁继东的父亲狂躁一会,突然身体瘫软,躺倒床上。
“四个。”我对袁继东说,“刚才你父亲想掐死我的时候,我就看到了。”
袁继东看到父亲这种情况,除了相信我,没有第二个选择。
我接着说:“旧县的那个秦大妈,估计是走阴过来,拉你父亲的魂魄,打不赢这四个冤鬼,反而折损了阳寿。这四个人和你父亲之间有很大关联。”
我这句话一说,袁继东父亲的床脚就格格格响个不停,整张床在不停的抖动。一直在床头点亮的台灯砰的一声,灯泡就炸了。屋里一片漆黑。
屋里就听见袁继东的父亲不停齁,那种断断续续,声嘶力竭的齁气,仿佛没齁一下,就是他最后一口气。然后喘气的声音越来越多,不只是他父亲喘气的声音了,而是好几个同时在喘气,而且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我听到头顶上一阵杂乱的声响,那是老鼠在打架的声音。
咚的一声,房间的门关上了。
“你关门做什么?”袁继东在黑暗里惊慌的问我。
我低声说:“我没动。”
袁继东被吓到了,“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屋里所有的家具都在嘎吱作响,所有放置在家具上的东西纷纷掉落在地上,窗户玻璃破碎的声音十分刺耳。我掏出打火机,把打火机点燃。屋里勉强能看见一点了,袁继东嘴里大声喊:“屋里怎么这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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