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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吉姆点头如捣蒜,激动地说,是是是!你是我喜欢的类型!

汉娜面露惊喜,哦?

才华过人的吉姆,读高中时就有被女孩追和追女孩的经验,他深知跟女人交往把握火候至关重要,此时最宜趁热打铁,赶紧说些让对方发晕的绵绵情话,那么就有可能走向肌肤之亲的下一步。但令人十分沮丧的是,他所学过的有关向女人献殷勤的德语短句都已经抛完了。此时他最想说的一句话是,亲爱的,我真想吻吻你!但是,他只冒出亲爱的三个字,下面就卡壳了。

汉娜还想听他说下文,见他张口结舌的样子,就含意不明地笑了笑,叽叽呱呱地说了一通,之后一扭身走掉了。

吉姆傻呆呆地僵在原地,因为不知所云,也不敢贸然追赶。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句话出了问题,竟让唾手可得的小美人一走了之。

其实汉娜刚才的意思是说,她对他完全没有感觉,根本谈不上亲爱不亲爱。他自己应该考虑清楚,他配不配这么说话。

其实,美丽性感的汉娜·施耐德的真实身份,是纳粹德意志帝国中央安全局六处的谍报人员,负责搜集日本方面的情报。1943年1月9日,日本和南京汪伪政府联手上演了一幕闹剧,汪伪政府宣告对英美宣战,参加大东亚圣战。日、汪为了肃清英美及重庆方面的秘密组织,转而向轴心国的老大纳粹德国求援。正是在这种背景下,精通德、英、日三国语言的汉娜·施耐德,被派往日、汪治下的华中重镇——武汉,她将打入与上海、天津并称为旧中国三大租界之一的汉口租界,进行秘密情报活动。

汉娜·施耐德所谓父亲是武汉德国领事馆副领事的说法是假的,她那个所谓的母亲其实也是六处的谍报人员。她起初真的以为是他国遇老乡,为能与施瓦茨·霍夫曼和弗兰克·韦贝尔两位同胞邂逅而高兴。她甚至一眼就喜欢上了蓄着金色八字胡的施瓦茨,那男人英俊帅气文雅,是她喜欢的那种类型,若不是她很快摸清了那三个人的底细,她说不定真会去勾引他,把他弄到手,在扬子江上演绎一回令人垂涎的浪漫之旅。

当天在餐厅,她起初只是觉得奇怪,那三个人的反应怎么会那么迟钝,双方交流起来明显有障碍,他们有时答非所问,有时甚至只会点头,微笑。出于职业间谍的敏感,她从内心开始审视他们,挑剔他们,并在叽叽呱呱拉家常的述说中,故意突然夹杂了一句帝国宣传部长戈培尔的名言“谎言重复千遍,就会变为真理”。而那三个人居然没有一丝诧异的感觉,而是一味点头微笑。那时,她就已经认定,那三个人大有来头,绝对是冒牌货。那天午餐之后,那三个人就像在空气中突然蒸发了一样,居然从此就不敢在公共场合露面了。对此,只能有一种解释,他们心中有鬼,怕碰到她“母女俩”这对真正的德国人。在上船后的第一个晚上,她就已经摸清了那三个人住宿的房间,所谓的老板霍夫曼住三层1号,另外两个住三层2号。并且当晚她就潜藏到2号房间的窗外,听见里面的人在用美式英语对话,虽然对话内容只是生活烦事的简单交流。汉娜由此就完全断定,那三个人来自美国方面,混迹于法国客轮,一定负有不可告人的特殊使命。而这,对于德意志民族在全世界的崛起是极其有害的,是绝对不允许的。

那个所谓的弗兰克·韦贝尔,那个乳臭未干的色狼,居然想打她汉娜的主意,想占她的便宜,真是瞎了他娘的狗眼。当然,如果是那个金色八字胡的家伙向她献殷勤的话,又另当别论了。她完全可以跟他缠绵,跟他如胶似漆地做爱,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在时机恰当时心安理得地将他一枪打死。正因为这是法国轮船,她才无法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将那三个家伙及时抓捕。且让他们多活几天吧!她暗自盘算,当轮船在武汉靠岸时,日本谍报机关的松上大佐将着中国便装带人来接她,到时候,我看你们这些美国猪往哪里逃?

这一路上,尹朴修把该做的都做了。那天下午,当吉姆受到小美人的打击失望而归时,他被尹朴修和安迪责骂得灰头土脸,并保证绝不再犯才罢休。船到武汉靠岸时,有许多旅客上下船,他悄悄尾随汉娜母女下到一层的甲板上,然后躲在暗处,亲眼看见她俩沿着一级级舷梯下到码头上,又见几个中国人打扮的男人上前跟她接头联络,看见她俩出了出口,他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朝楼上走去。

时值中午,尹朴修感到肚子饿了,就朝二层的餐厅走去,他要去占一张餐桌,预先点好菜,等会儿叫上安迪和吉姆好好吃上一顿,这些天画地为牢,他们三人也实在是憋坏了。既然克星德国母女走了,他们也该轻松轻松了。但尹朴修做梦也想不到,就在这一两分钟之间,事态已经彻底逆转。几个中国人打扮的便衣早已亮出枪来,蛮横地推开正在上船的旅客,沿着舷梯冲上船来,他们的身后,有十几个端着三八大盖的日本鬼子也随后气势汹汹地冲上了船。当尹朴修警觉到餐厅外面脚步过于杂沓情况有变时,敌人已经冲上了三层甲板,顷刻间,就撞开房门,把躲在1、2号里的两个美国佬生擒了。

尹朴修和其他旅客被鬼子堵在二层的过道后面,他真是后悔两支手枪都留在2号房间的铺垫下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五花大绑的安迪和吉姆被押下船去。尹朴修这才恍然大悟,那个美丽性感的所谓汉娜·施耐德原来才是毒如蛇蝎的人渣啊!自此,他再也不敢以德国老板翻译的身份公开露面了,而是躲在底舱一间堆放杂物的房子里,好歹拖到了宜昌码头下船。4

尹朴修透过底舱里的舷窗,看见宜昌码头的轮廓由远而近,愈来愈清晰了。

自古以来,宜昌就是鄂西、湘西北和川东一带重要的物资集散地和交通要道,素以“三峡门户、川鄂咽喉”著称。1940年6月18日,在枣宜会战中被中国军队冒死夺回的宜昌,却被日军杀了个回马枪,宜昌第二次沦陷,此后一直处于日伪统治之下。宜昌以西有个叫母猪峡的地方,那就是侵华日军的势力所能达到的最西端。宜昌距中国的战时首都重庆虽然只有430公里,但日军一直不敢进攻重庆。从宜昌溯流而上,一片浩渺的江水从天而来,加上绵延不绝的崇山峻岭,形成了天然屏障。长江三峡两岸是悬崖峭壁,无陆路可通,要进攻重庆只能乘轮船或汽艇走水路。三峡两岸,有中国军队构筑的几处重点江防枢纽工事,伪装巧妙的大炮安放在陡峭的山洞里,即便是日军的飞机大炮也无可奈何。宜昌上游的长江北岸是险要的南津关,由中国重兵把守着,并布置了许多每颗重达100公斤至250公斤的水雷封锁了江面,敌人的舰船根本不敢越雷池一步。

尹朴修还清楚地记得,1937年11月初,他跟随川军一四四师的兄弟们,在刘湘的嫡系重臣、川军第二纵队副司令潘文华将军的率领下,乘轮船东出夔门,从宜昌路过。时值初冬,漫天的大雪纷纷扬扬,辽阔的江面波涛汹涌,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过他的眼前,悄无声息地跌落江中。他们那时的装备极其简陋,一只老套筒、两件单衣、一床夹被、几双草鞋,有的还有一把大刀。江风凛冽,他和兄弟们冷得直打哆嗦,只好拥着薄被,一个紧挨一个,挤坐在甲板上靠体温取暖。

本来,将两名盟军飞行员护送到重庆,他这一次重返宜昌的使命可谓极其特殊,极为光荣。眼看快到宜昌,胜利在握,可惜百密一疏,谁能料想竟然是哪壶不开偏提哪壶,而且对方还是一名勾结日本人的神秘女人,以至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安迪和吉姆被日本鬼子抓走。自打从军以来,他尹朴修还从未这么倒霉过。尹朴修在心里反复思量,叫汉娜·施耐德的这个德国女子,一定不会是普通女人,很有可能是纳粹德国训练有素的特工。如果她是纳粹特工的话,后果就严重了,她一定会告诉日本人,轮船上冒充德国人的同盟国奸细有三个,抓捕了两名美国人,还另有一名装扮成翻译的中国人在逃。接下来,她极有可能跟前来抓捕他的日本宪兵队呆在一起,在宜昌码头上张网以待。这么一想,尹朴修的额头上就沁出了冷汗,就转念考虑怎么样才能脱险。

宜昌码头上,潜伏在敌后的武汉军统站的十几名特工,早就从武汉赶过来,散布在各自的位置上了。他们化妆的角色五花八门,擦鞋的、卖香烟的、卖报的、讨饭的、摆吃喝摊的,等等;站长史东陵等三人,干脆就扮成了黄包车夫,他们拉的黄包车,座位下面的箱子里藏着美式冲锋枪。他们接受的任务表面上很简单,把乔装成德国人的安迪、吉姆,以及护送他俩的尹朴修,从宜昌码头接到手,然后相机突破鬼子的封锁线,把他们安全地送到坚守在南津关的国军手里。实际上,只要其中的某个环节出了问题,这个简单的任务立刻变得险象环生。

上校军衔的武汉军统站站长史东陵,40来岁,是戴笠非常信任的老牌特工,他今天降贵纡尊,亲自出面装扮黄包车夫,戴顶破草帽,穿件黄包车夫的黄坎肩,模样土得掉渣,足见任务的确不同凡响。史东陵和他的部下刚刚到达各自的指定位置不久,从码头上的堆栈方向过来了五部胶轮平板车,每部车上都堆放着一些木头箱子,车的周围都跟着三至五个码头搬运工模样的人。这些人这些车在此时此刻出现,让站在港口出口处路边的史东陵本能地感到可疑。长着一对亮得摄人的牛眼睛的军统武汉站行动队的牛队长,昨天刚在宜昌码头装扮过黄包车夫,他专门朝这些码头搬运工扫视了几眼,居然没看见一张熟脸面儿,就明白有诈,心想这些人肯定是日伪军,那些木头箱子里一定藏着武器。牛队长对扶着车把立在旁边的史东陵说,是鬼子。史东陵点了一下头,表示明白。

此时,又从城里方向驶来一辆黑色的福特牌轿车,停在港口出口对面的路边上,这辆轿车后窗的窗帘是拉上的。史东陵虽然无法看到坐在轿车后座的其实正是汉娜·施耐德,也不知道她正撩开一条窗帘的缝隙,严密监视着对面的宜昌港出口,但这辆轿车显然出现得十分蹊跷,史东陵本能地感到来者不善。

锚链哗啦哗啦地滑向水面,刚刚停靠在宜昌港的“乔安娜”号轮船被钢缆牢牢地固定在码头上。甲板上的栅栏门打开了,携带着行李的乘客们闹嚷嚷地踩着舷梯,居高临下地鱼贯而下,走上一段路之后,再从有鬼子把守的港口的出口出去。史东陵、牛队长等三名“黄包车夫”看得明白,那些码头工人模样的家伙,把胶轮车停在出口对面的公路两边,人紧靠车边,显然随时准备掀开木箱盖子,拿枪开火。又见福特轿车的前车门打开,一名日军大尉跨下车来,站在路边,下意识地把目光朝那些“码头工人”扫了一眼。史东陵明白,他只要喊上一声,这儿立刻就会变成子弹横飞的战场。

史东陵三人赶紧转过身,目不转睛地盯着从出口涌出来的乘客,生怕漏掉了他们该接的客人。史东陵暗忖,很明显盟军飞行员在这里下船的情报泄漏了,瞧今天这个架势,敌人是内紧外松,明摆着要张网捕鱼啊!敌众我寡啊,要想接走客人全身而退,今天恐怕少不了一场恶战。

涌出港口的乘客愈来愈多,岂料,穿黑呢大衣和黑色皮风衣的两名男性白种人和那名作陪的穿藏青蓝呢大衣的中国男人,却始终没有出现。不时有路过的乘客喊坐黄包车,史东陵三人就以他们是包月车相推辞,如果再不拉客,他们三个黄包车夫可就露馅了,史东陵不由得暗暗叫苦。

恰在此时,一名年青水手却不揣冒昧地硬要往牛队长拉的车上坐,这名水手额头上压顶鸭舌帽,海魂衫外面套了一条蓝不蓝灰不灰的背带裤。

牛队长忙赔着笑脸说,先生请包涵,我们这是包月车,恕不拉生客,得罪了!

来人再次瞟了瞟他左边车把上拴的一根红布条,从兜里掏出怀表说,我的怀表该洗油泥了,老乡,请你把我拉到一家钟表修理店去,拜托啦!

牛队长心里一激灵,哦!这不正是事先约好的暗号吗?忙朝他拿着的怀表瞅了瞅,嘴上答应着,说出了下半句暗号,好嘞,我这就拉你过去!又忙压着嗓门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来人悄悄说,出大事了!这里太危险,回头再细说。

牛队长会意,就扭头大声招呼同伴说,两位老哥,老爷太太今天不回来了,赶紧的招客吧!说罢,拉起车子,转过头飞跑而去。

史东陵等二人会意,就放声招揽起生意来,少顷,各人拉了一位客人,追赶牛队长去了。其余装扮成各色人等的特工,也逐渐相机撤出了危险之地。

不用说,这名年青水手正是化了妆的尹朴修。一场敌众我寡的恶战被他以四两拨千斤之力化解了。

当时,“乔安娜”号轮船正缓缓靠岸,藏身底舱杂物间的尹朴修正苦于无计可施,忽听嗵的一声门响,底舱舱门被人推开了。尹朴修急忙朝杂物堆后面一躲,只见一名穿着海魂衫、背带裤的高大水手走进门来,紧接着又返身将舱门锁死。这名水手毫无顾忌,移开覆盖在表面的乱七八糟的杂物,取出一口黄色皮箱来。他背对着尹朴修开了锁,掀起皮箱盖子检查。尹朴修探头一望,只见皮箱里面装着来自法国的白兰地和香水等走私物品。尹朴修灵机一动,明白脱身的机会来了,就在脚边附近捡起一块木头,偷偷靠上前,往水手的脑袋上一击。水手还诧异地扭过头,似乎是想弄清遭了什么人的暗算,随即软软地栽倒在甲板上。尹朴修这一打击的力道正好,水手只会暂时昏迷,绝对死不了。他对着仰卧的水手说了声对不住了,就急急扒下他的衣服,然后脱下自己的全套西服行头放在他身边,只留下了作为接头暗号的带表链的怀表。因此才得以金蝉脱壳,化险为夷。

当天下午,尹朴修换了一件长衫,由牛队长把他拉到郊外的一处僻静的宅院,与史东陵见了面,详细汇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史东陵对尹朴修完全没有好脸色,冲动地把桌子一拍,吼道,糊涂!既然知道你们的假德国人身份随时都可能被汉娜母女揭穿,为什么不除掉她们?

尹朴修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唉!都怪我掉以轻心,心存侥幸,把对方想得太善良了,我请求上峰的处分。

处分有什么用?史东陵气得在屋里踱来踱去,说,处分能把两个美国佬弄回来吗?两个人一旦落到汉口日本宪兵队的手里,不死都得脱层皮。唉!

尹朴修忙说,史站长,尹某罪责难逃,痛心疾首!我请求跟你一起赶回武汉,设法营救两位盟军飞行员,如果他俩不幸被害,尹某决心以死谢罪!

这吗还差不多。史东陵的态度明显缓和下来,说,那好,今晚就动身赶回武汉。

尹朴修忙说,站长,我还有一事禀报。

接着,他就把安迪和静姝的关系,她为什么找到了太湖边,以及分乘两艘轮船的事情原原本本地作了汇报。

还有这样的事?听完汇报,史东陵余兴十足,就说,甘愿深入虎穴,万里寻夫,今人更胜古人啊,这位孙小姐堪称巾帼英雄!这样,你就留下吧,明天去宜昌港接应她。你回头再赶往武汉。

尹朴修忙说,我跟孙小姐是同一个林盘的地邻,我深知她的脾气……

是吗?史东陵更来劲了,你快说说!

尹朴修说,她一旦得知安迪和吉姆落入敌手,她宁愿去死,也绝不会一个人返回大后方的。

哦!这种刀尖上舔血的事情,对一个女人来说过于残酷了,你还是动员她先回重庆吧!

她是宁肯死也不会走的。尹朴修试探着说,站长,你看我能不能把她带到汉口去,让她在营救她爱人的过程中出点力?

唉!史东陵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5

老尹,我很欣赏你破釜沉舟的勇气,但是,在宜昌郊外一处僻静的宅院,史东陵将话锋一转,至于能不能救出那两个美国佬,我没有一点把握……

尹朴修一听就急了,忙央求道,史站长,人是我弄丢的,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但请你看在党国的分上,一定全力以赴,帮我救出这两个盟军朋友!

你这样说话我就不爱听了。史东陵把脸一沉说,我史某唯蒋委员长、唯党国马首是瞻,我毫无推脱之意,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讲完?

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头?尹朴修赶紧赔笑脸说,史站长,请原谅在下的失礼,请接着讲!

你去过汉口没有?史东陵问。

没有,我只是坐轮船从那儿路过两次,一次是民国二十六年10月初去参加南京保卫战的时候,还有一次就是大前天。

汉口大不大?史东陵问。

太大了!尹朴修说,武昌、汉阳、汉口排在长江南北两岸,那些房屋,那些轮船木船简直一望无涯!

明白大就好。史东陵说,汉口又称大汉口,中国的城市敢称大的,除了大上海,就是大汉口,战争爆发前都是世界闻名的十大国际大都市之一。汉口江汉关是仅次于上海的我国第二大海关,汉口港有轮船直达美国、日本、西欧和埃及。光在汉口设立总领事馆或领事馆的就有英、美、俄、德、日、法、意大利、荷兰、比利时、丹麦、挪威、西班牙、芬兰、葡萄牙、刚果、瑞士等十多个国家。汉口在战争爆发前还是国际金融中心,在国际上享有“东方芝加哥”的称誉。

哦!尹朴修对大汉口几乎一无所知,听了上面的一席话大为惊奇,忽然意识到自己必须多了解一点汉口,否则,要想成功营救安迪和吉姆那是无法想象的,就恳切地对史东陵说,我这人当兵之前从没出过川,转到第三战区以后又一直陷在江苏那边,我实在太孤陋寡闻了,恳请站长多给我讲讲汉口吧!

其实,史东陵也这是这个意思,如果尹朴修不对汉口的历史和现状有所了解的话,别说救人了,走在街上被人弄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于是,他索性拉开话题,给尹朴修讲起大汉口来。

史东陵告诉尹朴修,汉口的历史其实并不长,只有四五百年的时间,明代成化年间汉水改道,汉水与长江交汇口形成了天然的避风港,汉水以北的大片低洼荒洲地带于是逐步发展起来,到清代嘉庆年间时已享有中国四大名镇之一的盛誉。汉口之所以能够大发展,全凭着1840年鸦片战争后开埠通商的历史机遇。从19世纪60年代英国首先要求设立租界起,在麻阳街太古下码头以南和江汉路以北的滨江地段,逐步形成了一块两三平方公里大的外国租界,成为“国中之国”,按地理方位从西南向东北排列,分别为英、俄、法、德、日五国租界。以租界的数量论,汉口仅次于天津;汉口租界面积排在上海、天津之后,居全国第三位,但影响力却是内地各外国租界之首。

史东陵告诉尹朴修,鉴于武汉在政治和地理方面的特殊作用,为了从军事上和人心上征服中国,日军在武汉以及周围地区屯留了重兵,日军早在民国二十七年就成立了武汉警备司令部,目前由日军第三十四军担任武汉的警备。武汉还是华中派遣军最高司令部、汉口海军司令部所在地,汉口海军陆战队、汉口海军特务部、汉口陆军特务部、汉口宪兵队本部等驻军和机关,都分布在江汉海关大楼向北向东的江滩边上。汉口宪兵队本部下辖武昌、汉阳、汉口三个宪兵队。汉口陆军特务部受汉口日军司令部直接指挥,是武汉的实际政权机构。日军组织了军事管制委员会,把武汉三镇划分为军事区、租界区和难民区。难民区四周围着铁丝网,只留了几个有日本宪兵站岗的出口,对进出的居民实行验证搜身。日军对武汉的管理十分严格。只有在武汉的常住人口才有可能被颁发一本所谓的“安居证”,如果是逃难来的外地人连想都不用想。居民每天要将“安居证”带在身上以备抽查。日军在武汉很多要道都设置检查的关卡,没有“安居证”的人随时有可能被抓。

哦!尹朴修这才恍然大悟,根本没想到武汉的敌情竟然如此严重。难怪史东陵起先要说“没有一点把握”的话了。

问题的复杂性还在于,究竟是日军的哪个部门抓了两个盟军飞行员,我们还一无所知。要弄清楚这个情报,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史东陵心情沉重地说。

尹朴修再次向史东陵道歉、检讨,这回的态度非常真诚。史东陵叫他不必太客气,接下来就谈了他的打算。史东陵问尹朴修,他和孙小姐能不能说一点外语?尹朴修说,他俩能说点英语,尤其是孙小姐,还能进行一般的英语口译。史东陵一听,脸上有了笑容,说,这下就好办多了。汉口江滩不是有英租界吗?我马上叫人,给你和孙小姐一人弄一本英租界的“安居证”。你明天上午在宜昌港接到孙小姐后,马上到宜昌的“留真大相馆”去拍单人照,那个相馆有我的人,晚上你再去相馆跑一趟,你就可以拿到你和孙小姐的汉口英租界的“安居证”了,证件当然是假的,但绝对可以以假乱真。然后,你二人再乘轮船返回武汉,我会在汉口港的出口派人接应你。

次日上午,“玛丽雅”号客轮准时在宜昌港靠岸,尹朴修顺利接到了乔装成兄妹的静姝和曾彪。一切都按照史东陵的安排进行。当静姝在客栈里得知安迪和吉米落入敌人手中时,一时万箭穿心,痛不欲生,涕泗纵横。她的情绪稍稍稳定后,她的坚定的表态一如尹朴修对她的估计。尹朴修就安慰她说,他和她明天就返回武汉,有潜伏在敌后的同志们的大力协助,他们一定会将安迪和吉米营救出来的。次日一早,三人同乘一艘客轮顺流而下。第三天的下午,客轮在汉口港停靠,尹朴修与各奔一方的生死兄弟曾彪告别,然后跟史东陵派来接应的人会合了。

尹朴修和静姝假扮成夫妇,住进了英租界的一幢僻静的二层小楼。这幢别墅是一对英国贵族夫妇的,建于20世纪20年代初,距离庄园式的英国领事馆官邸不远,二人因为门庭显赫,与总领事一家过从甚密。这对贵族夫妇过惯了养尊处优的好日子,在武汉沦陷后根本不习惯被日本人骑在头上,三年前又经历了总领事被日本人驱逐出境的屈辱变故,后来就干脆暂时搬回英格兰去了。二人把小楼委托给邻居,他们信任的一对中国夫妇代管。史东陵的手下牛队长找到了这对中国夫妇,租下了这幢小楼。楼上有三间房,尹朴修和静姝就各人占了一间。

尹朴修和静姝还算是见过世面的,但还是被武汉三镇的浩大和气势镇住了。二人安定下来的当天下午,都感到当务之急是赶紧熟悉一下环璄,就商议上街去逛逛。二人换上了牛队长事先为他们准备好的衣服,尹朴修是西装革履;静姝是贵妇人打扮,典雅的花旗袍外加一条披肩,还拎了一个时髦的坤包;各人还专门带上了那本“安居证”,然后就手挽手地出了门。

尹朴修和静姝一走出英租界,一眼就看到了巍然耸立的足足有80多米高的江汉关大楼。这幢大楼选址特别,位于华人和洋人社区的交界处,向北的华界这边面临汉江,是黄陂街、前后花楼街一带当年繁华的商贸市场;向东的租界这边面临长江,有一条长长的沿江大道;江汉关大楼就矗立在沿江大道的直角部位,大楼的东、北两面展现在世人眼前,它四周的建筑都相形见矮,就使得这座具有欧洲文艺复兴时期建筑风格的建筑物,显得既庄重典雅,又气势恢弘。

站在江汉关大楼前的两个人,还从未就近仰望过这么高大的建筑,就不免感叹了两声,但一见到钟楼的尖顶上飘扬的膏药旗,就恶心得直想吐。之后,二人上了一辆黄包车,请车夫一直顺着马路朝东边拉。沿江大马路上,连绵排列着许多风格各异的老建筑,这里巴洛克式、哥特式、洛可可式、维多利亚式、俄式拜占庭风格等欧式建筑一应俱全。这些高大气派的大楼,几乎都是英、美、日、德、俄、比利时、意大利、法国以及中国等各国设在汉口的银行或者公司驻地,似乎在诉说着“东方芝加哥”昔日的繁华与骄傲。尹朴修和静姝注意到,有的气派的老建筑的大门口插着膏药旗,而且还有全副武装的日本兵站岗,显然是由于战争的原因,某些银行或公司搬迁之后,人去楼空,就被日军强行占领了。二人还注意到,岸边停泊着一二十艘日军的军舰和汽艇,军舰和汽艇上挂的膏药旗被猎猎的江风吹得高高飘扬。尹朴修暗忖,看来武汉真是日军重点防守屯兵的重地啊!静姝一看见日本兵,就恨得咬牙切齿,心想自己的爱人安迪和他的铁哥们儿吉米,至今都还不知道被这些天杀的日本鬼子关在哪里受折磨,亲爱的安迪他该有多痛若、多无助啊!这么一想,她的眼泪就无声地涌到了脸蛋上。

这时,车夫忽然放慢了脚步,扭头说,先生,眼目下在第一特别区的地面上,前面就是日租界了。尹朴修感到奇怪,就问,第一特别区是啥意思?静姝赶紧拭去泪水。

车夫笑着解释说,咱们汉口这边不是有五国的租界吗?前些年,咱们中国政府跟洋人较劲,谁把咱得罪了,就把租界给它收了。最先收的是德国,后来收的是俄国、英国。收回的租界就叫特别区,德国最先收就叫第一特别区,俄国、英国就叫第二、第三特别区。名义上说着好听,某国的租界我给你收了,实际上人家洋人一直在使用,还不是换汤不换药!

哦,是这样。静姝插话,我们怎么不把小日本的租界也收了?

车夫忙停了脚,紧张地朝左右看了看之后,小心翼翼地说,夫人,我看二位不是本地人吧?可不敢这么说哟,要被日本人和汉奸听到了,非抓你不可。眼目下,整个租界少说有几千洋人,就数东洋人最多,少说也要占一半呢!

尹朴修问,你怎么停下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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