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让她去何处,总不能让她居无定所,四处游荡。”
“洞溟潭里里众鱼成妖,又无人照看冷木,若四方妖邪前去争抢,许会生出事端。何不让她去将那潭眼收下,恰好她灵根属水,定也能收服那群鱼妖。”
容离浑浑噩噩地听着,懵懂中听懂了个大概,原来她竟是因此才当了散仙,她也曾上过九天,只是没能踏得进天门。
她一声不吭的到了下界,一路北行,看见了满目的冰雪,再往前便见一寒潭,寒潭竟不曾结冰,只是其上冒着寒气,她光一探手向前,便觉五发僵,好似骨头都要被冻住了。
里边有鱼妖出来,不容她向前,她只光记得天上仙令她来取泉眼,收服鱼妖,别的什么也不知。
鱼妖本还想同她一斗,不想她根本不屑出手,直接用威压镇下,那群鱼妖倒地不起,随后便连一点反抗之意也没有了。
她擅御水,入了水后身上也不见湿,直直潜入潭底,仰头时连天光都瞧不见,四处唯有水光浮动。
潭底空落落一片,那些鱼妖骇于潭底寒意,不曾再往下一尺。
那株冷木她很喜欢,木头泛着一股香气,就算被她削下来一截,也很快便能长回原样。
她便用冷木造了床榻,做了书案,其他的便无甚心思去做了。
容离看着自己忙上忙下,最后躺在粗陋的木床上一动不动,心里好似无甚起伏一般。
她不知道那时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周围静凄凄的,很是落寞。
修了无情法,难不成对自己也没有心了?
过了一阵,她觉察自己坐起身,到书案边又坐下,也就静静坐着,手边是什么也没拿,不写字,亦不看书,无趣至极。
在书案边上什么都不干地坐了一阵,又仰头看爬满壁边的老树根。
过了许久,她才转了手腕,凭空扯出了纸笔来,动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劫字。
她得渡劫,唯有渡劫,才能破境,才不会泯灭。
过后,她常常离开洞溟潭,去寻渡劫之法,不论是真是假,她俱会去看上一眼。
偶有妖祟想进洞溟潭,她便会早些回去,驱走那些意图占下洞溟潭的妖祟。
鱼妖得她庇护,又从她身上沾上了点儿仙气,也不知从何时起便自立为仙,不论谁同他们争论,他们都要说自己是仙,不是什么鱼妖。
洞溟潭鱼仙之名,果真是自己给自己取的,旁人起初也戏称他们是“鱼仙”,好好一个潭,被散仙占下不说,还把自己也当成仙了,可笑至极。
容离头晕脑胀,起初心里还无甚波澜,也不知怎的,心尖上竟多了一缕焦躁。
她发现洞溟潭的鱼仙,并非面上看到的那么敬她。
那些鱼仙会在背地里争论要不要将潭眼要回去,他们既想要潭眼,又想要她的庇护,后来连她身上灵气也觊觎,那颗心是越来越满足不得了。
容离知晓自己得渡劫才成,命数是越来越近了,修为也至瓶颈,可那劫似还遥遥无期。
她顿时有些迷蒙,一颗心乱成一团,理不清思绪。
是因她修了无情法,所以才等不来劫期吗。
容离神识混沌,满心不解,那如何才算得上有情,是要待旁人好,要软声温语以待,是要普渡世人吗。
梦中,她百般不解,又南去寻渡劫之法,误入天竺之地,救下了一条濒死的红龙鱼。
这红龙鱼有灵性,只是不能化形,她便日日滴血以哺,将灵气割予它吃。
百年后,红龙鱼终于化形,可她的劫期依旧未到。
她学着对旁人巧言欢笑,心中实际连点波澜都不见,假的就是假的,再怎么装作有情,修的还不是无情道。
身下蓦地一颠,容离猛地睁眼,好似刚从水里捞起来,鬓边满是汗。
一只冰凉的手探了过来,把她的鬓发绕到耳后。
容离僵着的眸子一转,迎上华夙的目光。她还躺在华夙的腿上,半晌才有气力坐起身。
“梦见什么了?”华夙问。
容离本想摇头,可念着不能瞒她,实话实说:“梦见了一些我做洞衡君时的事,我四处找渡劫之法,终是等不到劫期。”
华夙没吭声,眸光幽幽深深的。
不知怎的,她竟从华夙眼中看出了点儿哀怨来。
容离唇一抿,定定看她一阵,轻声说:“你还想糊弄我呢,我知道我要渡的是什么劫了。”
情劫。
无情之人最渡不过的,便是情劫。
华夙扭头,撩起帘子看向窗外,“你要不要我当你的劫。”
容离倚了过去,把被她拉起的帘子放了下去,“冷,别掀。”
华夙回头瞪她。
容离只好道:“你来都来了,还问要不要,我说不要,难不成你就不给?”
华夙冷哼,“想都别想。”
容离就知道这样,“那你就不要问我了,我可不要再惹你生气。”
华夙一脸不高兴。
这马车也不知走到哪了,隐约能听到海浪的声音,一阵接一阵。
容离侧耳去听,“这是到哪了,你究竟要找谁讨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华夙淡声:“找个凡人,这东□□他有。”
“你打哪儿认识的这个凡人?”容离有些意外。
华夙一哂,“我不认识这凡人,与他不过一面之缘,当年随幽冥尊去阴曹见十二殿阎王时,曾见他拿着这东西与鬼祟周旋,幽冥尊那时凭着画祟收服了不少野鬼,出尽了风头,阎王对他分外忍让。”
“那不得是许久以前的事了,他若还活着,那算得上是凡人么?”容离问。
华夙笑了,“是不是凡人,哪能是看阳寿,只要身还是凡人身,魂还是凡人魂,他便还是凡人。”
容离半知半解,掀起一角帘子往外看,只见道上一侧是海,白花花的浪打在沙石上,撞得哗哗响。
远处天水相接,好似渺无边界,她瞪直了眼,还是头一回看见这样的海。
她看愣了神,半晌才眨了眨眼,冷不丁被海风吹得微微一颤。
华夙见她抖了一阵,忙将帘子放下,“方才还说冷,这会儿自个就看得忘记冷了?”
“没见过这样的,就想多看看。”容离小声。
话音一顿,她又觉得自己应当是见过的,只不过那是在当洞衡君的时候。那时她飞了老远,便是在天竺边上把赤血红龙带回来的。
“以后你若想看,我便带你来。”华夙道。
容离回头问:“你怎知那人就在这里。”
华夙淡声:“他应当会来,当初我看见了生死簿上所写,他与此地渊源甚深,等夜深了,应当就能看见他。”
容离不解,这人还昼出晚归的么,还得夜里才见得到。
海边有个渔村,小孩儿站在路边抱着鱼篓,身上穿着袄子,一双脚却未穿鞋,蜷着足趾一动不动。
那小孩儿见有马车来,忙道:“娘亲,收鱼的老爷来了!”
闻声,一妇人从里边走了出来,看见外边的马车时摇头道:“不是这位老爷,你认错了。”
马车近要支撑不住,若在凡人眼前变作墨烟,定会把人吓着。
华夙索性让马车拐进了林子里,扶着那病恹恹的人落了地。
容离脚刚碰地,身后墨烟一掀,哪还有什么马车。
车没了,马夫也不见了,若是小芙在这,指不定又要嚷,那马夫驾着马跑路了。
容离倚着华夙站稳了身,嗅到了海风卷来的腥味,“好看是好看,但不大好闻。”
华夙四处看了看,当也是头一次来,连路都不大认得清。她仰天看天色,尚有些早,索性道:“四处走走,迟些再来。”
刚要转身,她的手忽被拉起。
容离倾着身往她手边凑,鼻翼微微翕动着,“还是你好闻。”
华夙眸子幽幽一转,也不知怎又气起来了,“你非要撩拨我?”
容离甚觉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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