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智琛说:“你又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怎么知道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难道你知道?”古静馨问。
马智琛说:“那个戴面具的,应该是余海风。”
古静馨大吃一惊:“余海风?我爹不是抓了他爹吗?而且,他不是杀了你全家吗?他为什么还救我爹?”
“这个人,和别人就是不一样。”马智琛说,“我还真没有看懂他。”
马智琛说得没错,救人的正是余海风,最后喊话的,是麻子狼。为了劫这个法场,野狼帮几乎倾巢而动,鹰嘴界上,仅仅只留了黑狼等二三十人。
跑了几里路后,他们又开始骑马。余海风见古立德并不希望或者乐意被救下,担心路上出现其他状况,便没有解开他身上的绳子,直接提起他,放在自己的马上。好在他的身材瘦小,两个人骑在马上,问题倒也不是太大。
一路上,古立德都在求余海风放下自己。余海风烦了,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我好心好意救下你,你还在这里啰里巴唆。”
古立德说:“你不应该救我,你应该让我死。”
“真是好笑。”余海风说,“人哪有不想活想死的?你以为人死了真能成仙啊?”
古立德说:“人生就是为了两个字:意义。此刻,我的全部意义,就是死。”
余海风说:“你这样说,我倒是明白了一件事。此前,我还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要救你,现在我总算知道意义了。我救你的意义,就是要你当土匪。”
古立德差不多是哭着说:“壮士,你毁我一世英名啊。”
余海风是真的怒了:“你好糊涂。你看看这个世道,哪个人还要什么狗屁英名?只有你这样的糊涂蛋,才死抱着所谓的英名。你倒是说说,英名是能吃还是能喝?”
古立德说:“人生终究一死,唯有英名记存。这个,你不会懂的。”
“我是不懂。”余海风说,“国家被这些贪官污吏搞得一团糟,要什么都没用了。像你这种腐儒,还要什么英名。我告诉你,老百姓要什么?他们只要有一口饱饭吃,他们才不要你们这种虚头巴脑的所谓英名。”
一路上,余海风和古立德都在争论,直到鹰嘴界,这场争论,也没有停止。
到了鹰嘴界,余海风自然松开了古立德,也取下了自己的面具。余海风说:“你现在看清楚了,还记得我吗?”
古立德自然认识余海风,来黔阳上任的路上,第一次认识这个年轻人,对他的印象颇佳。古立德说:“你是余成长的儿子余海风?”
“不错,你还没有糊涂。”余海风说,“我是余成长的儿子余海风。不过,我现在还多了一重身份,我是野狼帮的大当家。”
“你你你你……”古立德目瞪口呆,一连说了许多个你。
余海风说:“你是想问,我如何当了土匪,是不是?”
“你年轻有为,完全可以有一个更好的前程。”古立德说。
“什么前程?像你一样,被送上刑场砍头的前程?”余海风说,“经历了这么多事,你怎么还不明白?这个世道,早已经黑白颠倒,是非不分。”
“可就算如此,你也不应该自甘堕落当土匪啊。”听说余海风当了土匪,古立德比自己被判死刑还伤心。
“不当土匪当什么?”余海风说,“当官?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的官府,比土匪还坏。我不想害老百姓,所以,我只有一条路,当土匪。”
“你还是杀了我吧。”古立德说,“你看,我杀过你们野狼帮很多人,又关过你的父亲。如若不是意外,你父亲可能被我判刑了。就冲这两条,你也应该杀了我,而不是救我。”
“不明白是吧?那我就跟你说道说道。”
余海风告诉古立德,一开始,他确实非常恨古立德。但经历了一切之后,他想明白了,古立德关押余成长,不是私仇,而是出于公心。风云商号在短短二十年间,能够成为洪江最大的商号之一,除了个人能力,还在于经营者利用社会的腐败。虽说这种堕落是制度所害,可从某种意义上说,个人确实需要承担一定的责任。
换句话说,余海风其实也想让古立德换个角度思考,让他通过土匪的眼光,看一看这个社会,已经烂到了何种程度。
这就是余海风救古立德并且一定要古立德当土匪的真正原因。
可古立德怎么肯当土匪?明白了余海风的用心,趁着余海风向他介绍整个中国社会被鸦片涂毒的现状时,猛地冲向旁边的一根柱子,一头撞了上去。好在余海风的反应奇快,迅速出手拉住了他。即使如此,他的头还是撞到了柱子上,顿时鲜血直流。若不是被余海风拉了一下,他很可能头骨碎裂而死。
余海风抱住他,用手按着他的头部,一面大叫郎中,同时,对他说:“你这是何苦?”
古立德虽然发晕,却还清醒着,他对余海风说:“让我去死。”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余海风说,“我要你活着,看我怎么收拾那些贪官污吏,收拾那些害人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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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海风说,他之所以救古立德,就是要让古立德当土匪,就是要让古立德看明白,这个政府是靠不住的,若想有一个太平世界,只有靠自己的拳头。这是实话,但又并非全部的实话。
余海风还有一个目的,要把乌孙贾这个贪官搞倒。
乌孙贾从担任黔阳县令时起,便大肆贪污受贿。可这个世界就是奇怪,越是贪腐的人,越是能够升官,从七品升到六品,又升到五品,最后还升到了从四品。乌孙贾在宝庆地区十几年,真的是连地皮都给他刮了三尺。当地老百姓中,流传着很多与他相关的段子,可他就是不倒,反而被朝廷当成好官的典型。
于是,余海风劫了一次法场。
湘西一带土匪横行的事,那些官老爷不是一再隐瞒吗?现在,出现了一次土匪劫法场事件,看你还怎么隐瞒。如果不隐瞒,你会怎么向上报?再找谁当替死鬼?钦犯是从你的手里被劫走的,就算你想推脱责任,更上一级的巡抚,大概也想找替死鬼吧,不把你报上去,又会报谁?
把古立德安顿在鹰嘴界,余海风赶回了洪江。
野狼帮劫法场的事,轰动一时,传得整个宝庆府全都知道了,而恰恰这段时间,余海风又不在,因此,余海风一回到洪江,王顺清就找上门来了。
“大侄子,回来啦?”王顺清问。
“回来啦。”余海风说。
王顺清又问:“这一趟,赚得不少吧?”
余海风说:“没有赚,倒是花了不少。”
王顺清表示不解:“没有赚却花了不少?这不像是做生意啊。”
余海风说:“进山贩了一趟木材,木排还在洪江码头上,等着扎大排。木材没有出手,哪有赚的?”
王顺清进行了一番了解,风云商号真的从山里进了一批木材,刚刚到了洪江。派人沿沅水向上调查,也都证实,这批木材确实是从贵州发过来的。再找排工了解,他们也都证实,余海风一直跟着他们。
这似乎表明,劫法场的事,与余海风无关。
可王顺清不甘心,又一次找余海风。毕竟,乌孙贾自知过不了关,不断向王顺清施加压力。王顺清只好对余海风和盘托出。余海风装着大吃一惊,道:“法场被劫了?谁干的?”
“那伙人离开的时候,说自己是野狼帮的。”王顺清说。
“王八蛋,他们背着老子干了这么大一件事?”余海风拍案而起,显得异常愤怒,“真是匪性不改。顺清叔,你放心,我马上派人进山了解这件事。如果人真是他们劫走的,我向你保证,一定完璧归赵。不仅把人给你找回来,还要把带头闹事的人交给你。”
第二天,艾伦西伯来派人来请余海风去喝茶。
再过几天,西伯来就要启程返回,他希望余海风能够同行。西伯来之所以这么急,有一个原因,自从《江宁条约》签订,清朝政府同意向西方开放通商口岸,大量的外洋轮船,开始停靠在中国沿海,而这些轮船的载重量很大,大量的鸦片通过轮船运往中国。相反,西伯来通过陆运,每次所运的货物,要少得多。但是,艾伦西伯来毕竟无法改变,这是因为他在缅甸开有种植园,其鸦片货源在缅甸。若是从缅甸运往海边,再由海上运往中国沿海的口岸,反倒是折腾。唯一让他急迫的是市场,中国鸦片需求的快速增长,令他大有急迫感,他需要再建一支运输队。
没有比野狼帮更适合的运输队了。
尽管这是一支土匪队伍,可艾伦西伯来并不怕。他们只是做生意,一手钱一手货,路途之中的任何损失,与他无关,他一点风险都没有。
两人在回香楼见了面,西伯来也不绕弯子,道:“我过几天就要回去了,你准备好了没有?”
余海风说:“我正在准备茶叶,不过,数量不够。”
西伯来说:“我在洪江,大概还有一个礼拜左右的时间,最多不会超过十天,你加紧准备,如果准备好了,我们一起走。”
余海风说:“如果准备好了,我通知你。”
因为要准备去走马帮,也因为要处理王顺清交代的事,余海风便没有去赶排。反正他的手上有几十名土匪,又有忠义镖局保镖,他去不去,意义不大。因为白马镖局垮了,很多镖师,便投到了忠义镖局,所以,忠义镖局一时人强马壮,生意反倒有些不饱和,多派些镖师,也不是大事。
几天之后,余海风请王顺清喝酒,他告诉王顺清,派去鹰嘴界的人回来了,野狼帮根本没有大的行动,更不可能劫了宝庆府的法场。余海风说,劫法场毕竟是一件大事,野狼帮若是行动,出动的,恐怕不止一两百人,这样的事,要想做到绝对保密,尤其是对他余海风保密,根本不可能。所以,他认为,这件事一定是有人假借野狼帮之名干的。
余海风更进一步说,如果真是他野狼帮干的,完全犯不着戴面具。野狼帮从来是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一开始就会说明是野狼帮,不会安排一个人,最后走时才通报一个名号。这样做,更像是想嫁祸于野狼帮。
王顺清一听,也大感头痛,道:“这可就怪了。整个宝庆府这一带,没听说有那么大势力的土匪啊。”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余海风说,“有两个可能。”
王顺清立即问:“哪两个可能?”
余海风说:“可能之一,这段时间,湘西一带,又出了一股更大势力的土匪,我们还不知道。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如果真的出了这么大一股土匪,那我们这里,真是天无宁日了。另一个可能,你想过古大人训练的那支民团没有?”
王顺清突然感到眼前一亮。古立德为了剿匪,曾训练过一支民团,有一千多人。古立德被抓后,这支民团就散了,其中有很少一部分,被王顺清收留,归入了洪江民团,而更多的人,树倒猢狲散,不知所踪。难道真是有人借用了这支民团,替古立德申冤?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同时,王顺清也想到,只有将此事往那支民团身上扯,对乌孙贾和自己,才会最有利。
王顺清连夜赶去宝庆府见乌孙贾,将这一猜想告诉了知府大人。知府大人一听,立即意识到,这是个好主意。他因此又写了一道折子,说是已经查明,劫法场者,是古立德训练的民团,这支民团,显然已经成了古立德的私人部队,成了朝廷的心腹大患。
无论如何,只有这种说辞,才能稍稍推脱乌孙贾的责任。
至于余海风,在最后时刻,拒绝了艾伦西伯来,他的理由很简单,没有准备好,只好等来年春天,西先生再次来洪江的时候,他们才能同行。
艾伦西伯来之所以力邀余海风,是希望他能多跑一趟,多一趟自己就多赚很多钱。既然他实在不能走,西伯来也无可奈何,只得自己上路。
第一天没事,休息了一晚,接着上路,可走出还不到十里就出事了。
出事的是一匹马,莫名其妙就死了,死得非常突然。马帮通常都会走几百上千里路,而且大多是山路,路上死马这种事并不奇怪。此次出行才一天,就死了一匹马,确实有点怪,但也没有引起注意。毕竟,马帮带有备用马,换上继续前进。可是,才走了两三百米,发现又有几匹马状态不佳,似乎完全走不动路。
艾伦西伯来意识到可能有人为因素,立即命令印度士兵注意警戒。
印度士兵慌慌张张列队的时候,传来一阵枪响。有一名印度士兵中弹,其余的全部找到掩体趴下了。艾伦西伯来也趴下了,趴下之后,向前张望,判断形势。枪声是从前面一处土丘发出的,大概有五六响,这似乎表明,对手的洋枪并不多。他从华生手里接过望远镜,仔细观察,前面倒能看到一些脑袋,人数有几十个,却没看到几杆枪。
艾伦西伯来说:“是土匪,他们的枪并不多。我们慢慢爬过去,只要他们再放一轮枪,我们就冲锋。”
阿三队长得令,立即命令那些印度士兵分散开来,呈扇形向前匍匐前进。
果然,前面射来一阵子弹,又是五六响。阿三一声命令,所有的印度兵端起枪,向前冲。前面的土匪大概见势不妙,转身就逃。土匪占据的是一座山丘,居高临下,他们逃走时,只是一闪身,便逃到了山丘的另一面,印度兵就算想开枪,也找不到目标,只好拼命向前冲。冲上了山丘,见前面有几十名土匪在狂奔,他们想开枪,可那群土匪钻进了一片小树林。印度兵于是继续向前追击。
就在此时,两边侧翼枪响了,这次响起的,有十几响,顿时有几个印度兵被打翻在地。
印度士兵实战经验很足,他们立即卧倒,就地还击。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山丘的后面,也就是他们刚才冲过来的那一边山坡,迅速冲出了一支马队,将这些印度士兵和后面的艾伦西伯来、华生、杰克隔开。西伯来一见,大叫不好,连忙掏枪射击。
可他们只有三支枪,人家有几十匹马,马奔跑时速度又快,枪很难打中。
前面的印度兵听到身后有枪声响起,便想向后撤,可他们一动,三个方向便有枪声响起。这些印度兵被困在当场,根本不能抬头。
此时,西伯来已经看清楚了,一马当先的,正是余海风。
西伯来知道中计了,调转马头,想逃走。可他才跑了几百米远,便发现前面站了很多土匪,土匪虽然没有拿枪,却拿着长矛大刀弓箭。西伯来虽然有枪,可他的枪一次只能打一发子弹。这一发子弹打出之后,还要重新装弹。也就是说,他只要开枪,那些土匪手中的长矛大刀和弓箭,会将他打成筛子。
西伯来无可奈何,只得勒住马头,面对后面追来的余海风和灰狼等人。
艾伦西伯来坐在马上,倒也有几分英国绅士派头,非常傲慢地说:“余先生,你知道这件事的后果吗?”
余海风哈哈一阵大笑:“什么后果?倒希望西先生先告诉我。”
艾伦西伯来说:“我是大英帝国的贵族,我如果死在贵国的土地上,将是一次国际事件,大英帝国一定不会放过中国。到时候追究起来,别说中国政府和英国政府共同出兵,就算中国政府单方面出兵,也会踏平你们野狼帮。”
余海风说:“你知道,我完全可以跟你去缅甸,然后在缅甸杀死你,那样,不会引起任何国际争端。可是,我并没有那样做,你知道为什么吗?”
艾伦西伯来问:“为什么?”
“因为我需要你死在这里,死在宝庆府之内。”余海风说。
艾伦西伯来说:“我如果死在这里,你们的宝庆知府,就可能人头落地。”
余海风又是一阵大笑:“这正是我所需要的。”
艾伦西伯来用英语说:“荒唐的中国人,疯狂的中国人,无法无天的中国人。”
余海风冷淡地说:“你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有今天吗?”
艾伦西伯来点了点头,惊恐的眼神之中,有了一丝求生的欲望:“为什么?”
余海风一字一顿地说:“你不该到东方来,更不该做烟土的生意!”
艾伦西伯来额头上冒出大颗大颗、如珠子一般的冷汗,他说:“做烟土生意,是我们共同发财,还有宝庆的乌孙贾,洪江的王顺清两位大人,他们也跟着一起发财,难道这是他们的意思?”
余海风摇头:“不是他们的意思,是我的意思。你曾经对我说过,罂粟花有很多个名字,我想,罂粟花还应该有一个名字!”
艾伦西伯来绝望地问:“还应该有什么名字?”
余海风说:“魔鬼之花。”
艾伦西伯来张开嘴,用英文念了一句:“魔鬼之花?”
余海风示意大家退后,又说了一句:“你不会孤单,我会让他们下来陪你!”
黑狼扬手一刀,咔嚓,艾伦西伯来的脑袋就飞了出去。
野狼帮的人一片欢呼。
而在他们的身后,战斗还在继续,那些印度兵,仍然在负隅顽抗。相反,马帮的那些脚夫,早已经逃得没了人影,只是留下那些马匹。华生和杰克两人,早已被野狼帮的马队围在中间,那些土匪故意不杀他们,只是骑着马,从他们身边冲来冲去,到了他们身边,就挥起一刀。这些英国人很高大,站在那里是最好的靶子,土匪们若是想杀了他们,一刀就可以砍掉脑袋,可土匪们显然不想立即杀他们,分寸拿捏得很好,每一次出手,只是在他们身上留下一道口子。
山丘那边,洋枪队被四面合围,包围圈越来越小,洋枪队的印度兵完全不能抬头,抬头就可能遭到三四支洋枪的射击,几乎没有活下来的可能。因为包围圈越来越小,洋枪的作用,也就渐渐失去,阿三意识到,再这样下去,肯定是死路一条,于是命令所有印度兵投降。印度兵于是举起枪,纷纷站起来投降。
可土匪根本不懂投降规则,先是射出一排乱枪,接着,四面的土匪一齐冲上来,挥刀乱砍。此时,枪不再起作用,印度兵除了会使枪,完全没有手上功夫,被砍得七零八落,鬼哭狼嚎。
余海风下令打扫战场,所有外国人一个不漏,再补一刀,然后才由大部分人押着货物回鹰嘴界,余海风则带着几个人返回洪江。
几天后,乌孙贾得到消息,心中虽然害怕,却不得不亲自前去查看现场,到了现场一看,顿时吓昏过去,手下救了半天,才将他救活过来。活过来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些该死的土匪,害死本官了。”
这案子如果上报,上面就不得不向英国方面通报,英国也一定会因此向中国政府施压。可以肯定的是,中国政府为了避免引起外交纷战甚至两国再度开战,一定会息事宁人。息事宁人的方法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简单,将地方官抓起来杀头,然后派兵剿匪。
若是以这种处置方法处理,乌孙贾必死无疑。
胡不来很清楚这一点。乌孙贾若死,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搞不好一样会被杀头。就算他能像上次一样侥幸逃脱,自己也可能从此失业,大把捞钱的机会,就失去了。
他眼睛转了转,计上心头,对乌孙贾说:“大人,这件事,一定不能上报。”
“我也知道不能上报啊。”乌孙贾哭着说,“可是,死了这么多洋人,不上报又怎么行?瞒不住啊,万一被哪个别有用心的人报上去了,我会死得更惨。”
胡不来说:“我的意思是,不能上报说死了这么多洋人。”
乌孙贾看了看面前这些尸体:“不说死的是洋人,难道说死的是中国人?”
“对,就说是中国人。”胡不来出主意说,“我们把这些洋人悄悄地埋了,只往上报死伤的数字,不说国别。”
乌孙贾还是不太放心:“万一上面追查起来,怎么办?”
胡不来说:“就算追查起来,这些人也都成了白骨,怎么分辨是中国人还是洋人?我们就说,当时,尸体已经高度腐烂,还被乌鸦啄过,面目全非,根本分不清面貌。宝庆府从未遇到过洋人被杀的事,所以,我们完全不可能想到这是些洋人,以为只是普通的过往客商。”
乌孙贾虽然觉得这样做也并不保险,却又无可奈何,命令手下人将尸体埋了。
回到府衙,乌孙贾的内心极度不安,他有一种预感,自己的路走到头了。而走到头的根本原因,是因为野狼帮。古立德被从法场劫走,这件事还没完呢,又出了杀死几十名洋人的大案。他让王顺清去找余海风摸情况,余海风一口咬定,此事不是野狼帮所为。乌孙贾却十分肯定,此事和野狼帮脱不了干系。
“野狼帮,该死的野狼帮。”乌孙贾发了一回呆,将野狼帮骂了一千遍,又将余海风骂了一万遍,这才下定决心,大叫,“来人。”
胡不来第一时间跑进来:“大人,有什么事?”
乌孙贾说:“你马上带些人去洪江。”
胡不来说:“好。”转而一想,不对啊,又停下来,问,“去洪江干什么?”
乌孙贾说:“把余海风抓起来,就地处决。”
胡不来一惊:“这恐怕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乌孙贾怒斥,“我堂堂知府,杀一个土匪头子,你说哪里不妥?”
“我指的不是这个。”胡不来说,“余海风既然敢住在洪江城里,就说明他有充分准备。我们现在公开过去,不仅杀不了余海风,反而会惹火烧身。”
乌孙贾说:“我不管,这个余海风,必须死。只要他一死,劫法场案和杀洋人案这两件大案子,就有了交代,我们也就可以向朝廷交差了。否则,朝廷一旦追究下来,我们都得人头落地。这个余海风,到底怎么死法,你去给我想办法。”
胡不来问:“大人的意思,是同意我从容行事?”
“你怎么行事,我不管。”乌孙贾说,“我只要余海风快点死,越快越好。现在已经到了年底,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个余海风活过今年。”
胡不来又说:“我今天就赶去洪江,这没问题。但是,大人不是让我写这次劫杀案的报告吗?这个,还写不写?”
乌孙贾说:“这个啊,这个,你就别写了,我给其他师爷写吧。”
※※※※※※※※※
胡不来并没有公开进入洪江。
他从府衙带来了几名巡检,这些人其实对自己的这次任务,不起丝毫作用,反倒可能连累自己。他让这些人先进了洪江,找地方安扎下来,等他的指令,他自己则拖到天黑,才乘一顶小轿,悄悄地进入洪江。
在洪江姜鱼街的一条小巷里,胡不来置下了一幢窨子屋。这件事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了,胡不来从洪江捞到第一笔钱后,便置下了这幢屋。当然,屋子不可能空着,他很快给这幢屋子找了个女主人,叫桃云。河南人,家里遭了灾,原本跟着母亲在洪江街头卖艺。
胡不来观察了好几次,看上了这位女子,有一次直接将她们母女叫到面前,说:“让你女儿跟我,干不干?”
母亲自然明白胡不来的意思,可幸福来得太猛了,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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