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人语悄悄,斗室之中,一灯如豆,娄无畏和丁晓商量今后大计,柳梦蝶则已进内室换衣休息,她说:“小妹心中方寸已乱,师兄们如何决定,小妹定将仗剑随师兄之后。”她身上穿的还是血迹斑斑的亵衣,在血雨腥风之后,是不能不赶快去换衣休息了。
柳梦蝶去后,娄无畏长叹一声,神情萧索,问丁晓道:“你刚才说要去北京,你看咱们入北京能济事吗?这事情实在复杂,它牵涉着整个义和团!不过俺是无论如何,拼着性命不要,也得给师父报仇的。”
丁晓迭着手指道:“柳老师伯以前也是不主张义和团入京的,不过目前形势已变,不同往日,咱们入京,不单是为了柳师伯,也为了义和团。”
他缓了一缓,又往下说道:“这是怎么讲呢?第一,据小弟所知,李来中、张德成、曹福田三大头目,都已决定入北京了。他们这次入京,是非成败,姑且不论,但他们的决定,既非我们所能转移,如果我们不去,事情可能会弄得更糟。我们也去,最少可以提醒他们内部有变;或者可以使他们听从柳师伯的遗言,先行整顿内部。第二,这次李来中入京,五湖四海的英雄豪杰,必然云集京都,其中抱着‘反清灭洋’,与我们同目标的人,必然不少。柳老师伯和许多前辈的成名人物,都有交情,我们入京和他们一说,他们必肯帮忙。”
这晚娄无畏和丁晓通宵不寐,阔论高谈,大家都觉得很是投机。丁晓告诉娄无畏,他曾两入保定城,整顿太极门,丁派的弟子要推他做掌门,他还不曾答应。他笑着对娄无畏道:“这掌门的位子,其实应该是你的。”娄无畏忙正容答道:“晓弟,你还是不要谦让了吧!我一来和师叔的弟子都很生疏,不能得他们信任;二来我也无意于此。”
这一晚的谈话,使娄无畏有很深的感触,丁晓比他只略小几岁,可是看起来比他充满活力,年轻得多了。他觉得丁晓既精明,人又爽直。丁晓这晚径自指摘他以前不关心义和团的不对,还说:“师兄,一个人要经得起成功,也要经得起失败,你受了许多挫折,我是知道的。这次义和团入京,说不定还要受一个大挫败。但这大挫败,却将会是另一个大成功的起点!最少在义和团这次事件中,老百姓已经看出他们自己的力量。他们没有经验,失败了一次就取得一次经验,像小孩子学走路,跌倒了又爬起,终会走出路来的。”娄无畏听了他的话,觉得很有道理。
第二天他们埋葬了左含英,就跟随着张德成的大队,大伙儿到北京去了。
北京是中国历史上的名都,自金代中叶建为中都,元代改称大都,到明代永乐皇帝以叔篡侄,才从南京迁都于此,正式定名为北京,清仍照旧,还是以北京为首都。算起来,到义和团入北京时,它已经有大约七百四十年的建都历史了,经过七百多年历代皇朝的整修,北京城特别显得雄伟瑰丽!
娄无畏还是初到北京,他随着浩荡的人流,骑着嘶风的骏马,远远已看见高耸的城墙,巍峨的西山,心中不禁十分感慨。不消多时,义和团的洪流已由西直门进入红尘十丈,黄沙滚滚的北京,绕什刹海、北海、中海一路行来,只见紫禁城内,皇宫殿宇连云,鳞次栉比,绵亘不绝。娄无畏心想:这些瑰丽巍峨的建筑,不知是多少像他父亲那样的农民的血汗所凝成!但再想一想,又不禁冁然微笑,在今天进入北京的滚滚人流中,就有不少是赤着脚的农民。他放眼一看,但见戈矛蔽日,红巾辉映!这班庄稼汉出身的义和团员,今天正大踏步踏入皇城,把皇帝的权威视为无物!
在天津的义和团进北京前,坐驻通州的李来中,已早两天率大队来了。所以娄无畏等进北京时,已见得处处“神坛”香火缭绕,先到北京的义和团弟兄,亲亲热热的涌来欢迎,娄无畏、丁晓等自也有一班相识的头目,跑来招呼。至于张德成、曹福田等大头目,自去拜见总头目李来中。
且说娄、丁二人和柳梦蝶、丁晓之妻姜凤琼等,在义和团设于东单牌楼的一间宾馆中安顿下来,不过一个时辰,就听得门外弟兄通报,说是有三位老者来找。娄无畏方想不知是谁,已听得人未到,声先到,一个苍劲的声音,已从门外传来:“无畏,你刚来,想不到咱们又在京城见面!”这正是娄无畏另一位恩师,威震关外的百爪神鹰独孤一行,同行的正是以前匕首会开山三老之一的云中奇,和形意门掌门钟海平。他们也是早两天来的。
久别重逢,恍如隔世,娄无畏心中欢喜,自不消说。但一谈到柳剑吟身遭暗算,死在无名小卒之手时,大家又不禁相对唏嘘!独孤一行是已经知道柳剑吟的死讯的,他赶来北京,为的也是一来想看义和团的势力,能否干出一番大事;二来则替柳剑吟复仇。他到北京两天,仗着云中奇和义和团中一些秘密会党的头目认识,也很快就清楚了义和团中复杂的情况。
当下娄无畏又把丁晓夫妻与柳梦蝶介绍给这江湖上成名的三位前辈,三老看儿女英雄,一个赛似一个,心中也自欣慰。独孤一行问知柳梦蝶曾在心如门下受业,还笑着道:“想不到这位神尼会在晚年收徒,俺和她也曾在四十年前见过一面,亲见过她铁拂尘拂穴的功夫!”说罢他又把眼光移向丁晓。
独孤一行看到丁晓神采飞扬,自也非常欣慰。他心中突然浮起丁剑鸣的影子来,他想起丁剑鸣的浮躁骄傲,再对比一下目前这位年轻人,心中不禁暗暗感叹:到底是一代胜过一代。他又看到姜凤琼容光焕发,含笑站在丁晓身边,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不禁含笑说道:“你们这班年轻人,真是一个赛似一个,教我这老头子越看越爱。晓侄,恕老朽不客气地说,你比你爸爸强多了。听说你八、九年前离家远走,除了本门丁派的太极功夫外,又学了陈派的太极功夫,把太极两派的武功合一起来,可是?”他略缓一缓又笑着说道:“听你爹说,你当日离家远走,是为了婚事不如心愿。现在你到底是称了心愿。你有空时,倒应和娄无畏说说你怎样追姜姑娘的经过,好让他借镜借镜。娄无畏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的婚事太不留意了,哈!哈!”
独孤一行这老头子是太高兴了,说话就像连珠炮似的滔滔不绝。他却料不到娄无畏受了很大的感触,只勉强的露出笑容道:“有空一定要向师弟请教。”而柳梦蝶也颇为尴尬,可是独孤一行却看不出来。
丁晓曾学陈派太极的事,经过颇为复杂,武林中人也没几个知道。原来当时丁、陈二派都负天下重名,丁派就是丁剑鸣祖先传下这一支,陈派却是河南陈家沟陈清平这一支,两派都只传儿孙,很少把真功夫传外人。只有柳剑吟因得太极丁特别欢喜,那是例外。到丁剑鸣开派时,才打破家规,广授弟子。所以江湖上谈论起丁剑鸣时,虽觉此人有许多不是,这点倒是值得称赞的。两派虽都是太极源流,武功深浅也不相上下,可是其中的架式大小,掌法变化,却又各有奥妙,在相同之中,也有相异之处。陈派也是不愿传给外人的,过去只有一个杨露禅曾到陈家沟偷拳成功,在北京打败数十武师,闯出名号。丁晓以丁派嫡传而兼学陈派,在江湖上门户之见甚深的人看来,是不可理解的事。因为像这种情形,莫说学的人因觉降低身份而不愿学,教的人若知道来人历史也不愿教的。所以丁晓兼学陈派,虽不如杨露禅偷拳之艰难,也经历不少辛苦。
丁晓因学技经过,很为复杂,无暇细说,只约约略略谈了几句。钟海平和云中奇也约略谈了一下形意派和匕首会的情形。形意派年来倒是有很大进展,只是匕首会的组织却已完全瓦解了。
在独孤一行和娄、丁等会见之后,各人都分头进行联络北京义和团中“反清灭洋”派,以及陆续进京的五湖四海豪杰。几天中到的各路英雄真是不少,只拿一些重要的人物来说,就有柳大娘之弟、山西万胜门的掌门刘云英,江苏的“铁面书生”上官瑾,少林派的宏真和尚,四川打穴名家罗焕先,云南大侠孙尚明,蝴蝶掌前辈翦二先生,两湖名武师韩季龙等等,真是八方豪杰会京华,十分热闹!北京城中,成为义和团的天下。清廷九门提督辖下的官兵,和宫廷的御林军,也不敢去触犯拳民,只是奉了密令,一个个箭上弦,刀出鞘,严密警戒。
另一方,由岳君雄出面,义和团中的“保清灭洋”派也在加紧活动,大量搜罗人材。除原有的皇宫卫士及收买的江湖大盗外,还有来自蒙藏的喇嘛僧,各省封疆大吏密保送来的名捕头、名武士等等。因此岳君雄虽只是北京的义和团副头领,可是总头目李来中也不敢轻易触犯他。
李来中其人,虽也有些本领,颇具魄力,可是却远不及开创义和团的朱红灯,他尚存和清廷合作之心;还以一见西太后为荣,与王公大臣“并起并坐”为幸。他曾在西太后面前表演过一次“义和团能御枪炮”的把戏,西太后也没有什么赞赏,反而借口有一个小头目嚣张跋扈,把他杀了。李来中也不敢反抗,愿意受西太后的利用。
在这样情形下,他当然是不愿正式和岳君雄决裂,整肃内部,改“保清灭洋”为“反清灭洋”的。因此尽管独孤一行等成名前辈,以岳君雄谋杀柳剑吟,分裂义和团的事实来提醒他,警告他,他也斤斤于在这个时候,不能内部自起冲突为念,来拒绝一群英雄请他整肃内部的要求。
这时,情势实在严重。在天津,俄国著名的哥萨克马队已与天津城郊独流镇拳民发生格斗,跟着俄、法、日登陆水兵又在天津城外和拳民开战,再跟着美、英联军二千余人又由西摩尔率领,携带大炮机关枪向北京进发。拳民破坏铁路,随处拦击,联军第一天走了三十英里,第二天只走了十英里。义和团用刀矛等原始武器,英勇阻击,联军兵士阵亡六十二人,受伤三百一十二人,攻势顿挫。西摩尔也不得不承认义和团的勇敢,他曾说:“义和团所用,设为西式枪炮,则所率联军必全体覆没!”
可是联军虽然受挫,由英、俄、法、德、美、奥、意、日八国组成的八国联军已计划开来,尤其令人痛心的是,在天津与联军交战时,拳民自动给清军聂士成部作先锋,聂军却在后面枪杀拳民,以致后来,天津终被联军攻入。
八国联军虽还未到,北京城已是风声鹤唳。在这情形下,独孤一行、娄无畏、丁晓等均主张赶快解决内部隐忧,再集中力量对付外人,而李来中等却认为在这时候,内部不应起摩擦。
一夜,独孤一行、云中奇、钟海平、翦二先生等几位老前辈,又来找娄无畏等商量大计。一见面,独孤一行就问娄无畏、丁晓二人道:“贤侄,你们可有胆量夜入岳君雄的大营,寄柬留刀么?可是话先说明,却不许杀他!”
娄、丁二人觉得很奇怪,同声问道:“就是虎穴龙潭,小侄们也敢前往,只是却为何不准伤他?”
独孤一行道:“这已经不是个人恩仇的问题了。”于是他对娄无畏和丁晓二人说出为什么不准伤害岳君雄的道理。
原来他们见李来中不肯正式和岳君雄反面,而义和团又身陷危险中,于是他们想出了一条计策,命娄无畏和丁晓二人,揭明要为柳剑吟复仇,按照江湖规矩,向岳君雄索斗。江湖上的寻仇殴斗,照例双方都可以请人助拳,这样就可以分清界限,划明敌我。而寄柬留刀,则是先削岳君雄的头面,使他不能不起而应战。独孤一行本想亲自去的,但再想一想,自己去是以外人出头,有好事之嫌。照武爻规矩,应该由柳剑吟的大弟子娄无畏和太极派掌门丁晓二人去挑大梁,出面和岳君雄索斗的。
因此,这不单是私仇,而是关系着整个义和团的大事。如果只暗杀了岳君雄,则不能达到消灭“保清”派的目的;再者江湖上报仇,讲究明打明斗,暗地里掷一镖,扎一刀,是很不体面的事。
同时,若以报柳剑吟之仇为名义,达到消灭义和团内部隐忧之实,还有两个好处。一个是李来中不能拦阻,因为表面是声明报师仇,为本派门户雪耻,李来中虽是义和团总头目,但也是江湖人物,不能不按江湖规矩办理。二是,许多江湖豪杰,还不知道为何要消灭“保清”派,未曾认清路线上的分歧所引起的巨大影响。但如果公开岳君雄等人谋杀柳剑吟的事实,以柳剑吟在江湖上的声望,自然都愿前来助拳。
独孤一行等老前辈把道理说明后,娄、丁二人恍然大悟,当下就要前往敌垒。柳梦蝶也争着要去,可是却被独孤一行留住,一来因为怕她是个年轻女子,深入虎穴龙潭,恐有不测;二来她虽是柳剑吟爱女,但以往江湖上仍讲究身份地位等礼数,一切事应该由掌门人出头的。除非没有掌门,又没有徒弟,才能由女儿出面。柳梦蝶被留下后,很不高兴,她心想,你们看轻我,我倒要露两手给你们看看。
娄无畏和丁晓二人奉命之后,立刻换过黑色夜行衣裤,短装窄袖,别过众人,走到庭院中心,猛地一纵身躯,刷的一声,窜上墙头,如飞去了。
岳君雄和他党羽所住的地方,是一个贝勒的别院,屋宇很大,屋上铺的是滑不留足的琉璃瓦面。屋后有一株三丈多高的柳树,跨出墙外。娄、丁二人看准了这株柳树,熊腰扭处,呼的一声飞上树顶。他们二人轻功提纵术,也几近炉火纯青之境,这一掠上树梢,就竟如点水蜻蜓一般,各自附着一株树枝,柳树本身纹丝不动!往下看时,只见静悄悄的鸦雀无声,只在深深庭院之间,有一间屋宇,闪现出点点灯火。
娄无畏和丁晓环顾四周,不见有人。娄无畏便待从柳树上掠过瓦面,丁晓忙一把拉住,低声说道:“不可造次!”他取出两枚钱镖,钳在中食二指之间,以连珠镖手法,先将第一枚钱镖向上一抛,紧跟着把第二枚钱镖,照准第一枚钱镖打去。两枚钱嫖在空中撞个正着,铮然一声,跌下院子。丁晓的做法有个名堂,叫做“青蚨传信”,和“投石问路”一样,都是夜行人试探对方虚实,有没有警觉的手法。
“青蚨传信”,钱镖一响之后,果然不出丁晓所料,琉璃瓦面突然掠上两个卫士,全是青色箭衣,挎着腰刀,不知是躲在什么隐蔽地方,这时听了声息才钻出来。娄无畏不禁暗暗叫了一声惭愧!
那两个青衣卫士跃上瓦面后,四处察看,却只见星河黯淡,新月如钩,哪有什么人影。他们不禁十分诧异,喃喃自语,怀疑刚才那声响,究竟是不是夜行人发出的。
娄、丁二人在柳树上伏着,动也不动。待到那两个卫士,行到腕力可及之处,距离檐边不足五丈之时,丁晓早又将扣在掌中的两枚钱镖,只一抖腕,嗤的一声,便疾如流星打去,一取咽喉,一取右太阳穴,全是人身要害之处。距离既近,又是出其不意,两个卫士,如何躲闪得及,只听得微风飒然,便给射个正着,连哎哟一声也未喊出,便骨碌碌的在琉璃瓦面直滚下来!说时迟,那时快,娄、丁二人已一荡柳枝,急逾鹰隼涤荡过檐头,双双伸臂,把这两个卫士的尸身接个正着,免得跌落地下,惊动其他的人。
娄、丁二人捞起两个卫士的尸身,各自解下腰带,又跃回柳树,就将那两个卫士,缚在树上,好像吊死鬼一样,张眼吐舌,给腰带紧紧地勒着咽喉,在柳树上荡来荡去。
料理完毕,两人又再掠上滑不留足的琉璃瓦面。两人一左一右,都是翩若惊鸿,轻如巧燕,在琉璃瓦面疾掠而去。在常人不能立足的琉璃瓦面,他们不但来去自如,而且借着一滑之力,便如溜冰似的,一滑数丈。
蛇行鹤伏,疾掠轻驰,两人越过了十数重亭台楼阁,看看当中一间有灯火的院子,已越来越近,忽地飒然风响,眼前黑影一花,在地上又掠上两名卫士。
这两名卫士,能在地面平空掠上,落地无声,武功也委实不弱。但黑夜之中,他们不知道来者是外人还是自己人,一摆长剑,打了个暗号,问道:“是合子还是秧子?”合子是自己人,秧子是外面人,这是江湖上下三门的黑话。娄无畏见多识广,什么江湖黑话都听得懂。他应声答道:“是合子!舵命把风看秧子!”两个卫士于是双双缓步,正待再问,娄无畏暗中准备,待那两名卫士迫近,蓦地骤然跃起,落在两个卫士中间,横伸左右两臂,向他们腰间就是一点!
昏夜之中,不差毫黍,娄无畏横伸两臂,两个卫士都给他点中了昏眩穴。娄无畏随手摸出两把匕首,便把这两个卫士,钉在屋脊上。丁晓见他举手投足之间,便制伏了两名卫士,不由得轻轻赞道:“好!”娄无畏也低声笑道:“你刚才那两枚钱镖也打得不错!”
两师兄弟,低声说笑,脚下却不放松,在琉璃瓦面上,便施展登萍掠水之功,转瞬间便到了灯火通明的正院,两师兄弟伏在瓦面一听,底下人声嘈杂,敢情是谈得正欢。
正是此时,只听得屋子里一个声音道:“听说柳剑吟的什么大徒弟叫做娄无畏的,来了北京好几天了,据说他的武功很是不错,怎不见有什么动静?”
另一个声音道:“就是他的师父重生,咱们也不惧怕,何况这个小狗?倒是独孤一行那批老家伙,很是棘手,倒须提防提防!”
又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贤弟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咱们有噶布尔大喇嘛,还有达什巴图鲁,另外还有海阳帮大舵主耿卓环和一众英雄,何须惧怕几个老废物,俺说不管独孤一行也好,娄无畏也好,若见了咱们,叫他‘一’个‘行’不得,一个不能不‘畏’!”
娄无畏听了,勃然大怒,在怀里摸出了几柄三寸来长的匕首。娄无畏因年轻时曾入匕首会,改用金钱镖手法来打匕首,他的十二柄小匕首,在江湖上也是闻名的暗器。他施展壁虎游墙之技,贴着屋檐,轻窥屋内,只见里面坐着十来个人,老老少少,济济一堂,那个叫做岳君雄的坐在当中,旁边烧着两枝大牛油烛。
娄无畏正想再看,忽听得里面一声大叫:“有贼!”好个娄无畏!他不待里面人打出暗器,便先发制人,右手一扬,竟连发出四柄匕首!如流星闪电的穿窗飞入,两柄匕首将两枝大牛油烛的烛焰刚刚削去,立即灯芯纷飞!一柄贴着岳君雄的头皮飞过,把岳君雄的头发削了一大块!另外一柄,刀尖穿着一封信,当的一声,就插在正中的桌上!
娄无畏一发出匕首,立刻便翻转瓦面,这一瞬间屋内暗器,纷纷打出,可是娄、丁二人,都到了瓦面中央,暗器如何打得着?
可是里面的人,也的确大有高手,刚才里面说的什么喇嘛、巴图鲁之类虽然不在,但却很有几个第一流的大内卫士和江湖大盗,借着暗器掩护,也已穿窗而出,掠上瓦面,狠狠追来!
追上的几个人中,当前两个,一个手里执着一柄精光耀目的长剑,一个舞着两块混元八卦牌,娄无畏的匕首,丁晓的钱镖竟都给他们的兵器碰落!娄无畏刚才的暗袭是出其不意,现在他们有防备,暗器竟不能奏效了!
使长剑的那人是回回族的卫士叫做萨奇罕,舞的竟是中土罕见的天龙剑法,连人带剑,舞成一道白光,向娄无畏直掠过去,娄无畏不慌不忙,“东风戏柳”,身形霍地一转,剑光闪处,避过萨奇罕的剑锋,“仙人指路”,剑锋一指,便从白光圈中直穿进去,径取萨奇罕的咽喉!
萨奇罕也好生了得,不退不闪,右腕倏翻,“神龙掉首”,长剑呼的圈转过来,和娄无畏的烂银剑碰个正着,只听得叮当一声,两人都给震得跄跄踉踉地退后几步,虎口隐隐生痛!这一硬碰硬接,竟势均力敌,两人腕力,一样沉雄!
那边厢,丁晓和那使双牌的大汉也是棋逢对手,那汉子竟是山西路家嫡系子孙,名叫路怀亮。路家的十二路混元八卦牌法,也曾名震海内,这路怀亮却少不慕正,做了独脚大盗,后来给同类吸引入清宫当了一名卫士,不久就升了队长,仗势横行,十分得意,所以少不得死心塌地,保卫皇家。
他双牌一挺,“迅雷贯顶”,直向丁晓当头打下,丁晓知他牌沉力猛,这一下子,少说也有七八百斤力量,不愿和他硬碰,急运太极行功,“龙形飞步”,径从双牌之下掠出,脚未沾地,便骤地翻身献剑,一缕青光,直向路怀亮背后的“魂门穴”刺来。路怀亮也真不弱,见双牌扑空,已霍地塌腰虎伏,一个旋转,双牌翘起,“斜劈华山”,朝剑身便砸。丁晓沉着应战,手中单凤剑疾向下沉,一甩腕,“螳螂展臂”,剑锋下斩敌人双足。路怀亮一击不中,右手铁牌下垂,“将军下马”,左手铁牌“横扫千军”,拦腰便劈。丁晓见他狠狠进招,心中大怒,剑招倏变,只略一转身,剑光闪处,“白鹤展翅”,便反削路怀亮右肋。路怀亮猝不及防,双牌不及回守,吃他剑风一迫,当堂退后几步!
丁晓正待前追,猛听得娄无畏大喊:“晓弟!快退!”原来他们两人这一动手,虽只几个照面,却就在这转瞬之间,背后其他贼人,亦已赶到。只这两个家伙,已非易与,何况还有追兵。娄无畏不愿恋战,因此急唤丁晓撤退。
一言提醒,双侠齐退;两人双脚一点瓦面,就在滑不留足的琉璃瓦上,施展“八步赶蝉”的功夫,刷刷刷,三起三落,弩箭脱弦般飞冲出去,背后一干贼人,衔尾穷追。
兔起鹘落,电掣风驰,转瞬之间,已掠过十余重亭台楼阁!看看就要奔出这被岳君雄占据的旧王府。正在这一瞬间,突的地下一声呐喊,在前面浓荫花砌之中,又跳上几名大汉,手持明晃晃的刀剑,高叫“鼠贼休走!”一窝蜂便围上来!
这几名大汉是当晚巡风的卫士。半刻之前,他们之中有两个巡至前院,不见前院巡风同伴的踪迹,十分诧异。当时正是下弦时分,星河黯淡,眉月如钩,他们游目四顾,猛见那棵跨出墙外的大柳树,在树梢上有两个人样的东西,荡来荡去,似在上面打秋千一样。其中一名轻功最好的卫士,急使个“白鹤冲天”之势,拔身一耸,跳起三丈多高,向柳树梢头一落,细看之下,不觉“呵呀”一声,跌翻地下。
惊魂未定,同伴交询,这卫士才说出在柳树梢上那两个被吊着的人,正是巡风的同伴。众人一听,齐都震动,这两个同伴,武功都不算弱,怎的被人吊在柳树上?当下就有其他胆大的掠上柳树,将同伴解了下来。众人一看,只见两人都被勒得舌头吐出,有三四寸长,如何还救得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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