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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奇变惊心 掌门遇害幽岩被困 姹女含情

他双眼紧紧盯着楚天舒,手中的长剑也还未曾入鞘,冷冷说道:“这位大英雄是……”他吃了楚天舒的一点小亏,胸中怒气未消。

玉虚子哈哈一笑,便即代答:“说出来你们一定知道,他是江南武林第一家,扬州大侠楚劲松的公子。”

楚天舒道:“小弟楚天舒,适才多有失礼,请两位道兄恕罪。”

涵虚说道:“这是我们误会,与楚兄无关。应该是我们向楚兄赔罪。”

涵谷却问:“请问楚少侠怎的会在此地?是代表令尊有事而来的呢,还是你自己来游山水的呢?”

楚天舒道:“小弟是偶然过华山,碰见玉虚子道长。”

涵谷说道:“哦,这可真是巧事了。不过请恕我冒昧多问,请问楚少侠是在山下碰见玉虚道长的,还是在山上碰见的?当时楚少侠是否已经听见钟声?”要知玉虚子是刚在两个时辰之前向天权道人告辞,且又由涵虚、涵谷二人将他送出道观的。如今玉虚子又已返回“回心石”,计算路程,玉虚子不会是在山下碰见楚天舒。(他们不知道玉虚子在山腰就施展轻功追赶银狐穆娟娟。不过事实上玉虚子也还未曾追到山下,楚天舒就上来了。)

他这一问,意思甚为明显,倘若楚天舒早已上山,那就有嫌疑了。

涵虚忙道:“师弟,难得楚大侠的公子光临,咱们不可失礼。”

玉虚子也有点不高兴了,说道:“我和楚少侠是巧遇,但此事说来话长,待我见了令师再向他禀告吧。我听你们的钟声敲得甚急,请你们先告诉我,是否发生什么事情?”弦外之音,此事不仅是“说来话长”,而且是他们还没资格与闻的,涵谷也觉得自己向楚天舒咄咄逼问过分了些,就不言语了。

涵虚泣然说道:“多谢道长关心,只是道长再也不能见到家师了。”

玉虚子大吃一惊,失声叫道:“你,你说什么?我刚与令师分手,难,难道……”

涵虚声调低沉,一个字一个字的从舌尖吐出来:“家师不幸,已登仙界。”

这真是一个晴天霹雳的噩耗,玉虚子做梦也想不到的噩耗。

钟声敲得这么急,他早已料到是有意外的大事发生,也早已料到是凶多吉少的了。但没料到,消息之坏,还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呆了片刻,猛地叫起来道:“这怎么会,怎么会!令师与我谈话的时候,还是好端端的!”

涵虚拭泪说道:“家师是有点死得不明不白!”

这句话的意思等于证实了他的师父是死于非命!

他的师父可不是一般人,是一大门派的掌门人!

楚天舒心里想道:“怪不得他们要鸣钟召集所有门人,掌门死于非命,第一件紧要的事当然是追查凶手了。好在我没有下山,否则这嫌疑只怕是更重了。”

玉虚子哑着声音说道:“是给人害死的么?”

涵虚说道:“死因尚未明了,但多半是给人暗算的了,故此由二师伯暂且主持大局,分派弟子四面追查,看看有什么可疑的人物。”

涵谷忽地插嘴说道:“很少人从这条路上山的,倘若在这条路上发现陌生外面人,此人武功定非泛泛,也就更加可疑了,楚少侠,你别多心,我不是说你。我只想知道你上来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可疑的人物。”

楚天舒心头有气,想道:“银狐穆娟娟被我放走一事,他们始终会知道的,不如由我先说出来,要是他们不相信我,那也只好任由他们。”

玉虚子却已抢在他的前头说了:“有。不过,是我先发现的。”

涵谷问道:“是怎样的人?”

玉虚子道:“是个女子,我已经知道她是穆家姐妹妖狐中的妹妹——银狐穆娟娟。”

涵虚吃了一惊,说道:“银狐穆娟娟,听说她是善于使用喂毒暗器的高手。”

玉虚子道:“她另外还有一个身份,是齐勒铭的姘头。而且据我所知、齐勒铭似乎还没有死!”

涵虚、涵谷同声问道:“齐勒铭?他不是你们武当派的仇人吗?”

玉虚子道:“不仅是我们武当派的仇人,也是楚少侠令尊的仇人!”

他把楚天舒的父亲和武当派拉在一起,楚天舒当然是懂得他的用心的。那是为他开脱嫌疑。

涵谷问道:“那妖妇呢?”弦外之音,似乎颇为奇怪玉虚子为何不把妖妇拿下。

玉虚子道:“我本来不能放过她的,但可惜追不上她。”

涵谷诧道:“那妖妇的轻功竟然胜得过道长吗?”

玉虚子道:“她放出毒雾,连累刚刚和我碰上的楚少侠几乎中毒。我虽然不至于中毒,但毒雾一散,也就失去了她的踪影了。”

楚天舒颇觉过意不去,心里想道:“他为了令我免受嫌疑,竟然不惜说谎。我讨厌他实是不该。”

玉虚子接着说道:“对啦,涵虚,令师精于岐黄之道(学医),你是得到令师这方面真传的。你替楚少侠把一把脉,看看是否还有余毒残留。”

当时楚天舒是闭了呼吸,但多少也有一点毒气侵入体内的,不过由于楚天舒内功颇有基础,不足为患而已,楚天舒受到一点小小的影响,脉搏与正常人差别甚微,普通的大夫是把不出的,但精于医道的涵虚道人就不同了。

他把了脉,说道:“是曾受到一点毒气侵袭,但说不上是中毒。少侠内功纯厚,佩服佩服!以楚少侠的内功造诣,用不着再过一个时辰,就可以化干净了。”

涵谷在知道楚天舒的身份之后,对他的疑心其实亦已消了十之八九了,不过因为吃了他的亏,有意和他斗气而已。听得师兄这么一说,对楚天舒自是更无怀疑。

涵虚沉吟片刻,说道:“这妖妇虽然擅于使毒,但谅她也毒不倒家师,而且她的武功也不是很高,似乎没有可能深入我们的道观。”

涵谷说道:“疑凶纵然不是她,但她无端在华山出现,总有可疑之处,依我之见,还是去追捕她为宜。”

涵虚说道:“你一向为人鲁莽,不过这次倒是说得有理。玉虚子道长,楚少侠,这件事就由我们去办吧,这妖妇已经是咱们共同的仇人。敝师伯、师叔恐怕正在等候玉虚子道长,请你们进观共商善策,恕我们失陪了。”要知玉虚子是武当长老身份,华山掌门惨遭非命,以玉虚子的身份当然是吊唁第一,缉凶则是华山弟子的本分,追查疑凶,对客人而言更是次要了。而且依案件的轻重而论,银狐穆娟娟只是玉虚子间接的对头,却是和华山派有直接关系的疑凶,主家也是不能让客人代劳的。

华山派四个人走后,玉虚子道:“真想不到华山派出了这样稀奇古怪的事,掌门人无端暴毙,连他最亲近的弟子,对他的死因也还是莫名其妙。楚贤侄,你虽然急于上京,但碰上这样的事情,我看……”

楚天舒道:“家父与华山派虽然交情不深,华山派的门人,晚辈亦是全不相识。但他们的掌门死了,我总是应该以晚辈的身份,并代表家父吊唁的。”楚天舒刚刚遭受涵虚、涵谷的围攻,这两个人又正是华山掌门天权道长的嫡系弟子,涵谷对楚天舒的态度尤其不逊。玉虚子本来恐怕楚天舒心存芥蒂,执拗不肯去的,听他这么一说,方始放下心上的石头,说道:“对,反正现在天色已晚,你不妨陪我在群仙观住宿一宵。”

玉虚子前头带路,一面走,一面继续说道:“妖妇银狐曾经在华山碰上我们的事情,即使我们不说出来,华山派的弟子始终也会知道的。你也知华山派弟子的人数近千,当时虽然没有第四个人在旁,却说不定有华山派的弟子在附近的山头看见的。所以我索性先说出来。”

楚天舒道:“道长是想我免受嫌疑,道长的好意我是知道的。不过,晚辈实是犯了过错,道长为我遮瞒,我可过意不去。”

玉虚子笑道:“我并非存心对他们说谎,只因涵谷对你已生误会,若然照实说,只怕他更起疑。待会儿我会把事实告诉他们师长,你不反对吧?”

楚天舒道:“理该如此,否则晚辈做错了事,心中亦是不安。”

玉虚子道:“你放心,华山派长一辈的人不会像涵谷那样鲁莽,不分皂白就误会你的。”

说话之间,忽见两只鸽子从头顶飞过,玉虚子道:“这是华山派养的信鸽,信鸽从外面飞回来,不知是否侦查已有线索?”

他们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已是上了千尺幢,顾名思义,百尺硖虽是比千尺幢路程较短,但两面峡壁,中间凿出仅能留足的梯阶,又陡又浅,可是比走过千尺幢之时,更加感觉危险。楚天舒履险如夷,玉虚子不禁也在心里赞他:“后一辈的人物,只怕很少比得上他。飞天神龙或许武功比他更高,但一正一邪,终是不能和他相比。”

过了百尺硖,只见楼台矗立,星罗棋布。玉虚子道:“这就是华山派弟子所住的群山观了。你看这些星罗棋布的建筑,位置和章法都是恰到好处,像不像古画中的仙山楼阁图?”

楚天舒的父亲文武兼修,家中所藏书画甚多,“仙山楼阁图”即其中之一。玉虚子未出家之前,俗名潘俊,外号“玉面郎君”,诗酒风流,和楚天舒的父亲楚劲松气味相投,两人见面的时候,谈论字画比谈论武功更多。后来他不知怎的忽然做了道士,两人的交情方始冷淡下来。再后来发生了齐勒铭与武当五老比剑之事,他的容貌毁在齐勒铭剑下,从那个时候开始,一直十多年他都未曾下过武当山,与楚劲松也没见过面了。

玉虚子缅怀往事,喟然叹道:“我在令尊家中见过这幅画,说起来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我还未做道士,你还是拖着两筒鼻涕的孩子,想必记不得了。”言下不胜感慨。

楚天舒道:“家父近年很少邀朋友回家鉴赏字画,他珍藏的字画平时是不会拿出来的。这幅画我也只见过一次,当时不懂欣赏,记忆都已模糊了。只是记得其中一首题画的诗。”

玉虚子道:“哦,是哪一首?”

楚天舒倒是有点奇怪,在赶去吊丧的时候,他竟然还有这等闲情逸致。说道:“题画的人是谁我记不起名字了。只知道他写的那首诗,决不会是他本人所作。”玉虚子道:“你怎知道?”楚天舒道:“他写的李商隐是唐代诗人,当然不会是李商隐亲笔题画吧?”

玉虚子笑道:“这幅画是宋代画家应河清的作品,唐代诗人当然不会在宋人画上题诗。你既然记得李商隐那首诗,念给我听听。”

楚天舒缓缓念道:“白石岩扉碧藓滋,上清沦落得归迟。一春梦雨常飘瓦,尽日灵风不满旗。萼绿华来无定所,杜兰香去未移时。玉郎曾此通仙籍,忆向天阶问紫芝。”

玉虚子道:“不错,那人正是借用李商隐这首《重过圣女祠》的诗题画。你念得一字不差。”

楚天舒道:“道长可记得用李商隐诗题画的这个人是谁么?”

玉虚子微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言下颇有得意之感。

楚天舒道:“啊,原来就是道长。”

玉虚子道:“不错,正是贫道,那次令尊邀我同赏名画,他忽发雅兴,说道:‘这幅画卷,有许多古代名人的题诗,今人却还没有。潘兄,你喜欢这幅画,不如给我题一首吧。’

“我不懂做诗,只能从前人作品中抄一首了。我在附记中写得明白的,大概你没留意。”

楚天舒想了起来,说道:“对,那一行字写的是草书,写的是:逊岳录玉谿生重过圣女祠一诗。十多个字我认识的还不到一半,要爹爹念给我听。连玉谿生是李商隐的别名我也不知道。”

玉虚子笑道:“我的草书往往是醉后写的,醒来自己也认不全。读画之时,你年纪还小,认得一半,已经是很难得了。”

楚天舒道:“我的毛病是不懂的就记不牢,不过读画之时,我也有十多岁了,道长的大名我是已经知道了的。要是我稍为用点心思想一想的话,我应该知道逊岳一定是道长的表字。”要知从前一般读书的习惯,在“正名”之外,多有“表字”。《礼记》:“男子二十冠而字”,“表字”的意思就是“表其取名之义”。所以“名”和“字”往往是有连带关系的,玉虚子俗家名“俊”,恰好又是姓潘,潘岳是古代的美男子,所以他字“逊岳”,那是自谦远比不上潘岳的意思(其实亦是自负,这个表字是他自己起的)。

玉虚子苦笑道:“现在我已经变成丑八怪了,还说什么逊岳?”

楚天舒不愿惹他伤心,说道:“我有一事未明,想向道长请教。”玉虚子道:“请说。”楚天舒道:“圣女祠中说的是不是女道士?”

玉虚子怔了一怔,笑道:“这可要问李商隐才知道了。不过,有后人注解此诗,据说是李商隐送给女道士的。那么大概是吧。”

楚天舒道:“那么仙山楼阁中住的也都是女道士吗?”

玉虚子笑道:“你越问越奇怪了。白居易诗: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只知道‘中有一人号太真’,杨玉环是做过女道士的,其他的‘仙子’,又有谁知道她们是否道士?”

楚天舒道:“我读画之时,心中曾生疑问,仙山楼阁重重,圣女祠则只是一祠。圣女祠住的是女道士,仙山楼阁中住的是‘仙子’。用此诗题画,不知另外含有什么深意?”玉虚子道:“其实并没深意,只因我喜欢李商隐这首诗,也顾不得贴不贴题了。”

他口说并没有深意,脸上却是一副惘然若失之情,似乎颇有感触。

楚天舒暗自想道:“玉虚子未出家前外号玉面郎君,想必甚多风流韵事,说不定曾经有过一女道士是他的知心人。”

玉虚子道:“我们武当派是道家,从来不收女弟子的。”

楚天舒也不知怎的,忽然冲口而出,问道:“华山派也是道家,不知华山派有没有女道士?”

玉虚子淡淡说道:“华山派男女兼收,女弟子中有道也有俗家。”说了这句话,似乎意兴萧索,假装观看风景,不与楚天舒交谈了。

楚天舒和他初见面时,曾因他诸多盘问,讨厌过他的罗唆,此时倒有对他的沉默感到歉意了。心里想道:“我不该刺探他的私隐的。嗯,人与人之间要做到相互了解也的确不是易事。倘若我早就下山的话,他在我的心目中只是个傲慢、罗嗦,一见就令人生厌的道士。却怎知他竟是个文武兼备、谈吐风雅的高人。嗯,我和飞天神龙彼此讨厌对方,恐怕也是因为未有机会相处的缘故。”

不知不觉已是走过了百尺硖,来到了群仙观了。

只见两个老道士已在观前等候,玉虚子吃了一惊,说道:“怎敢有劳两位道兄出迎?”原来这两个老道,一个是华山派的六名长老之中,排名仅次于天梧道人的天玑道人;另一个则是和玉虚子交情最深的天璇道人,在六长老中排名第四。

不过玉虚子的吃惊倒不是因为他们的身份,他本身也是武当派的长老,长老迎接长老,那是刚好旗鼓相当的。他吃惊的是他的好朋友双眼无神,颜容憔悴。

掌门惨死,悲伤是免不了的。不过玉虚子是个武学的大行家,却看得出来他是由于几乎陷入走火入魔的危难,虽得幸免,但亦已元气大伤的缘故。

原来天璇道人是正在闭关练功的,还要过两天才能功行圆满。闭关练功,若是未到期限突然停顿,对身体大有妨害,轻则耗损功力,重则走火入魔,从此成为废人。其中害处,华山派的人当然不会不知,按常情而论,掌门人逝世的消息,是应该暂时瞒住他的。但他们竟急不及待的把他请了出来,由此亦可见到,掌门人天权道人必定是给人害死的了。由于事出非常,才不能不请长老会齐,共商应敌之策。

玉虚子关心好友,顾不得礼貌,就把天璇道人拉过一边,说道:“久不见面,小小的礼物请你哂纳。”说话之时,已是把一颗药丸塞到他的手中。

这是武当派秘制的纯阳丹,少林武当齐名,不仅只是武功,武当派的纯阳丹医治内伤的效力与少林派的少还丹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天璇道人目蕴泪光,说道:“敝掌门不幸去世,多谢你来助。”他不多谢赐药之恩,正是由于知己不必道谢的缘故。

玉虚子看他吞下药丸,这才回过头来,与天玑道人重新见礼。

天玑道人说道:“我本来要到百尺硖迎接两位的,想不到两位来得这样快。”

玉虚子怔了一怔,说道:“你早已知道我与他一起回来吗?”

天玑道人道:“刚刚才知道的,说老实话,你是我们的好朋友,你回来乃是在我们意料之中,楚少侠一起来则是有点出乎我们意料之外。”

楚天舒大为奇怪,心道:“我与华山派弟子无一相识,即使我们过百尺硖的时候,有人报讯,他也不会知道我是谁呀。”

玉虚子道:“是呀,今天我碰到的几桩事情都是意想不到的,和楚少侠相遇就是其中一桩。”

天玑道人道:“你们碰见的意外事情,我亦已略有所知了,请进观中,慢慢再说。”

玉虚子恍然大悟,说道:“敢情你们已经接到涵虚、涵谷的报讯?”

天玑说道:“不错,刚刚接到了他们的飞鸽传书。他们已经下了山了。”原来华山派在山脚有一个传讯处,传讯处养有信鸽,涵虚做事谨慎,到了传讯处就放信鸽上山。玉虚子本来以为信鸽传书,报的是有关搜查疑凶的消息,至此方始知道自己猜错。

玉虚子道:“听说天权道兄不幸身亡,请恕贫道冒昧无礼,本来是不该问的!”

天玑说道:“道兄但说无妨。”

玉虚子道:“不久前我才与他道别,不料竟成永诀。怎的会发生这样事情,是否被人暗算?”

天玑说道:“天梧师兄如今正与一众同门推究掌门师兄的死因,恕我不敢胡乱猜测。”

这“胡乱猜测”四字好像是说自己,又好像是说玉虚子,玉虚子不觉有点气,心里想道:“天玑在华山派中,一向被认为是脾气最好的长老,从来不会得罪人。怎的今天对我如此阴阳怪气?难道他竟敢疑心我和他的掌门师兄之死有关的。”

天璇道人说道:“玉虚子道兄不是外人,咱们也无须忌讳。据天梧师兄判断,敝派掌门确是遭人毒手,但说来惭愧,受的究竟是什么伤,凶手究竟是哪家哪派,众议纷纭,可还未能断定。将来缉凶之事,恐怕还得仰仗贵派帮忙。”他说得极为诚恳,虽然并非有意和玉虚子站在一边,但在天玑道人听来,却似存心和他唱不同的调子。

天玑又是妒忌(妒忌师弟和武当派长老的交情),又是后悔(后悔不该一时失言,泄露了自己心中的不满情绪),连忙设法挽回,说道:“不错,我说的死因未明,也正就是天璇师弟所讲的这两点。我的武学修诣尚浅,所以不敢胡乱猜测。玉虚道兄见多识广,目前我们就需要你的帮忙。”

玉虚子消了气,说道:“道兄客气了,我十多年未下过武当山,这次重出江湖,江湖中的人物,有许多是我连名字都没听过的了,恐怕帮不上你们的忙。不过,华山、武当,同气连枝,贵派出了大事,贫道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待见了天梧师兄再说吧。”天梧道人是华山六位长老之首,新掌门未立之前,自当以他为尊。

玉虚子与楚天舒亦已在华山派两位长老陪同下踏进三清殿,只见满屋都是人,或坐或站,一大半是道士,一小半是“俗人”。当中一排坐着的是三个老道士和一个中年道姑。道姑背后有一个年轻的女道士。

玉虚子替楚天舒引见,原来这个中年道姑也是华山派六名长老之一,道号瑶光,那三个老道士依序是长老中排名第一的天梧道人,排名第五的天枢道人(瑶光排名第六),其他的人都是晚一辈的弟子,玉虚子就没有一一介绍了。不过那个年轻的道姑他却是介绍了的,道号青鸾,是瑶光散人唯一的门徒。

天梧道人说了几句客气话,欢迎楚天舒,虽然是一般的客套说话,却也说得十分诚恳。

玉虚子见人多不便说话。说道:“可否让贫道先向故人道别。”意思是要瞻仰遗容。天梧道人道:“请稍待片刻。”

奉派出去搜查疑凶的弟子陆续进来禀报,都说是并无发现可疑的人物。

天梧道人叹了口气,对随侍在侧的大弟子说道:“我派遣众弟子搜查疑凶,不过是聊尽人事罢了。那贼子的武功胜我十倍,如何是你们捉得到的。你出去叫他们不必进来禀报了。”

接着拍拍手掌,对众弟子道:“掌门惨遭暗算,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但这件事你们可不能泄漏风声,一来这是丢尽本派面子的事,家丑不能外扬。二来也不能让仇人有所准备,最好让他以为咱们还未知道掌门是遭人暗算的。好,你们退下去吧。”

玉虚子见他这么说,急不及待,低声问道:“道长已经知道仇人是谁了么?”

天梧说道:“只是从武功方面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有待道长参详。”

楚天舒暗自想道:“我和玉虚子可不能相比,玉虚子是他们的老朋友,我只是一个和他们初次见面的晚辈。他们正在研究凶手是谁,这是一个关系重大的秘密,连他们的弟子都不能旁听的,别人的秘密越少知道越好,纵然他们不怀疑我会泄漏出去,我自己也当避嫌。”此时众弟子已散了,天梧尚未叫人带引楚天舒去客房歇息,楚天舒只好自己站起来。

他正要开口,天梧知道他的心思已是说道:“楚少侠请莫见外,成语有云:集思广益,少侠家学渊源,武功上的见识定必不凡,贫道还要向少侠讨教呢。请少侠留下。”

楚天舒道:“我是末学晚辈,讨教二字如何敢当?”

天梧说道:“我不说客气话,我与令尊纵然说不上是知交,最少也说得上是君子之交,彼此都信得过对方人品的。少侠代表令尊吊丧,要是令尊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不会置身事外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楚天舒只好留下了。

“多谢道长信得过晚辈,但有一事晚辈可得先说出来。”

“少侠请说。”

“贵派的弟子虽然没有把我当作可疑的人物,但有一个可疑的人物,却是由于我的过错,被她逃跑了的。”

玉虚子道:“让我来说吧,事情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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