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鉴道:“商州的户口是编有名册的,待我再下一道严令,要他们注意可疑的户口。倘若檀公直还没死掉,他敢藏在商州的话,我一定把他揪出来。”
哈必图道:“将军肯这样尽心尽力,自是最好不过,但也要避免张扬。”
完颜鉴道:“卑职懂得。”
哈必图若有所思,沉吟半晌,方始接下去说道:“注意可疑的户口是一个办法,但恐怕要费很大的人力,却未必能够得到结果。”
完颜鉴顺着他的口气说道:“大人所虑甚是,注意可疑的户口,不过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罢了。依我想,那檀公直已经中了大人的金刚掌,他活下去的希望实是微乎其微,不过他的死若不查明属实,又不能解皇上之忧,咱们做臣子只能尽力而为。不知大人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迅速查明真相?”
哈必图忽道:“我们是还有一个办法,不过你听了可别吃惊。”当下小声说了几句。
尽管他已有“预告”,完颜鉴听了,仍是不禁大吃一惊,说道:“什么,这根线索,竟然是在宋国的边关总兵的官衙之内?”
哈必图笑道:“不必大惊小怪,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在我上盘龙山找檀公直那天,宋国也派了四个大内卫士前去,不过,我在先,他们在后,我是在下山之时,才碰上他们的。”完颜鉴道:“他们也去找檀公直做什么?”哈必图道:“他们要找的是另一个人,这个人恰好是檀公直的媳妇。你别吃惊,也先别多问,待会儿我再告诉你他的媳妇是什么人。这个人是秦桧提拔的,你知道的,秦桧生前是和咱们有联络,所以我认识他们当中的一个。他们起初不知道檀公直的身份,也是我告诉他们。那时檀公直已经受了伤,依我猜想,檀公直可能已经给他们打死,也可能是两败俱亡!”
完颜鉴道:“你没有和他们联络上么?”
哈必图道:“这四个人杳无音讯,我们的人到盘龙山查过,也没发现他们的尸体。
“据宋国来的消息,那四个人是一去无踪,恐怕是已经死了。另外一个宋国来的消息,檀公直那个汉人亲家,大概十九亦已死了。不过消息的来源语焉不详,这亦即是说,我们还没有和在宋国那边替咱们做事的比较重要的人物直接见过面。
但现在却是接上线头的机会了。”
说至此处,他的声音更低,差不多已是接近于“耳语”的程度了。
“秦桧在生时的一个心腹卫士和咱们以前也是有联络的,他现在的身份是宋国的一等大内卫士,最近派来边关做监军,不过他的监军身份也不是公开的,你可以派人暗地里去见他,说不定他会知道檀公直的死生之谜,如果檀公直逃到宋国,请他侦查也容易些。”
完颜鉴大喜道:“有这样的人在宋国边关,真是天助咱们大金了。莫说可以打探檀公直的消息,即使他毫无所知,我也是必须和他接上线的。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他们在天香亭内细语喁喁,那个在花丛中修剪花草的女仆侧耳细听,听不清楚,索性伏地听声,但可惜得很,话语倒是断断续续听到几句,那个金国奸细的名字却听不见。她怕给发现,不敢伏地过久,待到哈必图和完颜鉴说话较为大声之时,她就站了起来重新修剪花草了。
只听得哈必图说道:“檀公直是死是活我们暂且不管,但他的媳妇那天丝毫没有受伤,料想是还在人间的。这个娘儿身份的重要,纵然不能说是超过檀公直,恐怕也不在檀公直之下!”
完颜鉴说道:“她是什么身份?”
哈必图道:“她的父亲是张宪!”
完颜鉴吃了一惊道:“张宪不是岳飞的女婿么?”
哈必图道:“不错,正是和岳飞一同在风波亭被秦桧所杀的张宪。因此檀公直这个媳妇本人虽然无足轻重,但因她的外公是岳飞,她的身份就重要了!”
完颜鉴怔了一怔,说道:“这可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岳飞的外孙女儿,竟然会嫁给咱们大金国的一个贝子!”哈必图道:“是呀,她做别个人家的媳妇也还罢了,做檀公直的儿媳妇,那就更加可虑啦!”
完颜鉴瞿然一省,说道:“对,岳飞的旧部也还有许多在生的,有的已经变成草野之雄,有的则还在宋国军中任事,檀公直为儿子讨这门媳妇,其志恐不在小,说不定就是想利用岳飞的外孙女儿,联合岳飞的旧部,和咱们作对。”哈必图道:“如果她的公公和丈夫死了,她就会更加仇恨咱们大金,用不着她的公公指使,她一样也要和咱们作对。”
完颜鉴道:“我懂,她本人虽然不是什么奢栏(了不起)人物,但因她是岳飞的外孙女儿,她的身份就重要了。咱们不能让她受人利用,做出对咱们大金不利的事,所以就必须将她除去,以免后患。”
说至此处,他顿了一顿,跟着问哈必图道:“檀公直是咱们金国的老贝勒,有许多人认识他,但他这个媳妇,我的手下却是没有人见过她的,如何才能将她缉拿归案?”
哈必图道:“我见过她,我凭自己的记忆已经请一位画师画出了她的容貌,现在我就把这张画图给你。”
完颜鉴展开画图一看,笑道:“听说岳飞的女婿张宪是一员勇猛绝伦的虎将,想不到他的外孙女儿,竟然还长得相当漂亮呢!”
哈必图道:“她的名字我也查出来了,是盘龙山的猎户说出来的。”
完颜鉴道:“叫什么名字?”
哈必图道:“叫张雪波。”
完颜鉴道:“叫张雪波?哦,我懂了,这个名字是含有深意的!”
哈必图道:“含有什么意义?”
完颜鉴道:“岳飞和张宪不是同时同地在风波亭被秦桧害死的吗?雪波的意思就是要雪风波亭之恨!”
那个修剪花枝的女仆听见“张雪波”这个名字,不觉陡然一震,“咔嚓”一声,又把一枝不该剪的枝头上开有牡丹的花枝剪断了。
天香亭里已经没有闲杂人声,这次可是引起了哈必图的注意了。
哈必图抬起头来,把眼望去,说道:“这个躲在花丛里的女人是什么人?”
完颜鉴道:“是一个专司料理牡丹的女仆。”
哈必图道:“哦,她会种花?她是汉人的女子吧?”
完颜鉴道:“不是,她是金人。”
哈必图道:“她是‘家生’的还是买来的?”当时一般富贵人家的奴婢分为两种,一种是用钱买来的,一种是原有的奴婢生下的儿女,一生下来,身份也注定是奴婢的了,这种奴婢,称为“家生”的奴婢。
完颜鉴不知他何以对一个女仆问得这样仔细,说道:“两者都不是。她本来是个难民,内子见她可怜,收容她的。”
哈必图道:“她很得夫人宠爱吗?”
完颜鉴道:“是的,内子见她有几分气力,又会栽花剪草,所以收了她做贴身女仆。”其实这个女仆之所以会“栽花剪草”,还是到了她的家中之后才学会的,不过完颜鉴恐怕惹起哈必图的多疑,累及他的妻子,故而没有详细说明。
哈必图点了点头,说道:“请你叫她来!”
完颜鉴叫道:“兰姑,你过来!”
这个名字叫“兰姑”的女花匠似乎吃了一惊,应道:“大人,你叫我吗?”
哈必图不觉皱起眉头,原来这个“兰姑”的名字虽美,声音却像破罐一般。
完颜鉴道:“花园里又没有别的人,当然是叫你。你不必惊慌,这位哈大人有话问你。”
这个兰姑是否惊慌不得而知,但当她走到哈必图面前的时候,哈必图倒是被她吓了一惊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貌丑的女人,脸上横七竖八的有许多疮疤。
哈必图道:“听说你对牡丹花懂得很多,是吗?”
兰姑说道:“这个园子里的牡丹花都是由我料理的,稍微懂得一些。”
哈必图道:“好,我和将军正要去赏牡丹,请你作陪,给我们解释。”
兰姑道:“奴婢遵命,请字可不敢当。”
哈必图听她口音,虽然极为难听,却的确是商州一般土生土长的金人口音。
这个兰姑陪他们去赏牡丹,果然是有问必答。
她指出了许多著名的牡丹品种:泰红、姚黄、金粉、白玉、二乔、瑶池春、露珠粉、蓝田玉、银盏金龙……
最后指着一种黑牡丹说道:“这是最名贵的一种,叫做青龙卧墨池。”
哈必图道:“这种黑牡丹我在御苑也见过,可惜只开了一年就枯萎了。那年开的花也没你这枝黑牡丹好看。”
这个“青龙卧墨池”的花名因为比较特别,他还记得。心里想道:“看来这个女花匠倒不是冒充的。”
完颜鉴道:“这种黑牡丹的原产地是在山东荷泽,花谱上也有名的。有这样两句话说:‘荷泽牡丹甲天下,天下牡丹出荷泽。’但可惜或者是因接种不得其法,荷泽的名种牡丹移植外地,大都不能生长。这枝黑牡丹能够成长、盛开,说起来还是靠了兰姑的功劳。”
哈必图道:“哦,如此说来,你倒真是专家了,如何培植,你说说看,我也想知道呢。”
兰姑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困难,牡丹花是喜欢生长于阳光充足,排水良好,土壤深厚肥沃的土壤中的。这里的土壤都是经过加工施肥的,在没有阳光的阴天,我们就利用炭培的方法让它得到暖气。选种时选取在原地已定植生长了三四年的牡丹,用种子育苗和分株的方法繁殖,分枝繁殖的时间也要注意,必须是在每年秋分至寒露之间,挖出根部,剪下粗根,存下细根,视每蔸芽头多少,按其生长情况用竹刀将根蔸分开若干块,每块保留二三个新芽移栽。若是用种子育苗法则必须于七月份收取种子,于当年九月播下,播种以后幼苗经过足二年生长,才能于九月份或十月份起苗移栽定植。”
哈必图因为常常陪皇帝在御苑赏花,对花事也可说得是一知半解,听兰姑说得头头是道,心里想:“可惜她长得太过丑陋,否则倒是可以将她荐入宫中当个花匠。”
他本来是有点疑心,至此方始消除,心中暗自失笑:“我也真是太多疑了,她和那个人不过是背影稍为相似而已,怎能真的就是那个人?那人是在盘龙山长大的,恐怕压根儿就没见过牡丹。面貌纵然可以改变,也改变不了这样大,而且以那人的身世以及遭遇之惨,她又怎能有闲心学种牡丹?甚至懂得比御苑的花匠还多!”
哈必图道:“看了这许多名种牡丹,真是令我大饱眼福,不过今天恐怕是看不完的了,还是留待明天再仔细赏玩吧。”
完颜鉴会意,说道:“兰姑,你回去伺候夫人吧,这些花草,明天修剪不迟。”
兰姑遵命退下,但她走到一座假山背后,却停下脚步。
节度衙的花园很大,经过这座假山,还要走一段花径,才能走出园门。但她躲在假山后面,完颜鉴已是看不见她了。
她只不过是一个仆人身份,完颜鉴当然绝对料想不到她敢这样大胆。
而且那座假山和天香亭的距离少说也有半里之遥,即使有人躲在假山后面,也听不见天香亭这边的谈话。是以他根本就没起过怀疑,这个兰姑竟然敢躲在假山后面偷听。
完颜鉴和哈必图回到了天香亭来,笑道:“这个兰姑倒是有点本事的,只可惜面貌太丑。哈大人,我以为你只喜欢美女,想不到你对她倒也似乎颇有兴趣。”
哈必图竟然一本正经地说道:“不错,我对她是颇有兴趣。对啦,你说她是难民,她是怎样遇难的?你和她又是怎样碰上的?”完颜鉴道:“就是那年我从大散关班师回来,在路上碰上的。据她说她的全家都已被宋兵所杀,内子见她可怜,就收留她了。”
哈必图道:“她没有孩子的吗?”完颜鉴道:“我说漏了一点,她全家遇害,是指她的父母和公婆丈夫等人通通被宋兵所杀,她的孩子倒还没有遇难。”
哈必图道:“她的孩子有几岁了。”
完颜鉴暗暗奇怪:“为什么哈必图问得这样仔细?难道他是怀疑兰姑来历不明?”
他小心翼翼地答道:“她有两个孩子,一个十二岁,一个三岁。”
哈必图听说兰姑有孩子之时,本来又已起了几分疑,但一听得她有两个孩子,这几分疑心又消除了。他暗自思量:“三年前那娘儿只有一个孩子,即使她是夫死再嫁,也不可能就生出一个三岁大的孩子来。”他本来不是粗心的人,但在这件事情上,却未够细心推敲了。他一时间可没想到,这个三岁大的孩子可能是遗腹子。
不过他的粗心也并非没有原因的,因为他所怀疑的那个“娘儿”,三年前还曾经是打过虎的女英雄,哈必图就是在她打过老虎的那天晚上,到过她的家里的。
虽然哈必图没见过她打虎的身手,但试想一个在当天还能够打老虎的女人,如何会给别人看出她是孕妇?因此在哈必图的印象中,他见过的那个“娘儿”是怎样也不可能和一个孕妇联想起来的。
他去了疑心,随口笑问:“她的孩子长得没她这样丑吧?”
完颜鉴笑道:“说也奇怪,乌鸦也会养出凤凰来呢。她的孩子非但不丑,而且比一般孩子还要俊美得多,尤其是她那个三岁大的女孩,内人喜欢得不得了,简直想要收她做干女儿。”
哪知哈必图对女孩子不感兴趣,对男孩子却感兴趣,他很留神地听完颜鉴说话,听罢,若有所思,忽地说道:“兰姑那个十二岁大的男孩子我倒想见他一见。”
完颜鉴有点为难神色,说道:“这孩子很野,我也不常见到他,但听说他是很喜欢到山上跑的。我叫人去找他就是,但恐怕一时间未必找得着他。”
哈必图只是略起疑心而已,并非一定要见那孩子不可的,于是说道:“也不用这样着忙,反正我还要过两天才走。明天你再叫那孩子来见我吧。今天咱们先谈正事。”
兰姑躲在那座假山后面,偷听他们说话,一面听一面捏着冷汗,越听越是吃惊。
本来天香亭和她藏身之处距离甚远,换了另一个人,甚至即使是学过武功的人,也不能听见天香亭这边的谈话。
但她却听得一字不漏,因为她是自小就在盘龙山长大的!她的丈夫是猎人,她也常常跟丈夫去打猎的。在山上长大的人听觉已是要比普通人敏锐的了,何况是以打猎为生的人。猎人必须具备的本事之一,就是能够在很远的地方听得见野兽走路的声音。他们伏地听声的本领是比江湖人物更高的。
她一面听一面手里捏着一把冷汗,直到听见了哈必图说明天才要找她的孩子,她才松了口气,稍稍放了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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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想起孩子,她却不禁心头苦笑了。
她的容貌并不是天生这样丑陋的,她是为了避难,不能不自己毁容的。
她想起那天早上,她的孩子醒来,第一次看见母亲变得这样丑陋的时候,是如何吓得哭了起来!
“好在我变成这个样子,否则一定逃不过哈必图的眼睛!”
“冲儿哭那一场也是值得的,他总算学会一个忍字了。若不是他学会一个忍字,三年前那场灾难我们就避不过。”
原来这个兰姑不是别人,她正是哈必图所要缉拿的张雪波,身份是岳飞的外孙女儿的张雪波。
三年前那场“因祸得福”的奇遇在她心头重新浮现。
天地茫茫,她和孩子不知应该走到哪里去觅容身之地。
她想回到宋国去,宋国对她来说虽然比金国更加陌生,但总是她的故国。她的父母和亲人是埋在宋国的土地上的。
不料未到大散关,已经碰上完颜鉴从大散关撤回来的兵马了。
金兵包围她们母子,有的说她是宋人的奸细,要把她打死;有的见她长得壮健,要她做随军的民夫。好在她已经毁容,否则恐怕还要受更大的侮辱。
忽然有一顶轿子停在她的面前,一个贵妇人揭开轿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道:“这个难妇如此可怜,你们还欺侮她!”
这个贵妇人是完颜鉴的妻子。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这位将军夫人心地倒很仁慈,而且和她“投缘”,不但收留了她,而且要她做贴身女仆。
她编造的那段谎话,由于夫人都已相信了,节度使衙门那些下人也就没人敢怀疑了。其实,认真说来,也不算全是谎话,她的父母和外公的确是被“宋国人”害死的。
她改姓鄂,这是金人普通的姓氏,恰好和她的外公岳飞的“岳”字同音。兰姑这个“兰”字是她本身的姓和她夫家的姓,“张”字和“檀”字拼出来的。
第二年春天她生了一个女儿,取名羽樱。
完颜夫人没生下儿女,对她的女儿特别疼爱,疼爱得简直有点“过分”,她为她的女儿请了奶妈,经常把她的女儿留在身边。“过分”的程度,几乎不像是她的女儿,而是将军夫人的女儿了。
她的女儿像是从荷泽移植来的名种牡丹,被放进“温室”培养,不但和外面的天地隔离,也隔离了母体,她要见自己的女儿,也得先请求夫人的准许。
衙门里的人都说她有福气。她心头苦笑,却也不能不承认这是一种“福气”。
她只有十月怀胎之苦,却免了三年哺育之劳。
怀胎虽苦,但比较起来,到底还是生孩子容易,抚养孩子较难的。
她被免除了抚养儿女的“麻烦”,她是可以专心教自己的儿子了。
她白天帮夫人料理牡丹,晚上就偷偷教她的儿子檀羽冲(现在已改名鄂冲)练武。(假如她的女儿不是另有奶妈照料的话,她在晚上哪里还有精神做别的事情?)
她在盘龙山的时候,本来是连牡丹花也没见过的,现在已经成为种植牡丹的“专家”了。
这方面的知识,是两个老花王传授给她的。夫人喜欢牡丹,她用重金请来的这两个“花王”,据说是比御苑花匠还更高明的。夫人兴致好的时候,有时也会指点她。现在她已经是专家了,以她现在专家的眼光看来,夫人对牡丹花的知识,是绝不在那两个花王之下的。
“奇怪,夫人为什么只喜欢牡丹?”
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有问过夫人。但不管怎样,夫人这种特殊爱好,今天却救了她的命。
要不是她得夫人将她培养成为一个种牡丹的“专家”,刚才哈必图盘问她,只怕问不上三句,她就对答不来了。那两个花王因为年纪太老,虽然尚未退休,但料理牡丹的事情,主要已是由她负责。
她白天料理牡丹,晚上传授儿子武功,这两方面都已有了令她满意成绩。
满意得简直超过她原来的期望!她的儿子本来聪明绝顶,虽然限于年纪,还不能说是已经成为“高手”,但对檀家的家传武学,却已学得烂熟于胸,只谈“武学”的造诣,甚至是比他的母亲还更高明了。(檀家的武功秘笈,是她的公公临死之前交给她的。她只能照本宣科,传给她的儿子。在节度使衙门里,她是不敢偷练的。她的儿子可以跑到外面去玩,练功的机会反而比她多)。她在夫人跟前的特殊地位,还给她的儿子带来了另外一种“福气”。
由于她的特殊地位,节度使衙门的上下人等,对她的儿子也都另眼相看。
节度使衙门高手如云,在完颜鉴重金礼聘之下,有许多江湖上的成名人物都做了他的卫士。
檀羽冲最喜欢看那些卫士练武。那些卫士为了讨好他,也常常教他三招两式。
檀羽冲跟母亲学的只是武学的原理(主要是内功心法),在尚未大成之前,反不如那些卫士教他的招式更切实用。
其中有两个和他特别要好的卫士,时常陪他到山上练武。因为在山上练武,有许多好处,例如要练轻功,在平地练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在山上练的。(还有一个好处,在山上练可以避免给完颜鉴看见,不过,这一点,檀羽冲当然是不会告诉那些卫士的了)。
没有卫士陪他的时候,他一个人也喜欢到山上去“玩”,躲在没有人到的地方,练他的家传武学。
张雪波看见她的儿子武功进展神速,当然是很喜欢的。她常常想,这样下去,孩子未到十六岁就可能成为一流高手了,虽然未必比得上他的爷爷,但要杀像哈必图这样的仇人,说不定也可以做得到了。
但想不到的是,孩子还未到十六岁,只是十二岁刚满,他们两家的仇人之一的哈必图就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的孩子还未有能力报仇,哈必图正是要找她的孩子!而且期限已定,至迟不过明天,完颜鉴就要把她的孩子找来,让哈必图审问他了。
(哈必图为什么要“见一见”她的孩子,这原因完颜鉴不知道,她当然是知道的。)
“好在哈必图现在尚未认出我,也未敢断定冲儿就是檀家的小贝子,但若给他见到,他还会认不出是冲儿吗?十二岁大的孩子和九岁大的孩子虽有差别,差别也不是很大的。”
怎么办呢?
正当她心乱加麻的时候,完颜鉴和哈必图在天香亭那边谈话的声音,又传到她的耳朵中了。
他们谈话的内容,立即吸引了张雪波的注意。
他们在谈到一个人,这个人正是张雪波想要找寻,却连他的半点消息都听不到的。
“对啦,一个女仆无关重要,咱们还是谈正经事吧。刚才说到哪里?”完颜鉴道。
哈必图道:“说到当今皇上最顾忌的两个人。”
完颜鉴道:“对,第一个是檀公直,你已经说过了,第二个是否即是他的媳妇张雪波?”
哈必图道:“不,张雪波是只能和檀公直算在一起的。第二个皇上所顾忌的另有其人。这个人论地位和论武功,比起檀公直来都是只有过之而无不及!皇上对他的顾忌,恐怕也要比对檀公直的顾忌更多一些!”
完颜鉴吃了一惊,说道:“檀公直已经是咱们大金国的亲王,有谁比他的地位更高?论武功,我的伯父完颜长之是公认的本国第一高手,檀公直的武功仅次于家伯父,虽然没有金国第二高手的称号,实际亦已算得是第二高手了,对皇上不忠的王公大臣,又有谁的武功能够比檀公直更高?”说到此处,不觉心里有点发毛:“莫非皇上顾忌的第二个人,就是我的伯父?”他的伯父完颜长之是现任的兵马大元帅兼御林军统领,又是皇叔身份,论地位也要比当年的檀公直更高。哈必图所说的那个人具备的那些条件,竟似非他的伯父莫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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