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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卢方听了这番话,神情似乎略见惆怅,因为李益的用词很有惊诫的力量,身世暖昧,别有所图,精擅剑法,这都显得小红的不寻常之处,假如一切都属实的话,至少,他要把小红接回去的可能性就大大的减少了。因此他的嘴唇动了几动,想要说什么,终于还是没说出口,李益也没有再说下去。

来到中庭,卢安已经在等着,恭身请安,卢方与王阁老都昂头走过没有答理,卢安抬起身子时,朝李益笑了一笑,表示卢闰英已经接来了。

小红闻声出来问道:“两位大人要走了!”

李益笑笑道:“是的!我还要坐一下,你不必送出去了,我来送吧!”

挥挥手,小红乖觉地又进去了,李益招呼卢安道:“你先送阁老回府,回头再来接我,我还要到高家去。”

把两人送上车子才道:“两位大人把人找去后,尽且多留他们一下。我要到高晖那儿去,把事情弄妥了,再让卢安送信去。”

一切都心照不宜,两个老的满意地点头,卢安驾着车子走了,李益这才踌躇满志地回身,忍不住又看了门上题着“啸虹”两字的木匾一眼。心中满是得意之情,表面上却装着冷静,踱回中厅时,小红与卢闰英,以及后面跟着的雅萍都迎了出来。

李益还是很慎重的,朝小红一笑道:“我有事,很快就要离开长安,所以要跟你好好地聚一下,你去把门关上,叫小丫头弄点好酒好菜!雅萍也帮帮忙去。”

小红知道他要跟卢闰英先谈一下,乃笑道:“照说萍姑娘是客,不敢惊动的,可是我最近已经收了场;屋子里只有一个小女孩,一个粗使老婆子,实在弄不出什么好玩意来,尤其是卢小姐来了,更不能马虎了,所以只好劳驾萍姑娘指点一二了。”

卢闰英知道李益把雅萍也打发走了,而且急急地把自己接了来,一定有话要对自己说,可是听了小红的话,也不禁笑着道:“红姑娘这话就不敢当了,难道我还会特别一点不成?”

小红笑道:“当然要特别一点,因为爷们上这儿来,反正醉翁之意,不会在吃唤上挑眼,而堂客来到此地,却是另一种心情。”

“怎么个心情呢?”

小红笑道:“首在是品头论足,挑我们姿色,而后是盘根诘底,追查我们见不得人的地方,最后一定是夸赞我们这儿的酒菜还可以,为她们的男人找到一个上这儿来玩儿的原因,只是为了这么点儿的长处,好回去告诉给女伴儿听。”

卢闰英笑道:“还有这种事儿?”

小红笑道:“有!堂客们上平康里来虽不是常事儿,一年里总还有几回的,那都是些闲得无聊的官太太们,已近中年,为了表示豁达,偶而兴之所至,邀上两三个伴儿,跑来消遣一下,拿我们比较一下。只是未出阁的女儿家上这儿来,小姐还是第一个!”

卢闰英更觉得好玩了:“想不到还有这种事儿?”

小红笑道:“在平康里巷的燕子人家,以妾身接得的堂客们也最多,因为贱妾姿色平庸,歌喉平平,最容易让她们得到满足,这些批评即使传到爷们耳中,也不会认为她们是故意挑剔,所以青楼风尘女子中,固以色笑当先,而妾身却以平庸而获福。”

卢闰英笑得花枝乱颤道:“小红,你这张嘴真利,骂起人来不着痕迹,我倒要看看你能弄出什么好菜来!”

小红笑道:“其实贱妾根本就不善烹谪,弄出几样菜来,自己不敢下箸,因此才被选定为妾身的长处,那些夫人们根本就抱着挑眼儿的心来的,那里舍得落句好话给我们,但是小姐不同,小姐国色无双,才华绝代,妾身不必从事做作,也万难与小姐相比的,因此只有请萍姑娘帮忙提着点。诚心诚意地弄几样菜,让小姐看在这一番诚心份上,赏下两句褒词吧!”

一面笑着,一面拉了雅萍去了,卢闰英笑着道:“这妮子端的可人,骂人不着痕迹,捧人时却又让人如乘云雾;飘悠悠的不知身在何处了;十郎!你忽忽地把我叫了来,到底有什么事?”

李益笑道:“卢安没对你说吗?”

“没有呀,他只说你有要紧的事要找我。”

李益点点头,觉得卢安的确是很解世故,像这种事,原本不该由下人们插入的,他倒是一点都不逾越,因此一笑道:“他倒是很有分寸,这一关考验算他通过了,我就测试一下他的办事能力,那以后倒是要好好地提拔一下这个奴才。闰英,我的计划提出来,姨丈跟王阁老都同意了,现在他们就去稳住杜子明跟尤浑两个人。”

“这对他们都有好处,自然会同意的,你什么时候走?”

“今天我就去找高晖,让他明天往吏部去备案,行文通知郑州主司公假,如果能办妥,后天我就启程。”

“这么快,不能多候两天?”

“打铁趁热,我必须早一脚赶到地方上去,从征调民夫开始,每一件事都得亲自过手,才能统制全局。”

“吏部行文来得及吗?”

“朝中有人好做官,有高晖出头大概没问题。”

“你多辛苦了,可是你自己那儿准备来得及吗?”

“我的行囊都打好了,原是准备上郑州销假上任的,随时都可以动身。”

“十郎!你这次出去算是专门札委的委员了,到那儿都会有个行辕吧?”

“那是一定的,不过我在一地耽不久,不必太麻烦地方,住在驿馆里就行了。”

“那也总要有人侍候你,我想你可以把小玉带着。”

“我就是为这个事儿了把你给接出来商量的,小玉是无法随行了,她正病着。”

“那怎么办呢?饮食起居不能没人管,你在我家里挑几个人去好了。”

“你家的人我是要带的,随时都要往返联系,只要卢安一个人就行了。书信往返,我跟高晖说好了,就借用兵部传递文书的驿马,好在修城,凌河,补堤,多少跟兵部也扯得上关系,这并不算假公济私,而且又快又隐密,你有书缄,也交给高晖好了。”

“只带一个卢安,那怎么行?”

“我自己还有李升跟秋鸿,你要明白,我虽是持札委员,究竟还只是六品的小官儿,总不能大事铺张,弄个全副的执事班底吧!”

“你自己本身的生活起居呢?”

“以前就是由李升照管的。”

卢闰英道:“十郎,以前你是一个人,可以将就应付了,现在可不同了,这点我是明白的人,男人经过女人照料后,自己就会变懒了,而且也变娇贵了,那是一定不能马虎的,小玉生了病,浣纱也一定走不开了。”

“是的,她是小玉的影子,杀了她也带不动她的。”

“小玉在病中更要人照料,我把雅萍让你带去吧,要不是为了名份,我就自己去了。”

李益笑道:“姑奶奶。雅萍去了,我还得找几个人侍候她,你要知道我是去做苦工,又不是去享福,她虽是个下人,但是自小跟着你,娇生惯养的,吃得了那个苦吗?”

“有甚么吃不了的,这本是她应该做的,何况她只照料你的起居,也不会苦到那儿去。”

李益摇头表示不可,卢闰英急道:“那就拨几个人跟着去由她支使好了。”

李益笑道:“没有了雅萍,你也会很不方便的,你放心,我会自己找个人跟着去的。”

卢闰英这才笑道:“那也好,只是你仓促之间,找得到适当的人选吗?”

“我相中了一个,这个人选不仅要温和能干,而且还要能计算,会看会谈,很多账目是不能经过外人,我自己又没功夫一笔地记下来,再者,我要去的几个地方都是经过战后未加修复的地区,乱事虽平,民风未移,虽然地方官会派出兵卒护卫,但总有百密一疏之处,所以我身边有个会几手的侍儿也较为安全些,倒不是为了保护我,而是我不在的时候,她能照顾自己。”

卢闰英忍不住道:“我的爷,这样的人上那儿找去?”

李益笑道:“如此英雌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但是我的运气不错,眼前就有一个。”

卢闰英一怔后,才恍然道:“是小红姑娘?”

李益点头道:“这就是我把你接来商量的原因,小红的剑技你也看见的,剑出能扫落叶,寻常三五个汉子奈何不了她,是此行最适合的人选,只是这件事一定要得到你的同意才行。”

卢闰英一笑道:“十郎!我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怎么会反对呢?她自己的意愿如何?”

“我已经问过她后才请你来的,当然是没有问题的。”

卢闰英笑道:“十郎,你真有办法,老实说,上次我见过她之后就好喜欢她,也有意思把她接回家来,只是想到她身负奇技,似乎不类风尘中人,一时不敢造次。”

“是的,她自己也说过,她溷落青楼是别有目的的,可是现在她又说她的事已了,而且是我帮助她的,她感恩图报,情愿以身相随。”

“这……是怎么回事,你对她施了甚么恩?”

“我自己也不清楚,不过想来一定与于老儿有关,因为最近我只做了那一件事,就是整倒了于老儿,而小红既谙技击之术,却又不类江湖中人,必然是武将之女,于老儿执掌兵部,她的先人一定是受过诬屈含冤,她溷身在此,大概是想相机刺杀于老儿报仇的。”

卢闰英一惊道:“会是这样吗?”

李益道:“我想总不外是这种情形,否则我不可能在这几天内,对她有甚么大恩惠,这个等回头再问她好了,我把你接了来,主要的就是要你作主。”

卢闰英道:“十郎,这就太不敢当了,虽说我们的婚事已经公开宣扬了,但是我还没有过门,怎么样也不能要我作主,你征求我的同意,已经很使我感激了。”

李益道:“不,这件事一定要你作主,否则就不太好办,而且又会跟姨丈闹得不愉快。”

“这与我爹有甚么关系呢?”

“没关系我就不会把雅萍也支开去了。”

卢闰英先是一怔,慢慢才想明白了,脸上浮起了一丝不可思义的神色:“难道爹也看中了她?”

李益笑笑道:“恐怕是如此吧,一连两天避嚣来此,第一次是偶然,今天又来则是有意了,而且他对小红也多少有了暗示,刚才送他出去时,还在连连夸赞她,要不是有王阁老在旁边,或许会开口叫我作伐了。”

卢闰英叹了口气:“爹也是的,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动这个心,不过话又说回来,小红那妮子的确可爱,你也知道的。爹虽然置了两房姨娘,却形同虚设,迁到长安后,他独宿书房的时间多,可见爹并不是好色。”

李益道:“我知道,小红的姿色只是清秀而已!”

卢闰英道:“他老人家是喜爱她的那份才华,这也怪我不好,你不在的那几天,爹回家跟我闲聊,谈起我们玩的情形,我着实把小红夸了一阵,大概那时候就把爹说动了心的。”

李益笑笑道:“听你的意思,好像颇为有意成全?”

卢闰英笑道:“十郎,我知道你这次出去,很需要小红这样一个人,这样好不好,我们再买两个人,跟着去侍候你,然后让小红去帮忙照顾,等你工务完了,再把小红接到我家去,我知道爹的意思是要她住在小书房里,他老人家昨夜还在跟我说起,我出阁之后,他的小书房就没人照科了,而其中很多的文稿案卷,又不能随便交给个人,我想爹就是在暗示。”

李益叹了口气:“闰英,你好像在认为我是在跟姨丈争这个人似的。”

“我绝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到爹年纪大了,难得他自己看中了一个人,我们应该尽点孝心。”

李益道:“问题不在我,而且我已经先劝过她了。”

“难道她自己不愿意?”

“她要是愿意,我又何必把你接了来。闰英,小红在前几天就脱籍收帜了,“啸虹”就是她的私产,她溷落风尘是曾有目的,辍弦收帜是为了所图已遂,门上钉上了啸虹的匾是我题的,那方匾是她自己雕的,这所园子是她准备呈献给我,作为酬恩的,她接纳姨丈与王阁老是因为我的缘故,在这种情形下,我们怎么把她送到你家去?”

于是他把见到小红的情形说了一遍,最后道:“如果她是个掘金娘子,倒也好办了,但她根本不在乎金钱。”

卢闰英道:“她是一心要跟定你了!”

李益道:“那倒不是,她根本没有朝这方面想,她只是打算把房契给了我后,入山当姑子去,因为这个缘故,我才想到把她收在身边的。”

卢闰英道:“照这样说来,那还是可以商量的,你既然对她有恩,这样可以请她帮我们也尽份孝心。”

李益把眼光看着卢闰英,冷冷地道:“卢大小姐,你们姓卢的会这样做,但我李益可做不出这种事,小红是个人,不是一样东西,可以随我们的意思送来送去,别人报我的恩。我又报谁的恩?”

一看李益神色,卢闰英已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没有想到李益的口中竟会吐出这么一番话来,顿时吓得呆了,可是李益的火上来了,多时的积郁一下子全发泄了出来,指着卢闰英道:“我为姨丈尽心尽力,他却为了自己的前程要毁了我,这个我可以忍受,而且不去计较,甚至于还任劳任怨去为他筹划,没有别的缘故,为的是你还明理,可是今天从你这番话,我发现你跟令尊大人一样,心目中除了自己之外,别人都不是人,究竟我为小红尽了甚么力还不知道,但是我并没有心帮她的忙,报恩是人家的心意,但我自己并没有以她的恩人自居,我凭甚么要求她去那么做?”

卢闰英无限委屈道:“十郎,我只是跟你商量,并没有一定要怎么样,你又何必生气呢?”

李益道:“我当然生气。我气的不是你说错话,而是你的存心,你要尽孝心,我也该尽孝心,但是我们没有权利要别人牺牲一辈子来替我们尽孝心。”

卢闰英道:“我爹不会委屈她的。”

李益冷笑道:“白发少艾,就算你父亲能给她任何一切,人家也未必稀罕,你们卢家不过是仗着有几个臭钱而已,但世上不见得每个人都是爱钱的。”

卢闰英急道:“十郎,你怎么这样说呢?”

李益愤然道:“你要我怎样说,小红已经脱籍,不再鬻色市笑,你不信再去问问她的家世,绝对是好人家的女儿,而且她有那一身本事,一肚子学识。年未花信,比你父亲小了三十岁,又不是要把她明媒正娶回去做诰命夫人,你说,除了有几个钱之外,又凭那一点向人家提这种要求?”

卢闰英垂泪道:“十郎,你给我留点体面好不好?这样大呼小叫,让人听了算甚么呢?

我只是提出来问问你,你不答应就算了,也值得生这么大的气吗?”

李益一声冷笑:“你到现在还认为是我不答应,好!我走,你自己跟她说好,你可以跟她提出任何优厚的条件,只有一个限制,不要扯到我的身上,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连你都不认了。”

霍地站起了身子,掀帘就出去了,卢闰英想拉也拉不住,追了出来,却见雅萍迎面而来,她不便追出去拉扯了,倒是雅萍问了一声:“爷!你上那儿去?”

李益在这刹那间,已经把脸上的怒色整个收了起来,居然含着笑道:“上高晖家去,我做事一定要全始全终,但尽自己的一份心,不管人家如何对我。”

说完潇洒地走了,雅萍这才发现了满面泪痕的卢闰英,不禁惊道:“小姐,你是怎么了?”

卢闰英悲从中来,哇的一声,掩面痛哭走向屋里,雅萍正要进去,斜里忽然地闪出了小红,笑笑道:“萍姑娘,麻烦你到厨下去看看。那个小丫头不知道会把菜胡弄成甚么样子了。”

一面说一面摇摇手,雅萍是知道卢闰英脾气的,她受了委屈这一哭,一定是自己遭殃,倒是不敢进去了,而且自己是下人,也不便去过问,趁机会悄悄地溜了。

小红在门口站了一下,才掀帘进去。卢闰英也已收敛了泪痕,苦笑道:“红姑娘,你来得正好,我们谈谈!坐。”

她伸手指指身边的横榻。但小红没有坐,却双膝跪了下去,倒是把卢闰英吓了一跳,连忙把她拉了起来:“红姑娘,你这是做甚么?”

小红垂泪道:“贱妾已经听见小姐与李爷的争执了,薄命人身受李爷大德,乃有身报之想,只是愿为婢奴以效犬马之劳,没想到却会引起小姐与爷的口角,实在感到不安,小姐放心好了,婢子会向李爷表示自愿到府上,去侍奉卢大人的。”

卢闰英叹了口气:“红姑娘,只怪我胡涂,现在你更不能那么做了。”

小红道:“为甚么?婢子可以对爷说,完全是出之自愿,爷也绝不会怪到小姐头上的。”

卢闰英苦笑道:“红姑娘,你恐怕对整个情形还不了解,对十郎的为人更不了解。”

小红道:“李爷是个急公好义,事理分明的人,他只是可怜婢子,不让婢子遁入空门,才答应收留婢子,并不是对婢子有甚么好感,何况小姐国色天香,另外还有位霍家娘子也是绝世才貌,美玉在前,顽石岂有颜色,婢子以身相随,亦为酬报雪洗亲仇之大恩……”

卢闰英道:“对了,红姑娘,你说曾受十郎的大恩,究竟是甚么呢?”

小红的脸上浮起了一片黯然之色道:“婢子的先父原为武将,因生性耿直,触犯了兵部尚书于善谦,被他设谋陷害,问成大辟,婢子身负家仇,无以为计,投身到公孙大娘仇门下学剑,艺成来到京师,投身青楼,想找个机会刺死他,再以身殉。”

卢闰英道:“那不可以的,你父亲若是怀冤,你可以搜集证据扳倒他。”

小红道:“没有办法,他的手段太毒,先父蒙冤后,曾经有证据,叫先母怀着到京师投告,那知道投告到鱼朝恩的手中,而他与鱼朝恩似乎互有默契,鱼朝恩反而将那些证据还给了他,使先母含恨以终。现在甚么证据都没有,罪臣之女,更无法告倒当朝大臣,婢子唯有刺杀一途。”

“你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没有,妾身在青楼以琴诗以自炫,原是想吸引他前来的,因为据知他专好附庸风雅,很可能会召见婢子,可是他近两年似乎谨慎得多,不大出门,一直没机会,李爷联络了江湖上的侠客诛却鱼朝恩,已经为婢子雪却一半的血仇,前几天听说李爷又活活地逼死了于善谦,虽然已经没有办法为先父的沉冤昭雪,但至少也能让先人瞑目了。”

卢闰英道:“十郎的猜想完全没错。”

小红怔然道:“李爷已经知道婢子的身世?”卢闰英道:“不知道,不过你说他对你有大恩,他猜到必然是与于老儿有关,而且因为你会击剑,却又不类江湖中人,他才认为你必是武将之后。”

小红垂泪道:“爷不但对婢子有知己之念,而且又有代雪亲仇之恩,婢子就是衔环结草,也难赧大德,想不到却得受卢大人之垂爱,因而引起了爷与小姐之间的不和,婢子实在罪该万死。”

卢闰英叹了口气:“红姑娘,你既然听见了我们的谈话,想必也知道我不是个不能容人的人。”

小红道:“婢子知道小姐的心胸如海……”

卢闰英道:“那就好,十郎这次出去,就有劳你费心,好好地照应他的起居,我会感激你的。”

小红道:“是的,婢子一定尽心。”

说着捋起衣袖,露出臂上的一点殷红,展示在卢闰英的面前道:“小姐可以向老大人说,等婢子侍奉李爷回来后,老大人仍可验明此记。”

那是一颗守贞砂,幼女在十二三岁时点上,深入肌里,色泽与时而日鲜,自后但保完璧,则此砂永远不褪,相反的,只要与男子一经交合,此砂自隐,而且再也无法重新点上。

卢闰英原先也有的,只是现在已经没有了,因此看见了这颗守贞砂,脸上不禁微赧,连忙掩上,道:“红姑娘,你没有听懂我的话,如果十郎不知道此事,倒还可以一说,他既然已经知道了,而且临行时表示的那些话,你也听见了,他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如果我真把你接回家去,他会把我们父女视同仇人。那你不是在成全我们,而是在破坏我们了。”

小红道:“爷不会把我看得这么重吧?”

卢闰英一叹道:“不是看法的避重,而是他本身为人处世的原则,绝不会受人半点影响,假如你不向他说出报恩的事,他还不会怎么认真……”

小红听了多少有点刺耳,但仍忍住了性子道:“小姐,婢子虽落风尘,尚能自爱,溷身青楼乃为雪父仇,并不是自甘堕落,如果不为报恩,婢子已经注销坊籍,王阁老与老大人根本就进不了婢子的门,婢子的先人虽然官职不如老大人之显,但也是一任参将,说甚么婢子也不会慕富贵而自贬身价,沦居豪门作妾吧。”

卢闰英一听话中不对劲,连忙握着小红的手道:“红姑娘。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唉,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小红道:“婢子明白小姐的意思,这件事要小姐来启齿实在很难,而小姐的一番孝思也是无可厚非,只是小姐却不能用别人来成全您的孝思的。”

卢闰英这才知道自己所以惹人反感的症结所在,而且也知道李益为甚么会发那么大的脾气。

那是因为她只想到自己的父亲,而别人却并没有必要也像她一样来孝顺卢方,尤其是李益,卢方对李益简直可以说无恩而有怨了。

李益为了自己,不仅忘记了那些怨,而且还劳心尽力去为卢方解决困难,这已经是够大的了,自己还偏偏不知进退,提出了过份的要求,怎么不叫李益反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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