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苦笑道:“什么法子都试过了,没用。我也去找高人破过,人家说是我罡火太低,容易做恶梦。”
李婆婆也没了主意。两人对着愣了片刻,李婆婆道:“可能还是宅子的问题。我还是建议你搬走为好。”
高氏道:“龙掌柜找过我了,说让我带着珠儿搬走。”
李婆婆撇嘴道:“他人倒不坏,不过是个草包。我看那个毕公子,倒是有些本事的。”高氏不出声,自然也认同这种说法。
公蛎气得要死。
李婆婆打量着高氏,道:“如今越发不成人样儿了……树挪死人挪活,依我看,再这么熬下去,只怕……”
高氏凄然一笑:“这是我的命,是我下贱……”
李婆婆一听她形容自己“下贱”,顿时来了兴趣,瞬间恢复原本的长舌妇模样:“什么下贱?发生什么事了?难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杨鼓的事儿,被他抓了把柄?”
高氏顿时慌乱起来,双手摇动:“没有没有!”
李婆婆原本和善的表情变成了嫌弃,还带着一点点嘲讽道:“哟,还瞒着你李婶呢。”板着脸用力地搅动茶汤,不再搭理高氏。
高氏怔了片刻,垂着头慢吞吞回去了。
公蛎站起身,踱着方步走过来。
李婆婆随即换了一副笑脸,大声招呼公蛎:“龙掌柜早上好!”
公蛎恨她说自己是草包,冷哼了一声,道:“李大娘起这么早,赶着编排谁呢。”
李婆婆嗔怪道:“你这拧嘴铁舌的小子,大娘哪里得罪你了?”
公蛎有心打听,故意道:“刚看到杨家婶子也在。是不是珠儿回来了?”
李婆婆轻蔑地笑了笑,道:“珠儿早玩疯了,还能惦记着回来?”
公蛎道:“杨鼓怎么也不出去找找?”
李婆婆快嘴道:“找什么找?在外面总好过家里。”
公蛎一听话里有话,忙道:“什么?”
李婆婆撇嘴道:“就这么一对父母,能养出什么有出息的孩子?”说着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好像后悔自己说错了话,转口道:“那丫头疯疯癫癫,一看就不是善茬,谁知道在外面做什么呢。你想想,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怎么会惦记着回来?”说着朝公蛎身后招呼道:“柳掌柜今儿怎么起晚了?”
柳大站在酒馆门口伸懒腰,道:“今儿天气不错!”
李婆婆挤着眼睛,淫笑着继续道:“女孩子嘛,只要丢的下身段,怎么都能赚到钱,你说是不是?”
公蛎对她刚产生的一点好感也没了,道:“你又没亲眼看到,不要乱说。”
李婆婆高声道:“我没乱讲!像这种伤风败俗的丫头,就不应该在我们这街上做生意!没得连带着坏了我们的声誉。我每次看到那丫头,都恨不得离得远远的。柳大掌柜,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柳大嘿嘿笑道:“珠儿还小呢,谁年轻时候没有混账过呢。”说着亲切地朝公蛎招呼道:“昨晚的酒怎么样?”
公蛎支吾了一声,恰巧来了两个胡人打酒,柳大忙过去招呼,算是给公蛎解了围。
李婆婆羡慕道:“柳大这个酒馆生意还真不错。”
公蛎装作十分随意的样子,道:“生意好是好,就是缺个女主人。以他的条件,再找个黄花姑娘也不是难事,李婆婆你怎么不帮他做个媒去?”
李婆婆撇嘴道:“这个钱,我可赚不起。以柳大的本事,还能缺了女人?”
公蛎惊讶道:“不会吧?难道他……”说着故意猥琐地挤了挤眼。
李婆婆越发来了兴致,眉飞色舞道:“我同他街坊好多年,还不了解他?”看柳大不在门口,将嘴巴凑到公蛎耳朵根上:“我好几次听到他家里有女人的声音。”
公蛎异常感兴趣,热切道:“是哪家的女子?”
李婆婆摇摇头,悻悻道:“这个却不知道。我试探过几次,他不承认。不过定是个不要脸的贱货,见不得光。否则两人光明正大交往,成亲不就好了?”
公蛎心里琢磨着昨晚的见闻,李婆婆以为他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道:“你同他关系好,他可曾邀请过你去他家?没有吧。别说是你,我同他街坊多年,也从没去过他家里呢。”
这倒是真的。
公蛎又道:“那婆婆你打量会是谁家的女子?”
李婆婆咯咯一笑,道:“自然是附近的女子,若是远了,怎么有这样的便利?”说着下巴朝流云飞渡的招牌一点,满目鄙夷道:“喏。”
公蛎顿时对李婆婆心生厌恶,断然道:“苏姑娘心高气傲,不可能看得上柳大。”
李婆婆不屑道:“她?——当年还不是混上一个有妇之夫,名声扫地,没人要了,自己挽起头发做了老姑娘,躲到这里开了个胭脂铺子。”
公蛎第一次听到关于苏媚的过去,不由得有些呆滞。
李婆婆看公蛎没有表现出惊愕,有几分失望,强调道:“我一个远方表姐家在城东,曾认识小妖精的哥嫂。当年那件事闹得满城风雨,哥嫂都同她断绝了关系呢。”
李婆婆虽然言之凿凿,公蛎却不怎么相信,坚决道:“过去之事先不提,晚上去柳大家的,绝对不是苏媚。”
苏媚身上的味道他很熟悉,昨晚见到的女人,绝对不是苏媚。
其实公蛎还有另一层原因:公蛎自诩比柳大层次见识都要高些,凭什么苏媚会看上他而看不上自己呢,这种打击比毕岸同苏媚在一起还要让人难受。
李婆婆一副看透世事的表情,拖着腔调道:“不信算啦。一个个被着狐狸精迷得颠三倒四,吃了亏你们就知道厉害了。”一扭一摆都走了,还不忘朝着流云飞渡吐一口口水。
行之街口,又碰到赵婆婆,正在浆洗衣料。看到公蛎,热情地招呼道:“龙掌柜这是去哪里呢?”
公蛎一向喜欢她和善,忙回到:“出去逛逛。”话音未落,一颗黄豆大小的硬物砰地打在公蛎的额头上,打得生疼,很快鼓起一个包。陈婆婆手忙脚乱地洗净手,凑过来看了看,道:“还好,没什么事。”转脸喝道:“王宝,你又淘气了!”
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从对面杂货铺门后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脸,看到公蛎气急败坏的样子,不仅不害怕,还冲他嘻嘻嘻地笑。陈婆婆忙拿出一点棉油给公蛎搽上,歉然道:“你看这孩子,真是调皮。”又叫道:“二狗,赶紧看好你家王宝。”
王二狗灰头灰脸地出来,冲着公蛎嘿嘿一笑,把孩子抱走了。
公蛎心中有事,懒得拉扯,通过赵婆婆寒暄了几句就要离开。赵婆婆却跟着他,似乎有话要说。
公蛎站住了脚,疑惑道:“赵大娘还有事?”
赵婆婆迟疑了片刻,小声道:“龙掌柜,你同柳掌柜相熟,他是不是新找个了婆娘?”
公蛎愣了一下,反问道:“怎么了?”
赵婆婆略有歉意道:“唉,你可别讨厌老婆子我背后说人闲话。”公蛎好奇道:“什么新婆娘?”
赵婆婆踌躇道:“我……或许是我眼花了。”想了一会儿,道,“我瞌睡少,今天闭门鼓没响就起床了,在院里浆洗衣裳,从门缝里看到……看到柳大扛着一个麻袋,麻袋一动一动地挣扎,里面似乎是个人。”
公蛎一惊,首先想到的是珠儿。
赵婆婆道:“我看到一只穿着绣花鞋的小脚,翠绿鞋面,绣着一朵桃花,肯定是个女人。”看公蛎不说话,她又道:“或许是柳大买来的,或者是做那个什么……的女人?我不敢多事,这事也不敢告诉别人。看你同柳大关系甚好,想请你留意些,可别闹出什么人命来。”
公蛎试探道:“他掳的那个女人,大娘可认得?”
赵婆婆摇头道:“没看到脸。”
公蛎觉得,今天早上这些街坊一个个怪怪的,连赵婆婆这么不爱多事的人,也巴巴地赶着告诉自己这么个消息。想了想,道:“要不我们去报官?”
赵婆婆双手齐摇,惊恐道:“可不敢!要是官府让我作证,柳大还不恨死我?算了算了,当我没说。”说着又是叹气又是绞手,一脸懊悔。
公蛎见她胆小,忙道:“赵大娘放心,这事儿我会私下提醒柳掌柜,保证不告诉别人。”
赵婆婆长出了一口气,回去浆洗衣服去了。
(四)
公蛎心中七上八下,心想若是珠儿已经被掳,栽赃一事便是做成,只怕也来不及了。顿时也没心思去找胖头,转身回了忘尘阁。
回来一看,阿隼竟然也在,还有两个穿便衣的彪形大汉,显然是捕快。阿隼一看到他便问道:“昨晚收的玲珑樽,在哪里?”
几日未见,阿隼眼窝深陷,满脸胡须,憔悴了许多,一副风尘碌碌的样子。
公蛎巴不得当即就引他搜查柳大的酒馆,忙道:“跟我来。”带着阿隼等人来到自己房间,装模作样地钻入床底,拖出一个旧箱子,再打开一层旧毛毯,在一堆衣服下面取出个盛玉樽的破盒子来:“就在这里。啊呀,这么贵重的东西,害得我一晚都没睡好。”
两个捕快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喜色。阿隼接过,打开盒子,失声叫道:“空的?”
公蛎大惊失色,慌张道:“不可能!”作势去找,将箱子里的东西全部抖搂出来——心里却想,要是能找到才怪呢。
公蛎看着阿隼三人在忘尘阁里东翻西找,暗暗好笑,脸上却惶恐不安,不住念叨:“不可能的,我明明收藏的好好的……”
连汪三财都出来帮着找,几个人连急带忙,个个满头大汗。
足足有半柱香工夫,几人将忘尘阁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见那个玲珑樽。阿隼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盯着公蛎上下打量了几眼,突然道:“龙掌柜,你一大早出去做什么?”
公蛎躲避着他的眼神,道:“你怀疑我出去藏玉樽是吧?还不是因为找不到你和毕掌柜,胖头跟踪那个蟊贼,一个晚上都没回来,我惦记得慌,便出去找了。不信你问财叔。”说着解开衣服,抖搂给阿隼看:“这种东西事关朝廷,我哪有这么胆大,敢打它的主意?既不能藏在身上,又不能拿去换钱,要来何用?”
汪三财也连连点头,不过小声嘟囔了一句:“让你去找胖头,拉泡屎的工夫你就回来了,好吃懒做,哼!”
公蛎悻悻地翻了他一个白眼。
阿隼的脸色缓和了些,道:“你好好想想,昨晚你收好东西之后,还有谁来过?”
公蛎装的极像,摇头道:“我昨晚不舒服,早早儿就睡下了。”故意问汪三财道:“财叔,我睡得死,你昨晚可听见有人来吗?”
汪三财一拍大腿,惊叫道:“是……有人来!”拉过阿隼和公蛎,小声道:“昨晚亥时左右,我刚躺下,忽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我以为是胖头回来了,隔窗一看,对面柳大鬼鬼祟祟端着一个托盘。”他不满地瞪了一眼公蛎,道:“我还以为他同龙掌柜约了喝酒,便没有吱声。”
公蛎见嫌疑成功地引向了柳大,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我真不知道。然后呢?”
汪三财道:“我只拉开一条缝,看到他去了你屋的窗前,其他的便没看到了。反正他磨蹭了一会儿,又鬼鬼祟祟地走了。”
公蛎懊丧道:“可能就是那时,他进去拿走了玲珑樽。哎,真是人不可貌相,亏我还当他好朋友呢。”
汪三财纳闷道:“按说不至于,柳大自己做生意多年,不会这么眼皮子浅吧。”
公蛎忙道:“定是昨晚那人来当的时候,柳大碰巧看到了。他对宝物在行的很,比财叔都不差多少。莫非是他见财起意?”
阿隼沉声道:“不管怎么说,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王进,高阳,你们马上换了官服,拿了令牌去柳大的酒馆搜查。”
公蛎故意皱眉道:“这么贵重的东西,肯定不会放在酒馆,我估计会是卧室。”
阿隼理也不理,吩咐道:“多带几个人,分两队从街头街尾同时检查,若百姓询问,便说是例行检查,没什么大事。尽量动静小些,态度要好。”
二人领命而去。公蛎本想跟着那二人一起,想了想还是算了,一想到柳大因为偷盗宝贝被治罪,不用牵涉高氏和珠儿,顿时兴奋得手舞足蹈。
汪三财去招呼生意,阿隼抱胸站着窗后,观察柳大那边的动静。公蛎没话找话,道:“那个蟊贼抓到了?”
阿隼点点头。公蛎惊喜道:“那岂不是顺藤摸瓜,找到回纥丢失的宝贝了?”
阿隼脸上无一丝喜悦之情,面无表情道:“他叫王六子,是一个惯偷,在南市素有神偷的称号,官府早已经盯上他了。据他交代,这个玉樽是他前天下午刚一个人身上偷的,他根本不知道这是回纥进贡的宝物。”
公蛎有些失望,道:“找到被偷的人了没?”
阿隼烦躁道:“要是找到被偷的人,我还能站在这儿同你瞎扯?”
公蛎不甘心道:“那人什么模样,神偷有没有交代?”
阿隼摇摇头。
可能到手的赏银泡汤了,公蛎十分沮丧,道:“毕掌柜去哪里了?好些天没见他。”
阿隼仍然摇头。
公蛎心怀侥幸道:“说不定毕掌柜已经查处什么线索了呢。要是能找到宝贝……”
阿隼忍无可忍,道:“安静!”
公蛎戛然而止,悻悻地闭了嘴。
(四)
根据阿隼的指令,两批捕快到了敦厚坊,从街口赵婆婆家开始搜起。当然,其他家都是敷衍了事,唯独对柳大的酒馆详详细细地搜查了一遍。
但结果却出乎意料。柳大家里并没有那只玲珑樽。
等两个捕快装作搜查忘尘阁,向阿隼汇报这一消息的时候,公蛎急得脸都白了:“怎么可能?这不可能!明明就是柳大拿的!”
阿隼剑一样的目光朝公蛎射来。公蛎顿时蔫了,小声道:“又没其他人来,除了他还有谁?”追着那两个捕快问:“卧室都细细找了一遍了?”
两个捕快瞧都不带瞧他的一眼的,朝着阿隼回道:“所有的地方都搜过了,卧室作为重点,柴房,假山洞等细细翻查了一遍,确实没有发现玉樽。那个柳大态度和善,十分配合,言语之间并无任何异样。因为不敢大动干戈,所以……”
公蛎急道:“我有人证,财叔可以证明昨晚就他来过这里,除了他还有谁?赶紧抓他起来,用下刑,定然招了!”
大胡子捕快王进忍不住喝道:“你懂什么?柳大说是给你送酒菜来了,隔壁开裁缝铺子的那个也作了证,说听到你亥时左右同柳大的对话。如今没有一点证据,如何抓人?”
竟然是杨鼓。公蛎气得牙根痒痒。
阿隼皱眉道:“好,你们搜完忘尘阁,就可以撤队了。交代城中各个当铺、柜坊、赌坊,有可疑人等或发现相似宝物立刻上报。”
公蛎猛然想起赵婆婆提到的掳人事件,忙道:“两位官爷,可曾搜到他家有女子?”
王进傲然地看了他一眼,满脸的厌恶和不屑,倒是那个叫高阳的,回道:“除了他和聋哑弟弟柳二,家里不曾有其他人。”
公蛎心想,赵婆婆难道在说谎?
两个捕快施礼告退,但对公蛎十分不满,临走还狠狠地剜了公蛎几眼,估计若不是看在阿隼的面子上,便要追个公蛎失于保管之罪。
街上安静下来,公蛎回到后堂,见阿隼正在检查那个破木盒子,嘟哝道:“我也是受害人……谁知道会这样呢。”
阿隼冷冷道:“自作聪明。”
公蛎一惊,心想原来阿隼已经知道了,但仗着有汪三财这个人证,兀自嘴硬道:“明明就是他……”
阿隼板着一张脸,道:“擅自将缴获的赃物转移,并涉嫌嫁祸他人,该当何罪?”
公蛎的腿一下子软了,张口结舌半日,哀求道:“我也是逼不得已……”结结巴巴将珠儿之事讲述了一遍。
阿隼震怒,一拍桌子道:“你发现这档子事儿,第一反应该是报官才对,怎么能以恶制恶,擅自行动?”
公蛎辩解道:“报官之后,珠儿和高氏名誉扫地,怎么在洛阳立足?”
阿隼冷冷道:“正是因为你们这种心理,才让他无所顾忌。若是高氏在第一次受辱之后及时报官,还会造成如此后果?还有你,知道了事情真相,不依靠国法,却想出这么一出蹩脚的栽赃把戏。你脖子上顶的,是挖了几个洞的南瓜吗?”
阿隼同毕岸一样少言寡语,没想到挖苦人起来如此狠毒。公蛎十分不服气,但自从知道他是县尉之后,再也不敢对他颐指气使,憋了半晌才道:“我将玲珑杯放在他床下的抽屉底层,按说很容易找到的。”
阿隼怒极反笑,道:“原来你的脑袋不是南瓜,而是一盆子浆糊——柳大如此一个老谋深算的人,若真偷了玲珑樽,会藏在床下?”
公蛎翻了翻白眼,委屈道:“我还不是为了方便你们搜查……”
阿隼指着他似要训斥,又摇头自嘲道:“算了,我同一个笨蛋置什么气。”深吸了几口气,转身欲回房间。
公蛎大怒,一大早李婆婆说他是草包,如今阿隼又说他是笨蛋,实在太伤自尊了,大喝一声:“阿隼!”
阿隼站住,冷冷道:“做什么?”
公蛎立马怂了,结巴道:“我……我昨晚去柳大家里,还碰到一些异常的现象。”说着将卧室变化的情形说了,又提到高氏身上隐藏的那个稻草人影子和赵婆婆看到的女子,讨好道:“这些情况,重要吧?”
阿隼冷冷道:“玲珑樽若是顺利找到便罢,若是找不到,只怕我们都不好过。我谅你也没胆量把玉樽藏起来,姑且饶你这一次。剩下的事情不用你管了,你最好呆着家里,不要给我添乱。”
公蛎满头虚汗,扶着桌子说不出话来。
傍晚时分,公蛎正背着手看胖头收拾招牌,却见柳大柳二推着三大坛子酒回来了。
公蛎正想躲开,柳大已经看到了他,叫道:“龙兄弟!”
公蛎只好止步,攥出个笑脸道:“柳掌柜进货去了?”
柳大抹了一把汗,道:“万家酒庄新近了十年陈酿的女儿红,上午碰上官府普查,下午才得空前去,都被人预定了。我这求了半天,才均出一坛来。”说着指使柳二,拿了提子和酒碗:“来来来,我们各连先尝尝鲜!”打开贴着女儿红标签的酒坛,倒出一碗递给公蛎。
公蛎真心佩服柳大的心理素质,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赞道:“好酒!”
柳大得意道:“不错吧?还有一坛子竹叶青,一坛子高粱烧,要不要都尝尝?”
公蛎摆手道:“可不敢,三碗下肚,直接就躺下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柳大费力地推着车子回去了。
入夜,公蛎翻来覆去睡不着。本以为计谋周全严谨,没想到弄巧成拙,柳大没扳倒,玲珑樽又不翼而飞,连累得阿隼交不了差。
越想越觉得不甘心,恢复原形,推开窗子溜了出去。
腹部贴着冰冷的地面甚是不舒服——再有半个月,自己就要蜕皮了,会不会变得英俊一点呢——这件事了结了,还是回洞府吧,那里安全些。
公蛎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滑动得飞快,十分轻易地爬上酒馆的天窗,进入柳大家的院子。
圆月当空,清冷的月光洒在地面上,让人感到一丝寒意。公蛎见柳大的房间竟然还亮着灯,欲要转身回去,又觉得不甘,迟疑了片刻,小心地贴着窗檐爬上屋顶,掀开一小片明瓦,无声无息地滑了下去,盘踞在房梁上。
柳大的房间同他第一次看到的并无变化,不过床尾多了今日刚购进的三大坛酒,发出浓郁的酒香;床头挂了一个脸盆大的青铜镜。檀木大桌上,摆着笔墨,柳大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正在一块布帛上作画。他的脚下丢了一堆沾染了墨水的废弃布帛,看来已经画了不短时间了。
公蛎心想,没想到这个外表粗鄙的柳大还有这种修为。但探头看了一会儿,不由咧嘴发笑:原来他在画一幅仕女图,刚画好一个头部,口眼歪斜,丑陋不堪,毫无美感可言。
柳大左右看了看,眉头一皱,丢开毛笔,将布帛团成一团丢在地上,脸上的表情甚是烦躁,突然扭头道:“你瞧瞧,我哪能做这种事?每次画这个,都心烦的要死。”
公蛎吓了一跳,以为柳大发现了自己,但仔细一看,柳大却是对着床尾的方向说的,并未抬头往上看,忙缩紧身体,不发出一点儿响动。
柳大重新取了一块白帛来,道:“最后一次,若是再画不好,可就没办法了。”这一次,他更加小心,先拿出一副工笔仕女图贴来,举着笔对着空气描了好久,这才下笔,道:“这次肯定好看了。”
这一张果然画得好些。柳大道:“你喜欢哪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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