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年间,有麒麟名铘,私自坠世,横行无忌,险酿天下大乱。
后被一把天火将其焚毁,只留其身上最坚硬的部分,因为龙王过境一场大雨,冷热交替,相融而成骨舍利。然骨舍利虽失其肉身,麒麟戾性不失,流落民间蜃伏一阵后逐渐神力恢复,于是开始以另样的方式行凶人间。
直到有高人将之收去,以纯银淬以纯阴之水用地火烧灼九九八十一天,打造出一副链子将舍利以套锁的方式全部封印,以防止它吸食日月精华恢复肉身,此后再没有滋生事端。
由此人称这条困着麒麟骨的锁链为锁麒麟。
传说得锁麒麟者,上观阴阳,下测鬼神,凡人得之能开天眼,修道者得之可谓通天。只是究竟它在哪里,它是否真的存在,除了那段绘声绘色的传说,至今没有任何人可以说得清楚,亦没有任何人见到过它的真容。(麒麟的来历)
今年秋天,天气似乎比往年都要湿热。
几乎每天都在下雨,可是气温始终低不下来,这样的天弄得店里生意冷冷清清的,我坐在柜台里大半天都没什么事好做,而铘就坐在我的脚跟边,偶尔因为狐狸的进出抬一下头看看,更多的时候把头蜷在两只爪子底下,一声不响打着瞌睡。
我一直都搞不清楚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晚上回来后他就变成了这种样子,狗不像狗,鹿不像鹿,这么小小一点大的奇怪东西,每每带它出门,见到的都以为我牵的是条血统特别奇怪的狗。狐狸说这就是麒麟的本尊,可是麒麟有这么小的吗?麒麟会身上会长虱子就因为跟某只野狗抢了块肉吗?麒麟……他会在房间里到处乱撒尿吗……他现在就像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的幼犬,成天在我屁股后面跟来跟去,尤其喜欢在我的床上团成黑面包圈一样的形状,有点霸道而执著地占去我1/3个床铺。
问过狐狸铘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觉得狐狸应该知道。可是每次问,他总是三言不到两语就岔开了话题。我想他对此是幸灾乐祸的,那跟他们在和我遇到之前就有了什么过节有关,这是很显然的,虽然我并不知道过去他们间到底有过什么。
又开始下雨了,之前似乎停过一阵,这会儿丝丝缕缕打在窗玻璃上,划出一道道暗红色的水迹,远看过去就跟玻璃生了锈似的,真是场奇怪的雨。外面的路人在纷纷地躲避着,有几个就躲在我家门口,一边用力甩着袖子上的水一边指着天在说些什么,这让我想到十多年前这地方化工厂发生的酸雨事件所造成的恐慌。记得那时候天也是这样灰蒙蒙的,满天的雨飘在云层里就好像是那些锅灰色云上的锈迹。
可是所有化工厂搬离这座城市已经有许多年了,怎么突然间没来由的,这天又开始下红雨了呢?还带着股浓浓的硫磺味,浓得隔着道门都能从外面固执地渗进来,像过年时放了太多爆竹似的。这不禁让我想到以前姥姥说过的地火烧。
听说和天火烧一样,地火烧也是种自然现象,不过极少有机会可以看到。姥姥说她小时候见过一次,那时候还没解放呢,这周围到处都是田,地火烧是发生在田里的。她还说地火烧可厉害了,比打雷打出来的天火烧还厉害,那是阎王爷出巡的征兆呢……可是从听她讲起这典故,一直到她去世,我始终没缘见过一次地火烧,我想和我一样住在这种城市里的人都没机会见到吧。
姥姥说地火烧是一种一瞬间没有任何征兆就把田地染成血一样红的颜色,而且烧焦整片庄稼都不见一点火星子的非常特殊的自然现象。
现在没有田地,可是房子和马路被雨冲得一片锈红色,这感觉和姥姥说的地火烧真像。
身后传来阵轻轻的脚步声。
回头看到狐狸捧着只茶壶有一口没一口地啜着,一边走到那扇挂满了雨丝的玻璃窗前:“雨又下大了。”半晌抖了抖耳朵轻轻道,他手指在玻璃上划了一下:“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雨了。”
“你是说地火烧?”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回头朝我看了看:“什么地火烧。”
“没什么,我以为……”话还没说完门咔啷一声被推开,从外头进来了几个客人,我也就没再继续说什么,转而招呼客人:“欢迎光临,需要些什么吗?”
又陆续进来了几个人,不是点豆浆,就是要一杯红茶,看样子是吃东西为副,避雨为主,因为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一些,路面上哗哗飞溅着一片片密集的雨雾,这让店里的硫磺味更浓了点。我很怀疑这雨水里的成分到底是什么,不过那些被雨淋湿的客人除了身上颜色被染得有点狼狈,别的倒也没什么不舒服的样子,看样子雨水对人的皮肤危害性不大,至少暂时看来是这样。
一阵忙碌过后手里再次清闲了下来,那些客人各自端着各自的饮料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对着外面的大雨各自想着各自的心思,这让整个店显得很安静,除了雨声和被我有意调大了的电视机的声音。
我发觉狐狸一反常态也有点安静地在收银台边的座位上坐着,眯着眼啜着茶壶里的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像个盘算着什么的小老头。
“想去旅行吗。”意识到我的视线他朝我看了一眼,然后问。
我被他问得一愣。谁会在这么见鬼的天气里问这么见鬼的问题?除了狐狸:“这种天?”
“昨天在网上看到个不错的地方,三亚半岛,知道那个地方吧。这两天在搞促销,坐船去的话打六五折。”
居然还是靠海的地方,真见鬼:“开什么玩笑,谁会在这种鬼天气里出去旅游,还是海边。”
“话说,其实昨天晚上我已经把票给你订好了,”
“啊?”
“还是团购的价位。”有点得意地甩了甩尾巴,狐狸似乎对我的惊诧有点视若无睹:“海鲜,太阳,美女……啧!”
“我对美女没兴趣,狐狸。”
“哦呀,有美女的地方自然不会没有帅哥。”
“想到要和一只流口水的狐狸一起看帅哥我就觉得毛骨悚然。”
“没关系,流口水的狐狸在这里看家。”
“哦?”听他这么一说我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你不去?”
“不去。”
“我一个人去?”
“没错。”
“这种天?”
“是不是感觉很浪漫?”
“狐狸你有病。”
三亚是一座面积不过几百平方公里的南方岛城,因为三面环岛所以被叫做三亚半岛,坐船过去大约要一天半的时间才能到。听说岛上四季都是20多度30度的恒温,是国内一个挺知名的度假胜地,只是秋季多雨,所以这个季节一般很少有游客会去光顾。
我很奇怪狐狸为什么会心血来潮帮我定票去那里旅游,而且还是这么个多雨的季节。就在前几天他还喋喋不休地抱怨着我的懒惰和手艺上的差劲,要我空下来多跟他学学。不过几天的工夫,这么个又吝啬又爱抱怨的家伙居然会自己掏腰包请我出门旅游,这可真是稀罕……我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些什么药,不过既然有送上门的好事那何乐而不为呢,也许是狐狸的发情期到了,所以故意撵我出门好给自己跟某只母狐狸的约会创造点空间?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琢磨着,忽然船头上一阵骚动引起了我的注意。
就在刚才还安安静静的船头甲板,因为下雨上面几乎一个人都没有,这会儿不知怎的呼啦啦聚了一圈儿的人,全都扒在围栏上不顾船员的劝阻朝下看着什么,一边对着那方向指指点点。隐约听见几声惊叫:
“这么多!”
“后面!看后面!”
“喔唷……造反了啊?”
“乖乖!看那边,看那边!”
这些话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忙丢开翻了一半的书跑出船舱直奔向人群拥挤的地方,近了发觉围观的人都嘻嘻哈哈的,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有趣的事般眉飞色舞。于是更加好奇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东西,削尖了脑袋用力朝前挤,挤了半天总算挤到了扶栏边,忙不迭朝下看去,乍一眼,看得我头皮一阵发麻。
好多的鱼。
我从没见过那么多的鱼,一下子在行进中的船周围聚集了那么多鱼已经够罕见的了,稀罕的这么多鱼居然全是红色的,一条条胳膊粗细锦鲤似的红鱼,不知道到底是被什么给吸引了,由船头至船尾密密麻麻一大片拥挤在船的四周,随着船的行进在边上反卷而起的白浪间紧紧追随。
诡异的是一边追着,那些鱼一双双乌黑的眼珠直瞪瞪对着船上,像是知道船上有那么多人在围观着它们似的,这样子看得我一层鸡皮疙瘩。而边上的人显然并没有我这种感觉,一边看着一边兴高采烈地攀谈:
“喂,我说,这什么鱼啊?”
“好像鲤鱼。”
“哧!海里怎么会有鲤鱼?”
“那肯定不是鲤鱼。”
“哎呀,管它什么鱼,这么多红鱼跟着,看样子这趟生意要红红火火了。”
“是啊,是啊,真是奇迹啊。”
“江老爷显灵了是不?”
“哈哈……”
不想再多看,我从围栏边退了出来。更多的人从我边上经过,不出片刻就占据了我刚才的位置,一边争先恐后地观望着,一边不停拿着手机照相机按着快门。我突然有点想回去了,这种天气,这种奇怪得有点反常的现象,这种拥挤嘈杂……
突然身后被人用力一挤,我没站稳朝前一个踉跄,一头撞在前面人的身上。
那人被我撞得晃了晃身子。
“对不起,对不起。”稳住身子赶紧道歉。那人没有理会,只弯下腰拾起了地上被我撞掉的墨镜,手指在镜片上拂了把重新架到鼻梁上,这才朝我看了一眼。
我想他似乎在生气,他紧抿着的嘴唇和面部大理石般僵硬的轮廓给我这样的感觉。林绢说好看的男人通常比较自恋不喜欢被人随便碰,就像好看的女人总更容易怀疑别人随时想吃她的豆腐。我看到这好看的男人在戴上墨镜的同时伸手朝被我撞到的地方掸了掸。
这真是让女人自尊心相当受到打击的一个小动作,即使他长得再好看,这形象也在我眼睛里扭曲起来,于是朝边上让了让,我希望他能赶快从我视线里走开。
可他似乎并不急于马上离开,透过那双漆黑的镜片反复打量着我,这种一言不发的审视让我全身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变得更加强烈。
“呀!鱼不见了!鱼不见了!”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一阵惊叫。
乘机避开这男人的目光我朝身后人群里一钻,钻到一半又不由自主回头看了一眼,那男人已经不见了。
海里那些红鱼也不见了。
正如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一眨眼的工夫,它们在整船人的注视下消失得干干净净。
围观的人渐渐散去,还有部分人依旧在船边探头探脑对着下面张望着,盼望能再看到些什么有趣的东西,这时扩音器里响起播音员的话音:“马上要起风了,请各位游客立刻回船舱,严禁靠近船栏,请大家注意安全!”
当晚,平静的海面上掀起了狂风。
那风似乎是一入公海就开始变强的,之前在江上时还和煦得绵软无力,突然间就一拨拉一拨拉开始从四周空空如也的海平面上肆虐了起来。透过舷窗可以看到外面的浪头最高能摇晃到和窗玻璃水平的高度,整艘船晃得厉害,像坐电梯似的感觉,一会儿上,一会儿下,把人晃得天旋地转。
隔壁床的小孩子吓得开始哇哇大哭,连哄带吓都停不住,听得让人心里一阵阵发慌。相比这个,另一方面船里却是异样的安静,没人说话,没人走动。每个人都在各自的船舱里安安静静地待着,偶尔有几个身影在走廊里晃动,那也是东倒西歪的艰难。扑面而来一股压抑紧张的气息,这是显然的,这艘不过几十吨的双层轮船在暴风雨的海面上就像一只折腾在疯子手里的玩偶。
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不得不在这样一个无法入睡的夜晚,干瞪着眼睛面对我隔壁床铺上的一切。
睡在我隔壁床的是个和我差不多岁数的女孩子,从进舱门坐到她铺子上那一刻起她就不时地抱怨这房间太冷,连盖着被子都觉得冷。还跟进来送饭的服务员提出要换条被子。她怀疑她的被子是湿的,因为盖在身上半天都焐不暖,而且湿气很重。后来服务员给她换了条被子,可显然并没有什么效果,她还是觉得被子是湿的,有几次故意在我面前说得很大声,说这被子水腥味很重。
那是肯定的,因为她看不见她睡的那张床上到底有什么。她床上躺着个女人,就躺在她身体下面。可能时间已经挺久了,所以看上去有点模糊。女人的身上全是水,嘴里也不停地朝外喷着水。而那女孩子头枕着的地方就在那女人的嘴巴边。两个人这么重叠在一起,每次女孩子起身拿什么东西的时候那女人就会因为她的动作从嘴里喷出更多的水,女人的样子看上去很难受,女孩子也是,她总是不停地挠着后背,似乎背上沾了什么东西似的。
直到女孩子被她一个老乡叫出去串门,那些折磨着我眼球的东西这才停止,因为她一离开床上那女人的轮廓就渐渐淡了。女人的体质阴,最容易招惹这些不干净的东西。
正打算趁她不在睡上一会儿,这时隔壁的小孩子又开始哭了,哭得很凄惨,像被压路机碾出来的那种声音,这声音简直叫人崩溃。我不得不打开灯继续看我那本差不多快翻烂了的小说。这个时候门突然被敲响了三下,我随口说了声请进,门开了,可是接着半晌没什么动静。
我忍不住抬头朝门口看了一眼。
一看不由得一愣,因为我认出来站在门口既不进,也不打算离开的那个高个子的黑衣服男人,正是白天看鱼时被我撞到的那个男人。站在门口边他手搭着门把一声不吭地看着我,没戴墨镜那张脸看上去不像白天时那么距离感很强的冷峻,睫毛长长的像个女孩子,眼睛很深很黑,工笔描画出来的一般。
“找谁?”又等了半晌没见他开口,我坐起身问。
他朝我手里那本书指了指:“《海底两万里》?”
我点点头。
“很有意思的一本书。”他又道。
我没想到他敲门进来只是为了说这本书有意思:“对,是很好看。”
“能不能把它借给我,“迟疑了一下他说。这当口隔壁小孩又拉长了声音尖声哭叫起来,他目光朝隔壁瞥了眼,“我睡不着。”
我犹豫了一下把书递给了他。
似乎一个好看男人的请求总是很难让人拒绝的,尤其是他这会儿完全没有白天时的踞傲和冷漠。这几乎让我忘了白天他当着我面做的那个相当无礼的小动作。
“谢谢。”把书接到手里他对我笑了笑。一笑那双眼变得更深,让人错觉那双眼几乎除了瞳孔外什么都没有,这让它们显得更加好看。黑得幽洞般深邃的一双眼睛……嗯,这句话我打算以后用到我什么时候心血来潮去写的小文章里。
琢磨的当口男人拿着书转身朝门外走去,我正准备重新躺回床上去看看那些不知道被谁留在船舱里的色情杂志,这当口那男人又回来了,依旧立在门口:“我曾经……因为这本书一直在海上旅行。”
“是么。”我抬头看了他一眼。
“每次度假的时候。几个世纪一次,那种感觉很让人怀念。”
我开始猜他是不是个作家,或者诗人,因为只有那种人才总喜欢在陌生人面前说些模糊的,又似乎很浪漫的字眼。可是他忘了这本书的诞生离现在也才不超过一个多世纪的间隔。不过这些字眼经由一个好看的男人嘴里说出来,倒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这么说你坐船去过很多地方了。”
“很多,我还特意去了趟好望角,16世纪的它有种让人窒息的美。当然有时候也想去一次大西洲,不过一直没有机会。”
“我也挺想去看看。”我开始觉得这帅哥的头脑可能被过于浪漫的细胞侵蚀得有点不太好使。
“是么,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看,如果……有那个机会的话。”
“呵呵,谢谢。”
突然舷窗外一道墙似的浪头卷过,冷不丁间吓了我一跳:“好大的浪……”巨大的浪头带着船身一个巨大的跌宕,只觉得心脏也因此荡了一下,这时听见身后男人若有所思说了一句:
“你觉得有人会欣赏在这种波浪里死去的感觉么。”
最初我没有反应过来,因为我的注意力都被外面翻卷的海浪给吸引着,只随口应了句:“不知道,或者你应该去问问那些人。”
然后一下子反应过来:“哎!你说什么呢?这种时候说这些话多不吉利!”
他朝我笑笑:“是么。”
“而且我不觉得这种环境有什么好欣赏的。”被他那话弄得情绪有点差,我又摆着手补充了一句。手腕上的珠子因此被我弄得卡啦啦一阵轻响,他目光一转,朝我手上看了看:“你的手链很漂亮。”
“是吗,谢谢。”
“也很特别。”
“很多人这么说。”
“介意我问问价钱么。”
“不值钱,别人给的。”
他挑眉:“它价值连城。”
我下意识把手朝身后缩了缩。这当口那女孩子哼着歌进来了,从男人边上擦肩而过,视若无睹地踢掉了鞋子爬上床,一边撩起衣服就开始解裤子扣。
我被她的动作给吓了一跳。正要提醒她这里还有个男人在,一抬眼,发现那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舱门关得很牢,像是从来都没有人进出过。
“葡萄吃吗。”然后听见那女孩子问我。
我摇了摇头。
“你热不热,怎么这地方越来越热了。”嘀咕着一边用力踢开了被子。我朝她床上看了一眼,发觉她身下那个喷水的女人没有再出现。
暴风雨在第二天天亮势头减弱,到下午彻底消失无踪。一切变得很平静,我们的船在一片宁静中驶进了三亚半岛那个月牙形的港口。
这地方比我想象中要脏乱,一下船到处都是兜售纪念品的小贩以及迫不及待拉着你往自己车方向跑旅店拉客员,我不得不十二万分小心地护着自己的行李匆匆跑出这个看上去鱼龙混杂的地方。城里的交通倒是建造得相当好,四车道的马路分上下行两排,又宽敞又簇新,两边棕榈郁郁葱葱,可能是雨季的关系,虽然就在马路边缘,上面还是纤尘不染,绿得能滴出水来似的感觉。
一路呼吸着这地方靠海的新鲜空气,我一边按着狐狸给的地址寻到了港口边上的车站。
狐狸说那车是直达我住的那家饭店的,一上去尽管打瞌睡就可以,方便得不得了。看上去确实也是,离港口很近,如果真如他说的下车几步就到饭店,倒确实是很方便。听说那家饭店还有温泉供应,想到这一点,昨天一晚上的惊吓和疲劳不知不觉就全忘光了。
然而车子到站我拖着行李下车之后,不知怎的觉得这地方总有什么不太对劲。
这地方根本不像终点站的样子,也不像靠近温泉旅游景点的样子。狐疑间身后的车子门一关又朝前开了,我一惊,琢磨着不是刚才报站时报的是终点站吗?直到车子的身影消失在我视线,我才想起来,没准刚才是我听错了,也许它报的是招呼站,却被我听成了终点站。
不会这么倒霉吧……
意识到这一点我的手心顿时一阵冰凉。我坐的这班车是旅游线,一天只有六班车,而刚才那辆,刚好是今天的最后一班。这都是狐狸给我算好了的。算好从下船到上车所需要的时间不会超过半个小时,车到那里正好赶上吃晚饭和洗温泉,排得可说是相当的稳妥和紧凑。
谁知道中间会出了这么个岔子,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陌生地方。
我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摸出手机想给狐狸打个电话,却发现手机没电了。这就是所谓屋漏偏逢连日雨吧,人倒霉起来果然连喝口凉水都会塞牙。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抱着行李箱坐在路边上,我对着车过来的方向怔怔发呆。期盼能过来一辆车好搭个便车,不论别人开多少价,我已经做好挨刀的准备了。可是眼睁睁看着太阳落山一个多小时过去,奇了怪了,这条修建得簇新又漂亮的公路上,愣是一辆车都没有,连自行车都没。
我慌了。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黑而周围连灯都没有一盏,只觉得后背上毛冷冷的,几丝雨从头顶斜斜飘了下来,打在我身上不由得让我一阵哆嗦。
突然感觉行李箱里一阵奇怪的响动。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头拱了一下,惊得我一脱手迅速把它丢到地上!
回过神那只箱子静静躺着,没有任何声音,更没有我刚才感觉到的那种拱动。我靠近了伸手在上面拍了一下。
箱子依旧纹丝不动。
我怀疑刚才大概是我的错觉。可还是不太放心,惴惴的我朝两边看了看,两边除了一片黑蒙蒙模糊的景象,什么都没有。于是把箱子拖了回来,拿出钥匙把锁旋开,我用力把箱子盖掀了开来。
这一开差点吓掉我半条命。
就看到里头一团漆黑色的东西伴着两点亮紫色的光从里头骤地扑了出来,吓得我仰头栽倒在地。刚想爬起来转身逃跑,那东西扑地一下跳到我面前,用头在我肩膀上轻轻一顶。
“咿……”嘴里发出的声音像只未成年的小狗,这只狗不像狗,鹿不像鹿的小怪物。
我紧绷得心脏一下子松了一半:“铘!”我叫他。
他听懂了似的在我脚边匐了下来。
有铘在身边,心定了很多,因为我不再是一个人。
趁天还没黑透,我开始带着铘一起沿着公路朝前走,想着也许再朝前走一段路没准就能看到有人家了。可是没想到走了半个多小时,我一幢房子都没有看到,马路上也依旧没有任何车子经过,这实在太匪疑所思了。再怎么样,连着将近3个小时也不可能见不到一个人影吧,这不过是刚好横过荒野的公路,而不是刚好横过南极洲。再说了,即使是在南极洲,3个小时也至少能看到几拨企鹅了,而这地方却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
眼看着天色渐暗,头顶的雨也越下越大了起来,我一手拖着行李一手撑着伞,行走开始变得越来越困难。铘也变得有点不太安分,看得出来他很不喜欢这种湿漉漉的感觉,一边走一边抖着脖子上的毛,还竭力朝我伞下面凑,可是我的伞怎么遮都没办法遮住他整个儿身体,这让他很沮丧。
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点什么声音。
一开始我以为是脚步声,啪嗒啪嗒混杂在密集的雨声里从很远的地方一阵过来。我忙回头去看,可是身后什么都没有,只听到那阵啪嗒声急跑似地从我身边响了过去,但我看不到有任何类似身影的东西。还没回过神又一阵啪嗒声从我身后传了过来,身后的雨水里什么也看不见,可那声音清晰得不得了,笔直穿过马路直冲到我面前,又在一瞬间穿过我身体朝前面响了过去,就像两个顽皮的小孩一前一后在互相追逐。
片刻后那种脚步声似的声音消失了,只剩下雨水冲打在伞上劈劈啪啪一阵阵响,一下子这地方安静空旷得让我后背直发毛。忍不住朝铘身边靠了靠,正要带着他继续朝前走,忽然眼前一亮,一道光照我脸上射了过来。
我忙用手去挡,半晌那光移走了,我看清原来是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老太太背很驼,背着只罗锅似的,这让她整个上身像只虾米般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但两条腿又细又长,远远站在路边的斜坡下,看上去就像只湿透了的老鸵鸟。片刻意识到我在打量她,她头一低转身就走了,我见状赶紧跟上去:“阿婆!阿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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