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丹在电话里的声音依然有点儿轻佻,笑意从曹敬脸上浮现,老三每次说话都能给人带来轻松的感觉。
老姜让他给几个兄弟姐妹都报个平安,曹敬第一个通知的就是曹丹。三哥虽然说话没个正经,但他的分析和判断能力非常优秀,曹敬觉得自己的智略本事几乎都是从他那里学的。
在刚成为教育局小文员的时候,曹敬对工作中的事一窍不通。以前曾经是灵巧敏锐的能力者,戴上束缚器后骤然失去了重要感官,待人接物变得笨手笨脚。那个时候的曹敬只好向亲朋好友们取经学习,而曹丹给予了他无私的帮助,把他的心得倾囊相授。
通过这个契机,曹敬也开始敬畏自己的三哥,他也是那时候才发现曹丹的心机很深沉。哪怕从小一起长大,甚至在他心灵感应的青少年高峰期自己也没有想过去探测一下曹丹的心思。因为曹丹就像是空气一样无形地在他身边出没,曹敬从来没有遇到一个契机,能让他去深层次地触碰曹丹的心智。
直到他失去了直接阅读他人心灵的能力,他才接触到曹丹真实的一面,想起来也是很有意思。
那个时候,曹敬意识到,这些都在曹丹的计算之中。从他得知自己具备了心灵感应能力之后,曹丹就没有和他正面冲突过,从未站在曹敬的对面,小心翼翼地回避曹敬可能使用心灵感应的场合。对一个比曹敬只大了一两岁的孩子来说,这个城府和心机太惊人了。
而在那漫长的数年间,蛰伏在角落里的曹丹是怎么审视他的呢?
“你问接下来该怎么做?让专业人士去做专业人士的活儿吧。”自称已经是军官的曹丹在电话里随口道,“你只是个教育工作者,就不要操心那些打打杀杀的事了。你的廉租房塌了就找政府去要赔偿。什么?你说那房子不是你的?但那里面的家具都是你的呀,你的书呀,你的锅碗瓢盆呀,你和女朋友们在那里度过的美好时光呀。这些都没了,难道还不够你去要补偿?”
“哪来的美好时光,我接下来想暂时住在老二宿舍里,等找到下个窝再搬出去。”
“我靠,那宿舍能住人?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去跟明郁江租个房子住一块儿啊,顺便把夹生饭煮成熟饭,彻底确立关系才好。你现在不下手,小心别人下手,我跟你说现在社会风气开放,再矜持的女人也挡不住各种社会青年。我们这里有些老兵,家里就……”
“行行行,我好不容易帮她搬到研究生宿舍,怎么可能再住一起,你脑子有点儿问题。”曹敬又和三哥闲扯几句才挂掉电话。
虽然曹丹每次聊天都满嘴跑火车,但他确实提到了两件比较重要的事。
第一,曹敬确实不应该继续跟进梅和勇的事情。一个是有邪恶反动势力在背后撑腰的连环杀手,一个是戴着束缚器连能力都不能用的狗屁小文员,从任何角度上来说他现在都不应该继续掺和这事儿了。有专业人士在这边张罗,虽然其中一个专业人员得好几天坐在轮椅上,但梅和勇已经露出了马脚。用吴胖子的话来说,已经是瓮中捉鳖了。第二,自己得找个地方暂时寄身。生活还得继续,还得干活,还得吃饭睡觉,哪怕一个超能力杀手闯入自己家门也一样。
对于梅和勇一案,新的线索在公安部门对医院门诊部走廊闭路监控的分析中出现。他们花了些时间,找到了失踪病号最后的影像。趁着那天体能衰竭的人数太多,梅和勇悄无声息地在躺满人的医院走廊中自己从床上爬了下来,然后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
苏易城作为近距离交手者也一起对录像进行了观看和检验,然而他的反应却令众人大吃一惊。
“不是这个人。”苏易城指着那个从病床上偷偷溜下来的影像说,“没有他高,身材不一样,脸更不一样,完全不是一个人。但……”
“连录像带都有假,伪造的吗?”
“……或者从另一个角度看,录像没问题,问题出在人身上。”一直有人让苏易城再仔细看看,质疑他是不是记忆出了问题,这让苏易城很恼。“虽然外貌不一样,但这个神态和动作很像。从我跟他交手的过程来看,这个人能够扭曲自身身体,并且具备很高级的自我痊愈能力。而具备这两者能力的人,很有可能也能控制全身上下的皮肤、肌肉和骨骼扭曲错位,以达到快速整容的效果。”
“太匪夷所思了吧?”有人质疑。
“有的。”吴晓峰说,“我见过类似的人。”
吴晓峰说话的时候,周围全都安静下来。当他不露出那种恶心的笑容时,上位者的权力气息就从他的姿势中流露出来。
“他下一步要做什么?”有人问。
吴晓峰摇了摇头,没说话。梅和勇具备快速易容变形的能力,这个新消息让专案组士气微挫。这意味着之前收集到的信息已经不能使用,贴到大街小巷的通缉告示也宣告报废。
“把青少年进化管理办公室的科长找来,我们得把他们的档案翻一遍。既然梅和勇的目标需要通过曹敬才能接触,那就是说有很大的概率,这个‘目标’就在进化管理办公室的档案里。”
一个多小时后,进化管理办公室的科长还没联系上,吴晓峰开始有些不耐烦了。有个秘书说哪里都找不到科长马严,众人才悚然一惊。专门负责协调联络的副科长说马严平时这个点应该在办公室,一问之下,办公室里的小马姑娘说,马严科长下午突然带着一封档案,行色匆匆出门去了,没人知道去了哪儿。
吴晓峰狠狠骂了句脏话,让副科长带着他去办公室。内务部大人物到来,办公室众人纷纷退避。吴晓峰在曹敬的工位上看了看,摆弄了一下桌上的摆件,又无视众人异样的目光,在马严的皮椅上坐了几分钟,拨弄了一下盒子里的核桃文玩,略微翻了翻桌上的文件。
“有人偷了文件出去,但不是马严。”他简短地宣布,“他是被人骗出去的,先找到他人再说。应该不远,就在这栋楼里。”
众人沉默,能够骗到马严,必然是和他工作业务上很熟悉的人,也就是体系内部的人。做排除法应该不难。
吴晓峰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冷笑道:“自己出来吧。别逼我请你出来。”
沉默。
过了一会儿,副科长突然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像是虾米一样蜷缩成一团,不停抽搐。
有人把他按住,吴晓峰蹲下身子,抬起副科长的头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只见他口角流涎,两眼翻白,这个“内鬼”的头脑已经变成了一片混沌。之前他的某个念头——走出来自首的念头——触发了深藏于头脑内部的机关,就在他要实现这个想法的时候,事先布置的高级暗示自动将副科长长的思考和记忆混淆,变成了难以读取的沸腾汤锅。
吴晓峰费尽全力,在凌乱的思想中找到了一些非常隐蔽的痕迹,曾经有和自己一样的人来过这里,并将他的认知做了一些修改。有人曾经逾越了精神感应者的底线,在普通人的大脑中植入了暗示和机关,潜移默化中改变了副科长的思想,让他无法反抗特定的命令和特定的人。从痕迹的“断层”上来看,这个暗示已经被植入一年以上了。
如果不是吴晓峰这个水平的精神感应者做检查,没有人能察觉其中的问题。
一年前……从那时候开始,他们就已经在这里布下棋子了?那这里还有多少人曾经被植入同类暗示?
吴晓峰面无表情,能植入这种暗示的精神能力者,在整个亚西洲也是极罕见的。在金蔷薇国境内,吴晓峰能想到几个名字,但这些人都不可能来到沧江市,并做出这种深谋远虑的举动。
那么,就是某个新人,和曹敬一样的新人。
不知为什么,明明不可能是曹敬,但吴晓峰的脑海中却总是出现曹敬这个名字。
“查查少了哪些档案。然后给你们办公室的曹敬打个电话,让他马上来一趟。”
二十分钟后,有人在地下车库的保洁室里找到了被打晕了绑起来的马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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