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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奇屋 > 战略级天使:不灭之火 > 二

曹雪卿接过来抚弄了一下,笑了笑,又放回了玩具堆里。

“待会儿我拿这个吗?”

“小敬。”曹雪卿揉了揉他的头发,“谢谢你。”

因为她的这个动作,曹敬的心情变得很好,直到挑选开始为止。

明郁江作为归化班的第一个人,在衣服堆里花了一点时间翻翻捡捡,没有一件合她的意。最后她在杂物堆里走来走去,突然弯下腰,捡起了那件银色的发卡。

“我拿这个了。”

“下一个。”老姜在点名册上画了个勾,“王金德。”

黑兔子去拿衣服的时候,曹敬看见姐姐双眉紧皱。

等轮到曹敬的时候,他拿了一件白衬衫,曹雪卿则拿了一件黑色羽绒衣。在福利院里,你的衣服不到破得没办法补,不会有换新衣服的机会。这次捐款的衣服数量比较大,所以每个人能拿两轮。

收拾完所有东西花了一整个下午,接下来所有人都去洗分到的衣服。这时候,明郁江叫住了曹敬。

“那个讲故事的!我有事跟你说。”

曹敬以为她要把自己喊去“教训教训”,但明郁江拽着他的胳膊,把他强拉到了拐角,看看左右没人,犹豫了好一会儿,问道:“你是不是想要这个?”

明郁江拿出那个银发卡晃了晃,曹敬立刻意识到她听到了之前他和姐姐的对话。

“阿敬老兄,表情别这么吓人。”明郁江冷笑道,“我还没跟你算之前把我绊倒的账,我问你,你想要这个发卡吗?去送给老曹,让她再揉揉你脑袋?”

“关你屁事。”曹敬果断反击。

明郁江看着他说道:“这样,你帮我做一件事……不,两件事。作为交换,我就把这个发卡给你。”

“简单地说,她想把我拉到归化班去。”曹敬在黑暗中说,“归化班的人国文水平很差,而她想要我去帮他们学国文。并且这其中还有一个私人原因,她有一本书想要我念给她听,一本有些复杂的历史书,她想学一点儿历史。”

“真的假的?”雷小越很明显认为曹敬是在吹牛,“请你教她学历史?”

“归化班的人本来就是我们国家的少数民族,社会内部又封闭,而老姜非但没有打破这种文化上的封闭,反而把这种封闭给……正规化了。这就导致我们两个班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剧烈。”曹敬喝了口茶,“明郁江看到了矛盾的本质,并且主动出击,试图把主动权抓在自己手里。她的想法,以那个年龄段来说太成熟了……那本《金蔷薇国近代史》说不定扭转了她的人生走向。”

那本书不知是哪一批送来的赠品,被明郁江搞到了手。她第一次和曹敬一起念书的时候,花了一个下午在学校里找没人的自习室,但第二次她变魔术一样搞到了教学楼天台的钥匙,把那里当作了自己的秘密营地。

曹敬读书的时候,明郁江坐在他身边,侧头去看书上的文字,曹敬总被她散发着香气的头发撩得想打喷嚏,几乎心旌摇动。虽然性格很烂,但明郁江长得漂亮,肯定有很多人会想和他交换现在的位置。

明郁江有金蔷薇语基础,普通的文字能读写,但是一些比较生僻的字需要曹敬来教,曹敬专门带了一本国语字典过来。查字典是上语文课的基础,但是明郁江说她国文基础太差,有人念着学起来会比较快。

小学里的历史课没有细讲近现代史,课本也写得很浅显,曹敬还是第一次读这么艰深的历史书,很多论述在小学生的眼中看来佶屈聱牙,曹敬只能尽力理解,然后用自己的话来解释。

明郁江最感兴趣的是金蔷薇人民会议的故事,两人一起研究历史上最早的战略级进化者之一——夜摩北一郎大将组建一月内阁,又被神秘毒杀的故事。除此外金蔷薇主义在亚西洲的兴起、金蔷薇历四十五年的《联合宣言》、夜摩人大西迁……这些多源流文化在一个世纪里的碰撞和融合的故事也都是她感兴趣的。

这是曹敬第一次和明郁江近距离接触,他发现在她那种充满活力的自信外壳下有一颗和他印象截然不同的心。在一起读书的时候,明郁江并没有平日的攻击性和主动性,反而有一种专注于思考的魅力。他们一起讨论战略级对于世界局势的影响,谈论夜摩国与铁翅国之间的战争,谈论地区政策和弁辰战争的前因后果,谈论南亚美利哥洲独立和产品倾销……

“战争……还是不要打仗吧。”等书终于读完的时候,二人达成共识。明郁江抬起眼,把书合上。“如果再次发生战争,死人会比洪水时多一百倍吧。”

“晚上我回抗洪班念故事。”曹敬突然觉得没什么别的话可说,他有一种畅快的心满意足的感觉。“哦对了,上次跑步的时候,不好意思拉了你一下。”

“我也不好意思,下重手把你打了一顿——虽然是你耍贱招在先。”明郁江看上去有点儿无奈,但又在笑,“我一直在我们班的人面前表现得很强势,所以那个时候必须表现得强硬,不然我也会丢脸。你知道的。被欺负了就要揍回去,是我的为人处世之道。”

在研究历史的时候,曹敬觉得明郁江是个很有意思的书友,但当谈论到现实中的话题时,他感觉到那种微妙的隔阂又回来了。

“没事,等我有机会打回来。”

明郁江突然伸出手,按在曹敬脖子上。

“你别动。”

曹敬只觉得脖子那里像被针扎了一下的痛,然后自己身体里突然腾起一股强烈的不适感。心脏怦怦地快速跳动,全身上下的血液有些异样,一股力量在血脉中游走,最后在自己之前受伤的地方反复冲击。涂了药酒几天后依然有些不适的地方,在血液的加速流动下一个个松解开来,仿佛有血从背上流下来。

明郁江过了一会儿才松开手。

“我这段时间也有点儿麻烦,有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流言。”

“什么流言?”

明郁江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有人说,我们住的镇子当年被淹,是因为被当作了泄洪区,为了保住沧江市,我们的家被牺牲了。”

“不可能吧?”曹敬吃了一惊,“哪怕是泄洪,也肯定会事先疏散居民呀。”

“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话,他们说因为我们是归化民,所以疏散的时候可能……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通知没传达到我们那边,然后洪水就过来了……”明郁江面无表情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最近几天在归化班里传得很热闹,我不知道是谁开始传的,但有些人气得哭了。”

过了两天,曹敬才发现明郁江只把话说了一半。

某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曹雪卿坐在他旁边,问道:“小敬,你最近和那女人走得很近?”

曹敬皱眉,反问:“怎么了?”

“我听到消息,归化班里有人在针对她,说她喜欢上了对面班里的人,每天中午都消失得不见人影。”曹雪卿指了指自己头发上的银凤凰发卡,“你那天送给我的这个发卡,你说是在黑市上跟她换来的,是真的吗?”

“回去再说吧。等吃完饭。”曹敬觉得这个问题回答起来有点儿尴尬,“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公平交易而已。”

“小敬。”曹雪卿把自己饭盒里的肉夹给他,姐姐总是把肉给他吃,说他看上去最瘦,而女生要减肥。“哪怕你真的和她好了,我也会支持你们。但我们两个班关系不好,你跟她都会承担很大压力。”

“姐,你想多了。”曹敬翻了个白眼,“那人哪里看得上我,我跟她做了个交易而已。”

曹雪卿低头扒饭,突然冷笑一声:“小敬你哪里配不上她了。都是没爹没娘的,小弟人又好,她还挑三拣四不成?”

曹敬觉得自己越抹越黑,只好叹了口气,继续扒饭吃。

这段闲暇时间他都在找书读,上一批捐赠到了之后,图书室里多了不少新书。明郁江让他为后面给归化班的人上国文课做准备,曹敬思前想后,觉得从最受欢迎的儿童故事开始讲比较好。

有一些归化班的人连金蔷薇语都说不顺溜,曹敬观察了他们一段时间,认为归化班的孩子精神世界比较贫乏。按照年龄,三个班的小孩都是去附近的沧师大附小念书。福利院里不上学的时候,这些人都无所事事,就是在小操场上玩一玩篮球、足球、乒乓球之类。

师大附小的师资资源很匮乏,老师讲课也都心不在焉,特别是给福利院小孩上课,完全是放养,随便念念书本就行了。曹敬后来读师大的时候才知道,按理来说内地的归化班应该先读一年预科,强化学习国文。然而在师大附小,归化班的二三十号人根本没上过预科。

那天晚上,明郁江已经安排好他的故事时间,曹敬夹着书走到归化班的人面前的时候,一件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

曹敬打开《小布头奇遇记》,打算开始讲述布偶的冒险故事,却突然卡壳了。在这一瞬间,曹敬突然丧失了一切语言功能,他发现自己没有办法认清书上的文字,他可以看见语言的排列,却无法读懂,符号全部失去了意义。

明郁江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他可以开始了。曹敬跟明郁江对视,汗流浃背,她发现有些不对,曹敬看上去摇摇欲坠。

曹敬瞥见了一个半透明的女孩,苍白、长发,穿着纯白的连衣裙,出现在他猝不及防的瞬间,安静地站在明郁江身边,直勾勾地看着他。曹敬在她的双瞳中看见漆黑无底的深井,将他身上的所有热量全部吸走,他浑身发冷、打战,听不见夜摩归化民们的窃笑,也感觉不到他们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准备好的台词、声调……全部从手指间流走了。

他竭力试图找回自己的理智,把目光从那个站在明郁江身边的形体上转开,他看向明郁江,她正在皱眉,表情疑惑而又关切。他咽了口唾沫,翻了一页书,但是目光无法聚焦。

“喂!”有个男生走上前来,推了他一把,“说话!”

曹敬扑通一声跌倒在地,浑身无力。书掉在地上,他看见插图上主人公“小布头”离开家的画面,但他无法集中精神,甚至无法思考,只觉得空气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无形地逼压过来,让他的头脑乱成了一锅粥。

“喂!笨蛋!站起来!”他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周围的人围了上来,人群围绕在他身边,有人低下头来看他,然后一道闪光从他眼前划过。

“哎呀!”

有人痛叫了一声,然后另一道闪光划过。巨大的白光充塞了他的视野,然后人群被冲散了,几个人影冲进来。曹敬听见拳脚相加的声音,他躺在地上,身上中了几脚,但是意识越来越模糊,有人踩在他手上,他只记得自己最后的动作是把书放在自己的胸口。

我要死了吗?

搅动头脑的混沌苦痛让他这样想,接着他便失去了意识。

曹敬做梦了。

在这之前,他很少做梦,也没有一次梦境如此清晰。他梦见自己身处的地方有水纹在不停波动,黑色的荆棘四处盘绕,缠绕在人的肉体上,逐渐勒紧,在表面烙刻出伤痕。有一种隐秘的喜悦将他的心灵浸满。

然后,荆棘盘绕得越来越紧,将他活生生勒成了碎屑,下一瞬间,他又进入了另一个玄秘的世界。这个世界冰冷锋锐,阴寒之气似乎要将全身的关节固化。而一股压抑的火焰存在他的胸中,这团火焰是他在这个世界中唯一的力量来源。他不得不开始奔跑,越奔跑,这团火焰就越加澄澈、干净,热量从全身上万个毛孔中散溢出去,把他包裹在水雾之中。

就在他肆意奔驰的时候,脚下一空,他坠入了深海。

曹敬像是一块石头一样沉入水的深处,光明逐渐离他远去,周围深黑的水压挤压着他的身躯,把他肺泡里最后一点氧气挤压出来。他想挣扎,但是无论怎么奋力游动,他都无法向上一分一毫,只能坐视自己落入更深的海底。

窒息。

死亡。

他听说淹死是世界上最痛苦的死法。在海水灌入喉咙的时候,曹敬放弃了反抗。然后他看见深黑色的海水中,有一个白色的影子缓缓漂浮到他的面前。这个影子好像在微微发着光,让他能够看清楚她的形容。正是那个神出鬼没的白衣幽魂。

白色的连衣裙在水中缓缓漂荡,曹敬身体僵直,只能在恐惧中不由自主地靠近那具鬼魂的尸骸,向她黑色的双瞳中望过去,只能看见深不见底的黑暗。这对深渊正在将他的心智吸入其中,永远地隔绝天日……这个时候,手腕上一阵锐痛,让他猛地从梦中惊醒。

“啊……呼。”

曹敬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那个窒息的梦境是如此真实,以至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潮乎乎的。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曹敬吃了一惊,然后才发现是自己身上的汗,汗水把身下的床单都浸透了,很难受。

一团冷光悠悠浮现,曹敬发觉有人一直握着自己的手。

“醒了?”曹雪卿问。

“……嗯,做了个噩梦。梦见鬼了。”

他不动声色地把汗津津的手从姐姐手里抽回来,发现手腕上有一条红色的印痕。他躺在医务室里的病床上,这里只有一张床。

“你把我吓死了。”

曹雪卿熄灭了光团,坐在黑暗中说:“你晕倒后就一直在发烧。我们和归化班打了一架,想必他们会记住这个教训。”

“打架?”

“让他们懂得欺负我们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曹敬想说明一下,但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去念书的,但打架这件事还是难以避免。抗洪班,自己的兄弟姐妹们,之所以会跟归化班打起来,不是因为自己,这只是一个开打的借口而已。他们只是想战胜归化班——这群抱有敌意的异己。

“小敬。”曹雪卿在黑暗中轻声唤他,“我这次伤了很多人。”

“嗯?”

曹雪卿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她似乎贴近了曹敬说:“我和明郁江打了一架。你会不会不高兴?”

“不……不会。”

曹雪卿几乎从不参与野孩子们的斗殴,在作风粗野的福利院里,她是那种说话平声静气的好孩子,在老姜的命令下维持秩序,做过的最粗暴的事情就是对着某人怒吼。曹敬一直没想通,她是如何保持这种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品质的。在她的能力觉醒之后,她只用这分能力自卫过,用强光闪对面人的眼睛,曹敬当时也在现场,爆发的巨大闪光令他有整整半分钟看不清东西。

“那就好,小敬……”

一条光带在黑暗中出现,它绕过了曹敬的手腕,沿着他的手臂往上延伸。所到之处,曹敬的皮肤能够感受到隐隐的灼烫感。曹雪卿能够控制光线,通常离得越远,她所能够聚集的能量就越少。所以在那之前,曹雪卿为他按摩的时候,必须用手掌贴着才能够聚集高温。

然而这次却有所不同,光带如同蛇一样游入他的袖子,在他全身各处游走,好像是被烫红的铁链摩擦一样,烤得他眼冒金星。这束光线已经脱离了曹雪卿的身体,但依然保持着高度的能量凝聚,让曹敬又烫又痒。然而他摸不清曹雪卿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放之任之。

“啊!”

就在他忍不住痛叫出声的一瞬,身上的灼痛感立刻散去。

“对不起,小敬……是我不小心。”姐姐在黑暗中惶急地道歉,“我……我好怕。我怕自己控制不住……”

“没事。没事,有我在。”曹敬说出了这句曹雪卿经常对他说的话,“一切都会没事的。真的,一点也不痛。”

他突然摸到了一个粗糙的东西,然后发现曹雪卿手上绑着石膏绷带。

“姐,这是什么?”

曹雪卿在黑暗中轻柔地说:“没事,被明郁江打了一拳。只是小骨折而已。”

他心中原先的那种柔软的感觉顿时被怒火取代,曹敬已经没有办法用理智去思考了。他接受过的任何教育,哪怕是老姜说的话,都在告诉他,这件事上,他一定要复仇。明郁江之前和他说话的时候,他们之间曾经存在的友谊,已经烟消云散。曹敬此刻就是一个被仇恨所驱动的战士,他要让对方付出血淋淋的代价。

“小敬。”曹雪卿按住他的肩膀,“先睡吧。我不会再吵醒你了。”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曹敬在路上才意识到曹雪卿昨晚说的“伤了很多人”是什么意思。归化班的男生有一小半都包着纱布,手臂、脸这类裸露在外的地方,能够看见红色的粉嫩的新皮肤,如同被鞭子抽过一样的烫痕遍布皮肤表面。

上学的路上,原来两个班之间还会有交流,或者说对骂,现在只剩下满溢憎恨的沉默。他和明郁江见面后,对方跟他说的唯一一句话是:“现在你满意了吗?”

明郁江脸上有一道横贯面颊的烫伤,像是被铁鞭抽过一样,伤口长出了一串水泡,看上去很狰狞。这对心高气傲的明郁江来说不啻一个毁灭性的打击。但这些都不是最让他痛苦的,他发现自己看见明郁江眼睛里打转的泪水后,居然会感到有些心痛,这对当时那个自以为铁石心肠的少年来说,才是最大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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