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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奇屋 > 战略级天使:不灭之火 > 一

曹敬来之前就已经针对这份档案做好了腹案,事实上,这份调查档案就是这两天他本人骑着电瓶车奔波的结果。外勤是个辛苦活儿,曹敬干脆直接一条龙包办首尾。雷小越算是已经被他“承包”了。

老马经常表扬曹敬这种勤劳肯干的精神品质,不过仅限于口头表扬。曹敬一直希望他能够多批点津贴或者通勤补贴,甚至评先进工作个人的时候能够不拘一格。不过曹敬进办公室工作刚一年半,评先进还轮不到他,所以希望永远只是希望。

外勤工作的危险性主要在于其不确定性。每一个初步觉醒的进化者都不稳定,会出现各种难以预料的意外。在办公室里有一个和曹敬同期进来的应届毕业生马莉,大家都叫她小马,嘴甜人又乖巧,大家都喜欢她。结果有一次她去做外勤的时候出事儿了,虽然没伤筋动骨,但着实把她吓得不轻。

在那之后,马莉就打死也不肯出外勤,宁愿坐在办公室里做文案工作。曹敬胆子大,做事又心细周到,再加上有着非常强烈的赚钱愿望,所以遇到外勤工作,基本上都会去当排头兵。

“不稳定性”导致没有一个万能的应对方案。每一个觉醒的进化者都需要细心揣摩,琢磨他们的心理活动,并且一对一地进行长时间的跟踪观察,以确保其稳定性,保护进化者本人,和进化者身边的人。

今天是曹敬第一次和雷小越交流。

“我见过不少进化者。”曹敬在黑暗中说,“通常来说,我们在觉醒后会有两种心态:高兴,还有害怕。”

“嗯。”

“高兴是因为我们能够得到一种与众不同的能力。哪怕它没什么用,甚至对我们本身生活造成困扰或伤害,但它依然证明了我们与众不同,独一无二。”曹敬说,“而害怕,是因为我们不知道它将对我们的人生带来怎样的影响,它带来一种变数,而这个变数是好是坏,我们不知道。”

“我觉得挺刺激的。”雷小越说。

曹敬在黑暗中笑了一声,说道:“你和我的养父很像。他老是说,人要把命运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才是男人的选择。当初我也被他鼓励,去努力掌握自己的命运。只是……命运有时候没办法因为你的主观意志而转移……

“有点儿扯远了,我说这个是因为我在想,你是因为什么而引发了这次事故。”曹敬把双手合握在一起,“你能给我讲一讲吗?”

桌子对面的人似乎在犹豫,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只是想反击一下而已。他们老是一起欺负我,我只是产生了一种反击的想法,很强烈。然后就……失控了。”

学校里的斗殴事件。曹敬之前就知道这件事,他已经取得了老师、学生的证词,但现在想从当事人口中听到本人的说法。

“那是因为什么打起来的呢?”

“因为……我不记得了。下课的时候,七个人一起打我,我就躺在地上,用双手护住腹部和肋骨,用脚去蹬……”

曹敬沉默了一会儿。

他回忆起自己小时候的体验,这种跟狗爬一样的狼狈打架,他以前也经历过。他还记得自己在野蛮的群架中学会的东西,必须护住侧腹,绷紧肌肉,然后瞄准对方的小腹,或者面部……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老是打我,可能是我看上去不会反抗吧。”雷小越低声说,“我真的不想反击的。我以前都会打回去,但是自从我知道,我有点儿超能力后,我就不敢反击了,怕会出事……结果他们又来打我。午休时间把我约出去决斗,然后课间十分钟继续打……”

曹敬从学生那边得到的说法和这个不太一样,据另一方当事人的说法,只是“普通的玩玩闹闹”。班主任和任课老师的说法也都差不多,他们给雷小越的评价是“成绩不算好,一般。不太惹事,但有的时候也有点儿皮”。

在这个办公室里工作了一年多,曹敬接触的学生也不少。从工作角度上来说,他不得不注意到教育系统中存在的一些问题。教师队伍中,具备细腻观察能力和责任心的不算多数,当前对于教师教育成果的评判更多取决于升学成绩。

据说明年要在市里试点小班化教育,现在一个班五十多号人,教师精力有限,没有办法关注到每一个个体。本身升学压力就大,当班主任更是一个体力活。哪怕是曹敬这样经受过师范学校训练的人,如果让他去管一整个班的五十几个学生,大概也会力不从心。

而且雷小越的父母都是工人阶层,工作辛苦,经常加班,教育方式偏向简单粗暴,没有能力关注和干涉他的心理健康问题。这是一个无解的结,曹敬能看出问题所在,但他也没有解决的办法。

“他们为什么欺负你呢?”

“他们不敢欺负成绩好的,也不敢欺负会打架的、身高体壮的。所以他们就挑成绩又差,也不会跟他们一起混的人。”雷小越在黑暗中不快地解释道,“欺负成绩好的,他们会告诉老师。而成绩差的,哪怕告诉老师也没多大用。他们找我们要‘活动资金’,不给的话就约出去‘单挑’。单挑就是你一个单挑他们全部,要群殴就是他们群殴你一个。”

雷小越活灵活现地模仿其他孩子的语气,曹敬笑了两声,空气里的气氛稍微变得轻松了一点儿。

“不知道是因为被他们打多了,还是怎么的。后来连普通同学也不把我放在眼里,老是拿我开玩笑。在教室里打的时候这些人还会故意站在边上踹一脚,或者把我绊倒,然后踢几脚。也不重,但是会痛。”

曹敬准备了一些问题,他觉得是时候问一个了:“你家里关系还好吗?”

“一般吧,就那样。我妈老是唉声叹气,我爹喜欢喝酒,喝完了酒就喜欢打人。真不想回家。”雷小越说。

“你爸妈知道你觉醒了的事么?”

“不知道,可能今天早上,你们上门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雷小越叹了口气,“出事后我爹想把我揍一顿,他还以为我在学校里打架出事了。我把门反锁起来,晚饭都不敢出去,等他们睡了才敢出去找东西吃。”

跟曹敬之前推测的一样,雷小越缺乏健康的家庭成员互动。他有时候觉得,由于独生子女政策,童年时期开始的从家庭到学校的人际关系的缺失,会造成新一代青年的心理异化,出现各种社会问题。对于他来说,工作也愈发困难。

“雷小越同学。我今天上午去你家家访过,你知道你父母对你的评价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为什么?”

“无非是我不听话,学习成绩差,将来没前途之类的。”

曹敬有的时候惊讶于孩子和父母之间的对立是如此浓烈,有的孩子憎恨他们的父母。曹敬最头疼遇到顽固的憎恨者,在罕见的几个案例里,他们用自己的能力去报复自己的父母。

经过事实的验证,曹敬早已不相信“父母都爱孩子”的观念,但是他不认为父母会无理由地刻意伤害自己的孩子。少数家长会通过对孩子的虐待(包括心理上的虐待)来释放自己的情绪压力,同时确保自己对孩子的控制。但是他觉得现代社会的亲子关系中,最病入膏肓的问题其实是冷漠。

父母不具备对孩子的同情心,也不在意孩子们的想法,这种态度是恶性事故发生的最大诱因。对孩子们来说,如果连父母都不支持自己,那还有哪里可以容身呢?

“你有很好的父母,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幸运。”曹敬叹了口气,“他们很关心你的安危,并且一再向我保证,你是个好孩子,绝不会去害人。”

“嗯……?”

“你看,你对你爸妈的判断出了一点儿差错。”曹敬说,“至少在我看来,他们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好。可能方法上比较粗暴,但是毕竟没有想要害你。”

“他们不尊重我,我就不想跟他们说话。”

“你有能够说话的人吗,学校里?”

“有那么两个。”

曹敬笑道:“还不错,有朋友说话就很好。只是你也可以多跟父母说说话,他们不是不尊重你,而是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和他们好好沟通沟通,他们会理解你的。还有,你这次算是意外事故,所以各类损失都会有赔偿渠道,不会让你家里赔钱。如果你在担心这个,没必要的。”

“唔……”

“过两天是你的生日。”曹敬开始迂回地进入正题,“不过这次你的生日可能没办法在家里过了。”

“少训所?”雷小越敏锐地抓住了问题的重心,“我能不去吗?”

“真聪明,可以是可以,但手续特别麻烦,而且说实话,我觉得去少训所住几周不算坏事。”

曹敬的主要工作目的,就是让对象能够主动前往少训所。理论上来说,觉醒者走一堆程序后可以不去少训所,但在实际操作中几无可能。办公室的一大政治任务,就是确保所有觉醒者百分之百接受少训所的培训。

“能不能等过完生日再去?”

“少训所也能过生日,而且里面还会准备专门的生日蛋糕。”曹敬大笑。

“你在里面过过生日?”雷小越好奇地问。

“没,看别人过的。”曹敬回想了一下,“过生日的是我那时候的室友,他名字很怪,姓很罕见,姓相。至于我嘛,我这辈子没过过生日。”

“怎么可能,怎么会有人不过生日?”

曹敬在黑暗中笑了一声,说:“真的。我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几月几号。”

“怎么会?”

“金蔷薇历七十四年大洪水,我当时刚出生,洪水过去之后被救灾的军队发现后送到卫生院,后来又被送去福利院。我是在福利院里长大的,不知道自己爹妈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身份证上写的是一月一号。洪灾中有的堤垮了,上面的大人没了,就剩下家里的小孩,福利院里不知道自己生日的人大部分都是这种。我们的生日都是一月一号,过元旦的时候顺便一起庆祝了。”

在那场席卷数省的洪水里,死了不少人,受灾人数以十万计。灾后重建工作做得很艰难,有些洪水中出现的孤儿被统一交托给国家福利院收养。那时候领养的法规还不完善,所以大多数人是由国家养大。

“我们这批人是天灾搞出来的孤儿,看着还正常。福利院里还有很多被丢掉的小孩是先天畸形,各种奇形怪状的都有,外人看着都害怕。那会儿分了好几个班,我在抗洪班,还有成长班以及归化班。成长班的以残疾和畸形小孩为主,他们班的班长长得黑又是兔唇,我们都叫他黑兔子,他弟弟也一样,叫小兔子。”

曹敬说起了福利院里的往事,他不是喜欢说这些的人,从福利院里出去之后,几乎没有人会主动说自己是福利院里长大的。说出来后,会被当成某种异类,被施以同情或厌恶的目光。

“福利院里有那么多人,又没人管着,岂不是很自由?”

“这你就错了。虽然人多,但是还是有人管的,而且管得很严。”曹敬在黑暗中摆了摆手,也不知对面的雷小越能不能看到。“我们那时候也打架,不过跟你们这会儿打架不一样,可以算得上是帮派斗争了。特别是我们抗洪班和归化班,差点儿打出人命来。”

“归化班是什么?”

这是个比较复杂的问题,曹敬沉吟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归化班的,都是夜摩岛来的归化民孤儿,算是历史遗留问题。因为语言问题,迁到国内的归化民基本上都喜欢住在一起,就是所谓归化村、归化街。发洪水那年,沧江跟渝水交界的西南那块,有个很大的归化村被淹了,抗洪死掉的人特别多,所以后来有二三十个归化民孤儿被送到这里来,专门分了一个班。”

雷小越似乎被这个话题吸引了。

“你们孤儿院里打架很厉害?为什么会打起来的?”

“这就是个有点儿长的故事了。”曹敬在黑暗中笑道,“不过我觉得这个故事可能对你来说有些教育意义。你想听吗?我去外面泡杯茶,然后我可以讲给你。这个故事里,可不止一个人有超能力。”

曹敬去外面泡了杯茶,他在茶水间里等开水的时候站了一会儿,回忆了不少往事。

那些许久不曾回想的记忆,这会儿似乎逐渐鲜明起来。涮茶叶的几分钟工夫里,他回忆起的细节越来越多,沧江市儿童福利院的那些生活汹涌地扑面而来,几乎让他忘记了自己手上的工作。

“是这样的。那时候归化班的班长叫明郁江,是个女生。”他准备以这样的话作为开头,“可能小时候女生发育比较早,所以那会儿我印象里女生都挺早熟的。不过话又说回来,福利院里的小孩儿都挺早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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