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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还有一条路可以到南方。没有人再走那条路了。可是从那条路到中央城比较快。”

“你说得没错,”他慢慢地说,试图在脑海里详细地重现地图,“也许她走的就是那条路?”

“你一定听这些话听了很多遍了吧?”

“对。”

“对不起。”

“不,我仍要谢谢你。”亚瑞宾说,“当我再看一次地图的时候,也许我也曾看过它,或许我早就放弃希望了。我明天就会出发到城市去。”他耸肩,“我曾试过在这儿等她,但是发现我做不到。要是我再试一次,我就会变成你们惧怕的那个疯子了。我欠你一份情。”

她看向别处:“这屋子里的每个人都欠你一份情,每个人却都还不起。”

“不用在意。”他说,“不会有人再记得这件事。”

这句话似乎让她有些安慰。亚瑞宾再次看向窗外。

“医生待我很好,而你又是她的朋友,”莱莉说,“有没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不,”亚瑞宾说,“没有。”

她迟疑地转过身离开。过了一会儿,亚瑞宾才察觉到他根本没听到关门的声音。他转头瞥了一眼,门就关起来了。

这个疯子仍然不能,或许是不愿记得自己的名字。

或者,舞蛇想,他来自跟亚瑞宾类似的民族,他也不会告诉陌生人他的名字。

舞蛇无法想象这个疯子和亚瑞宾的族人待在一块儿。他的族人个个稳重自持,可是这个疯子依赖心重,且反复无常。前一刻他还在感谢舞蛇答应他,帮他找到梦蛇,下一刻他就哭天喊地,哀嚎着说他不如死了算了,反正诺斯还是会杀了他。叫他安静点也没有用。

舞蛇很高兴又回到山区,在这里他们可以白天赶路。清晨天气清凉,气氛阴森,山路狭窄,长满苔藓。马匹就好像水栖生物一样涉过晨雾,脚边的毛须旋转纷乱。舞蛇深深吸口气,直到冷空气刺痛她的肺部。她闻得到苔藓和肥沃腐土的味道,还有松脂淡淡刺鼻的气味。她周围的世界不是翠绿就是阴暗,因为遮天树木的树叶还没开始变色。在更高的山上,浓雾之后,那片阴暗的常绿树林看来更黯淡了。

梅莉莎骑在她旁边,她沉默不语,提高警觉。除非必要,她不愿再靠近疯子。她们听得到他的声音,但却看不到他的人影,因为他落在她们后面。他的老马跟不太上旋风与松鼠的速度,但至少舞蛇无须再忍受两人共乘一匹马。

他的声音越来越遥远模糊。舞蛇不耐烦地勒住旋风,好让他跟上来。梅莉莎很不情愿地停下来。那个疯子不愿骑其他体能更好的动物;他认为只有这匹老马才算得上平稳。舞蛇强迫那匹马的主人们收下报酬,她觉得那个年轻的牧人试着拒绝卖这匹马给她,不是因为他们不想卖掉它,也不是因为他们想要更高的价钱。琼和凯夫感到很不好意思。呃,舞蛇也一样难为情。

那匹马在雾中踉跄而行,眼皮低垂,双耳懒洋洋地垂下来,那个疯子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现在这条路你认得了吗?”

那个疯子笑着看她。“在我眼中,这些路看起来都一样。”他说,然后狂笑。

对他大吼大叫,哄骗他,威胁他,都没有用。他似乎不再觉得痛苦,也不再需要别人关心,自从舞蛇承诺给他一条梦蛇后,好像期待就足以支持他活下去。他心满意足地哼着歌,喃喃自语,说一些别人无法理解的笑话,有时候抬头挺胸,左顾右盼,大声说着:“更接近南方了!”然后又继续哼着那些荒腔走板的歌。舞蛇叹了一口气,让疯子那匹年老力衰的老马超过她们,好让他领路。

“舞蛇,我觉得他并没有要带我们到南方,”梅莉莎说,“我觉得他只是带着我们绕圈子,好让我们非得照顾他不可。我们应该现在就离开他,然后到别的地方去。”

那个疯子突然僵住了。他慢慢地转过身。那匹老马也停了下来。舞蛇很惊讶地看到有颗眼泪从那个疯子的眼睛里溢出来,流过他的脸颊。

“不要离开我。”他说。他的表情和声音都可怜兮兮的。在此之前,他表现得好像无法关心任何事情。他注视着梅莉莎,眨着睫毛稀疏的眼皮。“你不相信我是对的,小家伙。”他说,“但是请不要丢下我不管。”他的眼睛失去焦点,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陪我一起到那个破裂的圆顶去,然后我们两个都能得到属于自己的梦蛇。你的小姐一定会给你一条蛇的。”他倾身靠向她,伸出手,手指弯曲得就像爪子一样。“你会忘记所有不愉快的记忆和痛苦,你也会忘记你的疤”

梅莉莎倏地缩回身体,既惊讶又愤怒,口中语无伦次地咒骂着。她的双脚夹紧松鼠的腹部,让这匹马从停驻状态倏地疾奔起来。她倾身靠向它的颈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瞬间树林遮住了他们的身影,只能听见松鼠砰砰的马蹄声。

舞蛇看着那个疯子:“这种话你怎么说得出口?”

他眨着眼,感到困惑不已:“我做错了什么事吗?”

“你紧跟着我们,明白吗?不要走离这条山路。我去找她,我们会在前面等你。”她的足跟碰触旋风的腹部,让马儿慢跑去找梅莉莎。那个疯子不谅解的声音从她身后传了过来。

“但是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舞蛇并不担心梅莉莎和松鼠的安危。她的女儿可以在这些山里的任何一匹马上骑一整天,也不会让她或她的坐骑置身险境。坐在那匹可靠的虎纹小马上,她更是加倍地安全。但是那个疯子的话伤到了她,此刻舞蛇不想让她独自一人。

她不需走得太远。当山路又开始向上,转上一个斜坡,也就是另一座山时,梅莉莎站在松鼠身旁,拥着它的脖子,它用鼻子磨蹭着她的肩膀。听到旋风靠近的声音,梅莉莎用袖子擦干她的脸,然后转过头。舞蛇下马,走近她。

“我很担心你会跑得太远。”她说,“我很高兴你没有。”

“你不能期望一匹跛脚的马跑上坡。”梅莉莎用陈述事实的口吻说着,但是语气却带着恼怒。

舞蛇将旋风的缰绳交给她:“如果你想痛快地骑上一会儿,你可以骑旋风。”

梅莉莎注视着她,想从她的表情里发现她口气中没出现的嘲讽意味。但她并没找到。

“不要,”梅莉莎说,“没关系了。也许这样会好过一点,但是我已经没事了。我只是我不想忘记过去。至少不是像那样忘记。”

舞蛇点头:“我明白。”

梅莉莎突然自然而然地拥抱她。舞蛇拥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他真的疯了。”

“对啊。”梅莉莎慢慢地抽出身体,“我知道他可以帮助你。我很抱歉,我就是无法不讨厌他。我试过了。”

“我也是。”舞蛇说。

她们坐下来,等着那个疯子用他缓慢的步调跟上她们。

那个疯子还没认出这片林野或是山路,舞蛇就已经看到那个破裂的圆顶了。她对着那个笨重的形状看了好几分钟,才惊讶地了解到那就是圆屋。起初它看起来就像另一座山脉的顶峰;是它的颜色吸引了舞蛇的注意,它是灰色而不是黑色的。她原本期待会看到一个普通的半球体,而不是一个庞大、不规则的建筑物表面,它宛如一个静止的变形虫横躺在山腰上。午后的阳光为主色半透明的灰色添加了红色和一些彩色的条纹。这个圆顶是否之前就建成不规则的形状,还是起初是圆形的塑胶泡泡,后来遭受这个星球早先的文明破坏,使它融化变形,舞蛇无法判断。但是很久很久以前它就是现在这个形状了。土石覆盖在它表面的破洞和凹陷处上,树木草丛就在隐蔽的凹地里茂密丛生。

舞蛇默默地骑了一两分钟,几乎不敢相信她终于抵达目的地了。她摸摸梅莉莎的肩膀,那个孩子凝视着松鼠脖子上不确定的一点,她突然抬起头来。舞蛇指着圆顶,梅莉莎看见它,轻轻地惊叫一声,然后兴奋欣慰地微笑。舞蛇也报以她一个笑容。

那个疯子在她们后头唱着歌,完全不知道他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破裂的圆顶。将这些字放在一起,实在非常奇怪。圆顶没有破碎,它们也没有因风吹雨打而破损,更没有任何改变。它们就是一直神秘莫测地存在着。

舞蛇停下来等着那个疯子。当那匹老马拖着蹒跚的步伐跟上来,停在她的身旁,她向上指着。那个疯子随着她的手往上看。他眨着眼,好像不太相信他看到的东西。

“就是这个吗?”舞蛇问。

“还没到,”那个疯子说,“不是,还没到。我还没准备好。”

“我们要怎么上去?我们可以骑马吗?”

“诺斯会看到我们……”

舞蛇耸肩,然后下马。往圆顶的路非常陡峭,她也看不见有路可以通到那里。“那么我们就步行。”她解开那匹母马的马鞍腹带。“梅莉莎”

“不!”梅莉莎尖声地说,“我不要待在这里,让你单独跟那个疯子上去。松鼠和旋风不会有事,也没有人会理会那个袋子。除非还有其他的疯子,他们会得到他们应得的下场。”

舞蛇开始了解为什么当她在梅莉莎这个年纪的时候,自己顽强的意图常常会惹恼那些年长的医生。但是在医生之域里,从没有那么多可怕的危险,所以他们还可以纵容她。

舞蛇坐在一根倒下的树干上,示意她的女儿坐到她身边。梅莉莎照做了,但她没有抬头看舞蛇,肩膀倔强地摆着。

“我需要你帮助我。”舞蛇说,“没有你,我会无法成功。要是我发生了什么事”

“那样不叫作成功!”

“换个角度来看,我的确是成功了。梅莉莎……医生需要梦蛇。在那个圆顶里面,他们的梦蛇多到足以让他们把它们当玩具玩。我必须知道他们是如何得到它们的。但是要是我没做到,要是我没有回来,你是唯一的机会,这样其他的医生才能够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为什么会发生。你是他们了解梦蛇唯一的途径。”

梅莉莎盯着地面,用一只手的手指甲摩擦着另一只手的关节。“这对你来说非常重要,对不对?”

“对。”

梅莉莎叹口气。她的双手握成拳头。“好吧。”她说,“你要我做什么?”

舞蛇拥抱她。“要是我,喔,在两天之内没回来,你就带着旋风和松鼠往北方骑,一直骑过山城和中途区。这路程很长,但是袋子里有很多钱。你知道要怎样安全地抵达目的地。”

“我有薪水。”梅莉莎说。

“好吧,但是袋子里的钱跟你的钱一样多。你不需要打开白雾和狂沙的袋子。在你到家以前,它们都还可以活下去。”她第一次确切考虑到梅莉莎也许真的可能会独自一人踏上这趟旅程,“反正狂沙有点太肥了。”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

“但是”梅莉莎突然不再说下去。

“怎么了?”

“要是你发生了什么事,要是我去了医生之域,来不及回来救你……”

“要是我没有自己回来,那就不会有任何办法可以救得了我。你千万不要一个人来找我。求求你。我需要知道你不会。”

“要是你三天之内都没回来,我会去告诉你的族人梦蛇的事。”

舞蛇愿意让她再多等一天,事实上她充满感激。“谢谢你,梅莉莎。”

她们松开那匹虎纹小马和那匹母马,放在一块靠近山路的林间空地上。但它们没有奔向草地,在地上打滚,反而紧张警戒地紧紧靠在一起,转动着耳朵,鼻翼张开。那个疯子的老马孤零零地站在阴影之中,低着头。梅莉莎看着它们,紧闭着嘴唇。

那个疯子站在他下马的地方,看着舞蛇,眼睛盈满泪水。

“梅莉莎,”舞蛇说,“如果你独自回家,记住告诉他们我领养你了。那么那么他们就会知道你也是他们的女儿。”

“我不想当他们的女儿。我只要当你的女儿。”

“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我的女儿!”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再缓缓吐气。“有路可以上去吗?”她问那个疯子,“怎么上去最快?”

“没有路……路就在我面前出现,然后在我身后消失。”

舞蛇感觉得到梅莉莎极力克制自己不要说出讥讽的言语。“那我们走吧。”她说,“看看你的魔法在两个人身上是否也能够成功。”

她最后一次拥抱梅莉莎。梅莉莎紧紧地拥着她,不愿放开。

“一切都会没事的。”舞蛇说,“不要担心。”

令人讶异的是那个疯子爬得非常快,好像真的有一条路在他面前出现一样,而且也只有他看得见。舞蛇必须很努力才能跟上他,汗水流进她的眼睛里。她攀爬过一块几米高的粗糙的黑色石头,然后一把抓住他的袍子。“不要走这么快。”

他的呼吸非常急促,但是是由于兴奋的关系,而不是因为费力。“梦蛇就在眼前了。”他说。他从她的手里扯回他的袍子,仓促慌张地爬过一块陡直的岩石。舞蛇用袖子擦拭她的额头,然后跟着爬上去。

她再次赶上他的时候,她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让他跌坐在一块岩壁突出的平台上,才放开他。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她说,“然后我们再继续走下去,速度再慢一点,动作轻一些。要不然我们还没准备好,你的朋友们就会发现我们来了。”

“那些梦蛇”

“诺斯挡在我们和梦蛇之间。要是他发现了你,他还会让你继续前进吗?”

“你真的会给我一条梦蛇?我专属的梦蛇?不会像诺斯那样?”

“不会像诺斯那样。”舞蛇说。她坐在狭小阴影的前端,头往后靠在火山岩壁上。在下方的山谷里,从幽暗的常绿树林枝丫间,露出了一块草原的边缘,但是旋风和松鼠都没有出现在那一块空地。从这个距离来看,那块空地就像一小块天鹅绒的碎布。舞蛇突然觉得既孤单又寂寞。

在她身旁的岩石并不像从下方看来那样贫瘠。到处都铺着一小块的苔藓,微小的厚叶多浆植物在阴暗的夹缝间栖息。舞蛇倾身往前,更近地看着一株多浆植物。这株植物背向着黑色岩块,在阴影之中看不清楚它的颜色。

她猝然坐回去。

舞蛇拿开一小片碎岩,她再度向前,跪在这棵短而厚、蓝绿色的植物旁边。她戳了一下它的叶子。霎时它的叶子紧紧闭上。

舞蛇想,这棵植物是从破裂的圆顶里冒出来的。

她早该料到会出现像这样的植物,她早该清楚会发现不属于地球上的生物。她又从同一个方向戳了它一次,它的确是在移动。如果她不管它的话,它就会一直继续长到山下去。她伸手滑入它下方的岩石里,从缝隙里拔出这棵植物,从根部倒着拿它。除了它中央部位的刺毛外,其他部分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鲜艳的青绿叶子在打转,想要找到可附着其上的地方。舞蛇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植物,但是她曾见过类似的生物,那种植物他们无法将它适当地分类会在一夜之间占据一片土地,然后在农地上释出毒素,结果再也没有其他的植物可以生长。几年前的一个夏天,她和其他的医生曾合力烧掉附近农地里一大块那种植物。它们是没有再群聚生长,但是偶尔还是会出现一小块它的领地,一旦曾有它们生长过,这块土地就再也长不出东西了。

她很想烧掉这棵植物,但是她此刻不能冒险生火。她将它从阴影中推到阳光底下,它的叶子瞬间紧紧关闭。这时舞蛇才注意到,到处都是其他爬地植物枯萎的枝叶。它们都已经死了,被阳光晒得焦黄,也被这块贫瘠的悬崖击垮了。

“走了。”舞蛇说,对着那个疯子说,更像在对自己说。

她在悬崖边探头看着破裂圆顶的那个破洞。这个地方的怪异景象让舞蛇震撼不已,仿佛往她身上猛烈一击。在这个坍陷一半的巨大建筑物的地基上,四周都长满了外星植物,几乎快长到悬崖上了,根本就没有路可走。这种覆盖整片地面的植物,完全不像任何一种舞蛇所知的生物,它不是草地,不是丛林,也不是灌木树丛。它是一片不断扩展,平坦鲜红的叶子。舞蛇更靠近一点细看,她才明白那不只是一片巨大的叶片;每个叶群大概都是她身高的两倍高,形状不一,纠缠的触须将邻近的叶片连接在一起。无论哪一个地方有两片以上的叶子接触,交接处就会有一片脆弱的叶子,向上生长好几个手掌的高度。无论哪一个地方岩石出现了缝隙,就会有一株青绿色的爬地植物,从覆盖地面的那种鲜红植物分支,仔细搜寻阴影,就好像那片红叶仔细寻找光线一样。总有一天,那块暴露了悬崖地表的长长斜坡上,很快就会被几株爬地植物占据,然后爬遍下方的山谷;总有一天,当天气变化和热胀冷缩,使得岩石间裂开了更多可供庇荫的缝隙时,这一切就会成真。

圆顶表面上的凹地里,仍长有一些普通的植物,因为地衣植物可再生的触须无法扩展到那里。如果这种植物的习性类似舞蛇曾见过的那一种植物,它就不会生出种子。但是还有其他的外星植物已长到了圆顶顶端,那些植物塞住了那些熔掉的破洞,有些植物是普通的绿色,有些则是不自然的鲜艳色彩,在被烧得焦熔、高悬在地面之上的凹沟里,各种色彩争奇斗艳,不分轩轾。

在半透明的圆顶内,有一些高大的形体,就像奇形怪状、模糊的影子一样,若隐若现。悬崖边缘和圆顶之间没有东西遮蔽,也没有其他路径。舞蛇痛苦地发觉自己的位置相当引人注目,因为她所站立的地方,背景就是一大片天空。

那个疯子在她身旁向上攀爬。“我们走这一条路。”他说,指向那些平坦的叶子之间,但那里并没有路。不只一群的地衣阴暗的叶脉切断了他所指的那条路。

她向前跨一步,小心翼翼地将靴子放在一片平坦叶片的叶缘。什么事也没发生,和踩在一片普通叶子上一样。叶子下方的地面,感觉起来就像岩石一样坚硬。

那个疯子超过她,大步朝那个圆顶迈进。舞蛇抓住他的肩膀。

“你说过要给我一条梦蛇的!”他大喊。

“难道你忘记诺斯把你赶走了吗?要是你可以这样大摇大摆地回来,你为什么还要找上我?”

那个疯子盯着地面看。“他讨厌看到我。”他轻声说。

“待在我身边。”她说,“一切都会没事的。”

舞蛇走向那个非常柔软的叶片,谨慎地将脚放上去,以免这些宽阔的红叶里隐藏着一个青绿色爬地植物尚未占据的裂缝。那个疯子跟着她。

“诺斯喜欢新人,”他说,“他喜欢他们求他,求他让他们做个美梦。”他的声音变得非常渴望,“也许他会再喜欢我。”

舞蛇的靴子在鲜红平坦的叶片上留下脚印,横越这些占据破裂圆顶的植物。她只回头看过一次,她的脚印从这里一直到悬崖边,在红叶上留下深紫色的刮痕。那个疯子的脚印就模糊多了。他缓慢地走在她后面,偏向一边,好让自己能总是看得见圆顶。比起对诺斯这个人的惧怕,梦蛇对他有更强的吸引力。

这个椭圆形的泡泡,比她从悬崖上看起来更庞大。半透明的侧壁高高地耸立着,平缓地弯向高出舞蛇许多倍的表面顶端。她正接近的这一侧有许多五颜六色的叶脉条纹。它们并没有褪色变成普通的灰色,除非它们到达了圆顶的另一端,那里距离舞蛇的右边还有很长的距离。在她的左边,那些条纹越靠近这个建筑物狭窄的尽头,颜色就变得越鲜艳。

舞蛇抵达了圆顶。沿着圆顶墙壁生长的平叶,已经长到她膝盖的高度了,但是上方的塑胶墙壁上还未受污染。舞蛇的脸贴着墙壁,用双手挡住光线,从一株橘色和紫色爬地植物之间往圆顶内看,但是里面那些影子仍然模糊诡异。没有植物躲开。

她循着颜色更鲜艳的植物群落继续走下去。

当她转过狭窄的尽头,她霎时明白了为什么这里叫作破裂的圆顶。舞蛇无法理解是什么力量使圆屋表面熔化了,因为它在舞蛇原先认为坚不可摧的物质上也炸出了一个洞。七彩光线从这个弯曲变形的塑胶洞口内散射出来。剧烈的高温一定使建造墙壁的这种物质结晶了,因为洞口整个被炸开,只留下一个边缘参差不齐的巨大入口。整个地面到处都是一块块塑胶荧光的色彩,在外星植物的叶片间闪闪发光。

舞蛇小心翼翼地接近这个洞口。那个疯子又开始不成调地在旁边鬼叫。

“嘘!”舞蛇没有转头,但是他安静下来了。

舞蛇深受吸引,她爬进那个洞里。她感觉到那些尖锐的边缘刺着她的手掌心,但是她并没有真的注意到。就在这个洞口内侧墙壁上,一整片完整无损、勉强超过舞蛇身高的塑胶物质整个弯曲凹陷下去,形成了类似屋檐的形状。塑胶物质曾四处奔流滴落,从屋顶到地面布满了许多丝线,舞蛇伸出手,轻轻地碰了其中一条塑胶线。它就像一个巨大的竖琴般发出了声响,她很快地抓住它,停住那个声音。

洞里泛着阴森诡异的红光。舞蛇不断地眨着眼睛,试着看得更清楚。不是她的视力有毛病,而是她没办法相信眼前这个怪异的景象。这个圆顶外面被外星丛林包围,现在里面的景象更怪异荒诞了,不只爬地植物和平坦叶子,还有更多种类的植物密集地生长在这块土地上。有一种茎梗巨大的藤蔓遍布其中,它的茎梗比任何舞蛇见过的攀爬在墙上的藤蔓都还要粗,庞大的分支爬上现在已脆弱不堪的塑胶墙壁,不断蔓延,穿过圆顶,附着在墙壁外一个不确定之处。那个藤蔓蔓生,覆盖了整个天花板,浅蓝色的叶子小巧可爱,花朵很大,不过却是由成千上万个比叶子还要小的花瓣所组成的。

舞蛇探向更里处,看着塑胶熔化得不是很严重,天花板也没有凹陷的地方。到处都有藤蔓穿破墙壁,然后在一处非常厚实光滑、穿不破也无法附着的塑胶墙壁上掉回到地面。越过藤蔓,就是一片树林,或是一种比树木还高的植物。有一棵立在附近的山丘上,类似树干或者枝丫的分支纠结在一块,在舞蛇头部上方盘旋扭曲,渐渐延伸上升,形成一个圆锥体的形状。

想起那个疯子不清不楚的描述,舞蛇指着一片位于中央,几乎要碰到那片人工天空的山丘。“就是那个方向吗?”她发现自己竟悄声说话。

那个疯子蹲在她身边,喃喃地发出一个像是肯定的声音。舞蛇前进,经过那些纠结树枝的网状阴影下方,偶然穿过了一处散射出彩色光芒的地带,圆顶破洞照进七彩光线,滤掉了阳光。舞蛇边走路边仔细地听着有没有人声,有没有袋子里的毒蛇微弱的嘶嘶声,听着有没有任何动静。但是就连空气都静寂无声。

地面开始上升。他们到达了一个山丘底部。到处都可见到黑色的火山岩石穿透地表,舞蛇很清楚地知道那是外星土壤。它看起来很寻常,但是在这种土壤上生长的植物就不平常了。这里的地面看起来就像是覆盖了一层美丽的褐色头发,感觉也很光滑。那个疯子在前面带路,走上一条根本不是路的路。舞蛇困难地在他身后跋涉而行。山腰地势更为陡峭,她额头上冒出点点汗珠。她的膝盖又开始痛了。她小声地咒骂一声。当她踏上那层似毛发的植物,下面有块圆石在滚动,她脚上的靴子滑了一下。舞蛇及时抓住一旁的杂草,才不至于跌倒。她花了一段时间才稳住自己,但是当她再次站起身的时候,她抓了一把细瘦的茎梗,每一个茎梗都有纤细的须根,仿佛就像是真的毛发。

他们爬得更高了,但是仍然没有人制止他们。舞蛇额头上的汗珠干了,空气变得有些凉意。那个疯子咧嘴在笑,自言自语,愈加焦急地爬着。凉意就像流水一样,轻轻往山下飘动。舞蛇原本以为到了山丘顶端,也就是圆屋顶端的正下方,会有股温暖的热气。但是她爬得越高,风势却变得更冷也更强劲。

他们经过了山丘那片草地,然后又进入了另一片树林。这里的树木和山丘下方的很类似,树枝一样纠结缠绕,树根紧密扭曲,微小的树叶不断摆动着。不过这里的树木只能长到几米高,三三两两的小树丛群簇在一块,破坏了彼此的和谐关系。森林越来越浓密。经过了扭曲的树干,终于出现了一条小路。当树林在她上方紧靠在一块时,舞蛇赶上那个疯子,然后拦下他。

“从现在开始,你走在我后面,好吗?”

他点头,没有看她。

圆顶让阳光变得很柔和,所以任何东西都不会出现影子,光线仅足以穿透上方那些纠结扭曲的枝丫。冷飕飕的微风穿过林中缝隙,微小的树叶在冷风中颤抖。舞蛇继续前进。她靴子下的岩块已经让位给腐土和落叶形成的柔软小路了。

她的右边,有一块巨大的岩石和缓地突出在山腰上,形成了一个石台,在上面可以俯瞰大部分的圆顶。舞蛇考虑要爬上去,但是这样就会让她暴露行踪了。她不希望让诺斯和他的部下可以指控她偷窥他们,也不希望在她踏入他们营地之前,就让他们知道她的存在。她继续向前逼近,身体在发抖,因为微风已经变成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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