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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the Last Dance.下

“为什么不呢?”

她说。

白兰的指尖微动,不小心按下了错误的琴键,一个稍微有点突兀的音符将他从过去中唤醒。

他脱离了回忆,发现身前的依旧是钢琴,而钢琴前的却只有自己。

但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很久,甚至在孤独感升起之前,另一个人的声音就传到了他的耳边。

“白兰。”

他抬起头,澄正看向他。

“reborn先生告诉我你在这里。”

她微微歪了歪头。

“要跳舞吗?”

她的微笑和记忆中悄悄重叠,这让白兰短暂地陷入了一种不真实的恍惚。

“白兰?”

澄再次呼唤道。

这一次的白兰似乎是真正醒来了。

他如梦初醒般,握住澄递给他的手。

“好。”

最后一个音符已经停止了很久了,他们依然没有开口打破这宁静。

这的确可以形容为宁静么?在这被充作舞厅的室内,分明有许多人欢笑的声音。

可若要说这里是喧闹的……至少在肩膀相抵的两人之间,唯有静谧在流淌。

“大概是因为我们稍稍提到了一点儿过去……我啊,刚才想起了许多事情。”

澄轻轻地说道。

“白兰,我不如你这么自由——如果说你是旅客,那么我只是个跟着风迁徙的流浪者而已。”

“所以,当我的意志并不能决定下一处风景在哪里时,我只能用它来思考别的事情了。”

“值得庆幸的是,虽然我的心中有过那么多困惑,但随着我走过的地方越来越多,其中的大部分都渐渐地有了自己的答案。”

——“但唯有一个。”

澄说。

“唯有一个问题,我走得越远,见过的人和事越多,却越来越感到迷惘……”

“那是什么?”

他问。

“……是,‘我’。”

澄极淡地笑起来。

“我开始越来越不明白,‘我’是谁了。”

“你能明白吗,白兰?”

“人在生命之初就像一颗种子,它在泥土中生根抽芽,向上生长的同时,根也在不断深入地下,将养分输送给地上的部分,开花,结果,最后的那枚果实,就成为了这个人本身。”

“我的种子却做不到这样的事……不管它怎样努力地向太阳的方向生长,根却总是抓不住泥土,于是就算也和其他人一样开出了花朵,却始终不会有果实。”

“既然如此,我到底成为了谁?”

她怅惘道。

“容貌会改变,躯壳会腐朽,羁绊会黯淡,我无法真正给他人留下什么,也无法真正把什么带走……就连名字,也只是最后一个徒劳的坚持而已。”

她望向白兰,眼中的无望很平静,像樱瓣在午夜无声地凋零。

“究竟还有多少时间,我还能是‘澄’呢?”

白兰听到她这样问自己。

“你可以不是‘澄’。”

于是他说。

“我会用‘澄’来称呼你,仅仅是因为,你告诉我这是你的名字而已。”

“我不能轻易评判你所寻求的自我是怎样的,可是若你问我你是谁……”

他捧起她的脸,目光缱绻地看着她。

“第一次见面时,你在雨夜中邀请我同行,当你坐在咖啡店靠窗的位置时,侧脸看起来很美好,你的手指曾经递给我糖果,也抚摸过我赠予你的花朵。”

“当我想起你的名字时,我的脑海中立即就会浮现你的影子,在这种时刻,那里唯有你,绝不会有他人。”

“如果我离开了这里呢?”她的笑没有褪色,唯有声线染上难以察觉的脆弱,“我总是会离开的,离开了这里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有那样的雨夜,我也可能会变得与现在完全不同,到那个时候,你心中的那个影子,还能称得上是‘我’吗?”

“澄……”

白兰正要回答时,忽然感觉到了强烈的不安,澄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她睁大了眼睛,但在极短的时间内,惊愕就在她的面孔上变成了苦涩的微笑。

“真遗憾。”

她说。

白兰的力量以暴烈的方式在刹那间铺展开,形成以自己和澄为中心,范围惊人的控制领域,他立即掌握了领域内的所有情报,包括正瞄准着此处的狙击手的位置和动作。

在能力跨越到某个尺度后,他已经有很长时间不会受到这种程度的暗杀的困扰了,但此刻却有另一种强大的力量给他带来沉重的压制……那不是某个人的力量,一人之力绝不会令他感到如此难以喘息。

白兰随即明白,这是来自空间本身的斥力。

它正在阻挠着自己干涉将要发生的事情。

做出决定所用的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白兰当即解放了全部火炎,即使是在绝大部分能力都受到压制的状况下,炽烈的强光依然带来了宛如飓风的恐怖压迫感,瞬间破碎的玻璃引起了第一轮骚动和恐慌,半秒后,连房屋都开始沉沉地震响,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

这些事都不存在于白兰的心中,汹涌的情绪满溢了他的胸腔,他抵抗着排山倒海般的阻力,竭力将火焰咆哮着的末端向狙击手延伸过去,哪怕有一点火星抵达了那里,它也能将对方碾碎成粉尘,但他同时也深刻地了解,这并不是他与一个渺小人类的战斗。

和他战斗的是时空的意志。

——他正在与这个世界为敌。

白兰又一次加强了输出,火炎开始透支他的生命力,他从嘴里尝到了铁锈的味道,他的眼睛仿佛跃动着火焰之源那样明亮异常,这一次的白兰终于突破了空间的封锁,他的大空之炎长驱直入,但就在被火光吞噬前的一霎,狙击手叩动了扳机。

子弹从枪口中飞出,火炎立即绞成巨龙回首追击,张开颚门吞下子弹,已成为因果之力的凭依物的金属子弹却无法被阻挡,它从火龙的尾部穿透而出,目标却不是与它为敌的白兰。

后来的事只发生在一瞬间,但每一帧都在白兰眼中放映,就像一节缓慢的默片。

打破死寂的是她的声音。

“看来这就是尾声了。”

时间再次开始流动。

子弹穿过她的胸口,溅起血花。

白兰用力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火焰将他的双眼染成了灿金色,光芒明灭,宛如深重的哀恸,又宛如透明的泪水。

与世界为敌又如何呢?

“不会让它结束的。”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一对巨大的白色羽翼从白兰身后展开。

纯白的羽毛温柔地环抱住已经阖上眼睛的澄,白兰扇动羽翼,火炎生生撕裂了空间。

远在主世界的大空玛雷指环回应了他的呼唤,源源不绝的空间之力注入了白兰的灵魂,在它的牵引下,白兰终于脱离了这个时空的桎梏,回到虚空之中。

在那里,时间和空间都失去了概念,而即使如此,他也没有丝毫停留,白兰在无数悬丝般垂挂下来,在末端化作虚无白色光点的的世界线中找到了他要去的地方,然后任由自己坠落下去。

白兰在原本的世界中睁开了眼,跳跃空间的混乱感在他的脑海中推挤,但他要做的事依旧非常清晰。白兰再次伸展翅膀,和他的羽翼一同出现的,是一个由羽毛构筑的茧。

他伸出双臂,被羽毛簇拥着的女性轻轻落进他怀中。

此时,白兰的归来也已经惊动了六吊花。

先赶到的是其中拥有最高权限的桔梗,他身后紧跟着铃兰。

“白兰大人……!”

“铃兰,到这里来。”

白兰说,表情很冷静,力量却仍在他周身狂暴着。

如果不是敏锐地感觉到了这句话中的命令意味,铃兰也很难说自己敢不敢靠近这样的白兰。

她瑟缩了一下,鼓起勇气走到他身前,然后她才看清白兰怀中的人。

“她是谁?”铃兰问道,“她是不是要……”

“用雨属性火炎把她的生命活动降到最低。”白兰平静地打断了他,“桔梗,去召集医疗部。”

桔梗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就迅速地去执行他的指令,铃兰似乎想要问什么,但在白兰转身离开时,她也并没有在这时跟上去。

等到澄苏醒时,已经是接近二十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白兰是看着她睁开眼睛的。

他望着她的双眼由迷茫转向惊讶,最后在看见自己时,其他复杂的情愫都春风化雨般融解,变成一个带着被微微淋湿痕迹的清浅微笑。

她抬起了手,似乎是想抚摸他的脸庞,白兰握住她的指尖,让它贴近自己的面颊。

“你说,当你离开了,你还会不会是我心中的影子。”

他说着,压低了声音。

“澄……你为什么会认为你不能留下,也无法带走什么呢?”

他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你在这里留下了你的痕迹,然后带走了我的一部分。”

“被你带走的事物,会让我一直追逐着你,而你留下的东西……会让我,一次次地,在人群中找到你。”

白兰从她的指尖感受到了一点微弱的力量,他望着澄,看见了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她似乎在说什么。

白兰俯身靠近,终于听见了她气若游丝的声音。

“真遗憾啊。”她说,“我们好像还来不及在那里跳一支舞。”

“确实是……有一些遗憾。”

白兰笑起来,浅浅地吻了一下她的眼角。

“不过,澄,从此以后……”

“你不会再孤身一人了。”

白兰忽然停了下来。

注意到了这件事的澄,回头看向他。

“怎么了?”

“还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吗?”

他说。

“那时的你,令我感到非常熟悉……说是熟悉,不如说,在见到你时,我好像听见了命运的声音。”

“是这样吗?”澄笑道,“那么,那时命运对你说了什么呢?”

白兰深深地凝视着她。

澄,过去的我,究竟有没有履行自己的承诺?

而你是不是,又走过了很多的路才抵达了这里呢?

纵然他的心底还有许多声音,白兰仍然对面前的她扬起了嘴角。

“它说,我会和你跳一支舞。”

他轻快地说。

——“而我想,它所说的,一定就是现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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