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出去!”有人抱头哀嚎:“裂缝太小了!走不出去有什么用?!”
有人气急败坏想砸琴,李成言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他撞开,将琴护在怀里,喝道:“谁敢伤琴!”
琴中残余的灵气实在太薄弱,撑开这一条裂隙,几乎已经将它逼得魂飞魄散。
李成言目光搜寻,看到绫烟烟一众,挤开人群跑到她们身边,“能不能借姜道友长鲸剑一用?”他指着那条不断挤压变形的裂隙,仿佛抓到救命稻草:“长鲸剑一定可以把它劈开!”
一剑搬山倒海,山川倒灌,一剑劈分五岳,四方皆惊,是为长鲸。
姜别寒半跪在地,撑开眼皮,又紧紧闭上眼。
李成言被一句话堵住喉咙。
“剑,已经碎了。”
这回是彻彻底底地碎裂,无法补全,所有退路都被堵死。
姜别寒闭着眼,这一回的无力感,比上次在飞舟上时愈加沉重。
最令人绝望的,不是陷入两难的绝境,而是根本没有选择。
“这个可以吗?”
一个细弱的、发抖的嗓音,颤颤巍巍地响起来。
人群中走出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手心捧着一道赤金剑气,她带着些许畏惧与感激的目光,落在姜别寒身上。
“哥哥你忘了,你给了我这个。”剑气在她手中光芒更盛:“我……一路平安走到这里,它还没有消散。”
那一点赤金的光,点燃了姜别寒眼底死灰。不等他自己挣扎着站起身,三个人已经扶住他手臂。
“离了这把剑,你什么都不是。”少年将剑锋折断时,轻蔑地吐出这句话。
“你错了……”姜别寒低声自语:“手中无剑,心中当有剑……”
一道金色长虹劈开天幕。
远处剑冢内失缰野马般横冲直撞的磅礴剑气,仿佛找到了能令它们俯首帖耳的将领,犹如一道道雪光四溅的流星,拔地而起。
剑气冲天。
扶乩琴迸溅出不啻于剑气的金光,和剑气一同撑开那道缝隙后,终于油尽灯枯,烧尽最后一捧薪火,照亮了这片永夜。
—
泼天雨帘中走出一道人影。
没了那件水火不侵的法袍,少年被雨淋得浑身湿透,雨水沿着鬓发流到下颌,从身旁飞过的人影,都在往一个方向奔逃,而他逆着人流往后走。
嶙峋不平的山路是刀林剑海,泥泞浑浊的雨水是滚沸岩浆,他踩在上面,却如履坦途。
琴声在这个方向变弱,手心的鞭笞却一道比一道疾厉。
他找到那座洞府,石扉洞开,却空无一人。地上摆着他的衣物和玉牌,角落里的白子四分五裂,埋没在污泥中。
意料之中,她不可能就这么乖乖待在原地,但秘境如此漫无边际,那三人宛若沧海一粟,她能去哪里找?
找不到人,就不可能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
薛琼楼盯着那枚碎裂的白子,短暂伫立片刻,又走进雨幕中,甚至走到了那片密林的边缘,不放过每一处角落。
几个忙于逃命的人同他擦肩而过。
“你走错了!”他们在耳畔喊:“应该往这边走!”
从方才起,这些人便蜂拥往那个方向奔逃,薛琼楼脚步停顿一瞬,有个意料之外的猜测呼之欲出。
“有位侠士找到出口了!就在那边!”那几人见他反应平平,以为他不相信刚刚说的话,又强调了一遍:“快走吧,不走就来不及了!”
“侠士?”
“是第一场比试中那个剑修。”因为擂台上突生变故,那些人对姜别寒印象深刻,细致地解释:“身边还有三人,看上去和他是一起的。”
三个人……
他手心痛楚骤然间停了下来。
仿佛在印证这些人说的话,背后亮起一片剑光,照得漆黑天穹宛若白昼。
细微的断裂声轻轻响起,又有一道暮年金光涂抹上天际那条裂缝,带着一丝橘红,仿佛伤口崩裂处淌出的血液。
血色浇灌一身。
琴断了,所以也没“人”打他手心了。
“诶,你别坐下去啊,你怎么不走了?”
“不会是个一心求死的吧?”
那些人眼睁睁看着少年抛却生死一般,靠着树干滑坐下去,简直摸不着头脑,回头看他几眼,扔下他先逃了。
草木在雨中俯首,少年坐在树下,瓢泼的雨宛若漫天箭矢,万箭穿心。
“那我最后再信你一次。”少女的声音犹在耳畔。
路会越走越窄,终究会把陪伴在身边的人都挤出路外。
就像水中月,用谎言砸碎,便再也补不全。
雨珠擦着眼睫飞坠,他一个人坐了会,背对着剑光站起来,走的依旧是洞府方向,继续他计划中的下一步棋。
他像一只断了翅膀、蜷缩在船帆下避风雨的雪燕,短暂停歇片刻后,箭一般穿过漫天乌云。
他一个人也能走下去。
比奇屋 www.biqi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