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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南北的路你要走一走,千万条路你千万莫回头

彭松给我做了头发,还给我化了女明星必备的“你以为我是素颜其实我化了仨小时”的高级绿茶妹妆。战靴呢,我不顾小松子反对,执意要穿10厘米的细跟高跟鞋。

“你不怕崴脚啊?至于这么露怯吗!”

“至于!”我蹦起来,“她要说了我不爱听的,我就拿起鞋跟往她头上凿,哎哟……”我把脚崴了。

我身残志坚地走进rose姐的经纪公司——妈呀,触目惊心!地段绝佳也就算了,办公室豪华程度大概比我前东家《时尚风潮》豪个1.5倍。在里面干活的人,男的长得像女的,女的长得比明星都好看,连保洁都比我瘦。往来无白丁,好几个只在电视上见过的娱乐大佬及一线明星,走了又来的。最关键的,大家都各司其职,不像我们牛美丽的那帮小孩天天上淘宝看电视剧。

会议室是透明玻璃墙,rose姐看着我来了,特意出来一趟,让我先待会儿,“姐先手刃几个人哈。”

我继续玩找茬游戏,发现他们的马桶可以自动洗屁股,洗手台上的洗手液都是aesop的,护手霜都是欧舒丹的!我泄愤似的把护手霜挤了半管,抹了脖子又抹了胳膊大腿,浑身香喷喷。突然想到我们牛美丽公司的厕所,为了节约运营成本,洗手液连舒肤佳都买不起,是老牛从网上买的三无产品,装进aesop瓶子里,小孩们都说一股洗洁精味道。

见到rose姐时,她夸我:“这鞋真漂亮……”

我假笑刚堆起来,左脚却绊右脚,又摔了个狗吃屎,鞋跟还断了。

rose姐大呼小叫的,叫秘书弄来药箱及按摩师傅!她们公司竟然高级到常备按摩师?!

果然,你们公司真“好玩”!我说为啥平白无故地让我来你公司呢!吓我呢!我的生气转化成委屈。我浑劲儿起来了,完全忘了提前预习的一万种剧本演法,直接把合同扔给她。

“姐,人家都说你是圈里最牛的经纪人,您这么厉害,为难我干什么呀?就算您知道我和郝泽宇的关系了,您还得想想我和老牛的关系吧,干吗让我蹚这浑水呀?我就一地铁卖票出身,干了三年助理编辑都转不了正最后被人踹走了的胡同丫头,我懂什么呀?就算您祖上都智商低下,八辈儿的心眼都长您身上了,您想演对手戏,展现您大经纪人的作风,那您别找我这种缺心眼的对手啊!这要不是有人提点我,我都不知道您送这合同什么意思!好嘛!弯弯绕绕整了一出《甄嬛传》来,不就是想挖郝泽宇吗?他有什么好啊?您得了他还能成甄嬛呐?哎,对,成甄嬛有什么好啊,就一顶级克夫命,皇帝和果郡王都被她克死了,温太医还成了太监……”

她听了大笑,把我按沙发上,“行了你别说了,再说下去,我这没看过《甄嬛传》的,都知道剧情了。”这笑面虎把合同扔办公桌上,“这份礼物看来你不喜欢,也是,这是送郝泽宇的,那我再送你一份……”

“您可甭送了!这几天您找人黑郝泽宇,我们都去医院验毒自证清白了!这份儿大礼,把我们好几个代言都搞掉了,您还送!求您留着自己享用吧!”

rose姐笑得更开了,“你们那几个low代言没就没了,郝泽宇的定位,不应该接这种东西,这份礼物你肯定喜欢。”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

我打开一看,愣了。是一沓我和郝泽宇在他家的照片,从窗外拍的,我和郝泽宇抱着正啃呢。

她说:“下回记得拉窗帘……”

“……这是谁拍的?”

“狗仔啊,跟了你们半年了,这回我能压下,下回……”

我大概受惊过度,仰天大笑,“……我要给他送锦旗,把我拍得太瘦了!”

rose姐愣了,继而哈哈大笑。

我反而不笑了,严肃地看着她。

她笑岔气了,捂着肚子,“哎哟,原来郝泽宇喜欢犯浑的呀。”

我突然变得特别冷静,“您这是志在必得,一定要把郝泽宇抢过去。”

她还在笑,揩了揩眼泪,“别用抢这个词儿,急赤白脸的。我从来不抢人,就是把条件摆在这儿,让他自己选,最多是个弃暗投明。”

“您真会夸自己,您是明?您这脸色儿黑黢黢的,跟白胖的老牛摆在一起……哎哟,您哪儿明啊?”

北京姑娘哪儿都好,就是劲儿一上来,不好好说话,一水儿的反问句,您要是真顺着搭碴儿,最后憋屈的只能是您自个儿。

rose姐作为资深北京老姑娘,不理我,她直接说:“你们现在的问题,就是艺人发展和团队配置不匹配,他红了,你们跟着吃肉,他不红,你们陪着一块喝粥。好多事儿还得郝泽宇自己解决,这叫带艺人?牛姑姑这就是个保姆。”

我倒是没气,“对啊,就是个保姆啊!可这个保姆为了给他借衣服,扒人家品牌方的车门把腿撞断了,有人上来泼尿,老牛第一个挡在前面,您能吗?我不能保证别的,这要是冒出来一个子弹,我都不用动,老牛肯定冲上去当人肉盾牌。换成是您,您肯定站在一边心说死了就死了我再挖个更红的。”

她笑了,“干吗让我挡子弹啊,我雇着一堆保镖呢,下面还有一堆执行经纪大小助理围着呢……”

“哟,真财大气粗,是不是郝泽宇跟了您,他性生活质量也能得到保证吧?一三五天上人间头牌二四六失足妇女再就业之星……”

她打断我,“他要好这口,我也能满足。”她看看我,“满意了吗?福小姐?耍半天了,还没够啊?”

我笑了,“对啊,我就是个胡同大妞,上不得台面,跟我没什么可聊了吧,您还是跟老牛聊吧。”

“他有什么资格跟我聊,他手里除了你,还有什么牌吗?”

我站起来了,“说我可以,别说老牛!你以为全天下的人跟你一样,都是利益关系?老牛不是!没有他,我就回一号线卖地铁票了!郝泽宇就改行了!现在郝泽宇红了,你们全眼红了?郝泽宇三个月一分钱不赚,老牛把房子卖了养着我俩的时候,你们在哪儿呢?现在全世界都说老牛配不上郝泽宇,谁给你们的资格!”

我眼泪下来了,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不能软弱,可我真忍不住。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了。我不生rose姐的气,人家没做错什么。我替老牛委屈。秋天来了,地里的麦子熟了,老牛手里扛着镰刀,他要收获啦。然而一群人开着先进的收割机器围着麦田,然后嘲笑他手里的镰刀,配不上这块麦田。我从未这么委屈过。

“……我们仨去东北跑商演,唱完了人家不给钱,让郝泽宇陪酒,郝泽宇都喝吐了,结果他们还让郝泽宇陪那女老板睡。老牛先让我俩跑,他善后,结果我俩到机场了,老牛还没来。他只发信息,让我俩先回北京,我俩心说要死一起死,报了警,等我们陪警察一起去的时候,发现老牛跪在他们面前,一边扇着自己的脸,一边唱《祝你平安》。我第一次发现《祝你平安》是这么难过的歌,他脸上全是血,脸肿着,还笑着唱‘你的心情,现在好吗’,那群混蛋还笑……”我捂着脸,说不下去了。

rose姐还怕我不够丢人,她用音箱放了《祝你平安》,递过来纸巾。

我想骂她,可我顺着这音乐,大哭了起来。我没资格替老牛委屈。因为我正在跟收割机器的主人,谈他们要怎么收割这块良田,老牛还在毫无所知地磨镰刀呢……

《祝你平安》不知道循环了多少遍,我哭够了,点了一根烟发呆。

rose姐把《祝你平安》停住了,她看了看窗外。“郝泽宇在我面前,也这么哭过一回。什么时候来着?哦,是选秀比赛那年,他刚红,跟电视台闹解约呢,我想签他,就顺手帮他解决了。结果他跟我说,他已经签给丹姐了,就那前几天吸毒的那位。我一听就笑了,这小孩真是什么事儿都不懂,丹儿就是一个编导,能干吗?我说签了也没事,我一样能搞定。他说不行,我那时候还年轻,还懂得发脾气,我说弟弟,你玩我没问题,但你知道玩我的代价是什么吗?他说知道,他也知道如果跟了我,前途更明朗,但他说如果跟我,只是经纪人和艺人的关系,但丹姐会把他当成家人。我问他,你怎么知道她把你当家人了?他说他还什么都不是的时候,丹姐给他买了一件羊毛衫,他说除了奶奶,没人对他这么好过,说着说着还哭了,就跟你刚才一样,鬼哭狼嚎的。”她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一件羊毛衫?我可帮他解决了经纪官司呢!我出了这么大力,还抵不过一件羊毛衫?这可太让我失望了,好的艺人得六亲不认,他这么心软拎不清。算了,这孩子我也不要了。”

她突然骂我,“你这丫头片子,懂不懂礼貌呀!就知道自己抽!我这眼巴巴地看半天了!”

我连忙把烟扔过去。她吸了一口,长长地吐出来,“本来我都戒烟七天了。”

我笑了,却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她接着说:“人吧,就是贱,要是得了郝泽宇,这事儿就结了。就是没得到,我心里还一直惦记着这孩子,一直默默关注着。果然,丹儿的能力就那样,郝泽宇红了一阵,很快不红了,我还心说这孩子要是聪明,回头找我啊,我还想着怎么拒绝他呢。嘿,这小子太重感情了,丹儿都不怎么管她,他还对着丹儿不离不弃呢。”她看着我,“丹儿后来找过我,说这孩子再在她手里,人就完了,她也得完,想让我接手,我当然不会要。丹儿也是个要面子的女人,结果她给我跪下了,太吓人了。丹儿跟我说,她真受不了了,郝泽宇说把她当成家人,还真是当成一辈子的家人,她怎么逼,他都不走。丹儿觉得家人这担子太重了,她受不了郝泽宇看她的眼神,她没法解约,她不做了行不行?移民行不行?我可没心软,我说你不愿担的担子可别扔给我,这孩子还没戒奶呢,可别把我当成妈,艺人是要给我赚钱的。丹儿没办法,把经纪约扔给了老牛,逃一样的移民了。”

我终于说话了,“您跟我编故事呢?”

“那你就当故事听吧。后来丹儿吸毒被抓那晚上,我觉得特难受,我和丹儿同岁,都这么大岁数了,被人拿镜头这么劈头盖脸地怼着,太没尊严了。我有点后悔,当初要把郝泽宇签了,丹儿也不至于成今天这样。得,这事儿,头我既然参与了,尾我也得结,这孩子还是归我吧。”

她头转向我,“怎么样,我这样说,你满意了吗?”

我没说话,瞪着她。

她脸色一变,“全世界就你有故事呀?我随便捡点边角料,全是故事!你爱听故事,我就给你讲,还跟我比惨,比不容易?比得过我吗?牛姑姑是挨过揍,卖掉房子养你们,那是他想成事儿!他天天拿着这点破感情拽着你们,你信了不要紧,还把你自己感动了?行啊,这么会念着他的好,你还不是背着他找我!因为我能提供利益,我能让你男朋友过得更好!在我面前装情深义重?甭逗了,谁跟谁不是利益?”

我愣了有一分钟,开口,“那咱们就谈谈利益吧,郝泽宇吸毒这事儿,您想怎么结?”

“既然丹儿进去了,也让她发挥一下余热吧,把这事儿最大化。甭以为我会害郝泽宇,我志在必得,我干吗要害自己的艺人?我这是帮他,你现在去三线城市,他们都知道有个疑似吸毒的艺人叫郝泽宇。以前,最多是年轻人知道他是演网剧红了的小明星。”

“您胆儿真大。”

“我还得夸夸你,你把我要做的事儿,提前做了,你的确是个宣传的好苗子。但造谣比澄清热闹,吸毒这么大的事儿,必须得用更大的热闹给盖过去。”她拿起合同,翻了翻,“我准备让这戏的女一,我旗下的一姐,跟他一块儿组cp炒绯闻。”

我都听笑了,“还真是,解决了吸毒这事儿,又炒了这戏的热度,又通过绯闻让郝泽宇更有知名度,一箭三雕,棒。”

我心里突然跟明镜似的,总觉得哪儿不对。我沉吟,“一姐这么大的腕儿,您都贡献出来捧郝泽宇,您还真看得起他,这条件好到我都心动了……”我抬头,“您费了这么大劲儿,让我过来,不只是为了传话吧?”

“当然不是!”她微笑,又像是平时认识的那个体贴的、没架子的大经纪人,“我要你跟郝泽宇分手。”

我觉得我什么都听不见了,只看见她的嘴在动。

她继续说:“你是他红的路上最大的障碍。艺人卖的就是一个人设,人设要是塌了,他也甭干这一行了。上升期的艺人只能跟比他们更红的艺人传绯闻谈恋爱,如果他跟一个普通人谈恋爱,那他也变成一个普通人。你想想,‘我的偶像爱胖姑娘?’这比他喜欢男人还可怕,这太不性感了!不性感的偶像,留着干吗?”

我笑了,“我要是不答应呢?”

“现实已经摆在这儿了,我可以让他变得更好,也可以让他变得更坏。”她停了停,也笑,“何况福子,你不会不答应,你这么事事以他为重。”

我以为我会愣很久,但我马上回答了,“行,我答应你跟他分手。”

她看着我,又笑了,“谢谢你这么懂事儿。”

“但是我也有个条件,郝泽宇跟老牛还有三个月的经纪约,这三个月我会慢慢跟他分手,你不许碰老牛。”是,我不说您了,我说你了。既然是谈条件,也不用您来您去了。

她马上答应,“谁为难姑姑啊……”

我把话接过去,“是,他不配。谢谢你啊rose姐,还专门跟我说一声,以你的道行,想让我俩分手,太容易了。”

她笑笑不说话,送我去坐电梯。

电梯来了,她突然说一句,“福子,别怨我啊,这是我帮你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

我不明白,但我也不想明白了,电梯门关了。

此时出片名:《九十天后说分手》。

这电影名字起得真好。这么胡思乱想,然而我没有笑。这日子真不好笑。

〔四〕

我去楼下咖啡厅找彭松,他在打电话,一脸甜蜜,看到我,赶快挂了。

“谈崩了?”

“不,特别好。”

“那你抖什么?”

“饿的。”

彭松站起来扶住我,“你怎么了?”

我一把抱住他,抱得我真难受,世界上最靠谱的竟然是性取向不明的我弟。

“嘿,这要被人看见,人家会想,这男的长这么帅,女朋友怎么又老又丑又胖……”他顺手捏捏我腰上的肥肉,跟安慰似的,捏得我心情平静下来。

“到底怎么了?”

“智商透支,在你身上吸收点心眼。”

我坐下来,把一切都讲给他听——当然没提分手这事儿。

彭松对杯子咬了半天吸管,冒出一句,“我忽然发现,演艺圈是个特单纯的地儿。”小松子抽风了?

“好多人以为咱们这圈子乱,可是有外边乱吗?随便一个十人的小公司,就斗得你死我活的,也不知道图什么。可咱们这个圈子,太知道为了什么斗了!为了机会、为了资源、为了赚钱,一切的坑蒙拐骗都摆在明面上,连使坏都坦荡荡的。好多人说你们圈子里好多乱搞、潜规则,其实我们才不乱搞,我们是特明白地搞,导演睡女演员,那也是你爱我美貌我爱你才华,你情我愿的。可外边呢?公司男上司骚扰女下属,女下属要是拒绝,那只能卷铺盖滚蛋,还没地儿说理去……”

“好好的说这个干吗?”

小松子趴在桌上,“你上去后,我特担心,你这么笨,我怕你受欺负。可后来又觉得,也还好是咱们这个圈子,一点阶级性都没有。她这么大一经纪人,还能亲自接待你,换成别的行业,得,估计是她助手的助手的助手跟你摊牌,那你更受侮辱,”他摸摸我的头,“可怜的,你辛苦了。”

我把他手打掉,“一天感动我一次就行了,感动我两次,要跟我告白呀?”

他不说话,撑着头看着我。

我想了想,“事到如今,要不要跟老牛摊牌?”

他一脸嫌弃,“怎么还这么笨呐。现在是两军对垒,姑姑正准备大战一场呢,结果你一抱拳说主公,人家实力太强了,咱还是投降吧。这是什么行为,劝降啊!姑姑还不大手一挥把你推出去斩了。”

“那怎么办?眼睁睁地看老牛做无用功?”

“要摊牌也不是你说,这是小宇跟老牛的事儿,你甭插手,你还是想想怎么跟小宇说吧。”

我脸皱起来,“还让我想?我现在除了想死,再也不想跟‘想’字发生任何关系。”

我强拽着彭松去郝泽宇家。

路上,我静若死狗,瘫在副驾驶座,继续主演《九十天后说分手》这部电影。旁白这时候响起:“如果这部电影有个编剧,福子很希望是村上春树写的,因为她觉得此刻的状态,很像是村上大叔笔下的男主角——包含着无尽的孤独,结局已经写好,既不失望,也不绝望地等待着九十天后的分手……”

小松子打断了这部电影的进行,他忽然问,“下回记得拉窗帘?”

“啊?”我反应过来,“她是这么说。”

小松子目视前方,“总觉得她还有什么坏心眼。”

我没接话,继续在脑袋里演电影。旁白又接上了:“……福子很想说,小松子你这么聪明,应该能和rose姐能成为好朋友。但福子什么都没说,她继续独自承担着分手的秘密,有一种樱花般的凄美……”

这一切,我啰啰唆唆地说了半天,唯恐还落下点啥。

郝泽宇倒是出奇地冷静,点点头,“可以谈。”

我和小松子互看一眼,都没想到他如此镇定。

小松子问:“你不怕将来你不顺着她意,她再黑你?”

“这说明人家有实力,我们彼此利用嘛,”他怕小松子多心,“反正我跟她就是合作关系,跟你和老牛是不一样的。”

小松子笑笑。

郝泽宇沉默地抽了一根烟,“先见她,然后咱们再找老牛,”他看看我俩,“什么都可以谈,但是咱们四个必须要在一块儿。”

我像树袋熊一样趴在他背后。

彭松要走,问要不要顺道送我回去。

我摇摇头,说今天就在这儿住下了——九十天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彭松起身,郝泽宇站起送客——背上还有只胖树袋熊趴着。

彭松笑了,“我还在呢!”

胖树袋熊问小松子去哪儿。

“有约。”

“约?约炮吧?”

“多好啊,今晚咱姐弟俩都有性生活。”

彭松走后,我还挂在郝泽宇身上,门口有一穿衣镜,他照一下自己,和背后的胖树袋熊,“你不嫌丢人啊?”

本来应该嗔怒:“你才丢人呢!”或是生气:“哦!现在嫌我丢人啦?”但我送出嘴的,是:“过不了多久你就不丢人了……”

镜子里,郝泽宇眉头一皱,“你不会背着我又偷偷减肥了吧?”他背起我,掂了掂,“感觉轻了很多。”

我听到并没有高兴,只是忧愁地把脸夹在他肩膀上,看着镜中的俩人。

“多般配啊。”我说。

他掐掐我的脸,也看了镜子半天。

“你……”这个你说了半天,他把树袋熊扔回沙发。

“你想说什么?不准说没什么。”

他揉着膝盖,“本来我想说,下回有什么事情,第一个要告诉我,别老一人担着。可很快我觉得,现在说这话多没用,总是你担完了我才知道。”

我笑了。

“你都累瘦了,”他揉着腿,“我这腿跟天气预报似的,一到要下雨就疼。”他看了看窗外,“山雨欲来风满楼,接下来这几个月,会挺累的,咱俩要好好的……”

“我给你拿药去吧,”在眼泪要流下来前,我及时地站起来,走进卧室,问客厅外的他,“药箱在哪儿?”

“床头柜下面,要不然在衣柜里?”

药箱在衣柜里,我拿出药箱时,掉出个手袋。这不是那个消失了很久的手袋吗?我突然想笑,万一里面真是毒品,rose姐可就得不偿失了。我蹲在地上,看着手袋,也不敢碰。

他进来了,“笨不笨啊,还没找到?”他看到那手袋,一把夺过扔到一边。

我心一沉,“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叹口气,“认识你之后吧。”

“认识我,就开始吃这个了?”

“我想变好一点……”

我闭上眼睛,心中暗流涌动,“戒了吧?”

他不好意思地点头:“嗯。”

“这玩意得扔马桶里。”我打开袋子,愣了。不是毒品,是百忧解。

我傻乐起来,还好不是毒品,乐了一会儿,我突然心酸。百忧解?抑郁症病人吃的百忧解?

过去的一幕幕都翻过来。他摔椅子,他没事就上演《巨星的丧精节目》,他因为一条围巾找不到就崩溃……抑郁症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我怎么这么不关心他呢。

我压住情绪,努力平静,“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蒙了,“啊?你不是问过了吗?”

“你什么时候开始吃百忧解的?”

“爱上你的时候,我想变好点,能配得上你……”他忽然笑了,“我明白了,你以为我吸毒呢……”

我站起来,急了,“别打岔!医生现在怎么说,还需要吃吗?”

“不吃了,和你在一起之后,我就不需要吃了。”

嗨!今天简直了,我听到什么都想哭。哭吧福子,你今儿也不好过。我扑到他怀里扯脖子号,他的肩头蹭了我一脸鼻涕。

他摸着我的头,忽然柔声说了一句,“你就是我的药。”

台词特老套,我笑了一声,却哭得更厉害了。

窗外,大雨砸了下来。山雨欲来风满楼。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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