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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阿瑾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吃药比吃饭还勤,又不能出去,闲得快长蘑菇了。成天在家和宁大夫吵架玩儿。

宁大夫根本说不过他,回回都让他气得脑仁疼。

失策,真是失策。

都怪这小子昏迷时候的脸太有欺骗性了,让人以为他是什么绝世小可怜,醒来才发现,根本就是个混世大魔王!

满身的大少爷脾气不说,脑袋还鬼精鬼精的。

宁大夫一天八遍问他家在哪儿,他总能说的七拐八绕,看似说得很清楚,偏偏却让人云里雾里。又不能真在这个节点去东都验证,实在气人的紧。

“老头儿,虽然你是大夫,但也不用把所有东西都熬得跟药一样罢?”阿瑾坐在桌边的凳子上,姿态极其端正,端着个小破碗,让碗里的汤给冲得眉头紧皱,“这也太难喝了!”

宁大夫剔他一眼:“要饭的还嫌饭馊?”

“啧。”阿瑾缓缓放下碗,“能一样?”指指碗里橙黄的不明液体,“饭馊了,起码还是饭,这一碗,它也算不上汤啊。”

“那你别喝了。”宁大夫故意和他做对似的,仰头一口气喝光了一整碗。

他本来是想霸气喝完,就立刻把碗收走,好让这小崽子后悔莫及的,结果让那个味道给冲的,喉头一哽,差点喷出来。

手撑着桌子,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噎了两口米饭散味儿。

成罢。

确实难喝了不止一星半点。

——当归太多了,鸡汤又酸又苦,而且很油,简直比喝药还折磨人。

可是,对身体好啊。良药苦口嘛。

必须让他喝一碗,不然这小身子骨儿什么时候能养好?

他在那儿盘算着让阿瑾喝汤,阿瑾却十分同情地望着他。确定他不会被鸡汤毒死,才重新拿起筷子,专注地吃着白米饭。

他吃饭速度不慢,但很安静。

小口小口地送进嘴里,细嚼慢咽的。下筷很稳,从不乱挑乱拣。而且姿态端正,腰杆笔直,一看就知道是家教极好的人家教出来的孩子。

蜚蜚他们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宁大夫孤家寡人惯了,一天只吃两顿,过了巳正才吃第一顿,申正2之前要吃第二顿。

阿瑾吃的不多,但也不太适应,经常半夜饿醒,幸好有阿柔她们先前带来的糕点。捱不住的时候掰一点儿,梦里都是甜甜的。

他没向宁大夫问过蜚蜚,因为他知道,她一定还会再来。

果然,等了没几天她就来了。穿着红色的棉衣,料子很普通,却衬的她唇红齿白,可爱的紧。

江敬武在外面劈柴,阿柔拾掇草药去了,几个哥哥在外面帮忙。蜚蜚怕冷,就和阿瑾一块儿坐在桌边的凳子上,没有出去。

“你怎么,只吃,白米饭?”蜚蜚歪着头看他,不太理解。

说完,才想起来他好像不会说话,连忙又解释,“也要吃菜呀,不能、不能挑食。”

阿瑾下意识地看看宁大夫炖的汤,有些为难。

宁大夫却说:“蜚蜚别管他。”献宝似的盛了碗鸡汤,特意撇净了油,放到她面前,“这个对身体好的,你也喝点儿。”

当归可是好东西,那臭小子不知道珍惜,就别怪他盛给别人喝。

蜚蜚也需要补一补,喝这个正好。

“我、吃过饭了。”蜚蜚乖乖地说,“谢谢宁大叔。”

宁大夫十分受用,眉开眼笑的,接连劝了她好几声。盛情难却,蜚蜚只得答应了下来,捧着碗打算尝尝味道。

阿瑾太阳穴突突地跳,他先前喝过,自然了解这是个什么人间疾苦。

蜚蜚都吃过饭了,何必折腾她?当即就将汤碗给端到了旁边,警告地看着宁大夫。

“你这孩子。”宁大夫瞪他一眼,又将汤碗放回原位,鼓励她喝。

蜚蜚却看看阿瑾。

知道他不想让自己喝,但不明白为什么,以为他是舍不得,表情不由带上了几分委屈。

阿瑾正想着要怎么和他解释,在外面帮着捡柴火的阿森就走了进来。

柴火多,忙到现在,颇有些口渴,所以来找点水喝。

打眼见到桌子上有多余的汤,蜚蜚还不是很想喝的样子,顺嘴就问了一句:“我能喝吗?”

“我给你盛!”宁大夫十分激动,看向阿森的眼神满是欣赏。

——还是头一回有人主动要喝他炖的汤,识货!懂事儿!能喝多少喝多少,不够他可以现煮!

“不用的,我跟蜚蜚喝一碗就成。”说着,端起妹妹面前的小碗,“咕咚”就是一大口。

突然,他的表情僵住了。

不信邪地动动嘴巴,眉头又倏地拧了起来,仿佛是在强忍。

“怎么样?”宁大夫有些心虚地问。

阿森五官都皱在一起,实在是没忍住,飞速跑到门外,扶着门剧烈地咳嗽起来,还不忘隔空喊话:“好、好难喝!”

宁大夫:“……”

诶?

原来阿瑾是知道这汤难喝,才要阻止她的吗?不是舍不得!

蜚蜚松了一口气。

同时也明白他为什么只吃白米饭了。

——连三哥那么心大的人都觉得难以下咽,可见那汤难喝到什么程度!

“对了!有、有好吃的。”蜚蜚说着,跑到柜橱边上翻找。

他们送的年货都放在这儿,除了肉和水果,还有一只大海碗,碗里盛着炸至金黄的萝卜丸子。蜚蜚捧着它,谨慎地走到桌边。

宁大夫“呦”了一声,两眼放光。

“吃这个。”蜚蜚把碗放在桌上,“今日、刚炸好的。”

阿瑾没见过素的丸子,只觉得这东西圆圆的,闻着有面粉和油炸的香味,叫人食指大动,但里面掺了他不认识的蔬菜,又让他有些犹豫。

他其实很挑食。葱姜不吃,内脏不吃,菜梗不吃,生的不吃……

毕竟是蜚蜚给他的东西,若是当她的面儿表现出不喜,岂不是伤她的心?

宁大夫已经率先吃了。

丸子是刚炸的,还脆着,一口咬下去,有悦耳的声音响起来。

面粉里加了盐,鲜香可口,萝卜丝在炸过之后,有些微的甜,与暄软的面粉纠缠在一起,构成了独特的风味。

叫人吃了还想吃。

两个丸子下肚,宁大夫突然想起了什么,朝柜橱那儿看了看,发现江敬武送来的年货竟已堆成了小山。

不禁脸色一慌,放下筷子就跑了出去。惊惶地说他送的太多了,吃不完也是浪费。

他一出去,桌边就剩下蜚蜚和阿瑾两个。

阿瑾已经半饱了,但见宁大夫吃得香,不禁迟疑地看着面前的萝卜丸子。

“这个,很好吃的!”蜚蜚没有筷子,便上手捏了一个,放进嘴巴里,小仓鼠一样嚼啊嚼。

她挨过饿,就格外知道珍惜食物,不挑食,什么都能吃得很香。

阿瑾将信将疑地夹了最小的那个,放在面前仔细研究了一下,确定自己不讨厌这个味道,才斯文地咬了一口。

结果,当即就让那朴素而夯实的味道震慑住了。

毕竟是跟宁大夫吃过几天饭的人,胃口早就给养荒了,连白米饭都吃得下去,何况是这种过年必吃的经典美味?

说是被瞬间俘虏也不为过。

“好吃,对罢?”蜚蜚有些得意,笑得眼睛都眯到了一起。

阿瑾边吃边点头,至此,才终于和他受伤后的第一顿饱饭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蜚蜚捧着脸看他逐渐不受控制的吃相。

心想,这个小哥哥真可怜,连过年必吃的萝卜丸子都没有吃过,他们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呀?

阿柔收拾完草药进来,就见他们保持着这样诡异而平和的动作,不禁十分茫然。

不就吃个饭吗?有什么好看的?

“来,我诊下脉。”在桌边坐下,阿柔语气随和地说着,并向阿瑾伸出手。

阿瑾却面无表情的搁了筷子,以示拒绝。

还以为他在不好意思,阿柔勾勾手,表情相当冷酷,无声地催促着他。

“不必。”阿瑾的声音更酷,“谢了。”

阿柔:“???”

“啊。”蜚蜚惊呼一声,“原来你,会说话!”

阿瑾缓和了下语气:“嗯,不多。”

此时,一位成天被他以各种由头挑衅、甚至一次都没吵赢的、饱受他言语摧残的孤寡老人推门路过……

不多?呸,这小崽子可真够不要脸的!

“我、我也不多。”蜚蜚还以为找到了知己,兴冲冲地说,“我们一起,学!”

阿瑾郑重地一点头:“好。”

宁大夫:“……”

“好了阿柔。”看着自家徒弟的脸色,宁大夫也觉得找到了知己,忙安慰她,“不用给他诊,死了拉倒。”

蜚蜚:“!!!”那怎么行?

-

只在宁大夫家待了小半天,就让阿瑾给气了好几回,偏他对蜚蜚体贴又温和,让阿柔有苦说不出,不多时就忍无可忍,提出回家。

江敬武和三兄弟想去山神庙看看,自然同意。

只蜚蜚聊的热火朝天,比划着说她们家过年还有什么好吃的,而这些,阿瑾都没有吃过。

“我下回、再给你带。”蜚蜚十分大方。

孩子之间是没有客套话的,她是觉得这个小哥哥实在太可怜了,竟然都不过年的!一定要让他尝尝才行。

阿瑾也想让她再来,忙说:“明天吗?”

蜚蜚正想答应,阿柔就冷声拒绝:“不行!明天有事儿,后天也有事儿,只能年后再来。”

“明天、有什么事啊?”蜚蜚偷偷扯她的袖子,小声问。

阿柔低头看着她,似有些伤心。

蜚蜚连忙捂住自己嘴巴,大眼睛里写满了慌张,忘记了要说什么。

“那好。”最终还是阿瑾妥协了,“年后见。”

听他这样说,阿柔似乎仍不太满意,瞅他一眼,抱着妹妹走了。

江敬武在和宁大夫道别,宁大夫把他送来的东西整理了一部分,拼命塞给他,说吃不了那么多,让他带走一些,不然他就干脆什么都不收。

他态度坚决,江敬武没办法,只得接了。

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往回走,中途会路过那座废弃的山神庙。

日暮西垂,夕阳给庙宇的飞檐镀了层柔和的光。

庙前已长满了荒草,大门坏了,斑驳的门板斜躺着,阻隔了一些视线。

江敬武遂走近几步,于空寂的门洞之中,用敬畏的目光,望向正殿中央那尊结满蜘蛛网的山神像。

院子里也都是半人高的荒草,担心会有蛇虫,江敬武没让孩子们跟着,只随手捡了根枯树枝,边敲打着草丛,走了进去。

五个孩子留在正门口,从高到矮站成一排。

沉默了好一阵子,阿林突然说:“你们觉不觉得,此处有些……”

“不觉得。”阿木毫不留情地打断。

他们两个是双胞胎,阿木有时候能猜到二弟的想法,“有些阴森可怖是罢?别瞎说,没觉得。”

众人:“……”

哥,你不说,根本没人觉得!说完之后,果然怎么看怎么吓人!

尤其正殿的山神像此时正“慈眉善目”的对着他们。头、脸处的颜料都有些褪色了,表面又蒙了许多蜘蛛网,显得缥缈而扭曲。

“啊呀!”蜚蜚害怕,小肉手捂住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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