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牧海环顾左右后终于大失所望，轻叹出声。耷拉着脑袋进屋，无精打采的坐在三块木板拼凑成简易板凳上。

纸上是教书先生的字迹：“牧海，你娘今日回家，四处寻觅，不见你的踪影，有话留下：小兔崽子，你跑哪了？到处都找不到你，只能让先生替我写下几句话。我给你带回来的东西在老地方藏着，你回来自己找吧。我是偷偷从主儿家跑出来的，要赶紧回去。你注意别生病，多听先生的话。哦，对啦，不用担心我，我很好，每顿都能吃饱。要不是你个兔崽子不争气，我带你一起来刘府做长工多好。我走了，以后别乱跑，回来都找不到你。”

“大胆匪徒，你就是杀了我爹，我也不能让你伤了老先生！”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将领没想过这个看起来蠢呆呆的少年会撒谎蒙骗自己，自然是对牧海的话深信不疑。不禁心中大惊，急忙制止准备动手的副将，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牧海，恨不得脱下靴子砸在他脸上，心中大骂：你个蠢货，你如果不说出来这事，我还可以用不知者无罪来蒙混过关。你当众把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如果老先生被害，那两位大人追究起来，这办事不利、庸碌无能的罪名扣下来，我这官帽怕是就难保了。早知道就不让你开这个口了，西瓜奶奶的，我怎么这么蠢！

将领目若喷火，脸色阴沉，他不愿和匪人同归于尽，但又一时无计可施。

牧海心知肚明，把忠君作为信仰的教书先生如果知道了他心中的想法，恐怕以后就再也不会接济他了吧。

村中人皆视散漫的牧海为异类，颇不待见。唯独教书先生甚是喜爱，不仅时常接济牧海钱物，家中的书籍也都让他随意借阅。

日渐衰老的皇帝开始畏惧死亡，贪图享乐，将励精图治、永不加赋的誓言忘得一干二净。亲奸佞，远贤臣，朝野一片混乱；废贤后，宠丽妃，外戚权势熏天。

牧海钻进黑乎乎的床下摸索了一阵，蹭了满鼻子灰后终于找到了一个蓝色包裹。

牧海心中焦急，擒住匪徒乃是大功一件，不能升官也会发财。这对官兵的诱惑太大了，他们利欲熏心，很可能会不顾及先生的性命。

幼年父亲早逝后，牧海就再也没有感受过除母亲外其他亲人的关怀了。

“牧海，你还在这里干啥，牛都没了，还放么……哈哈！”几个黝黑少年纷纷捧腹大笑。

夜色朦胧的村野，青草如墨，堤暗湖白。

他确实遍阅群书，但他在书中看到是历朝无道昏君致使王朝崩溃，看到是仁臣义士都因忠心惨死。

局势峰回路转，周围看热闹的村民也都开始低声议论了起来。

学堂就在村口老井旁，是入村的必经之处。

十七岁的少年咬着狗尾巴草倚在石块上翻看着皱巴巴的泛黄书籍。少年肤色不似寻常乡野孩子般黝黑，反倒如同久居室内的读书人般白净。少年面相普通，远说不上一表人才，但夕阳下他认真专注的侧脸却颇为耐看。

李唐亡国后，历史轨迹偏转，梁太祖横空出世，三年厚积，七年功成，挥剑宇内，踏平六合。救百姓于水火，还世间以太平。

“哈哈……你这狗官年龄不小，说话怎么跟顽童一样？放了老头，不就任你们鱼肉了，休想！先放我们走，我们安全了就放了这老头。”匪徒嘿然冷笑道。

人间烟火，热闹温馨。

他敬佩视死如归的忠臣，但自己却不愿意去做愚忠之臣。本朝皇帝的所作所为绝对算不上明君，他不愿意让沉冤录上有朝一日写下牧海两字。

牧海不敢再耽搁下去，咬着牙跨前一步，挺身而出，大声道：“官军老爷，草民有话要说。”

“快放了老先生！”

是母亲回来了？

是时，夕阳渐微，一日禾田耕锄之事接近尾声，父辈们怜惜孩童，都让他们先一步回家歇息解乏。

不过，这些想法他都没有跟教书先生讲过。

他们几人又在拿牧海替人放牛却只顾读书，连牛自行回家都不知道的事情来嘲笑他。

牧海哼着小曲负手而行，眼见四周无人，他懒得再走远路，就从别家田里斜穿而过，抄近路入村。

“牧海，牧海……”乡野间有呼唤声响起。

晚饭前后是村庄最为热闹时候：趁天还勉强看得见，劳累一天的汉子们在街边路口三五相聚，歇脚闲聊；孩童们争食吵闹，乱作一团。偶尔还有妇人的训斥和婴儿的啼哭声不绝于耳。

牧海心中一喜，一脚踹开破烂的栅门，快步跑进院子里，急切推开虚掩的屋门。

然，帝传五世，百余年歌舞升平，绅、士居安忘危，党争误国，朝野糜烂。

双方互不信任，都不肯、也都不敢退让一步，嚷嚷吵闹着大打嘴仗，场面一时僵住了。

想到这里，不愿多理睬牧海，对副将挥了挥手，示意大伙准备行动。

当下从人群中勉力挤过去，抬眼一看，眼前的情形让他顿时魂飞魄散：三个负伤的匪徒被官兵团团围住，这本不关牧海的事，但教书先生却被匪徒挟持着，泛着寒芒的刀锋离先生的咽喉只有三寸距离。

牧海一边绞尽脑汁的苦想，一边暗暗咒骂匪徒：西瓜奶奶的，你们这群孙子抓谁不好，偏偏抓先生。你们如果抓了其他任何一个人，老子也可以围观看热闹……

身穿单衣的牧海手脚发凉，怕万一着凉了又是一场麻烦，不敢在外面再待下去。

少年名叫牧海，出身村野，却不喜农耕劳作，只是每日偷闲读书。父亲早逝，母亲在乡绅家中做长工，一年难得回家几次，家中平日里只有牧海一人。

他又不是个蠢货，何苦去做既让别人伤心又为难自己的事儿。

官兵为首的将领一脸踌躇，似是在考虑要不要顾及教书先生的性命……

打开包裹，里面有一件衣裳、荷叶包裹的四个包子和一串铜钱。牧海心中大喜，正愁晚饭怎么解决呢，当下一面感谢母亲的大恩大德，一面狼吞虎咽的解决掉四个大肉包。

身上负伤，又被官兵像抓兔子一样到处追捕，弄得性命都差点丢了，三人都憋了一肚子的气，现在终于可以发泄出来了。

“哈哈。”匪徒放肆大笑，“这么说谈崩了？！那好，大不了同归于尽。我们贱命一条，怕个鸟蛋。狗官，来把爷爷和这老头一起干死啊，哈哈。”

公元1050年，大梁帝国盛极而衰。

“……呜呜……他老人家桃李满天下，我也记不清是什么侍郎李大人、王大人的过年节时还来拜访他。如果下次两位大人来的时候，知道老先生被匪人害了，那可怎么办啊？两位大人会杀了我的，呜呜，官爷您要是实在救不下先生，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但您可要告诉草民您的姓名。两位大人若是怪罪我，我领他们去找您，到时候您得在两位大人面前替我作证，我真是尽力了，我真的没办法！”牧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

将领盯着如同撒泼般坐在地上的牧海，一脸不耐，心中暗道：你这个啰嗦的混小子，就算这老家伙是活佛转世又关我什么事，又不能让我升官发财。擒下那三个匪徒可是大功一件，傻子才管那老东西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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