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边的花街多繁荣,
家家户户挂灯笼;
五丁街上人来人往,
熙熙攘攘生意兴旺。
…………
大家一起唱了起来,把去年和前年学的仁和贺歌唱得一字不差,就连手势和拍子也一模一样。这十来个孩子的歌声,吸引了门外一大群看热闹的人。这时候,从中间挤进一个孩子喊:“喂,三五郎在吗?赶紧出来!有事!”
三五郎一看是搓头绳家的文治,就漫不经心地答应了一声,正要身手矫捷地跨出门槛,忽然被一个拳头冷不丁地砸中了脸。
“叛徒,吃我一拳!丢我们胡同帮的脸,绝不会放过你!认识我长吉不?瞧瞧你都做了什么鸟事,可别后悔呀!”
三五郎吓得六神无主,哎呀呀叫着连忙跑回了店里。这时胡同帮的孩子们蜂拥而上,揪住了他的衣领。
“打死他!”
“把正太郎也找出来教训教训!”
“烂人别走!丸子铺的那个傻大个也别放过!”
文具店门口顿时成了一团乱麻,就连门口挂着的灯笼也在混乱中被人砸烂。老板娘直尖叫:“别在我家门口打架呀!家里的吊灯也危险啦!”饶是如此,也没有人理她。
胡同帮这十四五个孩子,脑袋上都绑着头巾,手里挥舞着长柄大灯笼,穿着鞋带着泥土就上了榻榻米,搞得里面一塌糊涂。他们找不到正太郎,就围着三五郎一顿揍,手脚并用,威胁着:“正太郎去哪儿了?他藏在了什么地方?快告诉我们,不然要你好看!”
美登利气得浑身发抖,不顾劝阻上前大骂:“你们干吗呀!跟三五郎有什么仇什么怨?想找正太郎打架,那就去找他呀!正太郎可没有躲你们,这是我们的地盘,不许你们放肆!该死的长吉,你干吗打三五郎,哎呀!怎么又把他推倒了!有本事冲着我来,来打我呀!有种你们来呀!阿姨,你别拦着我!”
“臭婊子,你嚣张个什么劲?不过是将来要接你姐姐的班当妓女的货色,我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吃屎去吧你!”长吉在人堆后面辱骂,脱下了脚上的泥草鞋一把扔了过来,结果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美登利的前额。
美登利顿时变了脸色,气急败坏地站了起来。文具店老板娘怕她受伤,连忙抱住了她。
“嘿!这下知道我们的厉害了吧!告诉你,龙华寺的藤本也是我们的人,要是想报仇,奉陪到底!你这蠢货!烂货! 回那乌漆墨黑的小胡同时给我小心点,别中了我们的埋伏!”
胡同帮的小流氓们叫嚣着,一边把三五郎扔在了地上,这时候远远传来皮鞋走路的急促脚步声,应该是有人报了警,警察来了。
“撤!”长吉大喊之后,丑松、文治等领头的十几个孩子,四散逃跑;有的还跑进小胡同里躲了起来。
“混账!混账!混账!气死我了,长吉、文治、丑松你们这些王八蛋,有种你们杀了我!来杀我呀!我三五郎堂堂男子汉,可不怕死,就算是死也要变成厉鬼弄死你们!给我记住,长吉你这个混蛋!”
三五郎气得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下来,随即号啕大哭起来。他浑身被打得惨痛,两只手的袖子被撕得稀巴烂,背上、腰上全都是泥。
老板娘在他们打架时觉得打得太狠,只是在旁边担惊受怕不敢劝架,这时候才跑过去扶起三五郎,揉揉他的后背,掸掉他身上的泥土,安慰道:“忍一忍吧,他们人多势众,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就连大人都对付不了他们,别说你一个孩子了,还好没受什么重伤,就劳烦警察送你回去吧,也不怕路上真有什么埋伏,我也能安心一些。”
随后,老板娘又跟赶来的警察说明了打架的情况。
警察一听,立刻答应:“这是我该做的,就让我送你回家吧。”说罢就伸手要牵三五郎的手。
三五郎吓得缩回了身子:“不,不,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
“别怕!我只把你送到家,没别的事。”警察微笑着抚摸三五郎的头。
三五郎却战战兢兢,无精打采地说:“要是爹知道我和长吉打架,肯定又要骂我。长吉的爹,可是我家的房东呢。”
“那就送到你家门口吧。你爹看我在就不会骂你了吧。”警察安慰着三五郎,牵着他的手离开了文具店。看热闹的人也都松了口气,目送着他们离去。没曾想,一走到小胡同的路口,三五郎却忽然一下子甩开警察的手,撒腿就跑了。
<h3>六</h3>
“这可真稀奇了,莫非这大热天是要下雪了还是怎么的?你突然不想去读书,是不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不想吃早饭的话,我回头给你做寿司吧。你说感冒了,可也没发烧,是不是昨天玩得太累了?等会儿娘替你去太郎神社求求吧。”美登利的娘不停地唠叨。
美登利连忙道:“不用了不用了,为了求姐姐蒸蒸日上,我亲自去太郎神社求过了,要还愿也必须我自己去,不然就不灵验了。娘给我点香火钱,我这就过去。”
说着,美登利就从家里跑了出去,一口气跑到田间的稻荷神社,敲响鳄嘴铃,合掌祈祷,嘀哩咕噜的也不知许了什么愿,回去的时候也只是低垂着头。
正太郎远远地就看见了她,隔着一段路就喊住了她,飞奔而来,拉住美登利的袖口,抱歉地说:“美登利,昨晚真是对不起你呀。”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毕竟这些人是来找我的,他们冲着我正太郎才惹事的。要不是昨晚外婆来喊我回去,我是不会离开的,那样他们也不会把三五郎揍得这么惨。今天早上我去三五郎家看他,他一边说还哭个没完,听得我一肚子火。我还听说长吉那臭小子把草鞋扔在你头上了?这个王八蛋!可我并不知道他们要来才回家的,美登利,你一定要原谅我,我不是那种会逃跑的懦夫。本来是想随便吃两口饭就出门找你们的,谁知道外婆要去洗澡,我只好留下来看家,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这帮浑球就来惹事打架,我完全都不知情。”
正太郎不停地向美登利道歉,好像这些错都是自己的原因,他担心地观察着美登利的前额,问她还痛不痛。
美登利嫣然一笑,说:“不打紧,没事的。不过正太郎啊,千万别对别人说起我被长吉扔了鞋子的事,要是我娘知道了,肯定又要骂我了。我的爹娘都没有打过我的头,可是长吉这混蛋竟然用草鞋弄脏了我的额头,这简直就好像被他踩过一样。”
说着说着她背过了身子,楚楚可怜。正太郎心里不由得一阵难过。
“真的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别生气了好吗?要是你还难受,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正太郎家后面。他拉着美登利的衣袖说:“到我家坐会儿吧,美登利,我家没人,外婆出门收利钱去了,我一个人在家怪冷清的。我给你看上次和你讲过的丝锦画吧,五花八门很好看呢。”
美登利默默点了点头,跟着正太郎从清幽的小折门走进了院子。院子虽然并不宽敞,却摆了很多盆栽,显得清新而雅致。屋檐上吊着一盆金盏草,可能是正太郎在午日的集市中买来的。不清楚情况的人可能会觉得疑惑,明明是这条胡同中最有钱的田中家,为什么只有老婆婆和孙子两个人呢?而且到处都上了锁。老婆婆身上带了一大串钥匙,怕是连肚子都会被弄得冰凉。家里对面都是连排房,人们坐在屋里也能看见外面,所以就算她不在家,也没有人敢光明正大地撬锁进屋。
正太郎先行一步进了屋,找了个凉快的地方,想让美登利休息一下,还用团扇替美登利扇起了风。他虽然才13岁,做事做人却都体贴周到。随后他又从里面拿出许多珍藏的丝锦画,一张张地展示给她看,看到美登利开心的样子,他的心里也感到很高兴,于是又拿出来羽球板子。
“美登利,让你看看以前的羽球板子,这一块是我娘在公馆里做事的时候,东家赏给她的。你看多大啊,多有意思!板子上面画的人物也跟现在不一样,唉,要是娘活着该多好啊!我3岁的时候娘就死了,虽然爹还活着,可娘死了后他就回乡下老家去了。现在只留下外婆和我两个人,我可真羡慕你呀!”正太郎情不自禁地谈起了自己的父母,说着说着就流出了眼泪。
“呀,你的眼泪把画都给弄湿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噢。”
被美登利这么一说,正太郎说:“也许是我的心太软,总是容易感伤许多事情。现在这种时节还好,一到冬天我就很煎熬。一个冬天的晚上,我一个人在月光下去田街收利钱,不知道站在堤坝上哭过多少回。我不是因为冷才哭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好多的往事。自从前年起,我就出去收利钱了。外婆年纪也大了,晚上独自走夜路怕有危险,再说她眼睛不好使,盖印什么的都不方便。外婆说以前我家也雇佣了好几个伙计,可是他们欺侮我们一老一小,都不用心干活。外婆打算等我长大了,重新开当铺,当然开不了过去那么大的了,但至少也要挂起田中屋的牌子,这是外婆现在最大的盼头了。别人都在背后骂我外婆是守财奴,可是她做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我?每次我去收利钱,在通新街一带有很多可怜的穷人,他们一定会在背后说外婆的坏话,一想起这些,我就忍不住流泪。不管怎么说,都怪我的心太软。比如今天早上我去三五郎家收利钱,担心他爹知道他跟人打了架,三五郎还忍着疼痛在干活。我看在眼里,心疼得很,可是也说不出什么话来,男子汉动不动就哭,这不是很没出息嘛。也怪不得小胡同里那些小流氓瞧不起我……”
正太郎说了一半欲言又止,红着脸,无意间与美登利的目光对视在了一起,忽然觉得美登利真是可爱无比,好生美丽。
“庙会那天你穿的那套衣裳真合适,好看得很,我可羡慕了,我要是也是男的,一定要那么穿,真的,你穿起来可真够潇洒的。”
听到美登利的称赞,正太郎又高兴起来:
“哪里哪里,我算什么好看,你才真叫好看呢。大家都说你长得比你花街的大卷姐姐还要娇俏,你要是我的姐姐,我也有面子了,你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跟大家炫耀这是我姐姐。可惜我一个兄弟姐妹都没有,也是无可奈何。对了,美登利,改天我们一块儿去照相好不好?我就穿着庙会那天穿的衣服,你呢,穿那件宽条纹的薄纱衣裳,咱们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水道尻的加藤照相馆那里照相,让龙华寺那个家伙羡慕死。他肯定会生气的,那个家伙性格多闷啊,就会生气也不会红脸,说不定他还要嘲笑我们。不过笑就笑吧,无所谓,我还要把照片放大,挂在陈列窗里。你说多棒啊!你怎么啦?是不愿意吗?看你的脸色好像不是很乐意……”
美登利听到他那哀怨的语气觉得很好笑,忍不住笑出了声。
“没有啦,我只是怕照得难看了,你就不喜欢我了。”
听到美登利明朗的笑声,正太郎心中的气一下子消散无踪。
凉爽的清晨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天气逐渐炎热起来。
“正太郎,晚上见咯。你有空也来我家玩呗,我们去放河灯,追小鱼儿玩,多有意思。而且池子上的小桥已经修好了,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美登利说完,就起身回家去了。
正太郎满心欢喜地送她离开,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暗想:她可真是美啊!
<h3>七</h3>
龙华寺的信如,和大黑屋的美登利都在育英舍读书。
四月末,樱花凋谢,人们开始在蓊郁的绿叶下观赏紫藤花,学堂也在水谷平原上举办了春季运动会。
拔河、抛球、跳绳等项目让孩子们玩得如火如荼,忘却了时间,不知不觉暮色已经来临。
就在那天,信如不知为何,一反常态,失去了平时的那股镇定沉着,被池塘边的松树根绊倒了,手指都插到了黄泥路上,外褂的袖子上也都是泥,好生狼狈。正巧,美登利就在一旁。
美登利看不过去,于是取出自己的红色手绢,关心道:“用这手绢擦一擦吧。”
本是一件寻常事,却因周遭看见的同学中有那多嘴多舌的,带着些醋意起哄道:“藤本可是个和尚,怎么还和姑娘家搭话呢?你看他那眉开眼笑道谢的样,心里乐得很吧。看来美登利要做人家和尚的老婆咯,和尚娶花街女,真是配得很呀。”
信如向来不喜别人讲这种风言风语,一听之下立马转过脸去。如今这种话扯到自己身上,让他更加难以忍受。自那以后,他听见人提起美登利这个名字就会惊惶,生怕人家又提及当天的事,心中总有些莫名的惴惴不安。可是,这也不能无端地责怪美登利,只有暗暗下决心以后尽可能不搭理她,每每板出一副冷冰冰的脸面。有时候美登利当面问他话,他就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嘴上说着:“不知道,不知道”,心里却是缭乱不已,直冒冷汗。
美登利对信如的心思并无察觉,起初只是一见他就亲热地喊他:“藤本君,藤本君。”
有一次,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美登利恰好走在信如前头,走着走着发现一棵树上开了一些好看罕见的花儿,就等着后面的信如,央求他:“你瞧!这棵树上开的花好好看,我想要却够不着。信如你个儿高,一定能摘到,帮我个忙好不好嘛,替我折一枝花。”
信如不好意思置之不理,却也不想当着同学们的面和她太亲近,生怕惹来闲言碎语。一番为难之下,他只好敷衍地从就近的树上随意折下一枝花,然后随手丢给美登利后,就匆匆走开了。
美登利起初很意外,还诧异信如怎么会对她这么无礼。
然而之后类似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就让美登利渐渐明白过来,信如这是故意令她难堪。
他对别人都很温和,偏偏对我冷言冷语。跟他说话,也从来不好好回应我,每次走到他身边就逃一样走开,和他说话又总是无缘无故生气的样子,阴阳怪气,真不痛快。这种怪人,又别扭脾气又坏,真讨人厌!我再也不要理他!
于是此后,美登利在学校里即使擦肩而过也不跟信如搭话了,路上遇见再也不寒暄,两个人之间仿佛有了一条无形的大河,船不渡,筏难漂,各走各的人生路。
庙会过后的第二日,美登利就再也没有去上学。不用说,自然是因为额头的污泥好洗清,心头的耻辱却难消除。她想,不管大街还是后巷,既然大家都在一处上学,不就是同学了吗?没想到同学之间还要分成两派,平日里都要争长短。庙会那晚,欺负我是个姑娘家,打不过男孩子,竟还闹出那种事情来,真是卑鄙可恶!长吉这种蛮不讲理的愣头青乱来是出了名的,但如果没有信如在背后撑腰怂恿,他也没那个胆子敢去大街上这样打架。这个信如,平时在人前装作懂事稳重的样子,背地里却这么阴损,真是太可恶了。就算你年级高,学问好,又是龙华寺的大少爷,我大黑屋的美登利也没有欠过你一星半点的人情,轮不到你来侮辱我是叫花子。
我不管你龙华寺是不是有很多有钱有势的施主,我姐姐可是有相好了3年的银行家川先生、兜町证券行的米先生,还有位矮个儿的议员说要为姐姐赎身,娶她做正经太太呢,只不过姐姐没有看上人家,不肯答应而已。听鸨母们讲,这个人其实在官场很有势力。如果不信尽可以去打听好了,人们都说大黑屋要是没我大卷姐姐,那生意也算是做到头了,所以妓院老板也不敢怠慢我的父母亲和我。就说有一次我在会客间玩羽毽子,不小心撞倒了楼主供在神龛里的大花瓶,并且花瓶还倒下损坏了他最宝贝的财神大黑神,破坏得一塌糊涂。尽管如此,正在隔壁房间喝酒的老板也只是说了句“美登利你太淘气”而已,完全没有责罚的意思。后来院里的姐姐姨娘们谈起这件事,无不以羡慕的语气说“这要是换做是别人摔的,老板肯定大发雷霆”。不用说,我这也是沾了姐姐的光。
虽然我们一家是寄住在人家的别院看家,但姐姐身为大黑屋的头牌,我怎么能够忍受长吉这种人的欺侮?龙华寺的小和尚,你竟然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来作践我,你实在是太可恨了!
美登利也是被娇惯了的孩子,越想越受不了这口气。她心口不快,气得折断了石笔,丢掉了砚墨,将那教科书与算盘统统弃之敝履,从此不再去上学,只管与要好的伙伴尽情玩耍。
<h3>八?</h3>
傍晚时分,客人们坐着车子匆匆而来;次日清晨,客人们又怀揣温柔乡的
残梦失落地乘车离开;有的客人怕被别人认出,帽子压得很低;有的客人用手巾包着脸,回味着临别时妓女们在他背上的哀怨捶打,捶打得越痛心里头越得意。心里美滋滋,脸上笑嘻嘻,这神情看起来真有点惊悚;走到下坡路,一不小心就会撞上从千住满载青菜回来的大车。难怪大家都把从花街到三岛神社拐弯的那一段路叫作疯子胡同,途经这片回家的人,个个脸上都带着一副笑眼迷离的痴状。有人见了,曾经在胡同旁说过犀利讽刺的话:“别看这些人在外面都是声名显赫的达官贵人,其实连一分钱也不值。”
当今的世道,每个人家都把自己的女儿当成宝贝一样宠着,这都用不着引用《长恨歌》中“杨家有女初长成”这句话,只看从这附近的胡同和杂院出过多少赫夜姬般的美女就能明白了。比如现在在筑底某艺伎楼里当红的阿雪,就是个专门陪伴达官贵人、擅长舞蹈的美人。尽管在宴会上经常会装出一副不知世事的天真烂漫,说什么不知道大米是在什么树上结出来的这种傻话,其实也是在这胡同里出身的寻常闺女。以前在家的时候,还做过制作花纸牌的副业呢。
俗话说“去者日以疏,来者日以亲”,曾经红过一阵的这位美女,离开胡同之后就音信全无了。现如今风头正盛的花街女是和她同样长在这片胡同里的染坊姑娘——阿吉。她在千束街新开的一家门店里成了红人,在浅草公园一带的风头一时无两。
在这里,大家每天谈论最多的,都是关于哪家姑娘又发达了的事,这儿的男孩和在垃圾箱里找食物的黑尾巴狗似的,仿佛毫无用处。在这胡同中,一些精力旺盛的年轻小伙子,都互相结拜为兄弟,三五人就组成什么团体帮派。虽然没有人学侠客一样把管箫别在腰间装模作样,却也都依附在一些名号吓人的大爷底下,系着同样的手巾,握着长柄灯笼,每天都在花街里踱步游荡;还不会掷骰子,就已经会站在妓楼门口调戏里面的姑娘们。这帮家伙白天老老实实地干活,一到晚上,就跑去澡堂里洗澡,换上七五三和服,穿上木屐,凑在一起闲聊:“看见某妓院新来的那个女的没?长得好像金杉丝线店的闺女,不过就是鼻子有些塌。”这些人的脑子里想的尽是这些事,然后站在每家妓院前来回索取烟草、手纸之类的东西,和妓女们打情骂俏,把这些看成生活中最了不起的事;其中也有好人家的儿子本可以继承家业,也跟着这帮人学坏了,在大门附近惹是生非。
女人的势力不可谓不大,且看五丁街一年四季到处存在的繁荣豪华,都是她们的功劳。虽说现在不兴提着带字号的灯笼迎接客人,但接待客人时人们木屐的走动声,以及妓院里的欢声笑语,歌舞升平,都不免使人心驰神往,忍不住踏入门中。
你要是问男人们究竟图些什么,他们会说“红红的衣领子、美丽的发髻、长长的无袖衫,笑起来勾魂的眉眼嘴角”,你说不出来哪里好看,但这些姑娘们就是让人魂牵梦绕,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没去过的人是感受不到的。
美登利天天在这种环境之中成长,自然是耳濡目染,感觉一切都理所当然。她根本不觉得男人有什么,也不觉得做妓女是种卑贱的生活。之前姐姐离开故乡时,还眼含热泪送别,如今想来往事如烟如梦,现在反倒羡慕姐姐这么红,能够顺自己的心意照顾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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