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河上满是华灯璀璨的三层画舫, 十三四岁还未挂牌的少年少女正在甲板上提着描绘小兔与艳花的灯笼疯跑。
只是这些姿容秀美的孩子跑得再疯也是好看的,芬芳的香气与明艳的笑容,几乎比船舱内外透出的灯光更亮。
有的漂亮孩子不小心撞到船上客人的怀中, 俏皮地一吐舌,将手中的小灯送给客人致歉, 就在花娘的叫唤下离去。
有熟悉青楼招数的, 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感兴趣会提起灯笼看上边落款的名字, 便去寻人。
也算情趣。
有不解风情的, 就随手抛下河中, 看着那精致小灯随水而去。
毕竟今日不是为了寻花问柳,而是为了听曲。
裴回换下了都督的衣裳,穿上了一身广袖长袍的白衣,脚踩木屐,牵着身边披着斗篷戴着兜帽的程解意, 登上了其中一艘画舫。
只是傍晚,便有推举出来的琴师在河心搭建的高台上, 伴着清风与水声, 徐徐抚琴。
上了画舫后,程解意就和裴回立在船头,裴回虚扶着程解意的腰。
程解意一低头, 就看到水里有几名散着头发,样貌秀美,穿着鱼尾纱衣的女子在水中随着琴声游舞。
“她们是附近的珠娘, 每年繁歌会都会在此扮做鲛人, 售卖明珠。”
裴回放在程解意腰上的手渐渐收紧, 他低头看着程解意脸上的表情, 唇角微弯。
“小公子想要明珠还是想要珠娘?有些珠娘若看客人生得好,许是会来一段露水姻缘也不一定。”
程解意看着裴回春风般的笑脸,下意识地摇摇头。
“都不要。”
裴回眼中这才真切地露出点笑意,带着程解意往甲板上摆好的榻上坐下。
“也是,这样该是那些珠娘占了小公子便宜。”
程解意听着耳边悦耳的琴声,过了一会还有女子的哼唱相和,那声音直令人飘飘欲仙,如登天宫。
今夜本该就这样吹着清风,听那仙乐弹奏,程解意还要趁裴回现在似乎松散的时候,问问他想要什么。
只是楼下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几个锦衣卫走到裴回身后十步远,躬身禀报。
“都督,附近三艘画舫……都布满了容都督的人。”
裴回正在给程解意剥桔子,等他把桔子剥好,放到程解意手心里时,才悠悠叹道。
“都带着兵器?”
“带着。”锦衣卫回道。
“容都督品性实在不好,”裴回摇摇头,目带愁色地看着程解意,“对不住,小公子,今夜怕是有杀身祸事。”
程解意立刻瞪大眼说:“我保护都督!”
小小一点雪团似的人手里抱着桔子说要保护裴回,裴回也不惊讶,微微笑起来。
“哎呀,有小公子在身边可就安心了。”
其他锦衣卫则默默抚着鲨鱼皮的刀柄,想着都督原来也会调戏小美人,就是不知道昨夜都督从多悦坊里带回来的,是个什么国色天香。
裴回继续听曲,河心台子上已上来了一队乐师,看起来今夜的重头戏要上来了。
裴回一派悠闲满不在乎,但其他锦衣卫不得不在乎裴回的命。
他们既跟了裴回,跟了皇后一派,在还未变天之前,他们全家上下生死荣辱便都系在了自个手上。
于是有锦衣卫在画舫上放了唤人的飞雀,也有几个锦衣卫陆续下船,守在岸边。
还有的则守在船头四处,监视着水面水下的动静。
程解意也察觉到四周肃杀动静,脊背挺直,等着突然的变动。
“小公子可是怕了?来。”
裴回一把将程解意抱在怀里,像是担忧小美人受风,小心护着。
裴回穿着广袖长袍,夜里也白日更为风流。
程解意担心地看着裴回脚上的木屐,又抬头看看裴回。
“怎么了?”
“担心都督待会跑不快。”程解意老老实实地说。
“说的也是,”裴回也颇为“担忧”,“待会小公子可以牵着我跑。”
“……= =”
程解意看着裴回的笑脸,觉得自己被瞧不起了。
好吧,这家伙看起来……根本就不害怕。
“你看,待会就有花箭送来,画舫上的人轮流往河心的台子上射去,谁射中了台子上的花筐,谁就能先点曲子。”
裴回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台子,画舫里一下便传来了脚步声。
“都督,花箭送来了。”
喜庆脸的锦衣卫鹿扇手捧黑木托盘,其上放着十只花箭。
-
“仔细动静,裴回最善射箭,待会他定能射中花筐,要射箭就得站船头最边上,他出箭的时候……我们就动手。”
几个容都督手下的锦衣卫在裴回对面的画舫上,躲在虚掩的门窗后的轻声商议。
“他们已放了唤人的飞雀……”
“无碍,他们会叫人,容都督自然也叫了人在街上阻拦。”
“若是闹大,皇后要是问起……”
“已经闹大,裴回活不下来。皇后再问,也无用了。”
……
只是河心高台上射箭的铜鼓一响,却不见裴回上船头射箭。
躲在窗后的锦衣卫同时皱眉,不知裴回又起了什么兴。过了一会,只听簌簌几下破空声,他们这艘画舫外的灯笼全被射灭。
不只他们的,连其他两艘画舫上的灯笼也一样。
而裴回所在的画舫也在同一时间全数灭了灯。
“想下船?找死!”
锦衣卫一声大喝,跃出门窗,却被一把冷锋穿喉顶在窗板上。
鹿扇笑嘻嘻地站在窗外,顶着一身皎白的月光,站在窗外。
他慢条斯理地将绣春刀抽出来,任人沿着舱壁倒下,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都督早知你们岸上也有人,水下也有人凿船,如此……自是夺船更好。”
-
裴回听着耳边厮杀声,牵着程解意的手往一层走去。那里早已架好了两条木桥,裴回便带着程解意踩着木桥走到另一艘船上。
在他们过船的瞬间,一息之间,后边就有一艘画舫突然朝前滑来,重重地撞到原来的那艘画舫上。
“我本以为容都督手下都与他一般怕死,现在看来,还有几人有些血性。”
等那边有锦衣卫上船之后,裴回的手下就朝对面画舫射去火箭,火焰霎时如雨后新草,瞬间布满整艘画舫,将其上锦衣卫纷纷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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