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拉着周寂年走了东廊,绕去书房了。
户部侍郎周大人步子都不敢迈大,宁郎脸上怎么这样严肃?他堂堂一介三品大臣不会又要被儿子牵连,被夫郎家暴了吧?
周寂年有些忐忑,低头看怀里的儿子,渝哥儿也紧抿小嘴儿,大眼睛警惕地东张西望。
关键是进了书房,他夫郎马上就将书房门关起来了,这是要家法?
“宁郎?”周寂年给自己做心理准备。
谢宁回身,一脸怒容,“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周寂年睁着眼睛,脑子已经呆了。
“你还想要瞒我到什么时候?”谢宁急死了,“那人有没有正面找过你?”
“谁?”周寂年抱着儿子转身找椅子,松了一口气,第二个问题一出来,他就知道他活了。
“我们的仇人啊。”
周寂年顿住,椅子也不找了,抱着儿子又走回谢宁面前,低头在谢宁脑门印下一吻,“没发热。”
谢宁旋了一个白眼,“六叔带着新妇和奶奶已经住在我们府上了,我怀疑和打油诗那人有关……”
谢宁又将下午的分析说给周寂年听。
和周六丰有联系的传谣的外地商人?周寂年马上猜到了,“朱大常之父朱厚。”
谢宁唤了绿禾将渝哥儿抱走。
周寂年静静思索片刻,“看来朱厚是拎不清了。”
谢宁不关心这些,只关心姓朱的会不会伤害到寂年,“他背景很厉害吗?”
“嗯?你倒提醒了我。”周寂年神态放松下来,“他曾在户部当值,如今我也在户部,既如此,只好查查他的旧账了。”
周寂年计划一番,站起身说:“我去会会六叔,往后给他吃喝,但是白日打发他出府自寻住宅,等他找朱厚给他出主意!”
“好。”谢宁也站起来,去书桌前坐下,提笔给远在清水镇的四叔写信。
……
周六丰暂时就这样在周府住下了,但是一到白天,他三哥就带了奴仆将他和他的新媳妇架出府外,让他找房子,老母亲留在府里了。
周寂年每晚回家,就听仆人密报,他六叔每日就在京外城溜达,身边没有出现任何可疑的人。
就这样过了五六天,京城下了第一场雪。
这日周寂年休沐,抱了渝哥儿在内院回廊观雪,谢宁出门去酒楼了,答应了回来给渝哥儿买糖炒栗子。
渝哥儿被裹得严严实实,小斗篷加身,他扯下右手的棉手套,伸着小胳膊去廊檐外接雪花。
初雪很薄,落在手上轻飘飘,马上就化了。
渝哥儿将小手缩回来,踢了踢脚要下地,“下去嘛……”
周寂年弯腰将他放在地上,渝哥儿迫不及待高抬小脚要下去内院。
周寂年眼疾手快扯着儿子小斗篷的帽子,“等会儿。”
渝哥儿嘟着小嘴儿站定,被戴上帽子,套上了棉手套,然后被阿父牵着去踩雪。
渝哥儿鼻子眼睛都像极了父亲,就一张小嘴儿像谢宁,薄厚适中,他人还小,所以总显得肉嘟嘟的。
雪薄薄一层覆在地上,几乎落地就化了,所以地面有些润,但是渝哥儿能去踩就很高兴了。
周寂年低头看着儿子,看他小小的人儿踩着白色皂靴在地上蹭蹭蹭。渝哥儿专心盯着脚面,一不留神,滑了一下,被父亲迅速捞了起来,没摔着。
“哈哈哈……”小小人儿用憨笑掩饰尴尬。
周寂年就举着他回了廊下,“明日雪厚了再来。”
“明天也飘雪花吗?”渝哥儿站定,两只爪爪缩在棉手套里扒着父亲的大腿。
周寂年给儿子拍落身上的小水珠,还没回答呢,儿子又问了一句,“以后天天都飘雪花吗?”
周寂年伸手去牵渝哥儿,想回室内烤火。
渝哥儿小手一缩,嗲声问:“为什么这个房子会飘雪花呀?”
周寂年再伸手,这回握着儿子的小手腕了。
渝哥儿小手臂甩啊甩,甩掉之后朝廊檐下走了几步,“为什么呀?”
“嘶?”周寂年纳闷了,怎么宁郎使小性子的动作,也遗传儿子吗?
渝哥儿专注看着内院里铺的砖面,整个被父亲捞起来抱走了。
“啊啊啊……”渝哥儿奶声奶气嚷嚷,“不要!”
回了屋里烤火,渝哥儿扭着小身板就要出门,叫爷爷拿烤红薯哄回来了。
周寂年端起茶杯轻笑,人小脾气大。
“年爷,有人来送信,说是您看了就知道谁送来的。”石头拿了一封信匆匆过来。
周寂年接过信朝书房去,进门之后,他才展开了信。
这信的内容,周寂年太熟悉了,曲莹莹的父亲曲东给周寂年递橄榄枝!
周寂年直接烧了信,打算当没看到。
这曲莹莹当真有意思,曲家也是商户,就算家族里出了一位妃子,又凭什么认为他周寂年会是囊中之物?
周寂年以为他不回应,曲莹莹就罢休了,事实并非如此。
……
金碧辉煌的宫殿内,龙座上的庆元帝批完折子,拿起一旁的暖炉握在手里,问身旁的大太监,“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戌时三刻了。”
庆元帝没再说话,握着暖炉继续看折子。
大太监恭恭敬敬候着,关心道:“皇上该歇了,前儿落了雪,您咳了一声,奴才斗胆,求皇上保重龙体。”
庆元帝还是没理,大太监不敢再多言。
庆元帝拿笔在折子上勾了一下,合上之后才说:“歇吧。”
“诶!”大太监上前搭手扶皇上,并且自作主张将庆元帝带去了莹妃的寝宫。
庆元帝看了一眼大太监,站在院子看雪,没动脚步。
大太监吓得弓着腰,这时屋里传来了琴音,音调情真意切,缠绵悱恻,勾起了庆元帝年少时候寄情于皇后的爱恋。
庆元帝迈脚进了莹妃宫里。
曲莹莹披着白毛斗篷,黑色细软的秀发侧在右肩,不施粉黛,依旧叫后宫三千尽失颜色。
见到庆元帝,曲莹莹睁大眼睛,犹如小鹿受了惊。
庆元帝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朝前点了点,让曲莹莹继续。
思悠悠,恨悠悠。只有西湖明月秋。知人如许悠。
琴音落,一曲罢,曲莹莹站起来朝庆元帝行了礼。
庆元帝伸手,曲莹莹站起来去挽着皇上,两人一起进到里间。
庆元帝坐下后问:“长相思,长相忆。爱妃这是弹给谁听?”
庆元帝今夜没有翻牌子,所以莹妃这曲子不可能是弹给他。
曲莹莹大大方方微笑,轻启唇瓣,柔声说道:“前日腊八,表妹兰姐儿入宫看臣妾,叫臣妾发现了她的儿女情长,每每想到,都觉好笑。又因两日不曾见到皇上,睡不着弹给自己听一听罢了。”
庆元帝阖了下眼,虽面上不显,但是心情好了很多。莹妃貌美,但更可贵的是知情知性,而且粘人也是深的他心。
他老了,跟莹妃在一起,他总能感觉自己还很年轻。
庆元帝伸手牵曲莹莹,马上手就被曲莹莹捧住了。
庆元帝这才注视曲莹莹,随意问道:“说说兰姐儿的儿女情长。”
曲莹莹抱着庆元帝的手拢在怀里,依靠着庆元帝,“兰姐儿芳心许给了你的大臣,但是人家府上已有了正室,可惜的是,这么些年,只诞下了一个小哥儿,兰姐儿是真喜欢人家,竟说给人家做侍妾她也愿意……”
曲莹莹说到这儿,抖着肩笑了起来。
庆元帝勾了勾她的手,她才止住笑解释:“兰姐儿这心思让臣妾想到自己,皇上是我的大英雄,即使是妾,臣妾也要永远陪着皇上。”
曲莹莹很聪明,先站在表妹的角度,又提到皇室最注重的子嗣。
庆元帝是什么人?整个大庆朝都是他的,兰姐儿喜欢一个人,用庆元帝的想法,那就是喜欢就要得到!
“哪个大臣如此得闺阁女儿家的心?”庆元帝轻问。
曲莹莹姿态大方,“户部周侍郎。”
庆元帝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曲莹莹也见好就收,软言软语伺候庆元帝就寝。
……
第二日上朝,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只是就要退朝之时,庆元帝指了周寂年:“周侍郎。”
周寂年淡定出列,“微臣在。”
“周侍郎年方几何?”
朝堂静悄悄,但是能感觉到所有大臣都好奇,皇上为什么问这个?
周寂年拱手弯腰,如实回答:“微臣今年二十有七。”
“家眷几多?”
这下朝堂之上就有人发出响声了,或吸气,或由肢体动作,衣袖摩擦发出的声音。
周寂年已经猜到了一点儿眉目,但是仍旧如实回答了,“夫郎一人。”
“嗯。”庆元帝不再发问,大太监扯着尖嗓喊:“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等庆元帝走了,朝臣们稀稀拉拉出了大殿,和周寂年熟识的,都凑上去问东问西。
显然,庆元帝这一番问话,大有指婚之意!就算不是皇室公主,那也必定是皇亲国戚,周寂年也太得圣心了吧!
黄敦义跟着尹相落在最后,看着周寂年的背影,摸了摸胡须,到底是个香饽饽。
当时还是个石头他这个中书侍郎都撬不动,这会儿是金子了,他更不信有人能撬动周寂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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