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什么云裳,道士不知,依旧沉声:“妖孽,再不退下莫怪我收了你。”
勺子只好离的稍远,嘀咕:“果然是什么都忘了,只记得降妖伏魔的事。”
道士步子顿住,抬头往那天穹看去,一团阴郁鬼气映入眸中,阴气极重。当即脚尖一点,往那边疾奔过去。
勺子忙跟在后面,那方向不正是同福客栈。云裳果然了解这道士呀,虽然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过往,但是以云裳的法力倒还斗不过道士,一不小心就被他打的魂飞魄散了,不知说她是傻还是执着。
到了客栈门前,道士左手起剑,右手执着葫芦,念起勺子听不懂的咒语。
前后来回跑了好几圈,一声喝起,便见一层光圈直冲而上,刺入那云团中,炸开一泻千里的白光。瞬间天地变色,恍如如昼,“唰”地掠过狂风,吹得勺子打了个哆嗦。
云裳痛苦低吟,扶靠在房前柱子上,从上往下看着道士。
勺子咬牙朝她摆手,压了嗓子道:“你还不走,等阵法一起你就被收进葫芦里了。”
云裳白衣飘飞,几乎融进那白光中,只看得见青丝乱舞,只听得见头上的步摇叮叮作响。混在风声中,听得勺子心都揪成了一团。
她只是想不明白,这是要欠了多大的恩情,才愿意这样受酷刑。三百多次,只一次就如此痛苦了。
“终于是找到了。”
背后声音冷如冰霜,勺子刚转身,就被阴冷戾气扑了满脸,定神一看,是只野猪精。勺子微微一顿,野猪天生蛮力皮厚打不疼,而且这只少说也有九百年道行。
野猪精也看到了她,神色凌厉:“莫非你也是来抢这道士魂魄的?”
勺子干笑两声,心里思量这野猪应当就是取走道士魂魄的妖怪,不由愤然,这根本就是妖怪,哪里是鬼魅啊云裳妹子!要是早知如此她早就把这一堆的麻烦赶跑了好么,野猪脾气暴躁不讲理,把客栈推翻了怎么办。她赔笑:“怎么可能,我就是个路过的。”
野猪精上下打量她,量她也没这个胆:“还不滚。”
勺子弯弯腰:“这就走,这就走。”走了两步,见他伸出蹄子要袭击那全神贯注布阵施法的道士,她咬了咬牙,拾起地上的石头,呵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到他后头,猛地举起石头要往它脑袋上砸。
队形顿时变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料突然天降大水,啪唧泼在他们三人脑门上,糊了一脸水。
道士阵法骤然消失,野猪精鬼叫一声,勺子傻眼了。三人齐齐抬头往上看去,只见一个灰裳男子手里拿着个铜盆,完全没瞧见他们,心满意足自言自语:“每晚泡暖脚再睡,人间美事啊。”
……洗、脚、水!三人顿时石化……
勺子愤然抹掉脸上的水,再瞧前头,野猪精已经不见了,道士低头擦拭那被污水染脏的葫芦。她狐疑的往二楼瞧去,这书生……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没理由每次都这么碰巧呀。而且……他不是说出门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勺子嗅了嗅身上的水渍,能把猪妖赶跑的,真的是洗脚水?可她仔细琢磨,却没发现这水里混杂了什么。
勺子暗暗握拳,明天就去扒开书生的真面目!这家伙一定非等闲之辈!
夏日清晨,朝阳初升,染亮人间。
勺子伸了个懒腰,仰头甩了甩一脸的晨露,神清气爽呀。她缩了缩腿,从花坛里走了出来,理好衣裳上的细小褶子,准备开店。
刚搬走两块门板,就见书生从牛车上跳下来,抱了一坛花进来。勺子狐疑看他,他这又是什么时候出去的?想着,她不由眯了眯眼,打量这清瘦书生:“掌柜早。”
“勺子早,来,搬东西去后院。”
勺子瞧着这两盆东西,嘴角一扯:“摇钱树……秋菊?”
书生龇牙:“此乃招财利器。”
“……”麻烦你认认真真把客栈打理好别走旁门左道好么!你多在客栈门口吆喝两声成不!勺子又语重心长,化身邻家大婶,“掌柜,与其种这些花花草草,还是早开店门晚招客才对呀。”
书生想了想,点头:“有理。来,快搬花。”
勺子扶额。
进了后院,书生手拿铁锹,左右瞅瞅,在柏树旁边挖了个坑,将摇钱树种下。勺子给那刚种下的树浇水,草木种下后不浇水命会去掉半条呀,书生果然不懂养花养草。见书生拿了秋菊要往她那位置种,忙蹦过去,护住那空地,这是她的家!勺子瞪眼:“这里不行。”
“为什么?”
“我、我要养花的。”
“噢。那就在旁边做邻居吧,成为好朋友。”
勺子想哭,花界中金菊和摇钱树都有金员外之称,她才不要跟俗气没品味的金员外做朋友!
她在后头瞅着蹲身挖坑的书生,想起那晚吓他却完全没反应的事,不由探头,往他脖子上吹了一口气。立刻见他转头,鼻尖都快碰一起了,眸色明亮都映出了对方的脸,闪闪烁烁却是心跳骤止。勺子一慌,猛地往后跳开逃走了。
书生回神继续挖坑,突然唇上微微湿润,抬手一抹,嗯,又流鼻血了,果然是太补了呀。
逃到厨房的勺子叮叮当当的切着鸡肉,扔进砂锅里,继续熬她的十全大补汤。方才她吹的明明是妖气,正常人根本察觉不出来,书生必有蹊跷。熬着汤,她又跑到云裳房里去瞧看,而云裳此时正躲花瓶里酣睡。
看了一会,她微觉外头不对劲,出了房门,往对面锦绣客栈的楼台上去看,果真见到那青衫道士像樽木像站着,直勾勾往这瞧。
昨晚费了那么大力气布阵,结果被破阵,没个十天半个月,道士也别想恢复体力。勺子无比放心,只是担心那野猪精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果然还是要布个阵,免得她睡死了不知有人闯入。
费了一会功夫布下天罗地网,她便跑下去端汤给书生。见了他便认真道:“不许在楼上吃鸡吃鸭吃烤乳猪。”
书生盯着那一大锅补药,微微瞪大眼眸。勺子瞅着他游离的模样,抬手摆摆:“掌柜。”
“哦……”书生视死如归接过盛得满满的汤,满脸悲壮,“这十全大补汤,不吃行不行?”
勺子斩钉截铁:“不行。”
要是她猜错了,书生只是个傻呆凡人,被云裳影响了阳气可怎么办。勺子起身拍拍他的肩:“掌柜慢慢喝,不许偷偷倒了。”
书生黯然神伤:“噢……”
勺子拿了拜关老爷的香烛跑到云裳房里,在她花瓶周围点上,将那飘渺香烟轻扇入她瓶中。不一会云裳便苏醒了,从花瓶里飘了出来,声音轻弱,唇无血色:“多谢姑娘。”
勺子掸着烟雾,缓缓萦绕在床边,诱她过去,等她躺下,说道:“道士在对面客栈住下了,大概是想恢复体力后抓你。”她末了拧眉,“你到底欠了道士什么?”
云裳摇摇头:“我并不欠他什么,在他魂魄不全前,甚至未曾见过。”
勺子愣神:“那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
云裳没有答话,只是轻轻闭眼,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清州城内,兰亭水榭,歌声撩拨。歌姬长指轻叩琵琶弦“云心无我,云我无心。懒云窝,懒云窝里客来多。客来时伴我闲些个,酒灶茶锅”,声调悠扬,是诉不尽的衷肠,是唱不尽的哀伤。
她倚栏而眺望,听着耳畔的靡靡之音,看着那一群俊俏公子哥,搂着歌姬小蛮腰嬉闹,脸上除了淡漠,便只有淡漠。
这样的欢歌笑语一直持续到早上,那朝阳初升,城内的百姓从兰亭水榭经过,那里却是寂然无声,昨夜的那些……凡人都看不见,热闹的,只不过是一群在凡间等鬼差来领,无所依从也无事可做的游魂野鬼。
她已经过了好几百年这种日子,久得她都不知道具体年份。开始还会去打听朝廷换了哪个皇帝,国师是不是草包,妃子中谁最得宠。还有听听百姓唠嗑谁谁家媳妇泼辣不孝敬公婆,谁家女儿嫁了个混蛋,谁家又添了孩子。
听了几百年,她发现自己听烦了,然后无事可做。
地府有时候会忘记一些鬼魂,甚至在过了很久以后才想起,然后来阳间领鬼,但是鬼魂漂游的久了,往往容易因为一直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被时间吞噬了本心,最后忘了自己在等待转生而成为厉鬼,迫害凡人,最后被斩妖除魔的道士收走。
她不想变成那样,可是等不到鬼差来,又没有任何事可以做,她发现自己的反应越来越迟钝,常常看一个东西出神。在阴暗阁楼里,从早上坐到晚上,从晚上坐到早上,等不来……等不来鬼差……
她开始去捉弄别人玩,看见那些胆小的凡人惊恐的模样,终于寻到了一丝乐趣。
她不知道,但凡变成厉鬼的魂魄,最开始都以为这么做没有大碍,殊不知……是在逐渐变化中,直到陷入深渊,不能自拔……
夜里她窜进一个宅子,一不小心吓晕了一个老人,也惊得她逃窜离开,捂住心口直摇头,下次还是吓年轻人吧,要是吓死人了可就是造孽了,会在阎王那添一笔罪孽的。
百无聊赖从巷口飘出来,便有小鬼喊她,说发现一个道士进城。她撇嘴:“道士有什么好瞧的,这清州一抓一把。”
小鬼说道:“那道士不同,他的大半魂魄都不在身上,可是看见我们还敢动手,大家都打算去教训他,你也一起去呀。”
她皱眉,没有魂魄还那么嚣张?那可真要去教训他一顿了。想罢,一拍即合,立刻往那边飘去。
到了那,已经有七八个鬼魅在那看热闹。她一瞧,果然是没了大半魂魄,眼神迷离,动作略微生硬,能走就不错了,那他为什么还能动手捉鬼?就算是还留有一点魂魄,也该知道做这种事有多危险吧。
她抬手做成喇叭,喊道:“喂,臭道士,你就不怕我们把你吃了吗?还敢抓我们。”
他没有抬头,依旧在走自己的路,她在众鬼中也算是厉害的,毕竟做鬼那么多年。她俯身冲去,还未近身,就见他动作忽然急速,一把桃木剑已出鞘,划出一道金光,刺得众鬼立刻散去。她翻身躲开,离的位置稍远,他又收起剑,继续走。
她实在不明白这样一个人怎么还会有那么大的能耐。一连跟了两天,她稍微靠近,他便警惕转身,手执桃木剑,随时要劈出一剑。可一旦周围没有鬼魅,又如一具没有魂魄的身体不停地走,不停地走。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个道士这么瘦了,因为好几次他都饿晕了过去,偶尔会有人给他吃的,没有的时候大概是饿到一定程度,这才会自己醒来,然后有什么吃什么,有草就吃草,有水就喝水。
她忽然觉得很悲哀,这样活着,倒不如变成鬼。可偏是这样一个人,却还在斩妖除魔。这日他又饿晕了,她去酒楼偷了一堆的菜出来,放到他面前,这回她不走了,她就不信,他连善恶都不分了,她是好鬼呀!
他果然很快醒来,似乎是察觉到鬼气,立刻提剑,她忙摆手说道:“我是好鬼,我要是坏鬼,在你晕迷的时候就杀了你,你仔细想想。”
他神色恍惚许久,见他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她才又怯怯递给他食物:“吃些吧。”
道士顿了顿,这才吃了起来,转眼就把东西全都吃干净了。见他吃完,连脸色都好了许多,她抱膝蹲在一旁笑了笑:“看你吃东西真香,我都忘了食物是什么味道了。做鬼真没意思,可鬼差又不来。”
他默了默,似乎很久没说话,声音有些生硬:“谢谢。”
她愣了愣,他跟自己道谢……一个除妖人跟自己道谢,这种感觉十分微妙。她有些欢喜,问道:“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又打算去做什么?”
他的语速十分缓慢:“魂魄,被野猪妖夺走大半,我要找到它,拿回来。”
她点点头,想通了又气道:“那你还费力气抓鬼干嘛呀,我都被你打伤好几次了,你瞧,我的胳膊,唔,腿。”
“对不起……我不知道。”
她瞪大了眼:“你不知道?”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难道不知道自己在斩妖除魔?那是什么力量支撑他这么做的?她想不通,一点也想不通。
“最后一点魂魄也在渐渐消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然后……死。”
她盯看他:“不会死的!听老鬼说,只有凡人还尚存一点记忆,魂魄就不会离开。我跟了你四个月,每次你抓了鬼后感觉都不同,那一定是支撑你记忆的东西,以后我让你抓好不好?”
他摇头,她可不管,已打定主意了,就让她帮道士活下去吧。
等下定了这个决定,她突然想,为什么她要这么做……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呀。
想不明白,罢了,不想了。
朝阳初升,她躲在阴凉处睡了一觉,等晚上等得挠心挠肺,好不容易斜阳落下,她踏着仍留有热意的路追上道士的步伐,烫得全身好像被火烧了。可是她怕时间太长把道士跟丢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她这才笑笑,抱着偷来的烤鸡往他飘去,要跟他打个招呼,可刚到近处,就见金光飞来,刺在她手臂上,痛得她差点松手。一道金光刺落,转瞬就见他疾步跑来,又刺出一剑。她咬牙躲开,骂道:“臭道士,是我,我是云裳啊!”
可是那黯淡眸中,却只剩木然。她心头一痛,他……他不记得自己了……明明昨天还聊的那么好啊。
只是片刻她又回神,原来这就是魂魄在消失的迹象。不管她和他一起多久,没过多久,他就会忘了。就好像一直在原点,即使离开了一段时间,但还是会回到那里。除非魂魄全部归来,否则不管她努力多少次,他都不会记得她。
但这样也好……她心中滴血,却安慰自己,这样就好,他不记得自己,然后她就能帮他延续魂魄,让他记得他是个道士,天职是斩妖除魔。而她,正好做那个“妖”,做那个“魔”。
一次又一次,她每次都数着,积攒到一百次的时候。她看着道士还是不留情面的划出金光,每次都很难过。
他不记得……一百次都不记得,以后都不可能记得吧。
每次可以接近他的机会,就只有在他饿晕,醒来看到那一堆食物的时候。他问她叫什么,每次都这么问。
她每次都答他“我叫云裳”,每次都答的认认真真。
她伤痕累累,不仅要时刻留意道士的魂魄,还要驱逐那些想吃掉他的妖怪鬼魅,还去追踪那野猪妖的下落。可是她一点也不后悔,反而很开心。飘荡了几百年,好像终于找到一件让她有勇气继续等鬼差的事了。连个神志不全的凡人都能如此执着,她有何不可。
她和道士的关系,大概就是救赎与被救赎吧。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每回对她出手,都很不喜欢,很难过。
两百次了。
“我叫云裳啊。”
道士点点头,她却想着,他又不记得自己了。可是听说地府五百年一次清查名册,带鬼去轮回道的日子快到了,她还是没有找到野猪妖。她不禁忧伤,要是自己去投胎了,他可怎么办?好不容才把他养胖了些,难道又要瘦回去么?
她看着道士,心里滋生出丝丝悲伤:“你……你能亲亲我吗?”
道士拿着筷子的手势一顿,没有偏头,没有作答。
她探身要去碰他,只是刹那,便被躲开了。她分外落寞地看他,她喜欢他执着的模样,虽然他在第二天就不会记得她。只是想亲他一口,他记不住她,那让她记住他可好?
两百五十次。
三百次。
“我叫云裳啊。”
他点点头:“你受伤了。”
她笑笑:“你睡着的时候,有妖怪想吃你,我把它打跑了。”
“谢谢。”
她迟疑着,小心问道:“你可以亲一下我吗?”
他默然,又说道:“谢谢。”
她眸色黯然,抱膝歪头看他,享受这短暂的相聚。他的模样,甚至发线的位置,鬓角的长短,她闭着眼都能描摹得一清二楚,可他还是不记得自己,只是当自己是个路过的女鬼。
或许,直到她投胎,他都只会把她当做一个普通女鬼。甚至……在他没留意的时候,杀了她。
可即便如此,她仍想帮他一把。
从那三百多次的回忆中归来,云裳觉得有些累了。
她看着在等自己解释的勺子,没有说当年往事,只是说道:“在我未遇见他之前,一直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因为我不能像正常人那样在太阳底下站太久,也忘了食物的味道,忘了身体的冷暖。每日那样毫无目的地飘游,有时候甚至想,要不就这么灰飞烟灭算了。可是我碰见了他。明明什么感觉都失去了,看不清听不清甚至吃东西也根本不会有知觉,可他却还在努力履行自己身为道士的职责。看着他,我便有种自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的念头,一定要等到投胎转世的机会。虽然我在他面前已出现了三百多次,他仍不记得,每次都会刀剑相向,可我总觉得,能帮他就好,就像在帮自己。”
勺子忍不住说道:“虽说你已快入轮回,所以才决意要帮他,诱出那夺他魂魄的野猪精,可是这样很危险呀。”
云裳点头,面色苍白如纸:“可如果不趁着这最后机会,我就再也不能帮他了。”
勺子咬了咬牙:“傻!”
她无法理解这只女鬼为什么会这么笨,心里莫名的气她。云裳只是沉默,待她快走了,才说道:“真的很傻么?”
勺子顿了顿,听着她语调里隐藏的一丝悲凉,不忍再责怪,缓声:“我可以重复一百遍,但你依然还是会那样做吧。”
云裳笑笑:“会。”
勺子叹气,从房里出来,心情很是纠结的下楼,一眼瞧见书生在招手唤店里养的大黄,还笑得十分和蔼可亲:“来,旺财过来,给你肉吃。”
勺子气吞山河:“掌柜!”
书生手势一顿,抬手正色:“旺财走开,不要过来抢东西吃。”
旺财抬头吐舌:“汪!”
勺子眉眼扯得直跳,在他面前坐下:“这补药对你身体好。”
书生十分痛苦的“噢”了一声,勺子又说道:“还有,它叫大黄,不叫旺财。”
“叫旺财好啊,我本来想叫它招财的,可是隔壁米铺大婶家的已经取了这名。”
“……”勺子愤然回后院,俗,俗不可耐!亏他还是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又是摇钱树又是旺财,他倒是把心思放在正途上一回呀。刚进院子,就见眼前已经是一片厮杀场面。摇钱树秋菊和后院众妖通通都在抱团打架。
“啊哒~~~臭杜鹃~吃我一掌!”
“大爷的!鹊巢鸠占了!”
“小心我诅咒你们一辈子没财运!”
“走好不送!”
勺子喊了一声“别打了”,没人听……她起掌念了几句,平静的井水哗啦涌上,如蛇蜿蜒,“啪啪”地拍打在众妖身上。几乎是条件反射,众妖齐齐伸手接水,大呼舒服。等舔干净嘴角的水,柏树哥才蹦了过来,怒指:“老大,这两个家伙说要我们称呼他们做老大。”
秋菊一身金黄色衣裳,摇钱树也是穿着钱串子印花的黄绸缎,在太阳底下黄灿灿的差点闪了勺子的眼。果然是草木界的金元宝啊,这种突然想去巴结巴结的冲动……
摇钱树摆摆手里的小金扇子:“没想到这里满院子都是有道行的同僚,失敬失敬。初到贵地,还请多担待。”
勺子瞅着他说担待时的模样,这根本就是要众人上前敬奉的神态,不拿出点老大气势来威严何在,叉腰道:“这里我是老大,你们既然是客人,就该好好的遵守规矩。”
秋菊轻哼:“什么规矩?”
勺子认真道:“团结友爱,守护客栈,不许害人,免得招惹道士过来。”
“嘁~~~”
辛娘眨眼:“刚才她是不是‘嘁~~~’ 了一声?”
柏树哥点头:“她刚才确实是‘嘁~~~’了一声,而且态度极其嚣张语调非常轻蔑。”
爬爬握拳,奶声奶气:“老大揍她!”
勺子抡起拳头,这两人虽然修为看起来也有好几百年,尤其是摇钱树,但强龙不压地头蛇,她身边还有好几个帮手,必须先教训他们一番。想罢,勺子往拳头上呵了呵,正要冲上去,就见摇钱树和秋菊“嘶嘶”地窜回了各自的地儿,众妖一阵手忙脚乱,纷纷跳进花坛。
“勺子。”书生撩起帘子进来,丝毫不在意她姿势奇怪的站在那,过来就拉着她的衣袖走,“客人都走了,你怎么还在这,快去擦桌子。”
爬爬和杜鹃本来在卷着叶子猜石头布玩,见两人出去,打了个哈欠,可等他们快踏出大门时,院子里却凝聚了一股妖气,偏头看去,一只面目狰狞的野猪精长着血盆大口直冲而下,扑向勺子背面。
“老大!”
勺子刚要回头,就被书生伸手抵住,挡了视线,右手轻轻一抬,宽大长袖挥出一阵强劲大风,瞬间将那野猪精拍上天穹,看得众妖傻眼。
勺子浑然不知,书生微微回头,朝那满园花草轻轻抬指抵唇,暗暗嘘了一声。明明是在笑,却笑的让人脊背一凉。
等两人出去,摇钱树咽了咽:“难怪这家伙能把我们从山上挖出来,这是在人间游荡的散仙吧。”
胖葫芦和辛娘抱团发抖:“老大怎么办,不会被他吃掉吧,不是说待会要试试他吗?这是要被抓去吃掉的前兆吧?”
杜鹃说道:“应该不至于,不然刚才就把她吃掉了。”
众人纷纷安慰老大一定不会有事的,根本不需要他们去搭救呀。然后默默的想,要是去了,一定会像猪妖那样被踹到天上化作流星吧……
所以……老大,保重!
勺子随他到了前堂,书生便去打算盘了,虽然根本就没啥好算的……她拿着抹布四处擦了擦,到了钱柜那,歪歪脑袋仔细看他,怎么看都是个普通人,没仙气也没妖气。盯着盯着,就见书生白皙的脸上泛起一丝奇异的微红来。她又凑近瞧,书生忽然拿着算盘转身,背对了她。
然后抬起右手,在脸上位置定住。勺子脸上一抽,他该不会又是流鼻血了吧,这药到底是有多补!
勺子没有吃掉书生,书生也没把她吃掉。上午陆续来了很多客人,勺子忙前忙后不亦乐乎。书生收钱敲算盘时而瞅瞅那俏皮欢脱的布衣女子,然后摸摸鼻子,嗯,没事。见已是正午,唤她过来,给她斟了一杯茶。
勺子咽了咽,这跟大中午给她浇水有什么不一样,她义正言辞道:“我不渴。”
书生看着她的唇,确实还很红润,纯纯嫩嫩如白粉花瓣,捂鼻,将茶杯推过去:“喝了。”
她愤然喝下,如同饮了一杯酒,腹中火烧水烫,脸立刻红了,烫死了烫死了!蓦地想起来:“该吃午饭了,掌柜我给你端十全大补汤。”
书生脸色一白:“勺……子……”
到了厨房,杜鹃就溜了进来,死活不让她走:“勺子,那书生不简单!你别打他主意,否则要被拍到天穹见仙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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