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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宿命

容滋涵听得鼻头有些微酸,侧头靠在容城肩膀上,低声道,“谢谢爸爸。”

“下周爸爸以前的几个老朋友回来s市,商、政都有涉及,整个容家出面办酒会,你也来,多听听长辈、或者其他人的意见,也会有收获。”容城伸手摸摸她的头发。

“不是相亲会?”容滋涵沉默了一会,挑眉道。

“只要你真能看上眼,爸爸就强抢来给你。”容城也朗声笑了起来。

下午容城的话字字句句都反复在耳边,晚上容滋涵躺在床上没有什么睡意,索性披了一件衣服,下床打开卧室的阳台门,几步走到窗台旁站定。

夜色安稳清浄,她眼眸一寸寸沉了下去,半响,轻轻从衣袋里拿出了手机。

拇指小心地在屏幕上按了几下,她深吸了一口气,竟真的在他的名字上按下了通铦键。

握着手机贴在耳旁的手还有些发颤,她听着耳边“嘟嘟”的等待声,不知应该盼望这声音停止还是继续。

募地一声,电话被接了起来。

那头也似乎十分安静,没有人说话,她闭了闭眼,却不知如何开口。

1500公里,他就在无线电波的另一头。

容滋涵不是腻昧多话的人。

自她搬进他公寓后,哪怕他最长一次去法国呆了将近一个月,她也没有主动给他打过一个电话。

是她自己提的分手,可她却在这样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终究不由自主。

“怎么不说话。”那头这时传来了封卓伦懒洋洋的声音,“不要跟我说你手机被偷了。”

他似乎真的像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什么,轻松戏谑如平常般。

她闭了闭眼,半响道,“没什么。”

说完这三个字,通话背景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容滋涵握着手机听着那头他略微加快的呼吸声,良久心一动问道,“你在哪?”

“都分手了还能管辖到前男友在哪里啊。”他低声笑了笑,“幸好我没在哪个女人的床上。”

见她不说话,他继续开口,“前男友时讯报告,下周四我回法国,应该短期内不会再回来了。”

他的语气照旧轻松疏懒,她的心却因为他这一句话,一瞬间彻彻底底地凉透了。

“在s市应该比在a市过得舒服多了,好好做爸爸妈妈的长公主,挑个好的驸马爷。”他一字一句,语调里竟还有轻笑,“办喜酒的时候,记得起我就给我发一张请帖,忘了……也没有关系。”

听着他每一个字,容滋涵目光轻轻颤了颤,半响慢慢放下了手机。

“对不起。”

垂手握着的空气里,是他无谓而又熟悉的既往不恋。

她募得按断了通话键。

s市逐渐被更深的夜幕笼罩,冷风从开了一小条缝的窗户灌了进来,她的头发被吹得四散,挡住了眼角微微的潸然。

她刚刚含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我想见你。”

她先让步,她先认输,她真的愿意再试一次,甚至无论他的隐瞒、无论他的伤害。

而现下他却毫不留恋地告诉她,他将远走再不回来,只望他们各自安好;他向她道歉,或许是为他已觉得和她在一起的时光不值。

这是她鼓足所有的勇气,想要去承担一次,承担一次她一生至今第一次放不下的机会。

可是她忘了,他不是她,他不是像她这样,动了心折磨万分、放弃一切回到s市只有空空一副躯壳。

他们是真的彻底结束了。

楼道里没有开灯,连半分光亮都没有。

封卓伦把刚刚挂断的手机扔在地上,顺势滑坐下来背靠着墙壁,脸上的神情漠然而憔悴,他身旁是凌乱堆散着的啤酒瓶罐。

身旁是紧闭的、应该永远不会再打开的她的公寓大门。

再也不会有一个人脸上带着微腆又倨傲的笑,被他调戏得恼怒,被他抱着偶尔还会脸红,在他怀里迷醉,在他一看就能看得见的地方安静地坐着。

哪怕不说话,他都知道,咫手可见的地方,她在。

酒精的力量有多大,他并不知道。

他只知道她走后他酩酊大醉、日夜颠倒……却都不敢在梦里梦到她。

是因为他怕梦到了,他会一辈子活在梦境里,求死不得。

酒店正中央的会客厅己经人潮攒动,副楼的休息室却格外安静。

“好了没?”容羡在更衣室外面等了一会,这时走过去撩开了帘子,探头往里面看。

只一眼她就怔在了原地,半响咽了口口水、结结巴巴地说,“姐……”

容滋涵最后调整了一下礼服裙的腰带,正对着她淡淡笑了笑,“好看吗?”

身前的人一身抹胸喑红色的礼服裙,裙摆上叠叠成丝的绸缎做工上好,长长的卷发梳起来了一半在脑后,小而精致的脸庞连同额头都露在外,皮肤白皙,五官寸寸情晰而深刻。

这的确不仅是整个容家的长公主,甚至是连同整个s市都没有任何人能相提并论的明珠。

容羡发现这一刻自己很难找到任何一个词汇来形容自己从小那样亲近的堂姐。

见容羡傻愣愣的表情,容滋涵上前一步,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有些好笑地说,“你是不是有点后悔嫁给瞿简了?”

容羡立刻猛点头,“姐!让我娶了你吧!打死也不便宜那帮男人!”

她笑,这时和容羡一起走出更衣室,在梳妆镜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

“姐……我真心觉得我和你比起来,就是一只狗不理包子……”容六六垂头丧气,怏怏地揺头,“也罢……身为一个己婚有孕妇女,我的青春早就在百年前被瞿简那个混蛋扼杀了。”

她听了容羡的话这时沉默半响,回过头认真地道,“六六,我其实……真的很羡慕你。”

羡慕你从小到大随性、喜怒哀乐都能彰显分明,羡慕你与众不同的洒脱、不计后果的勇敢。

可是最羡慕的是你能有一人真情实意相伴到老,他心里唯你最好。

她从来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容羡神经再大条,这时也能看清了她眼底那丝怎样掩盖都掩盖不了的黯然。

“走吧。”容滋涵随意地勾了勾嘴角,放下手里的东西,微微提了提裙摆朝外走去。

容家这次办的酒会也相当于年关前s市最盛大的一个节目。

其他省市那边的人不谈,本市基本所有名门家族皆数到场,容城李莉还有容羡的爸爸妈妈全部站在酒厅的正门口接待年长的大人物,容羡因为怀孕被勒令只能乖乖地呆在瞿简的眼皮子底下坐着,由容滋涵一人负责接待年纪较轻的来客。

单景川顾翎颜夫妇是最后一批到的,顾翎颜一见到容滋涵,立马提着裙子鼓着脸说,“涵姐,我要跟锅子离婚!”

容滋涵瞧了一眼黑面锅,忍着笑问,“怎么了?”

“出门前我要吃三文鱼,他硬是不让,说我要是再吵,就拿警棍揍我!”顾翎颜恶狠狠地瞪着身边年轻英俊的警局局长,“老子才要揍他!往死里揍!揍死我就找个新的小白脸去!”

单景川的脸色立马山雨欲来的样子,抬手就想揪她。

这对老夫少妻的家务事天皇老子都没法插手,容滋涵更是不会劝架的人,只能无奈地揉了揉小姑娘的肩膀、指了指容羡在的地方让她先过去。

“蓓蓓他们己经在楼下了,随后就到,两个小的耽搁了一会,见谅。”单景川这时朝她点了点头,紧跟在自己的老婆身后往里走去。

没一会功夫就看到邵西蓓一手牵着儿子往这里走过来,身后跟着抱着女儿神色冷厉的傅政。

“蓓蓓。”她握着酒杯迎了上去,弯腰微笑地牵过傅矜南小朋友,“南南,还记得我吗?”

傅矜南继承了父母的好相貌,更遗传了父亲的冰山脸,这时嘴唇动了动叫了声“涵涵姨妈。”

“不好意思啊涵涵。”邵西蓓有些抱歉地看着容滋涵,“汶汶从下午一直睡到晚上,小小年纪脾气又不怎么好,叫醒的话就会哭个不停,那样就真的是给你添麻烦了。”

容滋涵揺了揺头表示不用客气,这时听到她手里牵着的傅矜南忽然开口道,“漂亮叔叔没来?”

“谁是漂亮叔叔?”邵西蓓对儿子说的话觉得很疑惑。

“封卓伦。”从商后锐气丝毫不减的傅政在一旁冷冰冰地开口。

容滋涵的脸庞几不可见地一沉。

邵西蓓环顾了一圈四周,对儿子说,“你怎么会想起他的?”

傅矜南沉着地伸手指了指容滋涵,“涵涵姨妈,一起。”

容滋涵这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低头看着小小的男孩子哑口无言地站在原地,手指微微有些发颤。

“晚宴差不多开始了。”傅政镜片后的眼眸微微一闪,将女儿往上抱了抱,率先朝里走去,邵西蓓也忙牵过儿子的手,对容滋涵道,“涵涵你忙,我们先入席。”

晚宴开始前容城代表容家做了开酒辞,容滋涵安静地站在他身旁,在场却有将近一半的人的目光牢牢落在她一个人身上。

邵西蓓给儿子的碗里夹了菜让他自己吃,对身旁的傅政道,“涵涵这样好的女孩子谁都想要的,只是我觉得她好像对谁都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不一定。”把细细的土豆丝用筷子拌成够软够濡能够喂给女儿吃的傅政沉声答。

他一向惜字如金,这时却说了这三个字,她有些好奇、稍稍凑近他一些轻声问,“你知道涵涵有喜欢的人?谁?”

“不知道。”傅政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亲我一下就告诉你。”

邵西蓓一听脸就红了,又不能说什么,只能用力白了他一眼。

晚宴开始之后容滋涵没有吃几口饭,跟着容城和李莉不断地和各式人物打招呼、交谈。

其中自然也不乏一些年纪轻轻就已经十分显要的男人,风度翩翩的、开朗善谈的……她不得不承认,这些人多少都确实有吸引人的地方和优势。

可是,哪怕长相再好、笑容再亲和,她的心却一如既往没有半分的波动。

“容小姐。”一个男人这时从后轻轻叫了她的名字。

她回过头看到对方的脸一怔,半响回过神来淡淡说了一句“你好。”

“有些冒昧和唐突,还请你见谅了,”男人谦和有礼,“请问晚宴结束后,你愿不愿意和我聊聊?我不会耽搁你太久。”

对方进退得当,勇敢直白,却又不让人感到反感。

容滋涵望着对方和他有那么微分相似的眉眼,动了动唇,却最终没有拒绝。

他这个时候应该早就已经在去法国的飞机上了吧。

她不知道她是不是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忘记他,活在只有他的记忆里。

只是哪怕再艰难,她总应该去试一试,试一试从今以后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人,她还能不能找到已经被自己放弃了的心。

晚宴持续了将近四个小时终于结束。

容城和李莉在大门外送客,李莉知道有人约了容滋涵,便让她提前一步先走。

一辆黑色低调而奢华的车己经等在了侧门口,刚刚邀约的那个年轻男人站在车旁,容滋涵披上了外套,握着包朝侧门走去。

月华如水,月光在她的脸上投上柔美的影子,车旁那男人远远看着,竟有些看痴了。

容滋涵边走边伸手挽了挽鬓发,这时抬头一看,脚步却一下子停了下来。

只见一个男人推开了一旁的玻璃门,从左前方走下台阶。

夜晚的温度骤降,那人身上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再多的风尘仆仆却也根本无法遮掩那夺目耀眼的面容。

他一步一步迎面朝她走来。

“你在这里。”封卓伦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脸庞轻轻弯起了唇。

容滋涵望着他的脸庞,半响,眼泪从眼眶里慢慢地悄然滑落下来。

一滴,一滴。

他这时伸出手,用力地将她紧紧、紧紧地扣进了怀里。

浓烈红裙、纯白单衣。

你在这里,你是我这一生再也无法逃脱的宿命。

你在这里,你在我绝望、炙热、万劫不复的爱里。

站在车旁的男人远远看着这场景,怔在原地也不知应该作何反应。

穿着华美红裙的女人被身上只着单薄自衬衣的男人紧紧拥在怀里,月色从他们的头顶一路铺散下来,落在他们的肩头,镀上暗银的光,唯美到任何人都无法再接近半步。

红和白,炙热和静淡,至极的反差。

那也是这个年轻男人一生只此,所见过的最为惊艳的一幕。

容滋涵埋在封卓伦的胸膛里,眼泪无声不断地一滴滴往下滑落,手臂紧紧抱着他精瘦的腰身。

他终究还是来了,在她放弃自己之前,他终宄还是找到了她。

封卓伦的双手亦是锢得更紧,下巴紧紧磕在她的头顶上,神色隐忍而炽情。

“容滋涵。”半响,他轻轻松开她,完完整整地叫她的名字。

他低头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嘴角浅浅勾起了一抹笑,“被甩的人是我,死皮赖脸地回来找你的也是我。”

说完,他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轻轻地吻了一记她的额头。

一路这么姿势暖昧地抱着她穿过一条长走廊,这时从拐角迎面有人走了过来。

“漂亮叔叔。”

一听到这冷淡的童声,容滋涵立刻浑身一紧,紧接着就是一个极其诧异的女声,“涵涵?”

封卓伦看到迎面走来的人,笑了笑把她放下地,她转过身拉好裙子的下摆,便看到对面傅家一家四口正对着站在他们面前。

傅政手里抱着已经熟睡的女儿,神色照旧冰冷,这时再看了他们一眼,侧头立时便向自己的妻子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邵西蓓牵着儿子,正在那里好一会,才又开口道,“你们……”

“我们去check-in。”封卓伦没有半分不自在,懒洋洋地眯了眯眼,还朝傅政抬了抬下巴,“要一起吗?”

已经有些脸红尴尬的容滋涵转过身狠狠瞪了他一眼,恨不得把他那张嘴用胶带黏起来,谁知对面傅政竟然真的应了口,淡淡说了句,“好。”

这下轮到邵西蓓面红耳赤了,回过头看自己丈夫那表情竟然是说一不二的认真。

“早点再生一个吧。”封卓伦从善如流,拉过容滋涵的手,走过傅政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个风格截然迥异的男人在这一刻达成了完全的、持久的共识。

今夜与以往的任何一夜都更为不同。

“涵宝……”她垂着眼眸靠在他脖颈边,他将她已经被汗浸湿的头发挽在她耳后,平复着呼吸声音暗哑,“……你要的,我都给你。”

她本己累倦至极、睡意涌来,这时轻轻睁开了水蒙的眼睛看着他。

“我不是不信任你,是我不信任自己,要你陪着我煎熬受苦,自欺欺人。”他一字一句地说着,扬唇一笑,“……我就是这样一个懦弱胆怯的男人。”

他的笑容绝美得惊心动魄,摄透灵魂般的无望。

黑暗里只有眼前的她,他低头看着她,眼眶也渐渐有些泛红,“所以,就算以后你不要了,也不要还给我。”

他本以为自己给了爱情便能够不给感情。

因为他从来就知道,如果连心都没有了,他就什么都遗留不了地存在,从此一无所有。

可是他还是舍不得,舍不得不爱她。

舍不得不把自己藏得最好的、最后仅剩的一样东西也交给她。

纵使今后深渊地狱来等,他也只愿一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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