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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雨云

离别半年后重逢,两人谈论着岛上以及分别后各自的情况,圣子感觉到一种从前不曾有过的亲切。

来到他居住的地方,亲眼看到他的生活环境,圣子觉得对他那种不易接近的印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久别后的亲切及和蔼的感受。

他们谈论了很多话题,喝了些酒,渐渐地、自然而然地圣子接受了他。

初次将自己的身体给予异性,圣子没有悲哀,也没有懊悔。在高明那充满男人气息的怀抱里,她明白了这便是对方曾经希求的。她同时感受到一种随性或满足,那是因为将自己给了自己喜欢的人。

只有一点遗憾,就是发生这样的结果是因为她自己写了信并去主动造访。

高明的想法是怎样的呢?小鸟自己飞来,不好拒绝才要的呢,还是内心正在期待着此般相逢呢?这些问题从高明的态度上得不到答案。

高明低语着“喜欢你”,并长时间深深地与她接吻。但那不是恋爱开始时的那种迫不及待与炽烈,而只有沉着与轻柔。

或许高明不是那类男人,毫不掩饰地将爱挂在嘴上。拥抱自己时,其实心里或许蕴藏着充溢的情感吧。

有过一次以后,双方的距离感快速地缩短。

刚从高明那儿回来,圣子就又在思念他了。不过,说是这么说,不可能第二天立即再跑过去。

圣子心想,不能进一步亲密了,高明跟自己毕竟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但是一夜过后第二天,又想着尽快见到他。

圣子的身体好像着了火,当然那火是高明点燃的。

高明表面看起来显得很冷漠,实际上却性情温柔。获取处女的身体时,用轻柔、小心之类的形容有些怪异,他似乎只是在用心消除女人彼时彼境的胆怯心理。圣子事后有种虚脱感,但却没有后悔。

她没有去感觉形式上的悲哀,相反内心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己身体里流淌着的男人的温柔。

离开时,高明说道:

“等你再来。”

圣子住的公寓在石神井,到中野要先到新宿换乘国铁。总共近一个小时。

同在东京都内,相距不算远,想去的话可以立即出发。

但是圣子按捺住了自己的心情。

从大学回来后,或编织毛衣或烧菜,可无论做什么脑子里都在想着高明。就这样,思念占据了她的整个心灵。

高明的房间不脏,但有独居男人特有的尘埃。他几乎天天在外面吃饭,不过有时洗碗池里也会堆满了玻璃杯及饭碗。

圣子每次造访,都会刷洗干净并帮高明整理房间。她把整理高明的房间看成了自己的工作。

两人结合后三个月过去了。一天圣子跟往常一样不经意去了高明的住处,发现房间里少有的整齐利落。

房间的犄角旮旯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洗碗池边整齐地摆放着厨房的抹布。

照女人的直觉,圣子明白不是高明所为,而是哪个女人帮忙来做的。

高明的妻子,还是情人?

圣子感到很伤心。在自己以身相许的房间里,会有别的女人出入。

那以后的两个星期里,圣子没有去高明那儿。

她想,别的女人有就有吧,但实际上内心却又无法完全地放弃。

第十五天,高明寄来了一封信。他是不喜欢打电话的人。圣子拆开信封一看,信笺上仅简短地写道:

有话对你说,请来一趟。

圣子来到中野的高明家里,见他身旁照例放着一升瓶装酒,正在喝酒看书。

房间是被收拾过的,但洗碗池里放着三只玻璃杯。

圣子洗了那几只杯子,坐在了高明对面。

随便聊了几句大众话题后,高明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说:

“愿不愿意跟我一起住?”

“我吗?”

“一直在考虑这事。”

一起居住是什么意思?圣子又反问高明。

“实话说,我现在还没有跟妻子正式离婚。妻子现在一直住在静冈娘家。如果想要离婚的话,大概现在马上就可以。以前觉得麻烦没办……”

那是极其符合高明性格的做法。

“如果你希望我离婚,当然马上就可以去办。”

“那么做……”

圣子摇了摇头,自己没有那样要求的道理。

“但是,我对结婚这样的形式持有疑问。所以跟妻子离婚后,不打算马上再重新结婚。因此跟妻子是否离婚对我来说,没什么关系。”

“先生说的是想要跟我同居吗?”

“啊,是。”

高明点了点头,慢慢将杯子放在了桌子上。

“你还年轻,又很漂亮,以后会有不少很好的提亲对象。说实话我这样的老朽不应该独占你。”

“您不要那么说。”

“这样的年龄说起来怪不自然的,但我真的爱你。”

被高明那深邃的目光盯视,圣子不由得避开了自己的视线。

“我想我们不结婚,但一直在一起。”

高明这样表白,没有丝毫难为情的样子。那神情,在圣子看来就像个孩子。

“这是两个月前就开始考虑的事情了。”

圣子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自己正在爱着高明,这无疑是事实。并且同样,也感受到了一种超越婚姻的、男女间的纯粹的结合。自己也曾经想过,为了高明,不论怎样都不会后悔的。

可一旦真的要面临选择,她有些犹豫了,不由得退一步思量起来。

高明那样的表白令圣子高兴,同时又不知所措。或许是因高明提得突然,也说不准是圣子潜意识中对于非婚同居的不安心理。

圣子接受了高明的提议,开始两人同居是那一个月后的九月中旬。

因为是同居,没必要公布给周围的人。正确讲来,是来过“中野”高明家几次后,自然而然地算是搬了过来。

开始同居后,圣子将自己的新住址通知了娘家以及大学。

乡下的母亲开始以为女儿只是变更了住址,可来到东京才得知女儿跟一个比自己大近二十岁的男人在同居,不由得大吃一惊。

圣子的父母见了高明。高明按照正式的请求对方父母准婚的方式,跪拜在草席上,对圣子的父母说:

“既然一起居住了,我就会尽可能地使她幸福。”

圣子的父母开始感到惊讶和愤怒,但听了高明的这句话后,或许是没了反对的心情吧,总之默默地回了乡下。

圣子作为研究生在大学的学习也没受什么影响,还是跟从前一样。

同居之后才知道,高明的收入真正是微乎其微。

在普通的文艺刊物上几乎没有任何小说发表。仅仅是偶尔应杂志社或报社之约,写一点随笔或书评,而且一定是上档次的杂志。老朋友也会找上门来跟他约稿,但他绝对不接内容上自己不中意的约稿。

高明的人生态度在旁人看来,多少有些将自己逼进窄胡同的感觉。他是一个很固执的人,只相信自己的生存方式,除此以外绝不尝试。

正是这份固执,反倒成为一种魅力吸引着部分读者。

有时他像是被读者突然想起了似的,有些自称是他粉丝的读者或是前来拜访,或是寄来信件。s社出版的仅有的那个文库本,仍在勉强销售着。

不过,仅靠高明那点不稳定的收入还是心中没底。圣子把大学领到的奖学金也加了进去,总算能够维持普通人的生活。

高明自己却毫不在意自己的低收入,照旧穿着“结成”或“大岛”质地的和服,和服的带子也一定要用绞缬染[1]。还有他每天都要喝酒,告诉他“没有了”,他便会自己去赊账购来。

或许可以说他是金钱意识淡薄或没有经济意识,总之有非现实的一面。

圣子对此无可奈何,又觉着正因如此自己才应该陪伴在他的身边。

高明和圣子从中野的老房子搬迁到三鹰的简易公寓,是在两人同居半年之后。

搬家的理由是高明的一句话——“已经厌倦了这个房子”。

三鹰的简易公寓是经由圣子的大学介绍租赁的。

原来住的虽是老房子,但那是独门独院的住家。现在的新居则完全是租赁式的简易公寓。说是厌倦了老房子,其实是降格了住房条件。依他俩当时的经济条件,已没有能力继续租住原来的老房子。

这些情况高明应该是心知肚明。但他是那种有话蒙在肚里的男人,表面上一副完全是自己乐得搬迁的劲头。

当然,圣子也不会扯到金钱的话题。他们彼此心照不宣,那样扫兴的话,没必要说出来。

三鹰的住房不仅离大学较远,房屋面积也变得窄小。不过,周围的环境比中野安静了许多。而且,最令他们满意的是住房近处有个井之头公园,那儿是高明散步的绝好去处。

星期天午后日落前,高明常带着圣子去那个公园散步。

从新的住所到那个公园步行约十分钟的距离。

路上,两人几乎没有对话。对圣子来说,一起漫步,这就很满足了。

公园里还留有“武藏野”的风貌,在“御殿山”的一角有片杂树林,那儿生长着山毛榉树、橡树等。

高明避开池塘附近人多的地方,挑选树木茂密的路线行走。

周末,公园里携家带口的人很多。到处可以看到年轻的爸爸、妈妈拉着孩子的手并排行走;有的则是爸爸背着走累了的孩子,妈妈拿着给孩子买的装有金鱼的袋子正要离园。比比皆是这般风景。

高明特意避开热闹的地方,似欲躲开那般喧闹,或是不愿看到一家老少的场面。

实际上,那样的场面对圣子也有负面的影响。每每看到一家老少的身影,圣子就会感到不安,担心高明想起分别后的妻儿,后悔跟妻子分手。

高明顾虑的却是圣子。担心圣子看到人家幸福的家庭,羡慕别人有一个得到大家祝福的婚姻,生儿育女,过上平常的日子。

面对眼前的一个家庭,高明嘟哝了一句“没意思”。他想借此表达自己的感受,不欣赏那般普通家庭的安逸,同时也算是对面露羡慕神情的圣子的一个警告。

来往于公园,圣子想,别人会怎样看待他们呢?

远处望,在外人眼中,身着和服便装、干瘦的中年男子和白衬衣、蓝裙子的年轻女性——这个组合或许被看成了父女俩吧。

高明看上去有点儿显老。

不过,凑近看,正是其皱纹使他的面颊轮廓显出一种中年男子的英俊来。

人们会不会认为他们是中年男子与情人的关系呢,还是那种婚外恋感觉的关系?实际上,如果说没有正式婚姻的男女都属于婚外恋范畴,他俩正可谓是婚外恋。

总之,似乎没人会觉得他俩是普通恋人关系。高明那沉稳的样子以及看破红尘的目光,与恋人特有的那份炽热感略有距离。

只有两人的世界里,高明的爱抚有着丝毫不逊于年轻人的热情与执着。

连接吻都不曾有过的圣子,不到半年工夫就已入道:她抚爱着高明的性器,本来羞于启齿的话语竟能脱口而出。

这样的变化,应该说“是经过了高明训练而成就的”。

圣子虽然对于自己的变化感到吃惊,但采取的态度却是任其自然发展,正好像肉体先于精神逐渐适应、落后的内心在身后急急追赶一般。

“跟你的恋爱是最后的一次……”

高明常常这么表示。这句话的背后暗示着在此之前曾跟几个女性有过恋情,但圣子并没有对此特别恼怒。

撰写了那般爱情小说的男人,过去自然会有一些经历。可以说,圣子被高明吸引也是出于一种好奇,想窥测历经爱情的男人的内心创伤。

对圣子来说,不管高明过去如何,现在爱恋自己就知足了。两人在一起时,圣子已真实地体会到高明的爱不是在做戏。

高明和圣子的生活虽捉襟见肘,倒也安定下来了。

自他们搬到三鹰以后,起初反对他们同居的圣子父母似已奈何不了,时不时寄给他们一些新产的大米或老家的“鱼糕”特产。

做给先生吃。

母亲在信中这么称呼高明。

高明照旧除了散步,偶尔去旧书店猎奇。除此以外,基本待在家里。

类似五月黄金周有连休假日的时候,圣子希望高明能外出一会儿,不要整天面对面地待在一起。有时她也会想,高明真该专心写点儿东西。甚至,她偶尔会觉得高明是在依附于自己,好像女人包养的情夫一般。

这就像自己崇拜的人物从与己无缘的遥远世界来到了身边并朝夕相处,成为至亲至近的男女情人,于是,对于对方的印象自然发生了变化。

在以前想象的世界里被她高大美化了的形象,褪色为平凡而普普通通。圣子由此产生的落差感,比高明来得更为强烈。

同居两年,两人之间似乎已习以为常。但是,那并不意味着爱情的退落,反之可以说,两人的关系严丝合缝,处于一种稳定的状态。

圣子虽然有时会希望高明短暂外出,可一旦高明偶尔外出讲演,她又会觉得坐立不安。圣子希望自己有一人独处放松悠闲的片刻,可回家时高明如果不在,就又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不知不觉中,高明似乎成了她生活中的一部分。

高明遇到车祸,右腿的小腿骨折是在他们同居后的两年。

接近午间时分,高明照例去井之头公园做他的早晨散步,走上万助桥前的人行横道时,正好进入了卡车反光镜的死角,司机没有看到他,他因而被车撞了。

高明立即被送往附近的外科医院,接受了应急处置,右边的小腿有拳头大小的皮肤被剜了起来,露出白花花的骨头来。

圣子接到消息后急忙从大学赶来时,高明已经做完了手术,右腿从大腿开始被打上了石膏。

事故责任明显在卡车司机方面,所以住院治疗的费用都由对方承担,高明还得到了一笔慰问金。但是车祸造成的身体损伤并没有彻底治愈。

由于皮肤较大面积被剜了起来,骨头不能愈合,造成局部化脓,骨折未能治愈,又发生了骨髓炎。

这么一来,因年龄关系,高明的骨折会更难治愈,于是采取了炎症部位局部刮清的医疗手段,甚至还做了骨移植。可那些医疗手段皆失败了。

圣子不得已半途退学,结束了研究生的学习,集中精力照顾高明养伤。高明做了三次手术,结果均不如意,最终决定截肢是在事故发生后的一年半,即今年的三月中旬。

“这么下去,总会……离不开拐杖的。不如截肢的好啊。”

主治医生这么告诉他本人时,高明闭目片刻,然后平静地说了句:

“拜托您了。”

高明自己最清楚。这么下去,只是不停地化脓疼痛,无法治愈。

倒是圣子惊慌失措,她请求医生采取其他治疗方法以避免截肢。但这样的请求似乎已为时过晚。

圣子想到高明失去腿脚的样子,不由得心情黯淡。真的截了肢,单腿的状态倒也挺适合他。如果说“适合”这个词有些过分的话,或许可以说是“符合”。单腿与高明那超然飘逸的风格很是般配,使他有种耐人寻味、与众不同的姿态。

住院期间定做了假肢,装上后乍一看跟真的一样。不过单腿凭靠在树干边的样子似乎才更能显出高明的风格。

尽管骨折截肢,高明的酒量却丝毫未减。跟从前一样,以酒代饭。甚至可以说,发生车祸截肢以后,他更是酒量见长。

住院期间高明没任何撰稿,卡车公司送的慰问金及赔偿费,出院时已所剩无几。

“我去工作。”

出院过去了一个月,圣子自己提了出来。

高明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略为思考了一会儿后嘟囔了一句:

“一定要工作吗?”

“这么下去,要不了一年,我们就会生活不下去……”

“还可以过一年嘛。”

“没那么乐观。我们俩都没有任何生活保障,你我不论谁病了,都不得了。”

“你外出工作过吗?”

“在岛上工作过。”

“那不能算是工作啊。”高明露出一丝苦笑说,“我考虑考虑吧。”

可说过以后,再无下文。高明似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圣子寻找工作的机会。

正是在这个时候,文英社的望月来看望高明。请求望月帮忙找工作,也完全是圣子的一厢情愿。

圣子后来告诉高明定下了加仓井的健康社时,他也就只说了句:

“会很累的,别勉强。”

《身体》杂志的发行日是每月中旬的十五号。因此,大致在月末的二十九号或三十号校完末校。

杂志的读者多是长期疗养者,或护士、优生管理员、保健师等。最近,普通家庭主妇以及上班族也加入了读者行列。内容、消息方面的报道,则由从前的疾病、疗养为主扩展到了一般性健康常识的介绍。

可以说,杂志正逐步向着加仓井设想的“百万人健康杂志”大目标迈进。

五月末的末校是准备七月发行的“初夏时节常见病特集”。内科方面有哮喘、过敏性疾病,外科方面有擦伤、割伤,皮肤科方面有痤疮、植物性皮炎等,乃是网罗了各个科目的大型特集。

特集里还包括健康对谈、新入学儿童的健康管理、营养讲座以及有关身体方面的随感等。内容颇多,a4纸足足两百页。

五月有三十一天,末校为三十号和三十一号两天。末校结束后的六月一号和二号这两天,职员们对半轮休,算是公司的休息日。

圣子来公司工作有半个月了,公司里大家对她的评价很不错。

公司里共有五个女职员,其中三个比圣子年轻,但圣子总比大家来得更早,来公司后便做清洁,并给大家准备茶水。

就到公司时间长短而言,圣子初来乍到,当然得做这些。重要的是圣子总是带着愉快的心情。

末校的最后一天即三十一号那天,圣子一直工作到十二点,坐末班电车回家。

她在公司的举止,看不出在与男子同居的迹象。

末校结束后的休息日,加仓井照例下午才到公司。因为是末校完成后的休息日,又正好逢周六,公司里一副闲散的气氛,只有四五个负责出版的职员,其中便有日诘圣子。

加仓井看了头一天的邮件后,写了两封回信,然后招呼负责推销的职员,指示六月开始给北海道及福冈方面,各追加发行一千部杂志。两点来钟,他便离开了公司,去参加朋友女儿的结婚典礼。

婚礼下午四点结束,与朋友闲聊后回到公司,见圣子独自守候着电话。

“其他人呢?”

“刚回去了。”

刚到五点,也许是周六的缘故吧,那几个职员下班稍稍早了点儿。

加仓井抽了根烟,喝着圣子沏的茶,目光投向了窗外。

早晨还是初夏特有的晴朗天空,下午便开始出现了乌云,傍晚时分阴云密布,天色灰暗,好像快要入梅了。

“已经五点过了……”

加仓井喝了杯茶,对圣子表示道。意思是“可以回去了”。

“社长还不回去吗?”

“我还有稿件要看,必须在周一早晨看完,再等一会儿。”

出版社计划发行八月号“海边医学”的特集。昨天从美国寄来了参考样本——关于《当今医疗》杂志的报道。加仓井打算看过之后,在周一的编辑会议上再次提出有关特集标题的具体构想。

圣子站起身,走向隔板隔开的个人用品存放柜,好像要做下班的准备。门响了一下,她又返了回来。

“不需要茶水了吗?”

大概是在更衣柜处稍稍化了化妆吧,嘴唇比往常多了些朱色。

“麻烦再倒一杯吧。”

圣子点了点头,走向有简单灶具的房间一角。加仓井看着她的背影,决定明日再看稿件。

圣子用托盘端来茶水时,加仓井离开了桌子,正站在窗户前看着街面上的霓虹灯。

“你今天有空吗?”

“啊?”

圣子将茶杯放在桌子上,不解地回过头来。

“正好肚子饿了,如果有空,一起去吃饭吧。”

圣子歪着头似乎考虑了一下。

“您工作不要紧吗?”

“在家也可以看,唉,不管那些,找个地方吃饭吧。”

“噢。”

“啊,斟好了茶,就先喝掉这杯茶吧。”

加仓井轻轻地抿了口茶,站起身来。

“没有忘东西吧。”

加仓井关掉房间里的电灯,空无一人的房间顿时一片漆黑。锁上门后,两人乘电梯下到了一楼的出口处。

“辛苦了。”

彼此已面熟的门卫这么说着,接过了钥匙。

“去哪儿好啊?”

天空像是随时会降下雨来,加仓井在出口处停住了脚步,自语道。

自骏河台下向御茶之水车站方向,左手有个名叫“丘上饭店”的旅馆,或许是因位于骏河台才用了这么一个名字。这一带周围是大学及教堂,所以一到夜晚便很安静。

旅馆有六十个客房,作为地处东京的旅馆,其规模不算大,但雅致而舒适。

由于离“神田”书街一带的出版社较近,常有作家、评论家在这儿住宿。当然这些人是为了关在这里集中精力工作的。

这个旅馆的客房送饭菜服务是通宵的,杂烩粥是特色菜,或许也是为了方便工作到深夜的客人而特别做的。

因为离公司近,加仓井也常常利用这家旅馆。刚刚完成的《身体》杂志上连载的对谈,也是在这家旅馆的客房改定的。

加仓井和圣子并肩从街道走来,步入这家旅馆前的坡道。

这条坡道是单行车道,坡度有点陡,道路两侧并排两行梧桐树,大大的树叶被水银灯照得通亮。

“你喜欢吃什么啊?”

走上坡顶,加仓井问道。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

“我什么都可以。那,我们去吃天妇罗,怎么样?”

“好啊。”

或许是阴沉沉的天空作怪,加仓井的胃不太想接受西餐。并且,跟圣子一起进餐的话,觉着还是日式餐厅更合适。

坡道尽头左边有个小小的竹篱,里面有个单独的日式房屋,那便是天妇罗菜馆。

拉开入口的白色格子门进入,右手看到一个小小的池塘,那儿装饰着日式庭院特有的竹筒引水装置,点点滴滴慢慢地装满了池塘水的竹筒一端倏然落下,拍击到下面的石头上,传来水竹筒特有的寂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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