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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奇屋 > 大唐风月续:徐贤妃 > 第三章 干戈未定欲何之

第三章 干戈未定欲何之

这样小的孩子,竟似懂得许多般,惹人心疼。

徐惠轻轻抚着兕子乌发,正欲安慰,却听身后彩映与韵儿同声恭道:“参见贵妃娘娘。”

贵妃?徐惠忙是站起身来,转身而望,只见身后女子,赫赤色长裙茜丝密绣纹,胸抹金线菱纹清菊落风,发上衔珠彩凤若飞舞云翔,耳上丝雨坠子盈盈轻动,艳色极贵的模样,因着岁月消了些明媚,却依旧粲然。

只是那眼神微有异光,幽幽凝视在徐惠身上。

徐惠忙略微欠身,恭敬道:“徐惠见过贵妃。”

园中飞花陌香,墨丝随清风微微流漾,女子清婉容颜,徒令人暗暗心惊。

贵妃凝望的眼,微凝一丝黯色:“你,便是徐婕妤?”

徐惠点头,心中不期涌上一些异样,何以所有人初见自己的眼神,皆是如此惊异而涌动的?

兕子上前两步,轻轻抓着徐惠裙摆,乌溜溜的眼睛望着贵妃,声音轻细:“徐婕妤,我们摘花去。”

徐惠微一踯躅,略望贵妃一眼,贵妃眼神仍自上而下打量着她,那眼神直令人心底发寒。

贵妃微笑望兕子一眼,轻声道:“兕子,喜欢徐婕妤吗?”

兕子点点头,贵妃笑若明花,纤指轻轻捋过兕子柔软细发:“那倒是好呢,真免得兕子总是想起从前的事。”

起身再望徐惠,丽眼覆着似有若无的蔑然,娇唇微微挑起,娇细嗓音浸了凉意:“徐婕妤真真辛苦,又要侍候陛下,又要照看十九公主,这小小年纪的,可难为了。”

徐惠眼帘微低,掩去眸中流转清澜,这贵妃之言,听来是一派关切,然那目中冷光,却犹如刺人光焰,直射人心底。

自来后宫无宁日,纵是威俊不凡的天可汗,亦不可免俗,徐惠心思微转,扬睫望向贵妃娇贵面容,墨色睫毛,似点了夏日伏流的浅光,微微笑道:“贵妃是说哪里话。侍候陛下,自是我等分内,小公主又是可爱,何来辛苦之说。”

小小女子,目光中无丝毫闪躲,更无遮蔽地应下了她的话,倒有意外,略作一怔,再望女子持重神情,唇角涩然一动,笑道:“徐婕妤果是伶俐心思,难怪……难怪不过一夜,便是平步青云,日后更加不可限量呢。”

徐惠仍旧微笑,正欲言语,却见不远处急步走来几人,凝眸细望,正是太子与雉奴,身后还跟着侍女慕云,向这边走来。

贵妃亦顺她目光望过去,太子一行已然走进身前,太子与雉奴恭敬垂首:“见过贵妃。”

贵妃笑意瞬间润入一丝柔和:“太子何须多礼。”

目光转向雉奴,亦浸了溶溶暖意。

慕云低身见礼:“参见贵妃。”

贵妃挥手免去,承乾便缓步走近徐惠身前,俊长身影投映在碧草林荫,英眉微浓修逸,深远目光似流透了远山飘忽的清影,对她恭敬开口,眼神却是温润:“见过徐婕妤。”

徐惠目光微微凝滞,太子的神情,与旁人显是不同的,并没有惊异后恍然的模样,有的,只是暗暗隐晦的意味。

徐惠道:“太子不必多礼。”

目光转向雉奴,倒忍不住微微笑意:“雉奴还是来了?定是你吵着太子要来的,是不是?”

雉奴脸上顿时一红,显是被戳中心事的窘然样子,并不言语,只是直直地望着徐惠,女子笑容,若灿日明玉骄阳,暖人心房。

慕云亦向徐惠恭谨低身:“参见徐婕妤。”

闻是慕云声音,徐惠略微一怔,转眸望向慕云弯笑眉眼,向无波动的眸,依旧平无微澜,慕云,是自己心中疑虑纠结的中心,自己的一切,贵妃口中的平步青云,皆来自这女子几句言笑、和看似云淡风轻的举动。

那曾赠予她的衣饰,她未曾动过分毫,可追问她,亦无结果,而向来多礼的慕云,对于杨若眉的轻慢态度,亦令她感到疑惑。

慕云,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究竟这一切是不是与你有关?还是……我想得多了呢?

一时,竟忘了叫慕云起身,贵妃走上两步,轻笑道:“慕云这礼可行得大了,可是得罪了徐婕妤吗?若是这般,我就替这慕云求句情了。”

徐惠这才回过神来,忙道:“免礼。”

气氛一时凝住,徐惠环视众人,各异神情,心事亦是相异的。

兕子拉着徐惠裙角,仰头望向承乾:“大哥,你也来看徐婕妤的吗?”

到底是小女孩,纵李世民有过嘱咐叮咛,言语间亦有疏漏,承乾略一怔忪,忙拉过妹妹,眼神意味分明:“兕子乖,只是你九哥想找兕子玩了,大哥也好久没与兕子一起抓蝴蝶了,自要来看看我可爱的十九妹了!”

兕子扑在承乾怀里,天真笑着:“那兕子要大哥抱。”

承乾伸手抱起女孩,见妹妹如此开怀模样,心情亦是大好,妹妹凝白如脂的小脸,粉嫩欲滴,晶亮乌眸,烁若明珠。

“陛下驾到。”身后突有声音尖细响起。

承乾转身,回眸间,目色却紧紧一凝!

只见李世民龙步威阔,身姿有若峦峰巍峨,瑰伟气度,摄人夺日拂来,身边还跟着一名男子,目光凌傲、步履浮游,俨然一派贵胄风仪,正是四弟——李泰!

众人纷纷见礼,承乾将兕子放下,目光与李泰不期相对,明明澈亮的眼倏然暗淡无光,李泰只微微淡笑,轻轻称一声:“大哥!”

承乾点头应了,并不言语,李世民望望四周,贵妃、兕子、承乾、雉奴,人来得倒是齐全,眼光最终定在徐惠身上,神情幽淡的女子,只对他浅浅一笑。

李世民踱身至徐惠身前,眼光却微侧向身后众人,笑道:“今儿人来得倒是齐啊!”

自那夜,徐惠对他决然抵触后,他便吩咐下,见到徐婕妤皆不得有异样言语,可他亦知道,愈是这般,就愈是引来众人好奇心思,如此这样的声势,不得不令他联想。

满园明媚,柔风却倏然冷却非常!

贵妃察言观色,迎身上前,娇笑道:“陛下,这不是天儿正好呢,御花园更是一派锦色,想来都与妾一般,雅兴大起呢。”

李世民回身望向贵妃,贵妃依旧艳美如昔,只是笑容间多了分用意,李世民心知,贵妃那儿,自己已许久未去了,自无忧走后,只与若眉解些心事,陪伴左右,其他嫔妃已冷落多了,不禁也有一些歉意:“是吗?难得你兴致好,朕记得你院中的凤仙开得最美,今年可一样好吗?”

贵妃闻言,立时喜上眉梢,忙应道:“好呢,比着往年还要红艳些!”

稍稍敛了笑意,声音微微低柔:“只是……陛下久未去了,不知可还记得妾院中凤仙是如何模样。”

李世民一怔,女子话中深意,他何能不知?只轻轻别过头去,不语!

眼光落在承乾身上,修眉却不禁凝了起来:“承乾,这个时候,你该是在读书才是,如何在御花园中?”

父亲语声微有严厉,承乾一怔,随即道:“回父皇,只是雉奴吵着要来,便陪着出来走走,也许久未与弟妹一起了。”

李世民点头,眉间却仍不见松弛:“嗯,雉奴喜欢缠在你身边,你做哥哥的应要好好诱导,莫要被他贪玩,也就怠慢了。”

目光轻轻一侧,微笑对向李泰:“青雀近来可是努力呢,与府中人一齐研书读史呢。”

承乾眼眸划过丝冰凉,无须举首,亦能感到李泰得然目光,脑中思量,胸中不期涌动,正欲出言驳去,却觉身后衣角牵动,余光一侧,正是慕云轻轻拉住了他,神情只是静淡。

心底涌动暗暗平息,不禁感叹,慕云真真了解自己,知他何时会不能控制!

只淡淡一笑,举首道:“父皇言之有理,承乾记下了!”

平和神情,不惊微澜,倒令李泰容色一滞,承乾却再也未曾望他,只任他面上心里不停变化!

李世民点头,突而凝眉,再望向承乾:“对了,朕听说你近来越发喜欢骑射,更沉迷声乐,可有此事?”

承乾神情倏地暗淡,但见父皇眼光缓缓侧落在慕云身上,龙目深远,犹似天边沉落的陨星,沉无边际!

慕云亦有所觉,只是低低垂落着眼睫,不敢迎视。

风卷残花,帝王一字一句似皆有不同用意,众人心中皆有莫名紧张默默升腾。

兕子乌眸流转,突然跑过去抓住李世民衣角,仰着头,举起手中一把花艳:“父皇,兕子采了半枝莲,父皇喜欢吗?”

李世民低头望向女儿,目光柔极:“兕子采的吗?父皇当然喜欢。”

低身抱起女儿,在女儿粉嫩的小脸上轻轻摩蹭,承乾隐隐松下口气,侧目望向慕云,慕云神情却依旧如故,承乾心底感叹,这便是慕云,总以沉稳冷静安抚自己躁动的心情。

兕子在李世民怀里,却指向徐惠:“父皇,徐婕妤那里也有花呢,徐婕妤与兕子一起采的!”

李世民随着兕子望过去,柔极的目光,更润入清风淡爽的气息:“是吗?徐婕妤喜欢半枝莲吗?”

徐惠举眸,目光自荫荫葱绿处,慢慢拂过,正欲言语,只觉一点精光,自细叶繁枝中倏然闪过。

“陛下小心!”徐惠心底抽得揪紧,连忙夺上两步,只见那青绿枞树中,枝叶发抖,一人影迅速蹿入深处,徐惠不免暗暗心惊,脑海中无端浮上一人面孔,适才,虽只是那一瞬明光,却足以令人看清,那明光,分明便是个尖锐之物,几欲离弦而出!

徐惠怔怔地立在当地,娇小身躯,不由颤抖如剧,不好的念头,乍然于心——

儒哥哥,不是你,对不对?但愿……那不是你!

李世民亦瞥见了人影逃窜而去的匆忙,眉色顿厉,连忙向两边吩咐:“追!如今天下太平,竟是何人胆敢如此!”

一直未曾言语的李泰亦望了过去,眉心紧紧凝着,再回望,却见承乾目光定落在自己身上,不觉一惊,却随即化作一抹淡笑,那眼神,是向来高视的轻傲感觉。

李世民回眸,见徐惠犹自站在当地,怔怔地望着前方,身子似在清风中微微颤抖,想是吓到了吧?

李世民抱着兕子,连忙走至徐惠身边,语声轻柔地关询道:“怎么?可是身体不适吗?”

徐惠回眸,眼里犹有惊恐未消,只木然摇首:“谢陛下关问,还好。”

兕子在李世民怀里一挣,伸手对向徐惠:“兕子要徐婕妤抱。”

李世民顺着松开手,小女儿便软绵绵依在了徐惠怀中,乌溜溜的大眼睛微微一侧,眼中笑意盎然。

女儿的笑,如这清风柔暖,轻拂过脸颊,帝王唇角亦不禁微微牵起,修指抚上女儿乌发,眼神却转落在徐惠身上:“看这孩子,就只会缠着你了。”

兕子扭头不看他,可爱的模样,令徐惠亦忍不住抿唇微笑,李世民见状,轻声细语地挨近女儿身边:“好了,朕的十九公主,该与父皇回去,把这半枝莲插了吧?”

兕子点头,将手中花束抱好,李世民见徐惠一边抱着兕子,一边还握着一束半枝莲,便随手接过她手中花朵,转身道:“那咱们回宫去。”

温润的声音,虽是对着兕子,可眼神在徐惠身上微微流转,一瞬之间,叶落花飞,一个目光,惊起多少人心中纠葛?

李泰凝眉望着父亲与女子悠然背影,心间忐忑暗生。

韦贵妃亦是紧紧攥住衣袖,茜丝长裙,明红颜色,映得目光有若晴空一缕红云,隐约,却又分明可见!

承乾目光扫过二人,却只是平淡脸色,侧首向慕云吩咐一声,二人便转身而去。

雉奴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众人一个个走去,父皇走了,大哥走了,四哥也走了……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未曾惊动任何人,暖融融的阳光,在翠叶菱花上跃然舞动,可怎么突然,全无颜色……

承乾的步伐不紧不慢,慕云跟在身后,柔声道:“殿下适才还好忍着了,不然怕陛下又要训斥了。”

承乾略略驻足,回身对向慕云:“嗯,还多亏了你。”

目光突如暖风徐徐,又似沁有万般怜惜:“只是,委屈了你,父皇不知又是听了谁说,怕……对你有所误解。”

慕云垂眸,却只是淡淡微笑:“我怕什么的,只要殿下好好的,慕云就开心了。”

承乾心里一暖,走近慕云身边,女子娇颜似水清透,眼神分外明晰:“慕云,我李承乾绝不会令你难过。”

慕云微笑,眼里似有珠光晶莹眸心:“慕云都知道。”

突地想到什么,秀眉微微一蹙:“对了殿下,慕云听闻,四殿下近来常读书史,陛下甚是欢喜,更派了王珪做了四殿下的老师,殿下,咱们东宫,近些天,亦不要招摇歌舞骑射了,莫要留人话柄。”

慕云口吻不无担忧,承乾却只轻轻回身,仰头望向天边薄雾微朦,阳光躲在那雾云之后,却如何亦晃得人心意烦乱?

微微轻叹,道:“走吧。”

绯花艳艳,绝美尘寰,清风若碧流,缓缓淌过人心。

雉奴一个人站在御花园中,一时被忘却了的孩子,目光恍然落在一树飘香的半枝莲上,妹妹手中开得鲜艳的花朵,徐婕妤手中更添明媚。

雉奴不由得折下一支,殷红颜色,瓣瓣分明叠错,嫩黄色花心,娇颜欲流,如此一支,握在手中,徒令心中如火燎过。

“九殿下?”

一声惊断思绪,雉奴猛然回首,半枝莲殷红坠地,却见一女子轻丝绫衫水红飞扬,一支明钗簪着姜黄色半开绢花,便似那坠地的殷红花朵,明艳惹人眼目。

那女子笑意盈盈,玉眼流露春光,玉颊娇润生霞,静静望着自己,雉奴略略凝眉,似有熟悉:“你……你是?”

那女子掩唇轻笑,道:“九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呢,不记得那日花园,九殿下亦是这般的出神吗?”

雉奴略作思量,似有了些印象:“你是……武才人?”

女子唇若烟丹,倩然轻勾:“殿下这会儿倒想起了?”

雉奴一怔,但见女子笑靥妍妍,丽眼流波,一身水红长裙,飘然风中,一派纯然。

正不得言语,媚娘便秀眉微蹙,疑惑道:“为何每次见到殿下,都是愁眉深锁的?殿下这样小的年纪,难不成……心事比大人还重些吗?”

抿唇似笑非笑,惹得雉奴脸颊轻热:“我……我也是大人了!”

“噢?”女子墨睫微扇:“是吗?”

唇角依然含笑,却向四周看去:“只殿下一人吗?”

雉奴点头,这女子言语无一丝畏恐造作,倒令心中舒畅:“是,父皇才走。”

唇边笑意一凝,女子眼波一瞬滞在了眸心,缓缓垂落下去。

雉奴见状,似有了然,后宫之事,他也是见怪不怪,忙转话道:“你也常是来此走动吗?”

媚娘点头,浅笑重又浮上娇唇,却不答话,眼神幽幽落在青翠草地上的一支殷红,抬眸淡笑:“这个……可送与我吗?”

雉奴低头一看,原来是掉在地上的半枝莲,心中略感诧异,但媚娘眼神真挚流波,期然地望着自己,低身拾起地上花朵,那一支开得极好,红艳若流霞再泼一层绯色,雉奴伸手递上花朵,媚娘微笑映在殷红颜色中,更添娇艳。

女子将花接在手中,幽幽望着雉奴:“九殿下总这样心事重重的,便没人说吗?”

雉奴心上突地一颤,女子眼神明明关切,却怎么竟令自己慌张如剧,颤颤移开眼光,侧身垂首。

与人说起?自己心中之事,莫说是谁人愿听,便是有人,怕自己也难启齿!

这女子莫非看透了他的心思吗?雉奴不敢想,略略侧眸,倏然转身,径自扬身而去,脚步匆忙,便似风卷残云!

“九殿下……”媚娘在后轻呼,一声后,突地一惊,四下一望,并无他人,才稍稍安稳下心思。

低眼望望手中殷红的半枝莲,深深心思,十指紧握,越握越紧,越紧越是牵动着心绪,再抬眼时,已是一地花碎、残色满地!

本欲向九殿下打听些徐惠近况,自她入含露殿,便再没了来往,原来女子间的情意不过如此而已!可这个九殿下,却似心事更重,竟如此不相言语,手中碎谢的半枝莲只余残香,女子纤指狠狠一掷,残花落地无息,香逝无声……

雾笼薄光,云绕阁梁,庄素的太极宫许久未曾有过这样的欢欣。

小女孩已将各色艳美的半枝莲插好在凉玉花瓶中,玩得累了,已沉沉睡去。

日里,侍卫禀报并不见刺客踪迹,徐惠心中稍安,偷眼望帝王一忽,却见帝王眉间亦无惊异,只是淡淡凝眉,令侍卫退下了。

直至夜晚,李世民话也是不多,明亮烛台,御笔如风,只认真看着每一份奏折,时而令徐惠研磨,时而令她泡些茶水,殿中更如每次二人相处般,并无他人。

夜烛之下,浮光淡淡,女子静静立在一旁,望着君王坚毅侧脸,烛火流光勾勒线条分明,只是那眉间似总有不可言说的愁锁。

偌大江山、寂寞山河,想他的心中,定是承载了太多太多,才令那原是修逸的眉,总也难舒。

“你对封禅如何想?”醇厚音质,幽幽响起,如高山回音,鸣响在耳际。

徐惠一怔,不解凝望着他,封禅,乃举国大事,他如何会突地问起自己,暗暗稳下心思,慢声道:“‘世之隆,则封禅答焉,及衰而息’(1)。若是天下安平,天降祥瑞即可封禅。”

徐惠言语迂回,李世民抬眸而望,只见女子眼神亦有疑惑地望着自己,唇角轻勾,笑道:“即可封禅?那么……朕如今治下的河山,可能封禅否?”

帝王虽是笑问的口吻,然目光却是逼视,徐惠清眸微微流转,心思只在刹那牵动,墨睫轻轻一翻,举眸道:“妾不敢妄言,然,‘易姓而王,致太平,必封泰山,禅梁父,天命以为王,使理群生,告太平于天,报群神之功’(2)。故,天下安平、太平盛世,封禅与否,不过形式。”

帝王眉心倏然凝结,徐惠微微一惊,却未低下清艳明眸,火焰烛光,流闪在如水细致的眸子中,帝王眉结缓缓舒展,随即,化作唇边一抹淡笑:“好个‘封禅与否,不过形式。’”

低眼望望桌上奏折,笑道:“你倒与那魏徵不谋而合!他说,君主善始者易,善终者难,皆因身处忧患而殚精竭虑,身处安逸轻薄怠慢(3),封禅自在心中,又何必劳民伤财!但,你终不是那老头儿,多少给朕留了些颜面。”

言语中多有戏谑与暗暗自嘲,徐惠一笑,久闻当今君主从谏如流,如今真真见到了,却不禁有些忍俊。

李世民见她欲笑还休,亦感心中舒慰许多:“便真如此好笑?”

徐惠抬眸正欲言语,却见君王眉心重又结起沟壑分明,眼神直直盯望向身后窗阁。

“陛下……”不待徐惠说完,李世民唇角便勾起丝冷蔑笑纹,修眉一挑,扬头对着窗阁,朗声道:“出来吧,如此躲藏,岂非鼠辈?朕……早知你会再来!否则,纵使你握有朕的令牌,又岂容你如此来去自如!”

声音越发的狠,犹若洪钟,震彻人心房!

徐惠暗暗心惊,只见帝王眉目疏朗,尽是了然纹路,那眼,更有如天际幽深的星河,令人一望不得尽头!

但觉身后生风,一人已破窗而入!

(1):每世之隆,则封禅答焉,及衰而息。——出自《史记?封禅书》,帝王当政期间要有一定的功绩,即使得天下太平,民生安康才可封禅、向天报功。

(2):易姓而王,致太平,必封泰山,禅梁父,天命以为王,使理群生,告太平于天,报群神之功。——出自《五经通义》:帝王登封泰山,被视为国家鼎盛的象征,本人的“真龙天子”身份也可得到“天地”确认。所以,作为泰山特有的一种文化现象——封禅,实质上是在封建社会里,封建帝王强调君权神授的一种政治手段。

(3):《资治通鉴》记,贞观十一年,众人提议封禅,唯魏徵反对!李世民最终作罢。

徐惠猛然回首,月光漏进破败窗阁,镀在身后男子修长的身上,男子散发修眉,侧头狠狠望向李世民,忽而望徐惠一眼,亦只有一瞬温柔。

徐惠大惊,清眸紧紧凝住,纤手紧握,攥住胸前衣襟,儒哥哥,果然是儒哥哥,果然……是你!

李世民望着眼前男子,一身游侠装束的男子,早已不复当年的华美贵气,黑了些、瘦了些,脸廓却更见冷酷坚硬,那目光亦没了当初犹豫与抉择的光,有的,只是一脉冰凉。

李世民不禁凝眉,你……究竟又经历了什么呢?

李世民唇角微微牵动,目光浸入一丝无奈:“朕以为,三年前,你已经看开了,更已解脱了仇恨,可如今看来,是朕想当然了。”

男子目光寒如冷箭,手上长剑一抖,破鞘横光,剑的银芒扫开烛火冷黄的明焰,直冲向帝王喉间!

徐惠不禁娇呼,望着男子目如枭鹰,仿佛欲将这整殿明光俱都吞噬!

儒哥哥这样的目光,在她的记忆里似从不曾有过!

李世民低眼望望剑身,俊唇含笑,精锐龙眸,无惊一丝波澜:“朕记得,你小时候是个温良、顺意的孩子,即使是三年前那一场浩劫,你亦在最后关头没能狠下心肠,既是如此,如今又何必重蹈覆辙?”

男子眉峰一挑,紧抿的唇齿,坚硬溢出一字一句:“李世民!你杀我父,又逼死我母,如今……”

眼神自徐惠身上飘浮而过,徐惠一怔,男子眼光随即落下,转而道:“如今……我定不会饶你!”

徐惠大惊,只觉心间似有擂鼓重重敲打,杀父逼母!儒哥哥在说什么?在说陛下吗?在说那个威俊却总有温愁留在眉心的陛下吗?

李世民目光微侧,睿敏如他,如何会放过男子眼神一瞬间的变化?再见女子容色紧张,目光始终惊凝在男子身上,回想起御花园,女子瞬间的失神,心中云雾渐渐拨开,只是,徐惠不过十一岁年纪,怎么……竟会与他牵扯?

挑唇一笑,转眸望向男子愤愤面容:“承儒,玄武门后,朕下令不得追杀你们母子,可你母亲冥顽不灵,进宫兴风作浪,积压奏折,令百姓遭殃,而达到令朕百口莫辩的目的,更陷害皇后,朕不予计较,她自己横剑自刎,朕厚葬于她,亦没再追究你,三年前,你聚众造反,挟持皇后,令皇后病情加重,一病不起,终是……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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