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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秦漠在她满是担忧的目光里,轻微颔首。

到底还是让她担心了。

临江此行, 路途遥远, 状况如何, 都是未知数。前去临江,许会是挣得帝王赏识和信誉的好机会,可帝王的荣宠, 向来都是双面的。他背负着秦景帝的希望前去, 若是处理不好这灾情, 怕也是会连带着受到惩戒。

临江不单单是灾情, 更有着太子。

只要皇帝一日未下旨罢黜, 秦漠便是奈何不了他。且,秦诺是他的兄长, 怎么处理,都是另一种的麻烦。

秦漠附身, 捡起她落在地上的帕子, 绣帕是淡粉色的, 绣着浅粉色荷花,亭亭玉立在水中, 绣工精致, 绣帕上还带着她的闺名, 把她的绣帕收放在身上。

语气里带了些玩闹的意味,试图缓和两人之间这僵持着的气氛,“这便当做,阿笙送我的平安符, 如何?”

宋玉笙只看着他,神色紧绷到一处去了,未开口说话。

在她眸子掀起水雾的那一刻,他还是晃了心神。见不得她担心,见不得她掉眼泪,也见不得她伤心难过。

“阿笙,别担心。”秦漠低声安慰她,想赶走她心里翻涌起来的水汽,“我答应你,我会平安归来。”

他低低的音调落在她的耳畔,似羽毛轻落在手心的触感,无关痛痒,不见半分的安慰作用,倒更像是在推波助澜。

宋玉笙不知自己改说些什么,只是那股涌上来的担忧,一点点在无边的黑暗中,试图吞噬着她。

她一直都不算是个有安全感的人,喻司是行军打仗的大将军,宋清歌也是行走在荒漠边境的勇者。每次送别离开,她都是如此提着一颗心。

每当听闻到战况时,她都要犹豫许久,万一,万一不是好消息,她该如何自处……

秦漠比他们二者的情况更要严重,他要对抗的,不仅仅只是人祸,还有天灾。

谁也不知临江的灾情到了何等地步,他若去了,救不了临江的百姓,那该当如何?

回来……

真的有他说的那么容易吗。

秦漠看她快纠到一处去的小脸蛋,心也跟着被人揪起来似的,她在难过,他也再跟着难过。

他叹了口气,“阿笙,你说过你信我的。”

他去临江,已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意料之外的,就是她这不言语的模样,像极了一度在逞强的孩子,不愿亲人远去。

他不怕临江有多险恶艰难,他怕她难过。

宋玉笙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力的平复下自己心间涌起的情绪,“殿下,何时走?”

“明日。”

宋玉笙动作又僵硬了片刻,聪慧如她,“临江的灾情,已到了如此紧急的地步了?”

她相信他,他也不愿意用言语去欺骗她,“是。”

宋玉笙不知该作何反应,呆愣在原地。

秦漠靠近她身边,轻撩开落在她面庞上的发丝,连她的发丝都像是随了主人,柔柔软软的缠绕着,让人不舍移开。

宋玉笙未制止他的动作,忽的,抓住他悬挂在半空中的衣袖,手指上用了力道,那泛着粉边和玄色衣袖的碰撞,吸引了他片刻的注意力。

秦漠听见她说,“答应我,要平安。”

她不在意什么功勋爵位,什么富裕与否,只是希望,他能平安。

秦漠放开她的发梢,捉住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她的体温本就比常人要低些,被这么一吓,更算不上有温度。都不知,她与冰盆,是谁更凉些。

秦漠靠近她,近距离的看她,少女白嫩无暇,双颊带着一圈淡淡的粉色,红唇娇艳欲滴,贝齿咬着下唇,染上了一圈晶莹。

秦漠的喉结滚动,握紧了她的手,轻声道,“答应你。”

他虽是这么说着,宋玉笙的担忧还是未消减下半分,手里温度冰凉,秀眉紧紧蹙着,神色比往常的每一刻都更显凝重。

两人这么坐着,她神色凝重,又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他一时间也不知是作何反应。

早知道如此,便明日在告诉她了。

可走之前说,她怕是会更担忧。

她手心里的凉意,都快要渗透到他身上了,秦漠轻唤,“阿笙。”

她无半分的反应。

秦漠轻叹了一声,她还是太紧张了,这明亮的月光下,她身上都如同渡上了一层光制成的纱衣,柔和无比。可她太紧绷了,这纱衣没有半分缓解的作用。

“阿笙。”秦漠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临行前,你可愿许我一个心愿?”

临行前这三个字,成功的拉回了宋玉笙的思绪,她慢慢抬眸,秦漠面容真挚,倒像是真有话说的样子,“殿下请说。”

“阿笙可否,再为我跳一支舞。”

“舞?”宋玉笙疑惑,为何现在要看她跳舞,“殿下想看?”

秦漠语气里略带了几分玩笑意味,半真半假道,“笙儿舞姿绝美,临行前一看,才会日日都念着你。”

他话语里的调侃,都快要溢出来了,她如何能听不出来。

少女面带羞涩,双颊的红晕加身,似那三月盛放的最艳美的花朵,那娇俏无双的模样,叫人看了就移不开视线。

秦漠只觉着身上起了一阵燥热,自那日从宋清歌那知晓他对她的心思,在对着她时,心跳都会不由自主的快上几分。

宋玉笙皱着好看的眉,冰凉下去的手心温度也有了回温,心里的忧愁被他的玩笑话冲淡了些,“可这,无配乐,会有些怪异……”

她并非不能无乐起舞,只是怕他看着不大喜欢。

秦漠指向一旁,其实这后花园一直有放置着琴,只是甚少有人知晓,“跟我过来。”

他与她十指交握,拉着她前行,手心处不断传来的温暖,似冬日里披着的大氅,挡住了外面的寒风暴雪,将她护的好好的。

宋玉笙仰着头,秦漠高她太多,只能看见他利落流畅的下颌线,似画手经过雕刻的精准线条,轻微滚动着的喉结,宽阔若好高山的肩。

让人,异常安心。

秦漠带她行了一条小路,弯弯绕绕的,幸好月色还算清明,不至于看不清前方的石头路。绕过几条小径,到了另一座凉亭。

这里因着地势方向的缘故,要比方才那座更凉亭,更要凉快些。

远远看去,果真是看到了一架古琴。

秦漠坐在这石椅上,松开了握紧她的手,在琴弦处随意拨弄了两下,琴音清脆明亮,带着十足的穿透力,宛若初时的黄莺啼鸣,声声入耳。

宋玉笙阖上眼眸,感叹道,“是床好琴。”

她不算是喜乐之人,但由着喻言的缘故,都有涉猎。这琴音如此清亮,已是难得的了,想必这古琴也是一件隐世的珍宝。

秦漠扶稳琴弦,琴音逐渐落了尾声,“阿笙想要听什么曲子?”

宋玉笙轻笑了一声,落座在一旁的椅凳上,“殿下如此狂妄,我说何曲子,殿下可都会?”

少女芙蓉面上笑意盈盈,像是一泓清泉洗涤过的晶亮,比起方才那揪心的小模样,可比着琴弦,还更会撩拨人。

秦漠随意的摊手,面色淡然,带着几分的肆意,“阿笙但说无妨。”

他的母后是在大秦众多的乐师中,佼佼者这三字,可以说得上是当之无愧。他自幼跟着她学习音律,管弦乐曲,信手拈来不在话下。

宋玉笙想了想,还真不知晓要让他弹奏那首曲子好,“既是殿下的心愿,那便由着殿下选,可好?”

秦漠颔首,手指轻放在琴弦上,拨动出几个音符,行云流水般灵动,“这首,可听过?”

宋玉笙是听过这曲子的,曲调如流水先行,而后在宽广的高音域不断跳跃转换。这曲子是一位有名的琴师所做的,大致要表述的,是一名女子对在外从君的丈夫的思念之情。

总是如此打趣她。

她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脸上像燃烧了一朵红云,都快灼烧到耳根处了,“殿……下,说可,那便可。”

她娇软的声音,在耳畔萦绕。

秦漠唇边勾起大小,起手抚琴。

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灵动自如,动人的琴音在随后倾斜而出,初时的琴音,似潺潺溪流,不断变化,低低鸣声,悠悠动人。

宋玉笙先是聆听了一会琴音,在转身起舞。双臂间披着的绫带,在手间紧握着,脚尖点地,轻盈自若,在一圈内不断转动,那浅粉色的纱裙一同跟着起舞,画出一圈又一圈的圆痕。

轻声渐入高潮,离别的情绪逐渐到了激化的矛盾点,清澈的琴音如清冷见的溪流,如站立在高山之间,猛然坠下落在深不见底的悬崖下。

少女的舞姿也变得凌厉了起来,每踏出的一步都变得谨慎,精确的卡入了音曲变化的点,绫带似剑,利落出鞘,准确无误的指向了前方,似把所有的离别伤情,化为对丈夫在军中的期望。

进入最后一段,那琴音柔和了下来,她的动作也收敛起来,绫带缠缠绕绕在少女少女的上方,青丝一同随着舞动,悠扬的旋律进入了尾端。

琴音停止,乐声却仍好像飘扬在这周围,经久不散。

遮挡月色的云雾慢慢散开来,月亮露出明黄一角,月光透出云雾,光芒倾落在少女身上,与星为伴,翩然舞动。

宋玉笙额间出了细细的汗,面带绯红,甜如蜜的嗓音,轻问道,“殿下觉着如何?”

秦漠眸里似染上了笑意,四周只有他们,她与这月色一同,他与她一同。他能清晰的感知到跳动的心意,为她跳动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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