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历程充满坎坷,唯有最坚定者才能涉过泥沼,窥见顽强心志下的一缕微光。可言语容易安慰,信心却总在消解,那些不断重复的话语,本质上不是出于安心,而是更深的空虚感。正因为清楚这一点,小羊才难以放心,更不愿让自己的主人独自面对。但它毕竟无力阻止,因为一切总是来得太快,而结束得太晚。
温声言语,将一直以来始终陪伴着自己的伙伴重新送入梦乡,虽不忍见到它闭上眼睛前忧愁的目光,少女仍独自离开房间,赤着双脚在不亮起丝毫灯火的走廊间摸索,凭着那双便是在黑夜里也闪着莹莹光彩的宝石眼眸找到了年轻人的房间。她站在门外思考许久,直到黑暗也即将消失的时候,才确信自己应该进去,不是因为她早就下定了决心,而是因为命运总是在无休止地重复。假使今天圣夏莉雅没有进去,未来某一天也会进的。既然时间和空间都因此变得模糊,那么为一件必然发生的事情划出明确的期限也就显得不是那么必要了。
她没有敲门,而是像主人那样取出钥匙,轻轻开锁,毫不犹豫地走入了这个早已被命运归属为私人领地的房间。她一进去便闻到了他的气味,听到他的呼吸,感受到他的心跳,这无所不在的一切充盈着房间,像一种浓重的忧伤将她团团包围。少女爬上年轻人的床,轻轻将他抱住,蜷缩在他的怀中,努力将自己的身躯与他的身躯融为一体。这个世界在她的怀抱中拥有了重量,譬如创始之初那位伟大的女神大人早已将关于宇宙、关于世界、关于命运和凡人的一切知识都藏在了这里,只等待后来者去发掘。少女意识到自己正在继承来自母亲的伟大事业,忍不住一阵颤栗,可忽然间她听到年轻人低声在自己的耳边说:“圣夏莉雅,你不该这么做……”
“我只想这么做。”少女回答他:“你说过不阻止我。”
一瞬间那个曾被年轻人遗忘的约定涌上心头,犹如潮汐的悲鸣阵阵回响。在一个漫长的夜里,他追忆自己在这个人间度过的不断重复的时光,便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凡人诞生以来从未回避过的苦难与伟业。他想起那场暴风雪中发生的一场悲剧,主人公的虔诚与善良是他生平仅见,可同样招致的报偿与代价也让人不免唏嘘,毕生苦苦追寻的理想,到最后也不过化为原谅二字。在葬礼上负责为养父收敛遗容的牧师看见那双死前犹带着淡淡悲悯的眼眸时曾感慨了一句“他的眼神看起来不像个死人”,可最不像死人的却最早死去,那么被留下的又是什么?
一种无法抗拒的神秘力量将年轻人的现实与愿望区分开来,那源于杨科先生临死前充满慈爱又悲伤怜悯的眼神。尽管此时的他已沉寂在久远的无光之海,无力向人间托付任何伟大的力量,却仍能抗拒孤独接近自己在世界上的最后一丝眷恋。于是,在这个比创始之初还要漫长的夜里,年轻人受到某种灵性的牵引,在冥冥之中看到了一切,却难以看透。他低声询问怀中的少女是否只是一时冲动,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因为女神眷顾每一个天真懵懂的孩子,却只得到她怜悯的回答:“如果这就是你要说的,林格,请什么都不要害怕。”
她轻声道:“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命运让一切回到原点,犹如世界伊始、万物新生的时刻。在这个夜晚牧羊少女幸福得快要融化,从一个虚幻的梦境挣脱后迅速堕入了另一个更加虚幻的梦境,她几乎忘却了是谁的手足、谁的体温或者谁的亲吻,尝试记住这位年轻人在床笫之间表现出来的坚定、冷淡与热情,但总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冲动所打搅,就像新生的婴儿被剪断脐带,从此永远遗失了回到家乡的道路。
而年轻人则回想起自己初次见到少女的那一天,摩律亚人的预言以世纪为周期变迁,却从来没有提到过在这个夜晚、在两个年轻人之间发生的某一件事情。于是在这一瞬间他意识到人类其实不过是受困的囚徒,永远不可能逃离这个为爱而生的迷宫,在初始至终焉的无穷无尽的时光中,他们一度遗失自我,又通过这种神秘的仪式将其寻回,一心探讨人类为何能诞生,也探讨他们为何要死去。年轻人心中的火焰在激烈的颤抖之后偃旗息鼓,双手环抱少女瘦弱的腰肢,陷入永恒幻景之前用呢喃的声音恳求对方不要离开自己,却没有得到回应。
在遥远的梦中,圣夏莉雅仿佛听到谁在祈祷,充斥着迷茫的忧伤与悲哀的绝望。他本可以拥有最平淡的生命,却被迫燃起灵魂像薪柴般照耀,于是夹在孤独的缝隙间痛苦不堪。圣夏莉雅是造就一切的罪人,她渴望用自己的温柔唤回曾经在记忆和梦境中出现过无数次的恋人,却忘了他本是这人世间最虔诚的一位圣徒。
而造就这一切的起源与终结都可以追溯至人类初次诞生,对于爱和孤独、爱的孤独只有懵懂定义的时刻:学会孤独是爱的开始,而学会爱则是孤独的开始。
第二天一早,她从梦中苏醒,温柔地吻去他眼角的泪水,被告知自己如何做了一场美好的梦境,却不愿让他醒过来。
给点喵
比奇屋 www.biqi5.com